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
“原來尊夫是打漁為生?!?/br>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這兒也沒多少耕田,也只能這樣了?!?/br> “那便多謝大嫂,我與內子先歇息了?!?/br> “噯,好的?!?/br> 這個年頭,燈油也不是什么便宜東西,村人是舍不得用的。摸黑進了屋子,秦景陽將楚清音直接放到床上,自己也爬上來躺下,伸手將前者拉倒在床上:“快睡?!?/br> “……衣服臟兮兮的,肚子也餓扁了,怎么睡?”被男人的手臂禁錮著,楚清音動彈不得,只能拿眼睛瞪秦景陽,“給個解釋,不然你也別想睡?!?/br> “那個農婦在說謊?!鼻鼐瓣柕吐暤?,“她說自己的丈夫是打漁的,可你一路進來,可有聞到什么魚腥味?可見到任何漁網魚簍之類的東西?” 楚清音一怔,好像還真沒有。不過……“那是在提出吃東西之后說的吧?你為什么在之前就懷疑了?” “那張桌子上放了件補了一半的衣裳,是黑色的短褐,與那幫河盜們的衣著很像。你也看到了,這里并無多少田地,林中山珍也不多,如何養活的起這百十戶人家?此處,多半便是那劉黑子的老巢,而這農婦的丈夫,只怕也是當日襲擊我們的河盜之一?!?/br> “……那現在怎么辦?”這可真是才出虎口,又如狼窩。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靜觀其變吧?!鼻鼐瓣柕?,“我已走了一天,現在也是又困又乏,此時正面與其對上,恐怕也要吃虧。左右他們也不能馬上動手,能多歇一陣子是一陣子?!?/br> 說著,他將楚清音又朝自己的方向拽了拽,將她摟進懷中?!八?,不過別睡得太死了,像是昨日我為你穿衣服都感覺不到?!?/br> “……王爺?!?/br> “嗯?” “為什么要說我們是夫妻?兄妹不行嗎?” “有什么不妥?你總歸是要習慣的?!?/br> “……” 深夜。 萬籟俱寂,漆黑的夜色之下隱藏著森然殺機。 布簾被無聲無息地掀開。一個黑影躡手躡腳地摸了進來,一步步走到床邊,方才站定。他盯著床上相擁而眠、似乎對即將發生的事情渾然不知的二人,眼中閃過一絲兇光,高舉起手中的砍刀,便要狠狠劈下——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黑影要下殺手的瞬間,躺在床上的男人突然將懷中的女子推到了一邊。他猛地翻過身來,飛起一腳,正中黑影舉著刀的手腕! 那把砍刀旋轉著飛出,刀刃反射著茅草屋頂縫隙中漏下的星點月光,在一片昏暗的屋中劃過一道森亮的弧線,“咚”地一聲釘在一旁的木箱上面。黑影似乎沒有料到對方居然是醒著的,愣了一愣,反應過來便要開口呼叫同伴:“來……” 他剛吐出一個音,秦景陽已是鯉魚打挺般從床上跳起,朝著他直撲過去,將他重重撞倒在地。襄王騎在黑影身上,一只手死死捂住他的嘴,另一只手則反手拔出箱子上的砍刀,朝著對方的脖子上毫不留情地一劃。 “呲”地一聲輕響,頓時血腥氣就充斥了整個房間。見身下人抽搐了幾下便不再動彈,秦景陽這才提著刀站起身來,將尸體踢到一邊。他回過頭去,看向已經從床上坐起身來的楚清音: “走吧?!?/br> 在門口側耳傾聽了一下,屋內一片安靜,農婦似乎已經不在這里了。秦景陽背著楚清音,掀開簾子走了出去,剛到門前,卻突然停下了腳步。 外面有人。熄滅了火把埋伏在門外,而且還不止一個。 “抱緊我?!彼仡^向楚清音耳語道,抬起腿,猛地踹開了房門。 那房門原本便只是一塊簡陋的木板,哪里經得起他這一腳,只聽“嘩啦”一聲便斷成兩截,木屑翻飛。門外埋伏的三人沒想到竟是迎來了這樣粗暴的招呼,一時間都沒有反應過來,有一個恰好被橫飛出去的木板砸中面門,頓時怪叫著跌坐在地上。趁著這短暫的一愣神,秦景陽已借著月光看清了他們的位置,沖上去揮刀便砍。 耳中充斥著敵人的慘叫,有溫熱黏膩的液體自肢體的斷面上迸射出來,濺在楚清音的手上,頭上,臉上。比起在水下親手殺死那名河盜,反倒是現在的情景更加直觀,更加挑戰她的承受能力。頭皮一陣陣發麻,喉頭涌起強烈的惡心反胃的感覺,但她并沒有閉上眼睛,而是強迫著自己看著那一條條性命消逝在男人手中。 我總是要學會習慣這些的,她想。 區區河盜,自然敵不過身經百戰的襄王,三兩下便被砍瓜切菜地解決了。但這邊的動靜已經驚動了其余的河盜,他們舉著火把,拿著刀子與手斧,從附近的房子里紛紛沖出,朝著這邊包抄過來。 “拿著!”秦景陽從尸體上拿起一把短刀,塞進楚清音手里。他開始朝著村子北邊奔跑,有那不長眼膽敢擋路的匪徒,一律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統統殺掉??珊颖I們的人數畢竟太多,不但是青壯年的男人,居然還有女人與半大的孩子,全用仇視的目光盯著他們兩個。 有人在高喊:“這對狗男女是官府的人!狗官把黑子哥的首級掛在城門口示眾,咱們就殺了他們,把腦袋也丟到縣衙門前去!” “男的弄死,女的先留下,玩爛了再殺!”又有人喊。 “不知死活!”秦景陽低喝。男人繃緊了全身的肌rou,楚清音能感受到他心中驀然騰起的滔天怒意。 現在我倒成了累贅了……她心中焦急,舉目四顧,希望能找到什么能幫到秦景陽的方式。兩人跑過一戶較大的院子時,她的目光越過低矮的土墻投入院內,忽然眼睛一亮:“那里!有馬!” “走!”秦景陽聽了也是精神一振,加快腳步朝她所指的方向跑去。 院門開著,主人家似乎也加入了追殺,這倒便宜了他們倆。秦景陽沖進馬廄,三兩下割斷拴馬的繩子。他先將楚清音送了上去,自己剛要翻身上馬,卻見旁邊的柱子上釘著釘子,上面掛著一把獵弓,還有幾乎全滿的箭囊。便也毫不客氣地拿了過來,背在背上。 那馬是匹老馬,雖然腿腳算不得太利落,但勝在性格溫順,被陌生人騎了也只是甩甩頭打了個響鼻,便也不再掙扎。秦景陽坐在楚清音身后,一手環著她的腰,一手扯著韁繩,剛出了馬廄,迎面便見到有四五個人已經舉著刀子沖了進來。 “不自量力?!彪p眼微微瞇起,男人的嘴角挑起一絲冰冷孤傲的笑,在楚清音耳邊說道,“將來你也是要上戰場的,學著點!” ……???楚清音一愣,還沒等問清楚他是什么意思,襄王已一夾馬腹,沖了上去。不過,當雙方短兵相交時,她便意識到,自己沒必要再問了。 先前秦景陽一路人擋殺人,佛擋殺佛,她原本以為那已經足夠厲害;但是等前者上了馬,開始居高臨下地劈砍敵人時,其兇殘狠辣的程度便又上升了不止一個臺階。 想來也是。秦景陽不是什么江湖高手,他的一身武藝全是為了戰場殺敵而存在的;比起步戰來說,馬上才是他真正的天下。 四條腿比兩條腿跑得快多了,有了坐騎,兩人更加一往直前,勢不可擋。將村人們越甩越遠,兩人朝著北邊的村口奔去,卻見在那片樹林外,小路入口處,正有七八個人舉著火把,氣勢洶洶地守在那里。 秦景陽“嘖”了一聲,將手中卷刃的砍刀丟開。他取下背后的獵弓,大喝:“放低身子!” 楚清音趕緊彎腰抱緊馬背,但同時卻又抬起頭來,望向前方。男人并沒有勒住韁繩,而是繼續保持著朝敵人奔去的狀態,搭箭,弓拉滿月,瞄準,脫手而出! “嗖——!”破空聲自頭頂劃過,眨眼間,對面其中一人的脖子上便多了一個血窟窿,慘叫著倒了下去! 好箭法!雖說在記憶中已有所了解,但是親眼領略到這一箭的威力,楚清音依舊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氣。 秦景陽繼續彎弓,箭如流星,無一虛發,每一支便帶走一條性命。眼瞧著到了馬奔到了跟前,守在原處的已只剩了一人,面如土色,雙腿抖似篩糠,見他們逼近,竟是怪叫一聲,轉身便逃。 以現在的距離,射箭已是過近??车断惹耙驯蝗拥?,楚清音剛想把手中的短刀遞給秦景陽,卻見男人橫過獵弓,身體朝著那人的方向微微傾斜過去,在兩者擦肩而過的當口,竟是將弓套在了對方的脖子上,借著馬的速度猛地一擰。 一聲慘叫,那男人的頸間被弓弦割出一道深深的傷口,鮮血噴涌而出! “……王爺神勇?!睆恼痼@中緩過神來,楚清音喃喃道。 “你難道要與本王說這些人罪不至死?”秦景陽挑眉。 楚清音果斷搖頭:“那當然不會。他們是河盜,這些年不知害了多少良善百姓,罪行累累;剛才又想殺了咱們,還敢說那種渾話,難道我還能做圣母不成?等到了縣衙,一定要讓當地的縣令派出駐軍,狠狠地端了這個賊……啊?。?!” 隨著她的驚叫聲一同響起的還有一陣嘶鳴。老馬猛地剎住,身體前傾,將背上的兩人也甩了下來。秦景陽抱住楚清音,在空中轉了個身,后背重重砸到了地上,順勢滾入路邊的草叢。 “該死的絆馬索……”低聲咒罵了一句,襄王懊惱于自己的疏忽大意,剛剛光顧著聽楚清音說話,居然沒有察覺到這陷阱的存在。他捂住楚清音的嘴,讓她不要出聲,自己則慢慢支起身來,向四下警惕地張望。 此時天已經微亮,借著熹微的晨光,隱約可以看到周圍遠遠近近地有幾個晃動的人影。摔下馬后,對方似乎也失去了他們的方位,正在像沒頭蒼蠅一樣四處亂轉,但找到這里也只是時間問題。 難怪這幫河匪沒有馬上動手,原來是在這兒布置了這么多道障礙。秦景陽暗道,雙眉卻緊緊皺了起來。林間的地形崎嶇,要是繼續背著楚清音的話,不但目標會變大,恐怕更無法做到靈活的行動。 他將楚清音攔腰抱起,后者很配合地安靜縮在他懷中,一動不動。秦景陽找了個沒有敵人的方向,慢慢退了過去。但他這么一動彈,卻又無法避免地帶起了聲音,頓時吸引了河匪們的注意。這些人也不再隱藏,彼此呼喝著朝這邊圍了過來。 怎么辦?秦景陽心中有些焦慮,一邊加快腳步朝相反的方向奔走,一邊四處張望。手無意中拍在了經過的一棵樹上,空洞的聲音讓他心中一喜:有了! 那是棵上了年紀的老樹,足有兩人合抱之粗,中下部被蟲子蛀出了一個大洞,恰巧可容一身材瘦小之人蜷膝藏在里面。樹洞上方又恰巧有生長的藤蔓類植物,垂下帶著一連串大葉片的枝條,將洞口幾乎全部遮擋住,在這么昏暗的光線之下根本看不出此處竟是中空的,倒是個絕妙的藏身之處。 “在這里等著?!鼻鼐瓣枌⒊逡羲瓦M了樹洞里?!拔視_追兵,將他們全部殺了之后就回來?!?/br> “你小心點?!北M管知道他能以一當十,楚清音還是忍不住囑咐了一句。 秦景陽深深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大步離開了。 躲在樹洞中并不好受??s手縮腳的姿勢令人不舒服,鼻翼間還縈繞著木頭受潮之后的霉味。楚清音聽著秦景陽故意制造出很大的響動,引誘著河盜們朝另一個方向去了。間或響起喝罵聲,慘叫聲,踩踏枯枝敗葉的沙沙聲,也越發地微弱,最終逐漸聽不見了。 周圍陷入一片沉寂。楚清音握緊手中的短刀。她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咚咚,咚咚,越發清楚。隨著時間的推移,她開始不可避免地緊張起來。 秦景陽沒事的,他可是身經百戰,怎么會敗給這么幾個小蝦米。她如此安慰著自己,可是在男人的體力消耗遠大于補充的前提之下,這句話并不具有足夠的說服力。更多的焦慮襲上她的心頭,如果并非所有河盜都被引了過去,還有人找到了這邊怎么辦?還有天快亮了,如果兩人轉換了身體,那么憑她這半吊子的水平,能應付得了那幫窮兇極惡的匪徒嗎? 她沉浸在令人不安的胡思亂想之中,也不知過了多久,才被一陣逐漸由遠及近的聲音喚回現實。心提到了嗓子眼,眼睛瞪圓,楚清音屏住呼吸,聽著那腳步聲越發靠近,靠近,然后—— “你怎么這副表情?”伸手撩開遮擋的藤蔓,秦景陽皺眉看著躲在里面的女子。他眼中還帶著未曾完全散去的殺氣,身上都是血,弓箭不見了蹤影,手里卻多了一把不知從哪個倒霉蛋那兒繳來的長刀?!皼]事了,出……” 他的話音在下一刻戛然而止。楚清音從樹洞中鉆出,直接蹦到了秦景陽的身上,手腳并用地將他緊緊抱住。 兩人的胸口貼在一起,他能聽得見她劇烈的心跳。 刀子從手中滑落。男人終于從怔愣中恢復過來,目光也漸漸柔和了下去。手臂抬起,在空中尷尬又遲疑地停了半晌,這才慢慢地摟住了對方的后背。 “我沒事?!彼吐曊f,“都結束了?!?/br> 作者有話要說: =l=總之本章就是王爺猛放無雙,在攜帶大號背部掛件的情況下,依舊1vs幾十,勇挑了對方老巢的故事…… 生米快要煮成熟飯啦! 【預告——秦景陽:我要當著你爹的面,對你展開猛烈攻勢。楚清音:白天明明是我在展開猛烈攻勢好嗎!】 ☆、楚四的判決 兩人這樣靜靜地抱了一陣子,楚清音終于從大驚大喜的情緒波動中平復下來。這才覺得她和秦景陽的姿勢實在是有點尷尬,忍不住老臉一紅,從對方身上手腳并用地爬了下來。好在此時天色昏暗,秦景陽也沒法看出她的神色變化,輕咳了一聲,楚清音問道:“都搞定了?” “嗯?!鼻鼐瓣柕?,“但誰也不能保證,會不會有第四撥追兵前來。夜長夢多,總之趕緊上路吧?!闭f著轉過身去背對楚清音,半蹲下身體。 于是他們再度出發。因為同樣不確定前方是否有埋伏,所以他們也不敢貿然走到小路上去,只能繼續跨過盤根錯節的樹根與茂密繁盛的低矮灌木,繼續在崎嶇不平的林地中跋涉。 經過了半宿的逃殺,兩人現在也都有些身心疲憊,沒什么說話的興致,就這樣沉默地走著,直至朝陽升起,天色終于大亮,而轉換身體的時刻也再度來臨。 熟悉的暈眩過后,楚清音第一個感受到的,是左臂上靠近手肘上方的一陣火辣辣的疼痛?!啊闶軅??” 男人一直神情淡定行動如常,她便以為他周身沾上的都是別人的血。再一回顧記憶,果然是以一敵四時,被人在身后偷襲,來不及閃躲便只能拿手臂去格擋,這才中了一刀。 “……”襄王沉默,片刻后開始掙扎,“放我下去?!?/br> “要不是我們倆會交換身體,你是不是就要瞞下來了?”楚清音心中沒來由地騰起了一股火,想也不想,她便用完好無傷的那只手,猛地拍了一下秦景陽的屁股?!澳隳軒持?,難道我就不能帶傷背著你了?” 背后的身體僵硬著一動不動。楚清音這才滿意起來,又將秦景陽朝上面托了托?!俺悄阏f再背下去這條手臂會廢掉,那我才會考慮讓你自己下來走。不過我估摸著這傷口也不深,沒到傷筋動骨的程度,位置也不是用力的地方。你又自己包扎過了,再撐一兩天的應該沒什么問題。行了,走吧!” “……楚清音?!?/br> “嗯?” “以后……不要隨便拍別人的……臀部。太粗俗了?!?/br> “王爺希望你記住一點,那是我自己的臀部?!?/br> “……現在在這個身體里面的是本王!” “那你之前掐我大腿的時候怎么不覺得粗俗?別和我說事急從權啊?!?/br> “……” 結束了這個小插曲,兩人重新上路。此時天色已經大亮,眼見著樹林中可見的距離變長,而又沒有看見河盜的蹤跡,楚清音與秦景陽商量了一下,回到了小路上去走。說是小路,其實也只是一條前人開辟并踩出來的土道而已,同樣坑坑洼洼,時寬時窄,但畢竟比起在草叢里走要舒服一些。 只可惜沒有把那匹馬找回來……楚清音在心中哀嘆了一聲。 中午的時候他們又在一條溪澗邊休息了一陣。只可惜這次運氣不好,既沒有野果也沒有鳥蛋,只能喝了個水飽,便繼續出發。秦景陽趁這個機會也下了楚清音的后背,不肯再讓她背著,兩人只是手拉著手,并肩而行,一路上閑聊著天文地理人世情風俗來打發時間,不知不覺,又走到了日頭偏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