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節
“你怎么這么招人恨?!?/br> “胡說,恨我你還送東西我啊?!?/br> “臭不要臉?!?/br> “嘴硬?!?/br> ……… 師徒二人無比和諧的說說笑笑(并沒有)地回到皇宮已經是日落時分,徐王那隆重的歡迎儀式也已經結束……這會兒往日里早該在自家府中用晚膳的官員們才三三兩兩乘坐了馬車出來,一些跟指揮使相熟或與都尉府有些“業務來往”的官員紛紛挑了簾子,探出頭來打招呼。 白術蹦跶著跟在紀云身邊,想找機會問問徐王的事兒,奈何身邊一直有閑雜人等,她愣是沒找到機會開口。 直到一架她熟悉的馬車在眼瞧著即將與他們擦肩而過時,忽然停了下來,馬車簾子被掀開的第一時間,看見緋紅色袖子的一角時,白術眼皮子的跳了跳。 下一秒,大理寺卿那張年輕英俊得一塌糊涂的面癱臉就從陰影中慢吞吞地露出來,那雙冰冷得能把人凍死的眸子淡淡地掃了眼白術,不著痕跡地從她頭上安穩戴著的簪子上掃過,眼角里隱約露出一絲絲滿意的情緒,最終那目光卻落到了紀云的身上。 這其中變化,正努力仰著脖子半彎著腰站在馬車上的君長知的白術自是沒看見——要么怎么說,矮子的世界和高個子是不同的呢。 白術感覺到原本吊兒郎當站她身邊的指揮使周遭氣場立刻改變——準確地說,就是開啟了戰斗模式。 “看什么看吶,小狗撒尿占地盤兒么?”紀云嘖了聲嘟囔,“還檢查領土完整性呢?!?/br> 白術轉過頭莫名其妙地看了紀云一眼,君長知倒是知道他說什么也知道這位指揮使眼睛厲害什么都瞞不過他,卻權當什么都沒聽見,微微瞇起眼,懶洋洋地笑:“紀指揮使?!?/br> “喲,君大人,喲,晚安呀?!奔o云扶了扶腰間的繡春刀,用陰陽怪氣的聲音打招呼——難怪他這樣,他堂堂一錦衣衛指揮使,與大理寺卿同樣的正三品,最近虎落平陽被犬欺似的被同級官員指揮來指揮去,每天忙得和狗似的,這會兒正一肚子怨氣。 “回來得挺晚,外差忙吧?”君長知索性跳下了馬車,拂了拂袖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塵,掀起眼皮子掃了紀云一眼,“曹大人為了迎接徐王爺費盡心思,這會兒也都隨著徐王爺回來了,您比他還晚吶——萬歲爺來一趟想尋你商量冬季狩獵的事情都找不到人呢?!?/br> 內部人員都知道最近紀云就是跟著兵部左侍郎曹大人屁股后面轉。 君長知是在變相說他失職? 看紀云臉色不好看,白術撓撓頭,不想加入他們的戰爭,正想轉身撤退,還沒來得及往外邁出一步呢便聽見身后兩人聲音一前一后雙雙響起—— “慢著?!?/br> “去哪你?!?/br> 轉過頭,那皇城內兩位最大的大爺一位面無表情、一位皺著眉,這會兒都一動不動地看著她—— 何等榮幸。 受寵若驚得冷汗都下來了。 白術:“干、干嘛?我不參與你們也不行???” 君長知懶洋洋道:“不成?!?/br> 紀云冷笑:“不行?!?/br> 白術:“……” 有那么一瞬間,她覺得真正相愛的是紀云和君長知,真沒她什么屁事。 ☆、第一百二十一章 “兩位爺說話別帶上卑職,”白術攏著袖子悶聲兒,一臉老老實實的嘴臉道,“卑職嘴巴笨,仔細說錯了什么又讓兩位爺不高興了?!?/br> 君長知冷笑一聲:“說得就像你不說話的時候就能討人喜歡似的?!?/br> 白術習慣了被他嫌棄,沒臉沒皮地沖他笑了笑,反倒是一旁的紀云順桿子往上爬:“看見沒,君大人可嫌棄你,傻了吧唧的,趕緊把人家君大人的東西還給人家,然后趕緊滾?!?/br> 一邊說著,還一邊真的撩起腳踢了踢雪,揚起一陣雪塵,就像是驅趕小狗似的。 白術沖著紀云皺鼻子,正抬起手想要去動腦袋上的簪子,卻在這時候,又聽見君長知懶洋洋地旁邊說了句“用不著”,白術手上一頓,擰過腦袋去看身穿緋色官袍的大理寺卿——男人裹著一層裘衣、尖細蒼白的下顎都擋在那毛茸茸的皮草下顯得特別雍容富貴,不像是當官的,反倒像是哪個巨商家的公子哥兒……只見此時,后者鳳眼微微瞇起,頓了頓,露出個似笑非笑的表情,不緊不慢道:“送出去的東西自然沒有要回來的道理,本身也不是什么值錢的東西,就用著吧?!?/br> 白術垂下了手,又擰頭去看紀云,道:“喏,他不要?!?/br> 君長知在她身后唇角微微勾起。 白術看不見,紀云自然是看見了君長知這副勝利了的討厭模樣,于是挑起眉,氣哼哼地一把拎起這胳膊肘往外拐就知道看臉辦事的狗腿子徒弟,沒好氣地說:“不要你就留著,一會兒回去給二十一拿著當柴火棍去——走走走,回了回了?!?/br> 白術一個不留神被紀云拖出去幾米遠,這時候,又聽見君長知懶洋洋地聲音在他們身后響起—— “萬歲爺等著聽八卦呢,紀指揮使……哦對了,還有冬季狩獵的事,說是也要同你商討下的,那是正事,您可別拖拖拉拉,我是好說話,仔細耽擱了萬歲爺不高興?!?/br> 紀云一聽不樂意了,一邊走一邊頭也不回地吼:“正事!要不是你打法我出去當跟屁蟲,老子至于耽擱正事?!” 君長知:“嗯,你要跟萬歲爺這么說也成,就說都是我的錯?!?/br> 紀云:“我——徒弟你看看,你都瞧上什么貨色的!” 白術:“別拉上我,我就看臉,不看人品?!?/br> …… 西北饑荒得到妥善解決,邊關戰事平穩,百姓安居樂業,央城里坐在上位的人到底也是個血氣方剛的小伙子,一胸口的糟心事兒處理完了,就琢磨著出去溜達一圈散散心,順便感受一下民間“瑞雪兆豐年”的喜氣,如此這般,天德帝上位后的首次大規模冬季狩獵就定在新年初始那日。 文官負責圍觀,武官好不容易找到個表現的機會自然紛紛自來領命求上陣每日蹲家里埋頭苦練騎射,熱熱鬧鬧一大群人因為這事兒動了起來,內務府都忙得腳丫子朝天,就連后宮也跟著不太平起來——幾個為數不多的娘娘湊到一起,聊天的話題到最后總是就變成了相互恭維“jiejie你輩分兒高,萬歲爺肯定得帶著你”“meimei說的哪家話,早已聽聞meimei騎射了得,這獵場自然還要帶著你去”之類的話—— 實際上大家都巴不得隨行名單上就自己一個人。 冬季狩獵時間長達七日,這樣就可以霸著天德帝整整七日——七日日日夜夜相對,想不磨槍走火折騰出個皇子皇女都有些難,而如今后位懸空——那個在皇帝龍炕上住了幾十日、疑似要上位的人又滾蛋了,于是,一群后宮娘娘們都心思活絡了起來。 如果她們知道對于此,天德帝是怎么說的,大概會從床上面爬起來吐一口血—— “不帶!” 書房內,年輕的皇帝看似面色不佳地將那內務府薛公公遞上來的冊子隨手往旁邊一扔,那動靜大得薛公公一把老骨頭當場就低下了頭去,一旁跟著站職順便蹭暖氣的錦衣衛也在面面相覷之后,紛紛屏住呼吸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唯獨是臨時被拉來下棋喝茶,這會兒正坐在一旁低頭吹著茶葉沫子的君長知君大人,掀起眼皮子掃了一眼天德帝,淡淡笑道:“讓您帶您就帶上個不就成了,省的讓薛公公cao碎了心,用不用得著還不是您自己說的算?!?/br> 君長知的話聽上去簡直毫無說服力——天德帝從龍椅上站起來,繞出了桌案,背著手皺著眉似乎極為煩躁地道:“不帶不帶,好不容易出去散散心,帶女人出去做什么?礙手礙腳的,有個擦傷就哭爹喊娘像是朕腦袋都飛了似的——” 薛公公一聽就高.潮了:“哎喲萬歲爺,這話使不得啊,使不得,呸呸呸!大吉大利!” 天德帝不說話了,擰過頭看著身邊這老太監,薛公公好像意識到了什么,老老實實地閉上了嘴——苦了一群進來蹭暖氣的錦衣衛,憋笑憋得差點兒背過氣去,白術蹲在紀云旁邊仗著有人給她擋著,拼命掐自己的腰生怕一不小心樂出聲來。 就在這個時候,她又聽見薛公公苦口婆心地勸:“萬歲爺,您還是得帶一兩位娘娘去,這狩獵高興了,難免氣血方剛,若是獵到了鹿,吃了鹿茸鹿血,那也是要……” 天德帝聞言,想想好像也對,暫時還找不到理由反駁,正苦惱用什么理由才好搪塞過去呢,轉過頭就看見這會兒正低著頭裝死的矮子錦衣衛——而此時,坐一旁安穩喝茶的君長知聽這皇帝一下子安靜下來不知道在打什么壞主意,有些好奇地抬起頭來,一眼就看見天德帝正瞪著角落里的某一處發愣。 順著天德帝的目光看去,君長知微微一頓,隨即淺淺皺起眉,正想說些什么,卻在這個時候,天德帝已經快他一步地叫了聲:“二十八?” 白術一聽有人叫自己,條件反射地抬起頭:“到?” 一時間整個書房里齊刷刷七八雙眼睛就集中在了她的身上,白術看天德帝那賊眉鼠眼閃爍得和天上的繁星似的,心中咯噔一下就暗道不好,果不其然,下一秒就看見,那九五之尊懶洋洋地用下巴點了點他們這邊,轉過頭,看上去特別得意地對薛公公說:“看,這不是有一個么,錦衣衛本身各個都要去的,朕要是真有那方面需求,這里也有個能替補的?!?/br> 白術:“……” 誰他媽要給你做“替補”的! 張口就給“替補”的安排好了額外工作項目,替補同意了嗎??! 白術一臉茫然加躺槍:“等下,回萬歲爺的話,卑職不……” 天德帝不耐煩地揮揮手打斷了她:“別反抗,朕不吃這套,就喜歡乖順的?!?/br> 白術閉上了嘴,不是為了討天德帝喜歡而做一個安靜的美男子,而是因為在這之前,他還說了一句“別反抗“,雖然似乎并不是命令的語氣,但是對于天天被壓著各種熟悉業務范疇的白術來說,這就是命令的一部分,所以她閉嘴,老老實實容忍天德帝將她拖出來當擋箭牌。 ………………至此,薛公公再不滿意,好歹天德帝也做出了讓步。 再好歹,白術也是個母的。 雖然看著不讓人覺得順眼,但是能傳宗接代,也算是沒辜負了先帝爺讓他好好照顧天德帝的臨終委托……想到這兒,薛公公抬起手擦了擦額間的汗,嘆了口氣,勉勉強強地順著天德帝的話,跳過了這個話題。 至于接下來整個站職的過程中被拿出來躺槍就扔開的錦衣衛都臭著張臉,是沒人在意的。 白術余光看見,就連君長知也只是聞言后淡淡一笑,似乎覺得天德帝提出這么個主意簡直機智得不行——真是太氣人了。 …… 等下了職,白術踢著正步往門外走,還沒走兩步便被人后面一把拎住了后領,白術微微一頓,鼻尖微動,隨即便聞到一股熟悉的夾雜著檀木香的氣息鉆入鼻中,白術轉過頭去,無聲地看著不知道什么時候也悄悄摸摸跟著走出來的大理寺卿,鼻子不是眼睛地哼了一聲:“君大人有何貴干?” “這話我問你?!本L知淡淡道,“方才站職時一個勁兒沖本官哼哼鼻子,感染風寒了你?” ☆、第一百二十二章 君長知不說還好,話語剛落就像是提醒了這會兒被他抱在懷中的矮子錦衣衛似的,拼了命的開始撲騰——雖然白術本身身材矮小又是個養不胖的,然而冬天衣服厚重,抱在手中還是有些沉手,就這么抱著走一路到也不是問題,但是她這一動,便將君長知那點兒耐心都磨光了,沈著臉將她順手往紀云的懷里一塞,沒忘記劈頭蓋臉地扔過來一句:“有本事便自己走,不識好歹?!?/br> 白術沒想到他真將自己扔了出去,這會兒趕緊手忙腳亂地伸出一只手抱著自家師父的脖子,不動了,轉過頭用另外一只手捂著臉低低的咆哮道:“我就是不識好歹——你能有個什么好歹——你當初莫名其妙打了我還沒說‘對不起’呢!——我的‘對不起’呢?。。?!” 紀云看著懷中抱著那個也不知道是被凍的還是被氣得小臉紅撲撲,仿佛使出了這輩子積攢的勇氣對君長知大小聲的徒弟,頓時沒心沒肺地“噗嗤”一下笑出聲兒來,那攬在對方腰間的手哄小孩似的拍了拍她的腰,用帶著笑意的聲音安撫:“別嚷嚷,別嚷嚷,還沒走遠呢——仔細萬歲爺聽見了笑話?!?/br> “笑話就笑話,他還沒笑話夠么!”白術猛地放下手,一雙眼瞪得通紅,兔子似的瞪著不遠處攏著袖子的大理寺卿,“我的‘對不起’呢?!” 那靠在紀云懷中,像是找到了主人給自己當靠山于是開始沖人狂吠的小狗似的,得意勁兒看得恨不得想要人伸手一把擰斷了她的脖子——君長知微微瞇起眼,心中不免也燃起了一把怒火——然而等他回過神兒來時又覺得錯愕,他跟她在這生什么氣? 就是個小丫頭。 于是又稍稍定下神,掃了一眼面紅脖子粗看著恨不得要跟自己拼命的白術,大理寺卿斂下睫毛,盯著他們腳邊一處被采亂的雪淡淡道:“本官意識到抓錯人后,連夜出京追尋西決蹤跡,一路追回西番國,還冒著欺君的大罪帶著鴻臚寺使節一塊兒出了城門,而后才上書申請打著出訪西番國的名聲名正言順在那里待了十幾日——再加上來回,統共幾十日的日子,前些日子才回,過我君府門前不入,只管進宮上呈逃回來的設計圖紙……如此這般一系列行為,若萬歲爺當初怪罪下來,我君某人如今便是那午門外的一具無名尸……而你的放出確有通敵嫌疑在身,帶回大理寺審問又絕不肯說出實情,被抽鞭子也算自討苦吃,這么一想,在同本官討要一聲‘對不起’前,你是不是該同本官講一聲‘謝謝’?” “…………………………” 數落對方不成,反而被倒打一耙,白術傻眼了。 見自家徒弟啞口無言,紀云樂得說風涼話:“瞧見沒瞧見沒,人家君大人就是干這行的,你哪里想不開要跟他玩口舌之爭?” 白術瞪了他一眼,想想現在這個被人打橫抱在懷里的姿勢怎么都過于沒有氣勢了一些,于是拍了拍紀云的肩膀示意對方放她下來——紀云松了手,白術單腿落地,卻挺了挺胸:“一事歸一事,你打了我,就得說對不起——你先跟我說對不起,我就跟你說謝謝,公平得很?!?/br> 君長知像是看怪物似的看著白術。 紀云一拍腦門笑道:“哦,也對,忘記了女人還有絕招:胡攪蠻纏?!?/br> 君長知氣笑了:“那‘謝謝’你好好收著,要聽‘對不起’,別說門,窗戶都沒有?!?/br> 言罷,袖子一甩,邁著沉穩快速的步伐頭也不回大步離去。 白術瞪大了眼瞪著他的背影看了一會兒,良久,直到紀云從她身后戳了戳她的背:“人都叫你給氣跑了,你還看什么看?——嘖嘖嘖,你也是,摔那么一下腦殼都摔碎了吧,突然就跟小狗似的見誰就咬,莫名其妙跟君公公撒什么氣吶,人家可無辜了?!?/br> 紀云這是破天荒的居然給君長知說起話來。 白術抬起頭,只見天空烏壓壓的,也不像是突然就從寒風臘月轉至春暖花開的節奏,相當詭異地瞥了身邊的錦衣衛指揮使一眼,陰陽怪氣道:“嗯,女人心,海底針呢,您要不要轉龍陽???” “呸呸呸,老爺我比那宮外頭的小白楊還筆直?!奔o云輕輕地啐了她聲,“少仗著你年紀小還是姑娘就胡作非為——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