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節
如今居然跟一介女流之輩打成平手! 而這邊,白術也撿到了自個兒的繡春刀,銜在嘴里向上一躥,平日里被訓得要死要活的功夫在關鍵時刻派上了用場,只見她手腳靈活地竄上了樹,蹲在枝頭看了看,又將繡春刀取下來重新插回腰間的刀鞘里,手指頭放到唇邊打了個口哨——那哨聲又尖又細,聽上去又像是一般的人訓獵鷹發出的聲音,錦衣衛眾這會兒追北鎮王追得上氣不接下去,忽然便聽見身后傳來“噠噠”的馬蹄聲—— 轉頭一看,林子間赫然闖出一匹矯健的身影,居然是白術的坐騎! “好好好!”二十一蹲在樹梢上,一邊喘氣兒一邊跟對面樹上的矮子比了個大拇指,“你咋那么機智,哥兒幾個的馬都放回去了!” “腿短,追不上。而且路上什么人都有,弓箭亂射,猶豫了下沒敢讓它回去?!?/br> 白術從樹上一躍而下,穩穩地落在自家坐騎的背上,又是一夾馬肚子輕吆喝一聲——馬兒嘶鳴了一聲撅蹄子便往前沖了出去,將剩下的錦衣衛甩了身后的同時,白術看見他們也改變了路線不再傻追,應該是換路線圍追堵截去了…… 白術騎著馬沒一會兒就追上了北鎮王他們——白術敢到的時候,正巧看見前面紀云將手中的繡春刀直接□□了那個名叫繡娘的妹子胸膛里,只聽見“噗嗤”一聲輕響以及沉悶的悶哼聲,鮮血四濺,飛濺在他的臉上和白瑩瑩的雪地上,看得白術眼皮子一陣亂跳! 白術:“師父!” “叫我做什么,騎著馬也不怕咬了舌頭——追追追!” 紀云轉過頭,順便抬腳在那姑娘的尸體胸口踹了一腳將自己的繡春刀抽回來,頭也不回三步并兩步地竄過來,縱身一躍,白術只覺得坐騎猛地沉了沉,下一秒,一個溫熱且呯呯亂跳的堅硬胸膛便貼到了她的后背—— 白術:“我下馬你自己追?兩個人跑不快?!?/br> “拉倒吧,你能有多重?”紀云嗓音之中還帶著不平穩的喘息,片刻之后,才壓低了聲音湊到白術身邊,用只有他們兩人才聽得見的聲音小聲道,“師父受傷了,一會兒一個人不一定是北鎮王對手,那家伙年輕的時候厲害著,你得幫襯我?!?/br> “哦,”白術點點頭,片刻之后反應過來哪里不對,驚駭道,“你受傷了?傷哪兒了?嚴重嗎?” 話還沒落腦袋又被揍了下—— “嚷嚷那么大聲干嘛?”紀云頓了頓,“你那破兔子還沒扔???” “揣著暖和,一會兒再扔?!?/br> 白術心不在焉地答道,一心想要回頭看看紀云傷哪兒了,奈何身后的人直接伸出手固定住了她的腰不讓她回頭,同時俯下身湊在她耳邊用低沉的聲音說:“一會兒追到,你先出去想辦法攔住北鎮王的坐騎,殺了還是砍了隨便你,我處理馬背上的那個——” 說話時唇間呼出的熱氣盡數噴灑在白術的耳畔,有些癢癢,后者無奈只好答應,而此時,他們已經能看見北鎮王的背影了——想來是他的馬兒上了年紀,而且終歸是在雪地里奔跑比不得在平地上,相比之下白術的馬休息到處溜達了好一會兒了,所以輕松便追趕了上來! 前邊北鎮王似乎耳朵挺靈光,聽見了身后馬蹄聲回頭一看,遠遠地便看見馬背上兩名錦衣衛虎視眈眈——其中一名還是指揮使,這會兒正怒紅了眼苦大深仇地看著自己——心中咯噔一下,明白過來這指揮使趕上來相比他的紅顏是已經命喪黃泉,一時間心中感慨萬分又是悲痛,片刻之后又被驚慌壓下,連忙叫到:“別追了別追了——” “可以不追,”紀云怒道,“你他娘的倒是別跑??!” “我犯什么事讓你們這么追我?!” “你要沒犯事你跑什么?!” “你們追我能不跑嗎?!”北鎮王無奈吼道,“又不是傻子!” 這對話白術聽得一口氣提不上來,只想說你倆都是傻子——而此時,他們已經追到距離北鎮王還有個十余米的位置,白術只感覺到有人在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于是瞬間緊繃了從懷中掏出暗器啪啪兩下甩了出去,與此同時自己也跟著從馬背上一躍而起,撲向北鎮王的馬屁股! 這回從背后偷襲,那馬到底是沒躲過,兩枚暗器結結實實地扎在馬屁股上,馬兒受了驚猛地停住奔跑的步伐原地打著圈圈,那勁兒差點就把坐在馬背上的人甩下來——北鎮王勒住韁繩呵斥著試圖讓馬兒冷靜下來,然而此時為時已晚,紀云已經抓緊了機會撲了出去,一把扣住北鎮王,兩人抱成一團雙雙滾在雪地里扭打了起來! 白術這邊二話不說,伸手抱住北鎮王的坐騎的脖子,稍稍一扳那高大的馬兒便轟然倒地——也不知道是不是摔折了腿,那馬兒一時半會兒在地上居然也爬不起來。 白術見解決了這邊,還惦記著自家師父的傷,便想著沖到紀云那邊幫忙,然而還沒等她趕到面前,便看見兩人扭打之間北鎮王居然占據了上風——他將紀云一把壓在身下,掄起拳頭便沖著他當胸揍了下去,紀云張口“哇”地一口直接吐出一口鮮血,白術當錦衣衛那么久,經常在朝廷上圍觀其他錦衣衛隨便將哪個犯了事兒的大臣當場打得血rou模糊,然而哪怕是圍觀別人被打得看見了白色的骨頭,也不如現在這樣看見紀云一口血當場吐出來得心驚膽戰! 她撲了上去,也不知道是哪兒來的爆發力,恨不得使出了吃奶的勁兒將北鎮王拎起來甩小雞仔似的摔了出去——一個大男人被她直接掄出幾米遠撞在樹上,白術自己則撲到了紀云身上,下意識地伸出手去捂他的嘴,誰知卻碰到一手濕滑,那被凍的有些蒼白的手立刻沾滿了觸目驚心的紅—— 白術腳都軟了,小心翼翼地湊上去小聲道:“師父?師父——” 原本還死死皺著眉頭閉著眼的紀云稍稍睜開眼—— “龜兒子的,居然看出老子受了內傷……干!” 指揮使斷斷續續說著,想要爬起來卻掙扎了幾下都沒能成功,白術蹲在他旁邊也不敢貿然伸手去扶他生怕將他弄得更嚴重,正焦急萬分,便感覺到紀云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 “捉、捉北鎮王,否則,死在這里還是死在外頭,沒區別?!?/br> 白術猛地抬起頭,便看見不遠處被她扔樹上的北鎮王正吭吭哧哧地爬起來,跌跌撞撞地往她停在路邊的馬兒走——心中一悚,又驚又怒地大喝一聲“還跑”,便沖著他撲了過去! ☆、第一百四十三章 “你們這樣捉不到本王,”北鎮王見解決了紀云,這會兒也安下心來,一邊往后退一邊道,“早些年我記得錦衣衛動手抓人可不給人跑的機會——怎么,云崢走了你們便沒了主心骨不成?” 白術恨不得將他的舌頭割下來——果不其然,這話刺激到了在他們身后的現任指揮使,只見他慢吞吞從雪地里撐起來,靠在身后的樹干上,又吐出一口帶著血的唾液,冷笑聲道:“這次計劃不是我做的?!?/br> 白術聞言,下意識地回頭去看紀云,她微微瞪大了眼,像是唯恐紀云將下面的話繼續說出來似的——然而事實似乎偏要違她的愿,沒等多久,她便聽見錦衣衛指揮使大人一字一頓道:“獵場地圖是他給的,計劃是他做的,我們錦衣衛奉旨按照規矩辦事——進一步不得,退一步不得,辦砸了遭殃,辦好了是職責?!?/br> 獵場地圖是君長知給的。 獵殺北鎮王的計劃也是君長知做的。 從頭到尾,他就這么簡單的心思,要么捉住北鎮王,要么找個機會搗了錦衣衛,無論是何種結局,他都滿意——這人要起了什么心思,當真不會只是坐在書案后面上書寫寫折子而已,他也就表面上是個斯斯文文的文官。 骨子里卻是心狠手辣得很—— 白術甚至不知道他究竟是為的誰。 如果是為了皇帝,他不可能給錦衣衛一份明顯有漏洞的計劃卷軸。 如果是為了借機絆倒錦衣衛,如果那計劃書爭對的是體能低弱早被掏空了身子又帶了一尋常女子的北鎮王來說,又綽綽有余。 所以,想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哪怕在來的路上,知道了他想要使壞白術一路旁敲側擊地跟他探口風,君長知皆是一一連哄帶騙地跳過了——白術猜到他肯定不會因為她一個小小的錦衣衛成員就對他們整個都尉府有手軟,然而到頭來他還是這么做的時候,她卻發現哪怕有了心理準備她還是非常難過,活蹦亂跳站在那里一臉嚴肅說“你們捉不到我”的北鎮王就像是君長知的巴掌活生生地刮在白術的臉上,火辣辣的疼…… 有那么一瞬間,她甚至希望其實一切只不過都像是北鎮王說的那樣錦衣衛這一次辦事失利,而整件事情跟君長知沒有關系。 然后又覺得自己不僅力大如牛,就連腦子都在向著那生物靠近了。 “北鎮王?!?/br> “什么?” 正和紀云說話的男人下意識地回頭——布料,卻對視上一雙微微泛紅的雙眼——他稍稍一愣,從剛開始就有的那種奇怪的違和感再次涌上心頭…… 正當他琢磨著這違和感究竟從何而來。 而此時此刻,雪地之中,無論是北鎮王還是紀云都被接下來的一幕稍稍驚愣——只見前一秒還呆愣在雪地中的錦衣衛忽然抹了一把臉,緊接著在誰也沒有料到的情況下“哐”地一下抽出了自己腰間的繡春刀,她猜想自己的速度從未有像是現在這樣快過,當繡春刀指著北鎮王面門撲去的同時,已經有兩枚蟬翼刀從她的袖中飛射而出! 北鎮王驚愣片刻,為躲避那兩枚蟬翼刀連連后退——然而冰天雪地之中行動諸多不便,于是他便是在這么一小會兒的功夫被白術抓了空當,繡春刀只是人影一閃瞬間便到了他的眼前,北鎮網倒吸一口涼氣,似乎怎么都沒想到自己居然會被一名身手并不怎么地的錦衣衛傷到—— 而此時已經為時已晚,白術手中的繡春刀已經打從他的胸前滑過,從右邊肩胛骨到小腹,一道又深又快的刀痕劃過,北鎮王痛呼一聲連連后退,鮮血立刻侵染出來濕透了他身上的華服——白術見匹歪,正沖上去想要再補一刀,而此時,前者已經沒有再給她更多的機會,迎面一腳便將她踹飛出去! 白術只覺得胸口一陣悶痛,洶涌上喉頭的腥味讓她一時間喘不上氣只覺得偷眼昏花,落在雪地上掙扎著爬起來,便看見北鎮王正跌跌撞撞地向著她的馬走去——也不知道從哪里來的力氣,白術強忍著胸口的疼痛爬起來,手中繡春刀再一輕揮,寒風之中有破風之音穿耳,銀色的刀刃在冰天雪地的反襯下化作一道銀色的光刃,以異常的速度沖著這會兒剛剛抓到她坐騎韁繩的男人撲去! 北鎮王:“各有苦衷,又何苦難為!” 白術:“放你不得!” 北鎮王眉頭緊蹙,手指一緊接著翻身上馬的勁兒一腿踹出——那腿風強勁有力,哪里有半天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模樣! 白術心中一驚,想要閃躲,然而此時為時已晚,那一腳結結實實就擦著她的腦袋頂端飛過——只聽見“釘”地一聲發簪落地,挽起的長發落下,剛剛在馬背上坐穩的北鎮王微微瞪大了眼,終于反應過來從頭到尾他都覺得充滿的一陣強烈違和感到底從何而來—— “錦衣衛中怎么會有丫頭?!” 而在他的震驚之中,所謂的“丫頭”已經沒給他震驚的機會,在倒地的同一時間,她將手中的繡春刀擲出,結結實實地扎在北鎮王手臂一側——因為擲刀者力大,那刀插得及深,鮮血幾乎是蜂擁而出,男人只覺得自己能聽見自己的骨骼發出“咔擦”一聲不詳聲響,怕是要不好! 他吃痛一聲,見躺在地上的人掙扎著從胸口中摸出一把哨子作勢要吹——他便是知道只要哨聲一想其他的錦衣衛恐怕就要瘋狂地往這邊收攏,不敢再多做逗留,將那繡春刀拔下來握在手中,又是一聲高喝! 受了驚的馬兒立刻如同離弦的箭一般飛奔出去! …… 白術躺在雪地上,明明是大冬天,此時此刻身上的飛魚服卻愣是被汗液完全浸濕,一陣寒風吹過,又冷又熱,十分難受。 琢磨著再這樣躺在地上怕是要感冒,白術想要掙扎著爬起來,卻發現此時此刻自己簡直是動一根手指的力氣都沒有——她從來沒想過要單槍匹馬面對一名曾經的邊關武將她該如何,而如今趕鴨子上架…… 還是讓他跑了。 而且還帶著她白術的繡春刀和坐騎。 白術躺在雪地上,沉默半晌,正當她又疲又疼,幾乎想要閉上眼時,忽然感覺到身邊湊過來一毛茸茸的東西,柔軟的爪子在她的臉上蹬了蹬,又撲騰上了一些冰涼的雪上來——那一冷一溫熱的奇怪觸感讓她睜開眼,定眼一看,這才發現是那只被她隨手人一旁的兔子,這貨不知是不是犯了抖m癥什么的,明明還了它自由,這會兒又跑了回來。 “……” 白術伸出手,將那兔子拎著耳朵抓過來——下意識地往胸前放,卻沒想到只是這一點點的重量卻讓她整個胸口都像是承受了千斤重一般撕心裂肺地疼痛起來——一股洶涌而來止不住的惡心感襲來,她渾身抽搐了下緊接著像是垂死的魚一般從雪地上爬了起來,嘔了兩聲,只覺得口腔之中被腥甜溫熱的感覺充滿,緊接著又是兩眼冒金星,眼前一陣陣發黑。 等定下神兒來,艱難地挪了挪身子低頭一看,這才發現自己手邊的白雪早就被一陣猩紅染紅。 想來是方才北鎮王一腳踹的。 王八蛋,勁兒正他媽大。 白術掏了掏衣服,正想把金瘡藥掏出來吃了救救急,掏了半天一看手邊那兔子這才遲鈍地想起來金瘡藥全給這貨用耳朵上了——頓時又囧又無語,呆愣半晌居然笑出聲來,順手將那兔子往手中一撈,雪地之上,那抹身穿飛魚服的瘦小身影搖搖晃晃地站起來,頓了頓,然后腳下一轉,往路旁的大樹下走去。 白術走得極慢,事實上這會兒她覺得每走一步都是要了她的老命。 等她來到紀云跟前,這才看見錦衣衛正指揮使安靜了那么久不是因為他不想說話而是他壓根沒法說話,歪著腦袋靠在樹干上,樹上落下的雪幾乎將他的眉毛和頭發都染成了白色——唯獨臉色發青。 “……師父?” 沒反應。 “紀云?” 還是沒反應。 “……指、指揮使大人?” 按照平常,被白術這么叫紀云可能就跳起來揍她了——不過放了今天,他卻一聲不吭地靠在那里,連眼睛都沒睜開看她一眼。 白術站在原地看了一會兒,心里沒來由的一陣發慌死活不敢靠近,良久,像是下定了決心似的她將懷中的兔子往旁邊一扔,自己撲到了紀云的腿上,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往他鼻子底下探去——還沒到地方,她就發現自己的手都快抖得脫臼了。 等到了紀云的鼻息下,她又發現自己的手冷得快僵了,什么都感覺不到。 眼圈一紅嘴巴一癟,白術簡直像嚎啕大哭一頓,好在這個時候,那像是徹底是過去的人睫毛輕輕顫抖了下,伴隨著幾粒雪花落下,那雙緊緊閉著的眼終于緩緩張開,一眼就看見一個湊在自己跟前愁眉苦臉要哭不哭的丑臉。 紀云長吁出一口氣,又被嗆入的涼氣弄得咳嗽幾聲,帶著血的泡沫從他的唇角溢出,身邊的人連連倒吸氣,紀云卻仿佛沒感覺似的,笑了笑:“狼狽不?讓你看笑話了……我這師父不稱職……咳……扔下徒弟一個人對敵,自己先倒下了……咳咳——” 紀云的一番話說得極緩。 緩得白術連連想讓他趕緊閉嘴。 片刻之后,又聽紀云問:“不抱希望地問一句,北鎮王呢?” “跑了?!卑仔g嗓音沙啞得像鬼。 紀云嘆息一聲。 “傷了他,胸口一道口子,不止血不出明天就死了?!卑仔g又說,“就算不死,右手也廢了,刀子扎、扎進去,裂了?!?/br> “喔,那還干得不錯,”紀云點點頭,轉過頭來看著湊在自己身邊的人,盯著她看了半晌,片刻后又道,“做得不錯,二十一他們在,也就這樣了——趕緊的,別哭了?!?/br> 紀云不說還好,一說,白術的眼淚就兜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