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節
不理會這會兒趴在桌案邊的矮子錦衣衛沖自己皺鼻子翻眼,君長知說得理直氣壯,因為他知道白術肯定不會找人去做什么鬼“鑒定”——而白術也確實沒去,她直接自己上街去找同款去了,并且“滿意”地在第二個攤子就找到了同款。 “——這簪子十五紋銀,不講價了。姑娘您真有眼光,這簪子是新上的款式,聽說是仿造著那西番進貢給娘娘的飾品做的,最近可好賣哩——就您手中那個,就是最后一支了,再要想買,恐怕就要等下一批出貨拉!” “……” 白術沉默。 看來君長知給她的不僅是“街頭地攤貨”,而且還是“街頭爆款”。 她抬起手,摸了摸腦袋上插著的那個君長知給她的簪子,取下來對比了下,發現自己手頭上那個做工細致一些,寶石也亮一些…… “喲,你手上這個是高級仿冒,十五紋銀怕是買不來,怎么也要二十五紋銀了!不過戴腦袋上倒是都一樣,不湊近了看,怎么都看不出的?!?/br> 白術放下那“街頭爆款”,默默地將自己那個戴好,沖那小攤販微微一笑說了聲“謝謝”,而后轉頭離開。 難以想象,她就這么被君大人忽悠著用一名家名作換來了一“央城街頭爆款”…… 不得不說,君長知真他娘是個小氣鬼。 要是當年表白成功跟他在一塊,以后天天白菜豆腐,過年才有一頓rou吃,豈不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節奏? 白術抹了把臉,心很累地發現這會兒可算是找到了安慰自己的理由。 這央城大街上,初來看看古代人生活還算是有趣,然而出外差多了,甭說是每一條街道都摸得清清楚楚,抬起頭兩邊的建筑房頂上的瓦有多少裂痕都清清楚楚……這會兒白術逛得無趣,轉個身正準備回宮呢,忽然遠遠聽見隔壁主干道大街熱鬧了起來,而她周圍的平民以及攤販大約也是聽聞了這動靜,紛紛一臉興致勃勃地收起了攤子挑著擔子,像是趕集似的往隔壁街走去…… 有熱鬧看為什么不看? 白術停住了準備打道回府的步伐,順著人群一路來到隔壁街,夾雜在人潮洶涌之中踮著腳往外看,遠遠便看見一頂極為華貴的轎子被人簇擁而來,在那轎子旁邊,是幾個身材高大挺拔的侍衛,□□健壯寶馬,而在前頭開路的,則是一名周身氣場與那些侍衛截然不同的人,他身批戰甲,然而蒼白的皮膚以及充滿了病容的臉卻完全撐不起那副鎧甲。 白術早就聽過北鎮王的名號,也聽說他得了封地后便自動請去北方,到了那邊山高皇帝遠,是整日沒干好事兒,流連于美色,妾世娶了一個又一個……今日一見,沒想到這去年天德帝剛即位就退下的王爺卻是比傳聞中更為夸張,眼底因為縱欲過度而生出的黑眼圈就算白術隔著幾層人群都看得清清楚楚…… 年紀輕輕卻被女人掏空了身子。 難以想象當初是這樣的人幫助天德帝上位。 而周圍的百姓似乎也有感于這王爺過于萎靡的倦容,熱鬧過后紛紛指指點點小聲議論——哪怕他們小心翼翼,然而那嫌棄的目光落在北鎮王身上卻是不容忽視的,沒想到后者卻絲毫不在意,只是笑了笑,大搖大擺地騎著他那匹看上去一蹶蹄子能把他踩成兩半的駿馬,一路晃晃悠悠往前。 這樣的人還能參與什么狩獵? 他狩獵老虎還是老虎加餐還說不定呢? 白術搖搖頭嘆息不已,琢磨著以后這王爺進了宮以后她還有多得是的機會圍觀,頓時倍感無趣,轉身艱難地擠出人群,小身板跌跌撞撞地擠出來還沒來得及站穩便被人從后一把捂住嘴往旁邊拖,白術微微瞪大眼“嗚嗚”了兩聲,伸出手覆蓋住那捂住她嘴的大手,摸了兩把,這才不再掙扎,任由那身后人將她拖進角落里。 站穩了,那人隨即便放開了她,她轉過身看著那不知道打哪兒冒出來的人,扯了扯唇角笑道:“指揮使午安,指揮使是嫌棄萬歲爺發的銀子不夠花,下面的官員送來的孝敬錢不夠看,這會兒親自下海當人販子了么?” “——我呸,就你這樣的,老子倒貼錢才能把你賣了?!?/br> 這會兒紀云身穿普通侍衛服,站在墻角,一雙眼睛賊亮賊亮地看著白術:“你怎么跑出來了?” “老子又不是老鼠,樂意去哪不成啊?!卑仔g一邊說一邊斜睨了面前的錦衣衛指揮使一眼,“你又干嘛來了?” 紀云笑瞇瞇地往外面熱鬧的人群努努嘴。 這時候,只聽見外面忽然安靜下來,緊接一聲顯得特別激動高昂的聲音響起—— “臣,曹瑞安,叩見王爺——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 白術瞪著紀云見他笑得一臉像是捉住了偷腥貓的主人,沒等一會兒,就聽見北鎮王那倦倦的聲音:“嗯,起吧?!?/br> 白術抬起手,揉了揉耳朵。 沒想到,那蔫兒吧唧的聲音雖然無力且略微沙啞,卻也十分低沉好聽。 ………主要是一旦接收了君公公那不急不慢的沙啞嗓子設定,似乎就連最近欣賞水平都發生了變化的樣子…… 白術傻笑著,抬起手摸了摸頭—— 誰知道這動作把紀云的目光吸引到了她頭上——還沒等她來得及反應過來,后者已經伸手一把將她腦袋上的簪子拿了下來,先是捏在手里漫不經心地看了看,目光在那魚紋雕刻以及頂端寶石上一掃而過時,微微一愣,用睫毛掩飾著的眼底卻是各種情緒萬分,片刻后,他將那簪子塞回作勢要搶的矮子錦衣衛手中:“好丑的簪子,誰給你的?” “君公公給的地攤貨?!?/br> 西決來時,順帶從西番進貢來了幾箱珠寶,皇帝原本想分君長知一箱,聽說君大人當時嫌重懶得抗,就從那箱子里隨手挑走一枚魚紋簪。 魚紋象征“年年有余”的祥意,頂上頂級貓眼驅邪庇災——這東西,原本也就是個有不錯含義的珠寶,然而因為被君長知一拿,反倒成了傳奇。 紀云微微蹙眉,又迅速展開,挑起眼斜睨面前的人一眼,嫌棄道:“知道地攤貨你還用,給你個包子你是不是都要沖著他汪汪叫得歡快?” “總比你屁都不給還要屁話多的好?!?/br> 白術話語一落,忽然就被扣住了手腕拽了拽——她先是一愣,然后發現紀云正拖著她,扔下了身后那正給北鎮王磕頭的曹大人不顧,抬腳往大街上走—— “去哪去哪?”白術問。 “去買去買?!卞\衣衛指揮使聲音平靜無起伏淡定道,“給你買個好的簪子,地攤貨扔了!” 120 男人是世界上最沒創意的生物。 白術也想不明白明明收禮物是一件如此愉快的事情為什么到了她這兒就變得這么令人開心不起來。 “師父啊,師父唉?” “做什么叫得那么噁心?!?/br> 紀云一邊面無表情地走在前面,稍稍收攏了扣在身后人手腕上的力道——只不過因為白術本身自己力氣大,并沒有覺察出這細微變化,只管死皮賴臉道:“你有沒有想過送我別的東西???” “沒有?!奔o云毫不猶豫一口回答,想了想,又皺眉,回頭萬分嫌棄地掃了他徒弟一眼,“你想要什么?” “……” 白術正要開口—— “慢著,想好了再開口,”紀指揮使眼珠子一轉,“敢說黃金萬兩就打死你?!?/br> 白術:“………………那我沒什么可說的了?!?/br> 紀云冷哼一聲,壓低了聲音從嗓子里說了句“撅屁股知道你想拉什么屎”之類無比粗俗的話。 嘖嘖,還皇城二十四衛之首呢。 跌跌撞撞被拖拽著跟在紀云屁股后面,白術嘟囔:”簪子這玩意有得用就好了,又不是娘娘,用什么好東西也沒人看啊……” 誰知話語剛落,就見走在前面的錦衣衛指揮使猛地停下了步子——她一個剎車不及臉就糊到了那鋼筋鐵板似的結實的背上,疼得鼻涕眼淚流了洶涌而出,淚眼婆娑之間,她瞅見紀云似極不爽地勾起了唇角,問:“誰不知道你愛錢,為了留下君公公的東西,連這種違心話都說出來了是吧?” 白術抬起頭看了一眼紀云,發現她家師父的臉上明明白白地寫著:敢點頭老子就地擰斷你的脖子。 于是連忙搖搖頭:“沒有沒有沒有……” 紀云哼了聲:“送你地攤貨也那么開心,寶貝似的?!?/br> 白術:“……” 你哪只眼睛瞧見我寶貝似的啦,腦補不要錢非常開心是吧? 兩人一邊說著一邊進了家看上去不便宜的首飾店。 白術原本也就準備走個過場,這種高調的飾品在她看來是挺好看但是她也清楚戴她腦袋上就是個笑話…… 進了店,白術隨便拿了個最簡單的款式問掌柜的價格,結果報出來的數字讓她差點咬了自己的舌頭,她一臉驚異地看著旁邊皺著眉在一盤子成品首飾里挑得特別認真的紀云,看著他捏起一纏繞著銀絲鑲嵌祖母綠的鳥雀造型簪子瞬間嚇尿—— “我又不是萬歲爺點下來的誥命夫人,戴不了這真金白銀的好東西——你他娘是不是嫌棄萬歲爺沒追究我,這會兒準備把我徹底作死?” “說什么呢?”紀云一邊說著,一邊將那花花綠綠的玩意往白術頭上比劃,“好歹你也是有品級在的,戴戴真金白銀怎么啦……唔,這個不好看,你看看這個……上面有個小鈴鐺,活潑喔?!?/br> “……你這和在貓脖子上掛一鈴鐺有什么區別?!卑仔g毛骨悚然地排開那叮叮當當造型各種華麗的簪子,“以后還做事兒呢!戴這個花枝招展的像什么話!” “有什么不行啊?!奔o云一臉興致勃勃,“我是老大,我說行就行?!?/br> 白術一臉慘不忍睹地擰開了臉,一眼對視上無辜的掌柜,這會兒從他們的對話里掌柜的也聽出他們是皇城里來的侍衛大老爺,其中紀云地位似乎不低,尋思著有銀子賺了,高興得不能自己——冷不丁對視上白術,他先是愣了楞,然后開始興高采烈地將各種可怕造型的簪子擺出來。 說“姑娘您慢慢看”。 說“姑娘咱們這是央城最好的手工飾品坊,不摻假,您走出去問問都知道誰都說好的”。 說“姑娘您夫婿真是體貼得很”。 說“姑娘別不好意思呀,您夫婿一看就是有錢的大官老爺,真體貼人”。 白術從頭沉默到尾,最后聽到“大官老爺”的說法終于忍不住翻了個巨大的白眼:還大官老爺呢,去你老爺的。 反倒是一旁的紀云聞言,那一向臉皮比城墻還厚的人居然也破天荒的不好意思了,皺著眉嚷嚷:“瞎說什么呢,誰是她夫婿,這家伙喜歡天生有殘缺的人,大爺我健全得很,她瞧不上的?!?/br> 金店掌柜:“???” 白術:“………” 說得她和徹頭徹尾的變態似的。 好想反駁。 可是仔細一想,居然找不到可以反駁的點。 白術摸了把臉:“我看看別的東西,不要簪子,要別的——掌柜,你店里最貴的是什么???” 最后白術勉強選了個巴掌大的銀鈴鐺,價格可以以她三年俸祿來計算。 這小掛件的周圍圍著鏤空的銀絲擰成的繡球狀物,就是普普通通尋常官家小姐掛腰間的那種小裝飾——紀云有些不滿意:“你不是說貓脖子上不讓戴鈴鐺嗎?” “喔對啊,”白術一拍腦袋,轉過頭跟店鋪老板說,“勞駕幫我把里頭那會響的鈴子摳出來?” 紀云:“……………” 兩人買好了東西走出門,白術低頭玩耍那精致小巧的“腰部掛件”,心情有點美妙——沒事干上街閑晃還白撿一禮物,這世界簡直美好得沒天理。 白術:“師父,難得放血,謝謝啊?!?/br> “謝個屁,閉嘴吧孽徒?!奔o云一臉烏云密布在她旁邊碎碎念,“你來這世界上就是為了糟蹋東西而來的……這鈴鐺做工精細,聲響清脆極為悅耳,想必也是人家手藝師傅花了心思在上頭精雕細琢的成果,你可到好,到手就將鈴子拆下來了——手怎么這么欠吶你?” “還當值的,身上叮叮當當響著多不像話?!?/br> “要個簪子就屁事都沒有了?!?/br> “那簪子花里胡哨的,沒審美沒格調,不合適我?!?/br> “這小鳥籠里套一小鈴鐺就有審美有格調了?嘖,鈴鐺還不響?!?/br> 白術笑瞇瞇道:“那不一樣,我身上總算是有一樣比我的腦袋還值錢的東西了!” 紀云聞言,臉上那蠢蠢欲動想要揍人的表情先是停頓片刻,借著身高優勢在身邊的矮子看不見的角度,飛快地用眼角掃了一眼她頭上那枚做工精致的簪子……頓了頓后,淡淡地“嘁”了聲,不爽道:“你還是繼續說'謝謝'吧……” “什么?”白術擰過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