第15節
他凝視她一會兒,忽然湊近了幾分,伸手從她肩上撫過,幾片落花簌簌而下,指尖穿過她鬢邊的碎發,又放到鼻端輕輕嗅聞:“確實很香?!?/br> 他手指下落,撫著自己淡色的唇角,像是要把香氣吃進嘴里似的,他手指玉白,指節分明,唇角不笑時也彎出一個淺淺的弧度,做這樣的動作曖昧無限,叫人浮想聯翩。 沈晚照想到這手指也碰過自己的唇,臉上難得露出不自在的神色,耳朵微微泛紅。 他含笑:“我知道你有多惦念我了?!?/br> 小白貓被忽略的心有不甘,伸出rou嘟嘟的爪子拍了她一下,她耳朵抖了抖:“言歸正傳,你想養寵物嗎?” 溫重光問道:“我要是不愿意呢?” 沈晚照啊了聲,為難道:“那我就把她交給外頭的媳婦子照管吧,每天給點工錢,就是不知道她們照管的周到不周到?!?/br> 溫重光向她伸手:“給我吧?!?/br> 沈晚照把傷藥一并遞過去,發揮貓奴本色,絮絮叨叨地叮囑:“記得按時給它換藥,不要給它吃人吃的東西,給它吃也行,但是不能放調味料,什么油鹽醬醋一概不行,這么小給它喂點軟軟的滿頭和鮮奶吧,我明天去外面買點羊乳給你送過來?!?/br> 溫重光:“……”他原來還不知道,沈晚照居然有這么賢妻良母的一面。 沈晚照意猶未盡地說完,才想起來把小白貓翻過來看了看:“這是男孩還是女孩???”又自言自語道:“唔……是個母的,得看緊了啊?!?/br> 溫重光:“……” 他默了會兒才轉了話頭:“你要給它取個名字嗎?” 沈晚照道:“就叫哈哈吧?!?/br> 溫重光:“……” 沈晚照見他又不說話了,遲疑著道:“要不就呵呵,嘻嘻?你覺著怎么樣?” 溫重光:“……還是哈哈吧?!?/br> 沈晚照點了點頭,把貓交給他,誠懇道:“真是麻煩你了,學舍不準養動物,要不是你肯收留它,我還不知道怎么辦呢?!?/br> 他垂眼看著那白貓,卻沒接,伸手抓住她的胳膊一帶,人踉蹌著跌進他懷里,他手搭在她的肩頭,嘴上卻詫異道:“這是怎么了,怎么這么不小心?” 一低頭就能看見她白嫩的頸子上起了細密的汗珠,嘴上不說,心里卻適意極了。 沈晚照:“……” 別以為裝傻她就不知道是誰干的了! 他取出把折扇幫她扇了扇,湊近了仔細端詳著她的臉:“怎么突然臉這么紅,是熱的嗎?” 沈晚照在心里默念了三遍都怪我太美都怪我太美都怪我太美,這才平了氣兒,不著痕跡地從他懷里退出去:“你幫我這么多,我也沒什么好報答你的,不如就請你吃飯吧?” 溫重光含笑,將折扇在掌心輕輕合攏,自有股風流疏懶:“你要請我吃什么?” 沈晚照慢吞吞地道:“主要看校門口賣什么了?” 她轉身帶著他往外走,路上偶有錦衣衛想要行禮,他一擺手就止了,一路平平安安地到了校門口,沈晚照先用絹子把桌椅擦了又擦,這才慢慢地坐下,又比了個手勢請他坐。 “本來我也不愛吃這些,但請你到食間吃沒誠意,遠的又走不了,只好委屈你了?!闭f完擺出一副高貴冷艷的樣子,表示自己對路邊攤的不屑。 其實她對路邊攤是真愛,但有人在旁邊,樣子還是要裝一裝的。 旁邊的店主沒聽見她說話,把肩膀上搭的毛巾一甩:“喲,沈千金又來了,這回是再來兩籠蟹黃包子啊,還是來份兒炸串,要不就吃碗兒螃蟹小餛飩或者米粉?” 沈晚照:“……” 想給他一個竄天猴送他上天! 溫重光用茶盞擋住自己的嘴角,眼里露出清淺的笑意,緩聲道:“隨便吧,你想吃什么?” 沈晚照見他沒直接拆穿,心里先松了口氣,轉頭有氣無力地道:“兩碗綠豆湯,兩份蟹黃蒸餃,兩串炸豆干,再來幾碟小菜?!?/br> 扭頭問溫重光:“你有什么忌口嗎?不行我就讓他換了?!?/br> 他搖了搖頭,她抬手讓店主準備吃食了。 他剛才沒選好,坐的地方正對著日頭,于是站起身,旋身換到她旁邊,兩人只要一抬手就能挨著,喝茶的時候難免有個擦碰的。 沈晚照見他喝茶的時候一截袖子滑了下去,手腕子上戴了一串佛珠,玉佛頭下還墜了精致流蘇,不像是他能買得起的好物件,而且怎么瞧都有些女氣,她一挑眉:“你也信佛?” 他垂眸看了看手腕上的佛珠,眼神郁然:“是我娘留下的遺物?!?/br> 沈晚照張了張嘴:“我不是故意的?!?/br> 他一笑,風情盡顯:“沒什么,我父母都是在我小時候去世的,我都快忘了他們長什么樣兒了,也就留下一兩件兒遺物,算是念想?!?/br> 她手指搭在他胳膊上,忍不住問道:“那你……你小時候是誰撫養的?” 他垂眼看著那只白嫩的纖手,柔白滑膩,連一點繭子都找不著,一看就是沒嘗過人間苦楚,在家里被千嬌萬寵的嬌客。 他笑了笑,眼里沒甚波瀾:“是我養父?!?/br> 沈晚照遲疑道:“你養父家境不好嗎?不然為甚不送你去考科舉,反而任由你當個看門的混日子呢?” 溫重光有些想笑,撫了撫茶盞:“養父是官宦人家,共有四子?!?/br> 這話好似什么都沒說,但其實把問題都回答了,家里有四子肯定是先顧著親兒子,官宦人家肯定不缺錢,所以就是不想給他費那個心。 他揚唇一笑:“我小時候讀書,都是在外頭偷聽他請來的先生的?!?/br> 沈晚照頭一次遇到這種真白蓮花,身世凄苦,容貌出眾,處處被人迫害,遇到苦逼的事兒從來不說,默默地等著他的真命天……女。 她從腦補中回過神來,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你是有天分的,以后肯定有出息,別難過了?!?/br> 說完眼珠子轉了轉,想要琢磨個法子幫幫他,不能就這么看他蹉跎下去。 他伸手覆住了她的手,勾唇一笑:“我不難過,我現在吃喝不愁,唯一遺憾的就是身側無賢妻相伴……” 沈晚照:“……” 他見沈晚照不住地翻白眼,忽又低垂了眉眼,語氣無奈:“不過我這般無家無業的,誰又能瞧得上呢?” 第23章 沈晚照定定地看著他,好像他腦袋上真長出一朵花來,看了半晌才客套道:“尚兄不必妄自菲薄,你人品樣貌俱好,定然會有佳人愿意傾心于你?!?/br> 溫重光見她有郁悶有無語,低垂了長睫,掩住眼底的戲謔,緩緩收回了覆在她胳膊上的手,這算是報了前天酒后被她折騰幾個來回的仇怨。 他也覺著自己幼稚無聊,想想又覺著很有意思,好像跟她在一起,自己也跟著不一樣了,猛然冒出個念頭,有這么個人常相伴似乎也不是壞事。 他跟次輔比權勢比謀略比圣上的信任,什么都沒有輸過,唯獨在她這里跌了個跟頭,爭著爭著就跟她走得近了,待人素有的防備總不知不覺的卸下。 他驚覺自己思緒飄遠,蹙了蹙眉,讓自己定了定心,為了爭一時意氣想得太多,把自己給跌進去就不劃算了。 他轉了轉筷子,笑意疏淡:“說說而已,一個人慣了,多一個人伴著只怕也不習慣?!?/br> 她咳了聲,轉移話題道:“既然你被你養父收養,他理應管你的婚事啊,還有科舉……這些都是人生大事?!?/br> 溫重光想起一張蒼老陰冷的臉,眼里的冷意一閃而逝,淡笑道:“養父事忙,上又有四子要照管,看顧不到我也是應該的?!?/br> 他又溫言道:“時候不早了,咱們回去吧?!?/br> 這幅樣子明顯是不想提這事兒,沈晚照也就此打住,起身跟他回了書院,兩人道別之后她便回了學舍,照她看來‘尚昭’確實是個人才,才學出眾,人品也厚重,可堪重用,因為無錢埋沒了實在可惜,又是她朋友,于公于私都該幫一把,但直接給錢又怕傷了他自尊,得先想個法子才是啊。 她一邊想一邊往回走,還沒走到自己學舍,就見四十號學舍的門口被幾個錦衣衛圍住了。 她皺眉道:“怎么回事?都圍在我的學舍門口做什么?” 為首的秦同知終于轉過頭,一張俊臉腫了半邊,臉上青青紫紫,冷眼看人的威力也小了不少:“你隔壁學舍有人報告,你在學舍里私自養了只貓,這話可屬實?” 沈晚照自然知道她臉上的傷是哪來的,見他那張豬頭臉,差點沒笑出來,等他說完話才心里一驚,面上卻無比鎮定:“不實,我怎么可能養貓呢,貓愛鬧騰,我要是養了早就被同知您發現了不是?” 她順帶拍了記馬屁,秦同知壓根不吃這套,扭頭看了眼旁邊,孔茹就從他身后探出腦袋來,得意地一揚頭:“就是你,你還不承認!我眼睜睜瞧見你抱了只白貓回來,和韓梅梅翻箱倒柜地給它找藥,你可快別裝樣了!” 孔茹這個人吧……簡直沒法說,告發沈晚照對她有什么好處嗎?沒有。但她就是愛干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兒,以惡心死別人為己任,見著別人高興心里就不舒服,整個學院天字第一號厭人,比余二還更勝一籌。 要說孔茹針對她倒也不是,她就是無差別攻擊,不論關系好壞,不論有沒有利害關系,都逃不了她的背后黑手。 秦同知上下打量她幾眼,抬手讓她走近些,把眾人揮退,低笑道:“養只貓兒狗兒實在算不得什么大事兒,為這個罰了你我也于心不忍啊,你覺著呢?” 沈晚照慢悠悠地道:“同知有話請講?!?/br> 秦同知揚起破了的嘴角,笑瞇瞇地道:“我和你堂姐的事兒,你可知道?” 沈晚照點頭,他笑容可掬:“只要你告訴我她喜歡什么想要什么平素最愛去哪里干什么,這些你都告訴我,這事兒就算沒過去了,以后不管有什么我也可以幫你兜著,你覺著如何?” 要是沈明喜對她有意思,沈晚照樂得湊成好事兒,但現在沈明喜擺明了對他沒想法,她只能義正言辭地道:“同知說的這是什么話,你既為書院守衛長,就該以身作則,為我等樹立表率,我如果做錯了就要挨罰,怎么能讓您兜著呢?” 秦同知:“……” 見過愣的,沒見過這么愣的! 秦同知用沒烏青的右眼給她了一個王之蔑視,冷冷道:“既然你如此說,那我就按著規矩來了,現在坦白了可以從輕處罰,要是讓我搜出來,后果自負?!?/br> 貓早都送到別人那里了,沈晚照半點都不擔心,從容道:“那就有勞同知搜查一番,以證明我的清白?!?/br> 秦同知一揮手讓人進去搜查,她趁人不注意也走進去,韓梅梅給她悄悄比了個手勢,示意收拾好了。 秦同知也很郁悶,他本來想著要是真的搜出貓來了,他就把貓藏起來,到沈明喜那里賣個人情,沒想到搜了半天連根貓毛也沒搜著,心里的憋屈就別提了。 孔茹突然沖進來,尖聲道:“不可能的,我明明看見她帶了貓進來的,肯定是她偷偷藏在哪里了!”她一指床鋪:“肯定在床底下!”說著就掀她床幔。 沈晚照一把拉住她:“要是床底下沒有怎么辦?你把我這兒鬧了個雞飛狗跳,拿什么賠我?” 她向來秉持打人不打臉的原則,現在也想抽孔茹一巴掌。 孔茹假作沒聽見,一把掙開仍舊要掀,被沈晚照頂了一下,摔到地上摔了滿嘴泥。 秦同知傾身看了看,床幔底下也空無一物,也沒了話說,把空手而歸和大熱天白跑一趟的邪火全撒到孔茹身上,冷冷道;“合著孔大小姐是閑來無事那我們尋開心???” 孔茹臉色忽青忽綠,氣得嘴唇直顫,辯駁道:“我是真的瞧見她違反學舍的規矩養貓了,只是你們沒搜出來而已!” 秦同知見她羞惱的神色,冷哼一聲:“看來孔小姐火氣不小??!”他一揮手:“來,把孔小姐關幾天去去火兒?!?/br> 孔茹嚇得臉青唇白,尖叫一聲就想跑開,被幾個女錦衣衛架著胳膊拖了出去。 沈晚照的惡氣總算出了些,秦同知又敲打幾句,帶著人轉身走了。 韓梅梅見人都走完了,壓低聲音道:“送走了嗎?” 沈晚照沖她得意地挑了挑眉,殷懷月這時候走過來,用力啐了口:“這禍害總算是走了,我終于能清凈幾天了?!?/br> 沈晚照和韓梅梅都心有戚戚焉,殷懷月對她們倆招了招手:“過來幫我搬下被褥枕頭,我要跟你們倆睡?!?/br> 沈晚照:“為啥???” 殷懷月撇撇嘴:“我一個人不敢睡,怕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