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白術頭也不回,只是因為當這人靠近的時候她便聞到了他身上的那淡淡的檀木香,將最后一口包子餡啃了,嚼了兩下咽下肚子,她這才懶洋洋地對身后一言不發跟著自己的人說:“君大人閑得慌吶?” “嗯,”身后沙啞的聲音響起,“本官今日只是個看戲的,去早去遲,都一樣?!?/br> 白術“喔”了一聲,想了想,忽然停下步伐轉過身,稍稍踮起腳將手中剩下的那個包子送到這會兒牽著大白馬的君長知唇邊:“那請你吃包子?” “……”君長知垂下眼,飛快地掃了眼眼前這近在咫尺的rou包子,“錦衣衛不是不能吃紅rou么?還是本官記憶除了岔子?” “是不能吃啊,”白術淡定地說,“所以給你吃?!?/br> “……” 君長知順手拿過了包子,卻沒有吃,只是抓在手里看了看,忽然之間語出驚人地問:“那日你跟西決是不是發生了什么?” “什么?”白術回給他一個茫然臉,“沒有啊?!?/br> 君長知淺淺蹙眉:“你近些日子有些奇怪?!?/br> 白術又笑了:“咱們有幾日天沒見著面了,您哪來的觀察結論?君大人,您多心了?” 君長知點點頭:“最好是?!?/br> 言罷,一路無話,因為有個君長知跟在身邊,白術再也不好意思拖拖拉拉不肯回宮,正常速度過了幾道城門——在即將踏入內城時,她又與君長知遠遠看見不遠處西番人的隊伍也浩浩蕩蕩地進了皇城,西決自然走在最前面,跟在他身后的那天那個傳說中的西番國第一高手,今兒他已經換下了身上的侍衛服,身著一身黑色暗紋勁裝,背上是一根長棍。 這就是當年一下子殺了兩名影衛的那把武器。 白術眼皮子跳了跳,壓低了聲音問身邊的大理寺卿:“今兒西番上臺壓軸的‘斗獸之人’就是他?” “是?!本L知答復了一聲,正巧這會兒好像走在前面的西決聽見了他們的聲音,回過頭來——隔著老遠的,他那雙淡色瞳眸在君長知與白術身上一掃而過,他的目光在白術身上打了個轉,面上的表情看上去似笑非笑的。 然而在任何人察覺出他與白術之間有何不對路時,他卻早已收斂起了那微妙表情,親切地與君長知揮手致意。 君長知含蓄地對著那西番國二皇子點了點頭,片刻之后,才收斂起了臉上那笑意并未到達眼底的笑,在白術耳邊淡淡道:“當年要了你們指揮使一條腿的人也是他,你猜今年,云崢是能一洗雪恥呢,還是要貢獻出另外一條腿?” 白術一愣,轉過頭,猛地瞪向身邊的大理寺卿。 后者似乎感覺到了她的目光,懶洋洋地轉過頭來瞥了她一眼,見那呲牙咧嘴小狗似的模樣似乎覺得頗為有趣,有心逗弄似的輕輕一笑隨即似乎頗為無辜地說:“瞪本官作何?” 白術咬著后槽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br> “呀,不巧本官方才還聽見某位錦衣衛大爺一本正經地教訓賣包子的小攤販千萬別封建迷信呢?!本L知微微瞇起眼笑道,“怎地現在翻臉比翻書還快?!?/br> 白術猛地一步拉開與身邊大理寺之間的“親密”距離,瞪著他道:“君長知,你欠不欠??!坐在臺下奚落咱們老大算個屁,有本事你上!” “本官是文官呢,上不了,這等血腥暴力場面,我們一介書生才不瞎參合?!本L知扔了手中的韁繩,讓身后的大白馬自己跟在身后走,隨即攏了攏袖子淡淡道,“不過真要上,本官也未必見得不是對手?!?/br> “嘴炮?!?/br> “實話呢?!?/br> “放屁?!?/br> “……” 兩人在內城門口分道揚鑣,白術踢著正步一路殺回都尉府準備沐浴更衣,怒氣沖沖的模樣,等一腳踏入了都尉府,她這才猛地反應過來:被君長知隨便這么一攪合,她心中那些個悲傷惆悵都被攪合得煙消云散了,滿腦子都剩下幾個字:我的男神是王八蛋。 ☆、第八十六章 白術回來的時候都尉府已經沒人了,今天是他們老大的大日子,必須傾巢而出各個保駕護航去了——白術匆匆地在那溫泉里泡了泡,想用這暖洋洋的溫暖水將昨日蹲房頂蹲來的渾身寒氣散了,耳邊是水流而下嘩嘩的規律輕響,她捧起一泉溫水覆蓋在臉上,深深地吸了口氣,水霧繚繞之間,不知為何,忽然便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見著云崢時候那人的模樣。 當時他雖然一條腿已經不好了,但是還是個意氣風發的錦衣衛正指揮使的模樣,都尉府一群猴子成天上躥下跳,天不怕地不怕,除卻萬歲爺,就怕他們的指揮使一人。 云崢看著什么都好,生性淡然,唯一的缺點就是看女人的眼神兒不怎么好使——比如第一次見面的時候,白術啥也沒穿就趴在水邊,他堂而皇之推開了門然后就這樣無比淡定地飄走了——像是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剛才看見了個跟自己性別不同的生物。 “……” 想到這里,白術嘆了口氣游到池邊,貼著那暖洋洋的鵝卵石靠穩了,她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自己那好不容易從束胸下解放出來的兩片rou——沒錯,就以這個隆起度來說,用“片”來形容再合適不過了,用一粒都是抬舉。 白術記得自己上輩子十一二歲的時候好像都開始要穿小背心了,否則上體育課的時候還要被小伙伴們笑話——當時她還覺得麻煩得要死,好端端的夏天也要在短袖底下多穿一層捂汗,并發出個“我寧愿沒胸”的豪言壯志。 喏,現在她的愿望可算是實現了——可是,好像沒有想象中那么開心是怎么回事=_=? 正當白術嘟嘟囔囔地琢磨著自己啥時候才能有胸,忽然之間又聽見門外似乎傳來有人走動的聲音,那腳步聲是刻意放輕了的,但是因為當時白術正趴在浴池邊,耳朵貼著地面,好巧不巧地便將那“嘎吱”“嘎吱”的木頭輕響清楚地聽入了耳朵里。 白術猛地一愣,站起身來,帶起“嘩啦啦”的水聲四濺! 當她彎著腰一把抓過放在岸邊的浴巾圍在身上與此同時將兩把蟬翼刀捏在手中時,那原本已經鎖上的門便不知怎么地被人從外面一把推了開來,白術手一抖,那兩枚薄薄的刀片便從她手中飛出,直直飛向門外那人的面門—— 那人身手也快,一個閃身便躲過了白術的進攻,兩刀片齊刷刷地擦著他的鼻尖飛過,而后“叮?!眱陕曄群蠓€穩地固定在了他身后的墻壁上。 站在門外的人先是一愣,隨即微微瞇起眼笑了開來,拍了拍手掌淡淡道:“姑娘好反應???”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那白術恨不得他明天早上天一亮就立刻七竅流血而亡的西番國二皇子,西決。 放眼整個皇宮,如今會這么肆無忌憚地稱她為“姑娘”的,也確實就此一人,此時只見他懶洋洋地靠在門邊,見那池子里的人圍著浴巾一臉警惕的爬出來,他笑了笑道:“別這么一臉見到色魔似的模樣,我對小孩不感興趣——” 白術:“那你來干嘛?” 西決:“……反正不是來看你沖涼?!?/br> 白術:“出門左拐,這里啥也沒有,只有安能辨我是雄雌的姑娘在沖——” 白術的話還沒說完,便看見那西決忽然臉色一變大步往他這邊走來,白術也跟著臉色一邊,手邊抓了抓卻發現已經沒有蟬翼刀好扔——本來也是,誰洗澡還帶著一身的暗器啊,她抬起頭,看見那西決皇子高大的身形投下的陰影將她完全籠罩,卻還沒等她來得及說什么,后者已經噗通一聲滑落了水中! 白術尖叫一聲,往后避讓了幾步,便感覺到水底下一只粗糙的手一把抓住了她的腳踝不讓她走,另一只手一拽她身上圍著的大浴巾,浴袍散了開來鋪灑在水面上,白術自己也跟著腳下不穩,一屁股滑坐回了水里! 一身半干的白色褻衣也重新被沾得濕了貼在皮膚上,白術怒氣沖天,正想問這人發什么瘋,卻在這時,又猛地聽見外面傳來了腳步聲——這感情好,今兒都尉府的澡堂池子可熱鬧著呢! 白術大大地翻了個白眼一屁股坐回了池子里,定眼一瞧,卻發現回來的人居然是紀云,他先是探頭瞧了瞧,見自己要找的人就這么僵硬地趴在水池邊瞪著自己,他露出一副松了口氣的表情:“你怎么還泡著?一會兒獸會就開始了?!?/br> “開始就開始唄,我又不用上——昨天做任務蹲了一晚上人家的房頂,這大冷天的吹得我骨頭都快散架了,趕緊泡泡驅寒氣呢,一會兒就好了?!?/br> 白術一邊說著,卻坐在溫泉邊一動都不敢動,因為這會兒,她屁股底下就是西決皇子的腦袋,稍微一動,那鋪開在水面上的浴巾移動了,紀云恐怕一眼就能看出個不同來——并不是白術想要護著西決,她倒是想要第一時間揭穿他,奈何這貨就好像猜到了她想要干嘛似的,水底下抓住了她的小腿,在上面慢吞吞地寫了個“女”字。 媽了個蛋。 紀云往門邊一靠,就是方才西決靠過的地方,白術心道一聲壞了這家伙難道還準備守著她出浴不成?那過一會兒他就能圍觀到一皇子的尸體緩緩從水下飄上來……而這時候,白術又聽見紀云說:“獸會開始錦衣衛二十八人要鳴鼓,少你一個那鼓空那??!萬歲爺都問了:你們那個矮子呢!” “唔?啊……我馬上就好,萬歲爺就沒被的事兒好cao心了?怎么就惦記我!” “誰讓你長得矮,顯眼呢!” “你要不說我都要以為萬歲爺好龍陽了,還他娘的戀童?!卑仔g一邊抱怨一邊目光很虛地從自家師父后腦勺方向掃過——如果這會兒紀云一回頭,怕是就能看見插在墻上的倆把蟬翼刀,并且與此同時,她感覺到西決在水底下很猥瑣地咬了她小腿一口。 白術又是一聲尖叫。 紀云挑起眉:“干什么你?” “我怎么覺得水底下有東西蜇了我一下?!卑仔g一邊說著一邊趕緊轉身,背對著門口,將腿子搭在浴池邊緣形成了一個小小的空間,與此同時將那水面上的浴巾又鋪開了些——幾乎是在打點好一切的瞬間,她便感覺到從水底下擦著她的腿浮出一張臉,換了口氣,那熱騰騰的氣息撲打在她的小腿上,癢癢得很。 “這水是從山上引下來的活水,興許是有些個小蟲子?!奔o云摸了摸鼻尖。 “嗯,”白術嚴肅地點點頭,“也可能是王八?!?/br> “溫泉里哪來的王八?溫泉龜么?哈哈哈——你到底好了沒?總不能讓咱們的‘貴客’外加萬歲爺那么上百號人等你一人沐浴更衣吧?” “給我三分鐘?!?/br> “行?!?/br> 紀云一邊答應著,一邊站在原地不動。 白術簡直要哭了:“你倒是先去啊,你站那我怎么起來?” 這話說得相當真誠——紀云站那,她確實起不來,無論從哪方面來說,哪怕胸沒被發現,這會兒她穿著一條短褲大褲衩,濕了水貼得緊,要是換隨便哪個公的下面尺寸怕是看得清清楚楚,她也找不到個好理由騙過紀云她下面那根憑空消失的老二到哪兒去了…… 紀云盯著她奇奇怪怪地瞅了一會兒,最后還是嘟囔了一句“毛病怎么這么多”后轉身離去,紀云這邊剛一關門,白術就瞬間發揮了自己藝術體cao運動員似的運動神經將腿往旁邊一撂,與此同時,那貓在水下的人也緩緩地探出個腦袋來。 這會兒西決皇子身上濕了個底朝天,一頭長發貼在臉上,那臉平日里看著是侵略感十足,現在也不知道是因為濕水了還是湊得近,仔細一看,更是讓人有種心驚rou跳的不安感——白術瞪著他一會兒不敢說話,卻在這個時候,后者大約是聽紀云走遠了,一勾唇角淡淡道:“王八?” 白術伸手推開他的臉,一把將濕漉漉的浴巾抓過來想要往身上圍——卻在這時那西決卻是眼疾手快地將浴巾抓了過去,隨手一擰嘩啦啦地將里面吸飽的水擰干了,這才將皺巴巴的浴巾往白術臉上扔去—— 白術被扔了個正著,一把抓下浴巾圍好,瞪了他一眼,吭哧吭哧地往池子外面爬。 西決倒是不急著出來,笑瞇瞇地站在池子里,抱臂看著她:“我的圖你準備什么時候給我?” 白術頭也不回地閃進屏障后,快速地退下濕掉的衣裳,一邊毫不猶豫道:“不給?!?/br> “好姑娘,”西決點點頭笑道,“我轉頭得問問天德帝,他哪來那么好的手段,□□得女娃做侍衛也是一身傲骨?!?/br> “……” “給不給?” 白術想了想,將飛魚袍往身上一套,隨后探了個腦袋出來道:“給我三天時間,我去照著那圖拓一張,三天之后拿給你?!?/br> “一言為定?” “唔,一言為定?!?/br> ☆、第八十七章 聽說當年大商國先帝老爺開國勢如破竹,就是因為他的手上有那么一只神奇的精銳部隊,五步一殺,以一敵百,殺傷力了得,每一位士兵手上配備的都是先帝老爺親手畫的神器設計圖,那神器百步穿楊,任武功多高,動作多快的高手,都抵不過那“神器”的攻擊。 這“神器”就是火銃。 白術聽到這個故事的時候,曾經認真地懷疑過所謂的先帝老爺是不是開啟了另外一種穿越模式的穿越同胞——比如當她穿越成了個不上不下一身大力不男不女的平胸妹的時候,人家一不小心穿越成了某點小說里的種馬開掛男,坐擁江南,收盡天下美女。 不過這都是前人佳話,白術正想要知道那開國先帝爺是不是穿越同胞,恐怕只能去挖了他的墳看看有沒有啥具有現代標示的物件才能知曉——不過這顯然是不可能的——因為在她挖開先帝爺的墳之前,天德帝先回挖了她的祖墳,然后不排除順手把她一塊兒埋進去的可能。 開國先帝爺留下的火銃的設計圖一直是大商國的最高機密,聽說第一代火銃其實構造簡陋,只不過是因為歷史遺留問題被神化了而已,經過這些年技術師傅不斷地加工完善,火銃這才成為真正排的上場面的東西——后來還從天玄帝他老爸天宗帝開始,大商國有了專門配備這種“神器”的精銳部隊,取名“神兵營”,又叫“神機營”,里面的人基本人手配備一把“神器”,可以說是相當的“神氣”,一時間把錦衣衛眾人嫉妒得不行。 “——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能代表我性命的是比較結實的火銃,而不是一把牙簽似的繡春刀?!?/br> 以上這句豪言壯志,是錦衣衛副指揮使紀云大人親口所言,聽說當時他剛加入錦衣衛就在正式任職的那天在祠堂里說出了這么一句相當“有出息”的話,于是他成為了歷史上第一名“為了慶祝你今天轉正,你就不要吃飯了在這跪著吧”的錦衣衛大爺。 話又說回來,白術記得,大商國無論從文化還是發展水平來說都比較靠近歷史上的明朝,中國歷史上真正開始使用“槍”這種東西,似乎是從南宋時期有了雛形,也是從元代和明代才開始初具規模。 當時的“槍”還不叫“槍”,統一是叫“火銃”——火銃的種類分為很多種,有專門供個人使用的,這種叫“手銃”,還有一些大規模的用來攻城使用的大型金屬管形射擊火器,基本也可以算是大炮的雛形。 西決一門心思要的,大概就是火銃的設計圖,并且在之上加以改良——這樣,大商國最引以為傲的東西就沒了,當年被“火銃”趕出去的那些人,以牙還牙,想用用偷來的“火銃技術”,原樣殺回來。 所以么。 把新型火銃的設計圖給西決,這事兒真的算可大可小,往小了說,西番國就那么屁大點的地方,就算人手一把火銃,大商國也有啊,所以他們怕是也翻不出個天來;可是往大了說,火銃哪怕是最原始的設計圖都是上層機密,這玩意要泄露出去,雖然虱子蹦跶不出個蔚藍天空,可是咬一口也是會癢癢的,而且,出賣國家機密啊,這事兒放哪,都算叛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