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
她說著突然頓了頓,又想起一件事,“他們……說的是羌戎話?!?/br> 那是她昏迷前聽到的,似乎是因為當時被他們制住的暗十一突然掙脫,反身傷了其中一個人,那人脫口而出用羌戎話罵了一句…… 怕霍成不信,雙碧忙道:“奴婢不會聽錯的,就是羌戎話!姑娘未出嫁的時候曾經私底下學過羌戎的話,奴婢雖不似姑娘那般聰慧,但一兩句話還是能聽出來的……” 許是幼時關在屋子里養病時養成的習慣,阮蓁很喜歡看那些講風土人情的書,阮成鈺便給她找了許多,不止是大奕,羌戎和南疆也在其中。而因為霍成的緣故,阮蓁對羌戎的興趣多多少少比旁的地方要更多一些,是以她看得認真許多,而羌戎的許多東西大奕人是說不清楚的,阮蓁干脆自己學了羌戎的文字,找來當地的羊皮卷。學了文字,再學起他們說話的方式,也就順理成章了…… 她本只是想證明自己所言非虛,卻不知道她說的這番話在霍成心里造成了多么大的震撼。 等她說完,霍成移開視線,吩咐常堅,“把她帶去城郊莊子,夫人沒回來前,不許她跟任何人接觸?!彼鬼戳穗p碧一眼,道:“這件事,你若是向旁人透露一句,就不必再活在這世上?!?/br> 雙碧身子一軟,癱倒在地上,咬著牙點了點頭。 “至于府里,若有人問起,就說夫人在宣平侯府暫住幾日?!?/br> . 一夜之間,除去守在光熙皇帝身邊護衛他的五名暗衛,其余十四名暗衛全部出動,四名在城中查探,十名向鄴城城外四面八方而去,目的只有一個——找出擄走阮蓁的那伙人的藏身之處。 羌戎人天生就比大奕人要壯碩許多,兩族的相貌差異十分顯著,分辨起來倒是不難,只是這些年時常會有羌戎的商販來大奕做生意,這就給找人添了不少難度。 臨近天明,城中的四名暗衛在城外別莊匯合,他們尋遍了城中所有可能的地方,沒有任何消息。 霍成站在前廳里,負手背對著四名暗衛,無形的壓力籠罩在身上。 許久,他們方才聽到一句,“繼續找,找不到人,就不必回來了?!?/br> . 那根銀針上有迷.藥,阮蓁睡了整整一日才堪堪轉醒,即便是醒了也覺得渾身發軟,是迷.藥的后遺癥。 阮蓁睜開眼睛打量著周圍,四面都是土墻,屋子里沒什么陳設,只有一張床,一副桌椅,十分簡陋,不遠處的墻根還堆著高高的柴火,似乎是前幾日下雨時存起來的。 許是覺得她一介弱女子不可能從他們的眼皮子底下逃脫,他們沒有綁著她,阮蓁躺了會兒,待身上有了些力氣,她從床上坐起,檢查了一下身上的衣物,發覺沒什么變化,就連她頭上的珠釵都一個沒少。 阮蓁挑了挑眉,掀開身上的薄被下床,屋門不出意料的緊鎖著,唯有一扇窗戶能看到外面的情形。 是個農家院子,院里沒什么東西,倒是有一個狗窩和一處雞窩,只不過不見狗和雞。 那院子的主人呢? 阮蓁正想著,便聽到另一邊的屋子里傳來爭吵聲,似乎隱隱還有羌戎人的聲音…… 阮蓁想了想,搬著屋里的矮凳坐在墻邊,土墻將聲音分毫不差地傳了過來,讓她聽得分外清楚,也就知道了這伙人的真實身份—— 一方是羌戎人,另一方則是齊王的屬下。 那幾個羌戎勇士是受了羌戎王隗罡的命令潛入鄴城,本來是想找機會刺殺霍成,即便不能取了他的性命,也要將他重傷,讓他此番不能領兵出征。然而他們埋伏在鄴城近半月,始終沒找到合適的機會出手,且不說霍成本身的武藝便已是難逢敵手,只說那一明一暗跟在他身邊的常堅和暗一就讓他們深感棘手,幾次試探,非但沒能摸清那兩人的底細,反倒讓他們這邊的人一死一傷,實在是得不償失。 正當這些人為該如何完成羌戎王的命令而深感擔憂的時候,另外一行人卻找了上來,他們正是早已被褫奪了封號地位的齊王的舊屬,兩方人馬一拍即合。 齊王的人為羌戎勇士提供消息,而羌戎人則幫他們從霍成手中將齊王搶過來,再掩護他們逃出關外,至于阮蓁,則任憑他們處置。 但齊王的屬下沒有想到的是,這群羌戎人壓根兒不準備遵守雙方的約定,霍成的軟肋已經捏在他們手里,齊王的屬下的用處已經盡了,他們又怎么會當真在此處等到三日后幫他們把齊王從霍成手里搶過來? 羌戎人要帶著阮蓁往北邊走,齊王的人自然不愿意,于是兩方的人就吵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齊王的人和羌戎的人好像都有點蠢哦? 曠課兩天的壞學生回來報道_(:3ゝ∠)_ 求各位老師輕罰,我以后會好好寫作業的!老師不要給我0分!qaq ☆、第97章 第九十八章 三年前, 齊王被幽禁于府,他的下屬中誠然有許多人做了墻頭草,開開心心投奔了新主子, 謀自己光明偉岸的前程去了,卻有少數的一部分不忍心看齊王被囿于方寸之地的下屬聚集在一起, 潛伏在鄴城中,等待著一個合適的時機. 他們等了三年,才等來這么一個時機, 自然不肯輕易放走。 至于那幾名羌戎勇士,他們更不會妥協。原本與齊王的人合作就只是為了利用他們在鄴城的情報網,如今阮蓁已經在他們手上,他們自然可以功成身退。而如果要遵守約定去救齊王, 勢必要將他們全部暴露出來。別說現在他們只有五個人,即便是再多來一倍, 也不敢保證能萬無一失地在保住手中的人質的同時,從霍成手中救下齊王。 這里, 可是鄴城。 一墻之隔, 阮蓁坐在矮凳上, 聽著雙方的爭執。齊王這邊顯然已經有人氣急敗壞,破口大罵,罵這伙羌戎人不講仁義, 寡義廉恥云云。隔著墻,阮蓁都能感受到那邊的劍拔弩張,看來用不了多久就會打起來。 聽了一會兒“墻角”, 阮蓁心里已經大概清楚,恐怕齊王的這伙屬下根本打不過那幾個羌戎人,否則也不會眼巴巴地指望著幾個外族人去幫他們救齊王。這會兒要是打起來,齊王的人怕是一點勝算都沒有,若是讓那幾個羌戎人贏了,殺了齊王的人,那她就要被羌戎人帶著往北去了…… 羌戎人已經找好了一個身形與她相似的女子,準備兵分兩路,一部分人帶著那名女子向南走,途中佯裝不經意暴露行蹤,引霍成南下,而剩下的人則趁機挾持她向北而去。到時,即便霍成發覺自己中了調虎離山之計,再往北追趕,也已經為時晚矣。 阮蓁自然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事情如他們算計的那樣發展,她要盡可能地拖延時間好讓霍成的人找到她。 那邊氣氛愈發僵持,阮蓁甚至聽到了劍出鞘的聲音,她擰了擰眉尖兒,把搬到墻邊的矮凳放回原處,走到緊鎖的屋門前,正要出聲,想了想,又低頭弄了弄衣擺,讓衣服顯得凌亂一些,然后她才清了清嗓子,開始使出吃奶的勁兒拍門,一邊拍一邊扯著嗓子喊:“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另一間屋子里,兩方人馬正在僵持不下,甚至隱隱有要打起來的跡象,卻被突然間響起的倉惶的聲音打斷。兩方的人互相對視一眼,都緩緩收起各自的兵器。齊王這邊為首的長須男人側耳聽了聽那邊屋子的動靜,轉頭對身后一名天青衣裙的女子道:“去看看?!?/br> 阮蓁手都拍疼了,嗓子也喊啞了,屋門外才有了些許動靜,鐵鎖被打開,門猛地被推開。 阮蓁慌忙后退一步,她這會兒已經有足足一日沒怎么吃過東西,滴米未進滴水未沾,臉色難免有些蒼白,至于那泛紅的眼眶,純粹是方才拍門的時候一不小心用力過猛,把自個兒拍疼了。不過這些卻成了她最好的偽裝,她只需要再哆嗦著唇瓣,踉蹌著后退幾步,落在來人眼里就成了她被嚇得驚慌失措了。 “你,你們是什么人?”阮蓁看著門外的一男一女,那個男人看起來熊腰虎背五大三粗,應該是羌戎那邊的人,而站在他身邊被他襯得格外嬌小的女子卻是齊王的人。 男人在門外止步,背過身守在了門外,女人提步進了屋子。她身形瘦挑,足足比阮蓁高一個頭,冷著一張臉,看起來不太好相與。 阮蓁鼓起勇氣上前一步,紅著眼眶哆哆嗦嗦地跟她對視,“你們到底是什么人?為什么要抓我?” 女人卻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打量了她一眼,旋身出了屋子。 屋門再度關上,這一次沒有落鎖,從門縫里能看到那個身軀健碩的羌戎男人還守在門外。 不多時,女人再度回來,她把手里的碗筷擺到阮蓁面前,見她遲遲不肯動,她皺了皺眉,道:“你安分點,我們不會對你做什么?!?/br> 阮蓁卻固執地問她:“那你們什么時候放我走?” 女人頓了頓,把筷子塞到阮蓁手里,“等我們的事辦完了,就會放你走?!?/br> 這安慰蒼白的緊,不過也算是聊勝于無了。 做完這一切,女人沒有久留,出了屋子,咔嚓一聲屋門又被鎖了起來。女人卻被立刻離開,而是繞到一旁的窗戶旁,往里看。 屋里的人坐在圓桌前背對著她,雖然看不到臉上的神情,卻能從她微顫的身軀和間歇響起的細微的嗚咽聲里看得出來她在哭,哭了一會兒,估計是真的餓得受不住了,這才慢吞吞地端起碗,猶猶豫豫地開始吃飯。 那武安侯威名赫赫,他的妻子卻是這樣嬌氣又軟弱。 女人這樣想著,轉身離開。 . 阮蓁醒來那會兒已是酉時,等她吃完飯,外面的天色已經有些暗沉了。 隔壁的屋子里正在推杯換盞,好酒好rou地吃著。齊王的人有求于人,自然要放低姿態,白天的事萬不能再來一回,是以他們特地派人去買了好酒好菜,想要拉攏那幾個羌戎人。 一時間兩邊又是一團和氣,但到底雙方心里在打什么主意,誰也不知道。 阮蓁倒是從他們的話里聽出了點什么。 方才齊王那邊的人說那些酒菜是特地下山買的,也就是說他們目下在一座山上…… 阮蓁方才看過了,這處農家小院的周圍似乎沒有別的人家,也正是因此,這些人才敢這樣明目張膽。這院子原本的主人不知是被他們殺了又或者是綁在了別的地方,總歸是一直沒見到,反倒是屋檐下還掛著幾張完整的兔子皮。 這戶人家是一個獵戶,且是獨居在山上的獵戶。 阮蓁在心中稍作思忖,鄴城東西兩面環山,共有四座山,分別為西山、武新山、小泉山、齊云山。其中西山是皇室御用的圍場,而武新山和其相鄰的齊云山則建著鄴城許多高門貴族的別莊,夏日避暑用,這段日子正是酷暑難耐的時候,不少貴女和命婦都去了自家的別莊避暑,這群人若是在這兩座山上活動,定會被發現。 那么剩下的,就是獨自佇立在鄴城西面的小泉山了…… 大概猜出自己目下身處何處,不過似乎也沒什么用。阮蓁氣餒地咬了咬唇,抱膝坐在床上,頭埋在雙膝間,轉頭看著窗外近在咫尺的長庚星。 許久,她微微嘆了口氣。 大哥哥這會兒,應該很著急吧。 . 霍成不止著急,他要急瘋了。 擄走阮蓁的人雖留下口信要求他們拿齊王換人,但棘手的是這伙人里還有羌戎的人,誰也不知道他們留下的這句話是否只是個障眼法,若是在這期間他們已經帶著阮蓁離開鄴城周邊,那才是真的石牛入海,一去難回了?;舫勺蛉瞻硪呀涍M宮一趟,拿了光熙皇帝的手諭,著令鄴城周邊所有大小城池封鎖城門,盤查所有進出人員,就連鄴城周邊的各條道路上也已經有神機營的人把守。 但已經整整一日一夜了,還是沒有絲毫消息。那群人如果沒有憑空消失了,那么就是在鄴城周圍找了個地方躲了起來,但鄴城周圍布滿了大大小小的村莊,要找起人來,著實不算容易。 從昨日傍晚阮蓁被擄走開始,霍成便坐在這里,一動不動地等著一撥撥的暗衛的消息,一旦有了任何一點有可能是擄走阮蓁的那群人的消息,他便會親自前去,然而每一次最終的結果都是失望。 如此往復折騰了四次,好似不知疲累一般。 天再度黑了。 常堅從外面進來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夕陽的光輝從門外照進來,打在男人面前的地面上,再往后,是沉沉的黑暗。光明與暗黑在男人面前分了界,一個慢慢消逝,一個越來越濃重。 三名暗衛單膝跪在霍成面前,還是沒消息。 暗衛的話剛說完,便聽頭頂傳來一聲瓷器碎裂的清脆又刺耳的聲音,他猛地抬頭,便見霍成手里的茶盞被他直接捏碎在掌心,熱茶混著點點血跡從他的指尖流下,他卻恍若未覺,輕描淡寫一般張開五指讓掌心的瓷片落在地上,“再找?!?/br> 暗衛領命再度離去。 常堅這才上前,好似沒有看到男人掌心正在不斷流血的傷口一般,垂首恭敬道:“常樂長公主命人遞來帖子,請夫人明日進宮一趟?!?/br> 霍成抬眸看了一眼他手上的帖子,烏目沉沉,少頃,他道:“夫人身子不適,推了吧?!?/br> 常堅點了點頭,收起手上的帖子,轉身退出前廳召來一名侍衛吩咐了幾句,又回了前廳,站在霍成身旁伺候著。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已經天色沉沉,前廳里卻沒有亮燈,暗沉沉的,只有廊下的些許亮光透進來,讓人不至于什么都看不到。 就在常堅以為這一夜恐怕還是沒什么進展的時候,暗一從外面走進來,“侯爺,暗九在小泉山附近發現了齊王的人的蹤跡?!?/br> 霍成倏地起身,往外走去。 常堅目光落在他垂在身側的手上,這會兒傷口已經不再流血,但若是騎馬握韁繩恐怕會磨到掌心的傷口。常堅猶豫一二,還是提醒道:“侯爺手上的傷……” 霍成置若罔聞,大步從他身邊走過,只留下一句,“留在府里,有事來報?!?/br> . 夜已經深了,阮蓁躺在床上,她下午才醒,這會兒沒有半分睡意。 夜里一共有四個人守夜,其中兩個人在她的門外把守,偶爾傳來竊竊交談聲和走動的聲音。 晚飯過后,那群人吃飽喝足,各自坐在一旁聊天,阮蓁聽到那幾個羌戎人偷偷摸摸地在商量明天夜里把齊王的人用迷|藥弄倒,神不知鬼不覺的全部宰了云云…… 阮蓁在心里盤算著明日要怎么找一個時機把這件事告訴齊王的人,讓他們不要掉以輕心,否則一夜過去,不光心心念念要用來換自家主子的人質沒了,就連自個兒的命也糊里糊涂地丟了。 漸漸到了后半夜,阮蓁有些困了,她翻了個身閉上眼睛,正準備睡覺,卻突然覺得四周有些太過寂靜,門外那四個守夜的人的交談聲和腳步聲好似一瞬間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