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這一次的都尉府臨時換下云崢,薛公公原本是想找一個手底下老實好cao控的人來空降,卻沒想到,這事兒這次沒輪得到他做主,天德帝大筆一揮,直接點了王睿的名字——這下子,王睿一下便成為了都尉府的臨時指揮使,這央城之內又有誰不知道錦衣衛的厲害,提到指揮使云崢的名字,滿朝文武百官走路都得下意識放輕了腳步…… 這下子王睿幾乎是一下就真的從薛公公的五指山里翻了出來,并且一躍,就成了他的平級。 甚至比他這個內務府的總管太監更要風光。 而此時此刻。 作為都尉府的空降兵指揮使,王睿還未來得及配上象牙牌、繡春刀以及飛魚服,只是還穿著尋常的大太監衣服,往那會議廳的主位上一座,在其座下,除卻云崢之外二十七名錦衣衛均是面面相覷,雖然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然而當首座上真坐著那么一名畫風與他們完全不同的人,各個心中又都覺得古怪得不行。 唯獨坐在離主位稍遠一些的地方的白術和紀云在嘀嘀咕咕—— “資料誰找的?上頭也沒說這個王睿長什么模樣!” “我找的。不是說了他長得好么,你他娘自己不往心里去,偏偏又有看見個長得好看的就跟熊似的往上貼的毛病,一張嘴和漏斗似的兜都兜不住……” “喔,怪我咯?” “那可不是怪你么,自己作死還賴天不成?你叫過哪個太醫院的抓藥送藥小太監敢自稱‘咱家’的——萬歲爺說得一點沒錯,你可真多讀些書吧,真真是鬧心得很!” “……說不定人家王公公是個好人?!?/br> “好人?好人能安安穩穩地坐在這里跟咱們開會?自求多福吧你?!?/br> “……” 白術被坑了個大爹還他娘的被紀云從頭到尾嫌棄了一遍,坐在距離主位最遠的位置,每當那王公公笑瞇瞇的視線從她身上掃過時她背后那冷汗就嘩啦啦像是瀑布一樣往下流……偏偏不巧的是,今兒個開會除了“介紹新同事”之外,主要還是爭對那西決二皇子的行蹤做報告,這幾日連續有不同的錦衣衛跟著那人,可惜報道的都是那外邦人在央城里吃喝玩樂的消息,整個報告的過程中,那王公公都是低頭喝茶沉默不語,直到昨天負責輪值的十五和十六提到西決皇子進了黃樓,然后白術跟十八也對此行為做出了肯定,這坐在上位的美太監杯蓋忽然在杯碗邊緣發出“磕”地一聲輕響。 “完了完了,”白術壓低聲音問身邊的副指揮使,“觸碰著王公公內心的傷痛了?” 紀云翻了個巨大的白眼,恨不得一拳將身邊沒個正經的徒弟一拳砸暈,沒好氣地說:“痛你祖宗,閉嘴吧你!” 而此時,只見王公公刮了刮茶碗子,又吹了吹那浮在水面上的茶末子,抿了口,這才放下碗忽然沒頭沒腦地說:“咱家聽說,都尉府有一名專職做易容的手藝師父,可當真?” 在做的錦衣衛紛紛交換眼神,因為搞不清楚這王公公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一時間居然沒人敢直接接茬兒,好在是紀云,指尖在他面前那裝著滿滿一杯茶的茶杯上輕輕一彈:“確有此人,王公公如何提出如此疑問?” “胭京樓百年字號,花娘也各個貌美,這西決去了一次嘗嘗新鮮也罷,可是花樓到底是個人多口雜魚龍混雜的地方,他一介皇子一而再再而三地往那跑,咱家認為,這就多少有些說不通了?!?/br> “……” 王睿話里的意思大伙兒都聽得明白,還不就是在說“誰沒事閑著天天往花樓里跑”的意思。 一介閹人來猜測正常直男的想法,這也怪讓人心疼的。 白術坐在位置上無比唏噓,卻在這時,忽然聽見坐于上首之人將那茶碗子一擱,那茶杯蓋子直接從茶碗邊緣滑了出去掉在桌面上,與此同時,王睿那明顯換了個語氣,不再含著溫吞而顯得有些凌厲的聲音響起—— “依咱家的說法,花樓,倒是個做那些個見不得人的勾當的好去處?!?/br> 這語氣…… 熟悉。 每次要有什么事兒要查了,基本云崢說話也是這么個語氣。 這王睿果然不是省油的燈,往那一坐就帶著在場二十七名錦衣衛的思路往東又往西,最后兜兜轉轉回了原地,還把眾人唬得一愣一愣的,到了最后,居然沒人能從他身上挑出一點兒毛病來——按照大伙最開始的設想,內務府的公公啊,那自然是跟薛公公一個尿性,做事畏畏縮縮不靠邊兒。 王睿和想象中有些不一樣。 當從會議開始,始終低著頭的白術這會兒都被唬得下意識地抬起頭去看他,卻不料剛抬起頭,就對視上了一雙還是帶著盈盈笑意的眼睛,這會兒正毫不避諱地瞅著自己,王公公瞅什么白術自然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小腹一緊那是差點兒被嚇得尿出來,趕忙挪開視線。 “這事兒萬歲爺交代了,要查,查個清楚?!蓖豕Σ[瞇地說,“紀副使,勞煩您還請易容師傅來,咱們就送兩個易容術在行的、跟胭京樓頭牌‘韶華’身形差不多的人進去,頂了她們的位置,也好親自套出點頭緒來?!?/br> 王睿這主意一出,在場的錦衣衛各個沒了聲音。 鴉雀無聲。 胭京樓頭牌韶華他們自然是知道的,年芳十四,上屆花魁賽中一舉奪得花魁成了胭京樓百年來最年輕的頭牌姑娘,聽說走起路來如春風拂柳,撫得一手絕佳古琴,偏偏人也沒什么架子,溫軟如玉,反倒是比其他當了頭牌就愛端著的花樓姑娘受歡迎許多…… 讓錦衣衛扮演街邊小販、雜耍賣藝,江湖走鏢師父,那都不在話下。 ……花樓頭牌? 別鬧。 一個個大老爺們的,走路一跨出去十個有八個還帶外八,要他們學那走一步扭三扭的法子,還不要了他們老命! 于是這會兒,當紀云站起來微微瞇起眼在他們中間搜尋一個合適的人選時,在場的錦衣衛眾人稍微年輕偏瘦的那是各個低下頭裝死,只恨自己平日里怎么就不甩開膀子大干三大碗飯將自己揣得比牛還壯實…… 相反的,那些個牛高馬大或者五官比較高挺立體難以做出易容效果的某幾位就顯得得意許多,昂首挺胸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眼珠子在眼眶里滴溜溜地轉——似乎正幸災樂禍著等著看是誰倒霉。 而這會兒王睿王公公的視線似乎也是從他們身邊一一掃過,在經過白術的時候,他的目光明顯一頓—— 白術微微一愣,隨即又反應過來,其實這也沒什么大不了的——這會兒雖然她是女扮男裝在這濫竽充數還充得挺開心,不過這關鍵時候,倘若還需要一個人來扮成女人,那自然是她這個本身就是女人的人比較入得人眼,無論是從五官的柔軟程度還是身形還是各方面來說,唉,雖然這活兒聽上去極為坑爹,但是誰叫她—— 白術的心中的碎碎念還沒來得及碎完,卻忽然感覺到,那王睿的目光直接從她的身上挪開了。 咦? 白術眨眨眼。 下一秒,就聽見王睿帶著疑問的聲音在主位上響起:“二十一,你行不行?” 二十一:“???!” 白術:“………………………………………………………………” 媽了個巴子的。 ☆、第七十章 女扮男裝從未被揭穿也就算了,大概是演技好。 女扮男裝被人家看見入浴圖都還是未被揭穿也就算了,大概是還沒來得及發育。 女扮男裝到在一群糙老爺們團體里十分需要出現一個人假扮女人的時候還是比不過一個炒菜的糙老爺們,這,必須,不能算了?。。?! “光讓二十一一個人進去也不妥吧?”紀云摸了摸下巴道,“好歹還得有個替補的才成……” 二十一炸毛道:“老子還沒答應呢,別搞得好像事情已經圓滿完成了一半了似的!” 可惜紀云理都不理他,只是自顧自地望著天花板回憶道:“萬一二十一演技不行的話——” 二十一繼續炸毛道:“什么演技不行!老子可是江湖有名的千面提燈書生!” 還千面提燈書生呢,嘖嘖。紀云斜睨都尉府的廚子一眼,轉了個身,懶得面對他的口水攻擊,面對王公公道:“王公公,我記得胭京樓還有個跟韶華差不多大的一等牌子姑娘叫什么云麓來著,我覺得為了以防萬一咱們還是多安排個人進去接應一下做個替補才好,徒弟,要不你去試試?” 白術木著臉,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臉問道:“我做替補?” ……替補。 在男扮女裝這件事兒上老子一個真姑娘居然淪落到給一個炒菜的糙老爺們兒當替補?。。?! 人性呢?。。。。?! 而此時,完全不知道這會兒自家徒弟在風中凌亂個什么勁兒的紀云還以為是她不愿意,聲音軟下來勸說道:“我也知道是勉強你了,但是你想啊,除了你和二十一身材和姑娘還稍稍有點相近,咱們各個都是牛高馬大的,早些年你師父我是試圖嘗試過縮骨功,不過是可以預見性的半途而廢了……你看其實易容師傅手藝也不錯,到時候只需要給你做個胸——” 白術:“……” 紀云目光下移,視線在自家徒弟的胸前轉了一圈,頓了頓:“呃,雖然可能用的材料會比較多一些……” 白術:“……” 紀云:“不過你別用心理負擔,那點材料費咱們都尉府還是——” 白術:“不去?!?/br> 紀云:“反對無效,好,會議繼續進行,韶華姑娘,云麓姑娘,你們倆還有什么需要的盡管提出來,在合理范圍內我們都可以——” 韶華姑娘半只手掩面,扇子狀扇了扇飛快地眨巴著眼道:“本姑娘申請提早告老還鄉,遠離此等魚龍混雜之地?!?/br> 云麓姑娘面無表情道:“弒師?!?/br> …… 這一月換到白術她們這組值夜班,每日折騰到子時下了值,回到都尉府洗干凈爬上炕通常都是丑時將至的時候了……這么連續幾日下來白術就覺得身上特別不得勁兒,動不動就腰酸背痛還容易疲勞,偶爾還會因為著涼拉肚子,連帶著夜里也睡不踏實,白日里一看,那眼底下的黑眼圈熊貓似的。 這多少還跟白術的心情欠佳有關。 原本她以為計劃敲定了就可以準備到花樓里長見識去了,卻沒想到在那場會議之后接下來對于西決二皇子的事情就再也沒動靜,白日里有時候天德帝還假惺惺地約人家進宮來賞賞花喝喝茶,兩人新婚小夫妻似的,相處愉快得那叫個舉案齊眉、錦瑟和鳴…… 白術瞧在眼里,生怕天德帝一個偏心眼就真的跟著西決二皇子求婚了,到時候他們都尉府豈不是里外不是人了么? 這不上不下的吊在那里實在是難受得慌,于是這一天,當天德帝和幾個近臣深夜挑燈談事,門后隱隱約約透出的燭光之間,守在門口的錦衣衛二十八咬著舌尖,像是在給自己鼓氣或者增加幸運值似的摸了摸腰間的繡春刀,隨即壓低了聲音嘟著嘴吁身邊的另外一名錦衣衛:“埃,埃,埃?” “埃個蛋,老子沒名字???”那錦衣衛轉過頭來,木著臉看著自家徒弟,“干嘛?又要上茅房?” 白術翻了個白眼:“上個蛋,晚膳菜那么難吃,哪來的東西可拉——” 白術話還未說完,那邊二十一已經壓低了聲音仿佛受了什么屈辱似的咆哮開了:“唉,我可聽見了,那邊那個死矮子,怎么說話呢你! 紀云不理二十一,就看著白術催促道:“有屁快放!” “我就想問問讓咱們去花樓那事兒還作數不作數了,這幾天惦記這事情惦記得我寢食難安的?!卑仔g說,“這幾天王公公天天盯著我吃飯呢,說什么太瘦了一抹全是骨頭怎么裝花樓姑娘,我了個去啊,他又沒摸過我怎么知道我一抹全是骨頭——” “得得得,閉嘴閉嘴,說的什么話呢,變態得很?!奔o云皺起眉十分難以直視地說,“這事兒不還在跟萬歲爺打報告呢么?畢竟咱們是他老人家直接接管的,有什么事都要跟他商量才好動手,不然一個駁了主子的意就——” 白術:“就怎么樣……” 紀云面無表情地說:“就人頭落地了,伴君如伴虎嘛?!?/br> 白術:“……你隔著一扇門就在這說萬歲爺的壞話萬歲爺知道么?” 紀云動了動,正欲說話,忽然他們身后的門就被人拉開了,里面走出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在乾清殿內與天德帝促膝長談一夜的君長知君公公。 此時君公公身著一身緋紅巨蟒朝服,頭上未戴璞頭,耳際兩旁頭發向后稍稍束起,一襲黑發垂于腰間,月光之下,竟是極為明亮……只見他攏著袖子跨出門檻,卻正好看見站在門邊的那個矮子錦衣衛正面無表情地目視前方仿佛僵尸一般,他挑了挑眉,走近一步,那個矮子錦衣衛就后退一步。 有蹊蹺。 君長知面無表情地盯著面前的矮子錦衣衛看了一會兒,片刻之后,淡淡道:“你隨我來?!?/br> “……”白術轉過頭,瞥了君長知一眼,又將腦袋擺了回去,“回君大人的話,卑職這會兒站班呢,沒工夫提供陪聊服務?!?/br> 君長知不說話了,伸出手敲了敲那敞開的門,咚咚倆聲之后,天德帝不耐煩的聲音從房子里傳出來:“讓你去你就去,朕在這好好的死不了,就算要死了也不差你這么一個站班的,快滾?!?/br> 白術:“……” 君長知:“行了?” 白術沒辦法,抹了把臉扶了扶腰間的繡春刀,灰溜溜地跟在比自己高了倆三個腦袋的年輕大理寺卿屁股后面去了,兩人一前一后地走,氣氛尷尬得能擰出水來,直到君長知在拐角處的陰影中停下來轉過身,白術一個急剎車,抬起頭飛快地看了他一眼,而后,又低下頭去。 “吃錯藥了你?”君長知低著頭面無表情地說。 “???”白術眨眨眼,“怎么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