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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太子妃花事記在線閱讀 - 第117節

第117節

    春綠猛地回神,怕被陸梨看見,連忙幾步迎過來,恍惚應道:“是陸梨。王爺說要帶我學騎馬,我聽喜子說在林子里打鳥兒的,一時找不見人正急著,你怎么也來了?”

    陸梨看她臉色略蒼白,只怕是這里地氣太濕,她身體一向清弱,便答道:“我來采些蘑菇,恪世子隨我一道兒進來,不然太監跟,眼瞅著轉個身就不見了。聽你這么一說,也不曉得是不是看見泰慶王被帶走,就怕是一個人走丟了,天黑找起來麻煩?!?/br>
    春綠聞言往四周瞅瞅,眼角余光又瞥見那溪彎處的一道玄色與粉,連忙指著相反的西邊道:“好像剛才聽見那頭有動靜,你跟去看看。我往回去也給你瞧瞧,若是瞧見了人,我讓太監來喊你?!?/br>
    陸梨順勢看去,這林子是東西走向貫穿的,往東往西都有出口,只是西邊的要遠些。方才找了一圈不見影子,當下也覺得可行,便答了聲好。

    這是個稀奇的老樹林,灌木叢生,因為經年甚少人來,枯葉荒草有尺余厚。她的裙裾和淺藍的繡花鞋踩上去輕輕綿綿的,恍惚竟有些不真實。

    身后似有什么袋口悄悄打開,從袋子里滑出來兩條細長,迅速地往她腳邊游過去。陸梨聽得耳畔窸窣,低頭瞧一瞧見是石子,便抬腳踢開。日頭透過樹影靡靡惘惘。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了,小伙伴們久等了づ╭?~

    第190章 『捌貳』在成將軍

    “小世子藏在哪兒——”烈日在蒼天老樹下影影綽綽, 陸梨四下里仔細掃量, 生怕把哪個角落遺漏掉。那青藍色裙裾擦著樹葉子慢慢,身后兩條細長之物卻游如閃電, 先還與她隔著一段距離,轉瞬就直戳向她的繡鞋兒。四周光影似動又靜, 把人莫名魘著了似的,她怎竟也未察覺。

    眼看就要嚙上去,忽聽見一聲驚呼:“小心!”

    “啊,”緊接著便有疾光側面呼嘯而來,那風聲緊迫, 陸梨眼睛措不及防, 沒留神被腳下一顆石頭絆倒在地。

    兩支利箭亦跟著颼颼落下, 險急地定住蛇的七寸, 其中一條儼然已觸到她的腳后跟, 另一條只稍慢些許。

    林子里穿出一道頎俊的身影, 著一襲靛藍團領袍服,頭戴烏紗折上冠, 濃眉鳳目, 高鼻朱唇。幾步過來, 蹲在陸梨的腳邊問:“你還好嗎?可有被蛇咬傷?”

    陸梨定睛, 這才認出原來是高麗王世子李仁允。自從來到西苑, 她對他已經不算陌生了,??吹叫【畔矚g和他待在一塊,有時是在亭子里作畫, 有時在荷塘邊對弈。陸梨從旁走過去,小九叫一聲,他就會回頭向她望過來。那目中清朗含笑,甚為彬彬有禮,看一眼便又轉回頭去。

    陸梨答他:“多謝王世子相救,想來應該沒事?!毖援厯沃譁蕚湔酒饋?,然而腳拇指才觸到地上,立時卻鈍痛穿心又坐了回去。

    真是個好強的姑娘。

    李仁允發現了,便抬起她的腳踝說:“讓我看看?!?/br>
    說著脫下陸梨的鞋子。

    陸梨的腳生得可是真美,纖秀而薄,素白襪子裹在外頭,曲婉的線條甚是玲瓏動人。李仁允頗感意外,他所知道的大奕女子皆纏足,越尊貴越如是,不料陸梨竟是天足,卻這般完美。

    他的臉微微有些赧,只隔著布襪試了下陸梨的趾頭?!班拧蓖吹藐懤娴刮錃?,下意識想把腳抽回去。一刻忽然想起楚鄒,慣是個霸道又偏執的爺兒,總是喜歡攥著她的腳撫揉,說她的全部都是他的命,任世間誰人都不許把她沾染。

    陸梨才發現她似乎除了楚鄒,已經不適應再和別的男子有親密接觸了。

    但李仁允沒放,只蹙眉嚴肅道:“怕是崴了,你看看四周可有一種紅色的果實?!?/br>
    陸梨聽了才轉頭,腳趾骨頓時便是一剎鉆心的痛,眼淚都出來了:“王世子在做什么?”

    那眸子烏泱泱噙著淚,只是咬著嫣紅的唇瓣強忍,卻沒有像別的女子一般哭泣。連生氣和難過的樣子也這樣動人。

    李仁允不禁錯不開眼神,她真是讓人過眼難忘,六月初五那天烈日灼灼,忽而在崇樓下看見她迎面過來,滿座的宮廷也像與她的氣度渾然天成,那樣的柔和端寧,那么美與安靜,彷如一道恍惚移動的畫。

    生怕陸梨氣惱自己,忙歉然道:“替你正骨了,方才雖是哄你,但無知的痛總好過有準備的等待?!闭f著往邊上讓了讓:“這條叫五步蛇,那條金環蛇,多棲于南方濕地,毒性劇烈,觸草木盡枯,以齒嚙人,無有御者。今次兩條齊發,若是本宮再晚一步,姑娘此刻怕早已斃命也?!?/br>
    陸梨越過他靛藍的袍服朝后看,看清那兩條扭擰的死蛇,原只當是意外,此刻聽他一席話,只怕乃是誰人故意所為……一下弄兩條,可見背后居心。

    當下暗生計較,忙起身感激道:“多謝殿下大義相救,想來殿下的箭術應是了得。不知可否將這兩條蛇施予奴婢,明日皇上在清風苑設宴,正好采了蘑菇好下湯?!?/br>
    李仁允彎起俊朗的長眸笑:“常聽九殿下夸贊姑娘廚藝,看來明日本宮亦有口福了。只蛇卻是手下樸將軍所射,非我所為也?!?/br>
    說著往林中一指。

    那素白交領下是清展的肩膀,靠得近了,忽而貼近陸梨的耳鬢,肩上幾許與楚鄒相似的淡雅沉香。

    陸梨些微局促,見林間過來一道魁梧的身影,忙搭腕施禮,把距離疏開:“多謝將軍出手搭救之恩?!?/br>
    腰帶上一枚小三角的老玉佩,跟著她的姿勢一晃一晃,只叫樸在成看得一愣神。

    那十四五歲正當好的年齡,就宛如光陰生動地倒退回去十多年,舊人依稀如故。只是眼前的這個目中更干凈,似無有承載任何過往其他。

    樸在成蠕了蠕嘴角:“不必多禮,在下也只是隨主子過來拾鷹?!?nbsp;他的嗓音醇厚,二十七八歲的年紀,身型魁梧修長,英武中又不失清雋,算是個上乘的男子。話說著,眼睛卻只是盯著陸梨錯不開。

    陸梨覺著奇怪,然而也不好多問,便把地上的死蛇扔進網兜,挎了籃子欲走。那挑蛇的動作流利,眉頭都不皺一下,只叫李仁允看得興致盎然。到底是個怎樣的女子,傷痛也不怕,毒蟲蟒物亦不使她眨眼。

    樸在成忽然喚住陸梨:“恕在下冒昧,姑娘腰間的玉佩,是否一個叫樸玉兒的女子所留,她人在哪里?”

    陸梨步子微頓,頭一次聽外邦人問起自己母親的名字,不禁心感詫異。但樸玉兒與自己的關系卻是不能說開的,因那一段堂兄妹的通亂,關系到楚鄒皇太子的位置,而皇帝也不會承認。她便猶豫著沒答。

    李仁允在旁邊道:“樸將軍救過本宮性命,我與他雖是主仆,卻亦如朋友至交。你但說無妨?!?/br>
    他的眼眸也和楚鄒一樣澄澈,所不同的是,楚鄒的澄澈是洞穿滄海世情的隱與忍,讓人看了心生憐恤,忍不住給予他溫柔慰藉。而這個王世子的卻是一種干凈與明晰,仿若暖風拂面,使人有一種被保護的安寧。

    陸梨看了看樸在成總是莫名眼熟的臉龐,一時心下“撲撲”的,慢聲道:“是。她已經在許多年前故去了,將軍為何問這樣的話?”

    多年前就故去了……

    樸在成聽得心口頓然一沉。他進皇城之后,曾托此次進貢的高麗美人打聽過,都沒有問到樸玉兒的消息。聽說前朝隆豐帝駕崩時,高麗一撥淑女全部都殉葬了,即便是已經做好了不祥的預感,此刻仍受到了不小的打擊。

    十八年前,高麗王為答謝大奕出兵相助,強選民女進貢。鄉間市井木柵欄被踢開,到處雞飛狗跳婦人少女哭。只有敏慧是自己主動報名的,因為去了能得五兩銀子補貼,那時母親病臥不起,父親早逝,十歲的樸在成想去學武卻交不起三兩銀子的學費。

    樸敏慧是她的大名,她怕被鄰人發現告訴了母親,便用了“玉兒”這個幼年的奶名。

    眼前又浮起官兵帶她上籠車的一幕,十四歲纖瘦的背影,辮子在短褂下一掀一掀,把分來的兩個饅頭塞進他懷里。笑著對他說:“弟弟不要難過,聽說大奕朝天子偉岸,國富民強,去了之后能當娘娘,有吃不完的山珍海味。我若得寵了,便央皇帝派人來接你們,一起享福?!?/br>
    那笑靨妍妍,多么美好的展望。

    誰知許多年前卻死了。

    樸在成眼眶發紅,沉默了片刻道:“我是她弟弟樸在成。她死時可有留下什么話嗎,還有另外半邊玉佩去了哪里?”

    陸梨聽得一顫,自小不知自己從哪兒來,雌雄都分不清,好像宮墻根下一只懵懂的鬼魂。這忽然的故事只叫她有些應接不來。

    她便低聲道:“十五年前產下一對龍鳳胎,男胎出生就死了,另外半塊或許在他身上。奴婢也沒見過他們?!?/br>
    難產……

    樸在成重重地握了握拳頭,喑啞著嗓子道:“那孩子的父親是誰?”

    一雙瑞長的眼眸中似掩著無盡憂傷,陸梨不忍看。她似乎竟不關懷那些從前的故事,便搖了搖頭??吹角胺降目莶萑~子輕響,也不知是不是有人過去,她就說:“香魂已去,將軍節哀。奴婢還要找恪兒小世子,這就先行告辭了?!?/br>
    奴婢,一個先皇的骨rou怎可叫“奴婢”——

    “去了之后能當娘娘,有吃不完的山珍海味……”

    耳畔的言語還在回響,他也不知她后來過的是什么日子,但見陸梨往前方離去,那小小年紀,怎就像藏著許多不能說的故事,那樣沉穩與淡定。樸在成不禁心生不忍與憐恤。

    李仁允在旁看到,便朝陸梨喊道:“你叫梨子?我吃過你做的荷花糕,本宮記住你了?!?/br>
    陸梨回頭欠身,看到他在樹影下笑若星辰的眼眸。

    作者有話要說:  白天打了六千字草稿,然而今晚修改時,接下來一段關于宋玉柔的卻總也找不到感覺,從0點想到了現在還是沒找對,于是只好先更新這么多了,好少……都不好意思端上來t t

    第191章 『捌叁』何不善待

    西出口是座漢白玉橋, 出去看到楚恪的跟班太監小劉子勾著腰等在那里。

    陸梨問他可瞧見恪世子了?答說被宋玉柔抱走了。躲迷藏躲著躲著把自己躲丟, 找陸梨找不到,不曉得亂走亂撞就到了西出口。眼看夕陽漸起, 擔心陸梨在里頭被狼叼走,癟著小嘴巴嗚嗚抹眼淚。宋玉柔正巧路過, 看見沒把他好一頓笑話,兜著小身板兒就給抱起來了,讓小劉子等在這里報消息。

    奴才們的“道上”沒有秘密,不管你在宮里宮外,反正總有路子把風聲傳開。大抵是聽說了陸梨的傳聞, 對著她的態度難免幾分恭敬。陸梨問幾時走的, 答說走了有許久了, 想起那林子里最后隱約的枯葉動響, 也不曉得是人還是風, 不禁略略懸著顆心。

    春綠就是在那天下午把周雅撞流產的。

    從東口出了林子后, 因為又驚又怕又傷心,怕自己離開后二爺被人發現, 可又無法繼續看下去, 一路心神不寧, 趴在隨廊上干嘔。等到淚眼朦朧的站起來時, 剛好周雅從花園子里迎面過來, 沒留神就把人給撞上了。那時候的周雅已經懷孕六個多月,身子多有沉重,按說春綠也沒多大的力氣, 怎的一撞就坐倒在了地上。等到太監們聞訊過來時,裙下已經淌開了一圈黑紅。

    因為不愿被人看見林子里的一幕,春綠把隨身丫頭也打發了,當時的情形沒人作證,一百張口都說不清。周雅雖說不得寵,可到底懷的也是皇子龍孫,她一個王府里的小妾害死了胎兒,仗斃都是輕的。即便張貴妃再想保,最后至少也免不了一頓杖責再打進冷宮。

    更何況張貴妃并不喜悅她,生著一副與何婉真幾分相似的味道,平素弱婉婉的,進宮請安也不會來事。張貴妃說到底還是喜歡先頭的陸梨,識大體、上臺面,還討喜,怎奈身世尷尬,誰人也別想得。聽說兒子近日常去春綠的屋,心里自然不舒坦——小狐媚精的,在自己跟前看著悶不出聲,背后動靜卻不小。

    陸梨回園子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夕陽在紅墻琉璃瓦下打著金光,過崇祿門的時候,就看見兩個太監拖著春綠往皇帝歇涼的玉明齋過去。春綠原本嬌寵的好氣色還未褪去,那會兒變作一副驚恐與絕望,看見陸梨挎著籃子回來,就對陸梨哭喊道:“梨子,梨子,我怕是要活不成了……你快去林子里今兒我們撞見的地方,快去把二爺喊回來……嗚……”

    話還沒說完,身后跟著的幾個嬤嬤便用帕巾把她的嘴堵上。

    陸梨聽得一瞬驚詫,先開始還沒反應過來,待一琢磨路上聽到的嘀咕議論,什么“嘖,六個月說沒就沒了”、“出了多少血”、“誰知道是不是貴妃主使的”等等,心下才明白了大概。

    雖疑惑春綠明知道老二在哪里,為何又對自己裝作找不到,只那當口若再折回去喊楚鄺,一來一回半個時辰就耽誤了。連忙把籃子交給小劉子,到楚鄺住的院里叫喜娟喊太監去找人,自己便去了周雅的霜云堂。

    那陣zigong中懷孕六個月的除了周雅沒別人。一個看起來并不起眼的小院,太醫剛剛離開,周雅靜靜地躺在床上。二十八歲的臉龐掩不住的清麗與蒼白,眼里有失望有空茫,但是很平靜,并沒有太多悲傷。

    這次避暑也沒有帶上皇七子,只說這些年功課落下了太多,讓楚邯留在擷芳殿里補課。流了那么多的血,她卻這樣平靜,陸梨便猜周雅是故意不讓皇七子跟來的,為的是不讓楚邯再像三歲那年一樣,再看一遍自己流產大出血的畫面。

    周雅的這胎是預謀要流產的。當初陸梨那些耗損內氣的茶包給出去,過去了半年多,后宮卻一直等不到誰人消隕。陸梨便猜這個茶包應該一直都在周雅自己這里,她喝著,喝到一半又猶豫了,但這個孩子傷著了根,卻已經留不住,留不住了她也得叫它去的值。

    陸梨便對周雅說:“娘娘用心良苦,不惜用性命做賭注,為的不過是給七殿下掙一份前程,在萬歲爺心中留下一點體恤??赡锬锸欠裣脒^,春綠是二爺的人,又是四爺跟前寵妾的好姐妹,眼下二皇子在軍中有威望,手里有兵權,馬上又要與戶部尚書結親;四殿下逃不過是東宮皇儲,他日必定要榮登寶座,娘娘這般得罪全了,雖給貴妃臉上抹了黑,心頭稍許痛快,可他日皇七子的日子能好過?娘娘既已達成了滑胎的目的,不如看在孩子的份上,得饒人處且饒人,還能在萬歲爺跟前搏一個寬容的好名聲,還望娘娘深思?!?/br>
    說罷對著床沿揖了一揖。

    “呵呵……”周雅靜靜聽完,只是空然地扯了扯嘴角。是沒想到當年老四跟前的小蠢太監,而今竟能心思這般清明的。

    是,那藥包她的確自己吃了,十月下旬拿到的,她十一月開始吃。原本想趁著皇帝偶爾還能來自己這里,在還能得一點寵幸的時候恰恰好死去,起碼能叫他對當年的情分留下一點惋愧,日后好對老七寬待一些??蓻]想到卻懷孕了,懷上她就舍不得死了,奢望著能用這個孩子挽回皇帝的心。

    但后宮里花開花謝,新人容顏笑貌嫣嫣,誰在意舊人凋零?那些嬌鮮的顏色她看了,臉上印刻著清晰的嬌寵,皇帝早已經不再惦記曾經與自己的三年了。她的翊坤宮里冷清,老七無論多么努力表現,也終不得他楚昂過問。最終便明白挽回不了。

    肚子里的骨rou雖懷著,脈象卻虛沉,時感半死不活,那斷了幾個月的茶包便又繼續狠心喝上了。就算胎兒保不住,也得用這塊rou賺回一點恩情。

    周雅的眼前浮起隨廊下春綠容色蒼白的干嘔,這算是她額外的發現吧,上天也眷顧自己,平白給了個一箭雙雕的好機緣。等陸梨走后,她便涼涼地吩咐婢女道:“替我去皇帝跟前傳句話,就說是我站不穩滑倒的,讓皇上別再給小皇兒頭上添性命,把那姑娘饒了吧?!?/br>
    “啪!”

    玉明齋里,張貴妃聽了婢女的復述,便當著皇帝的面打了春綠一個響巴掌,把春綠打得眼冒金星。

    那雍容華貴的身姿坐在扶手椅上,臉上不掩怒容,齜牙叱道:“得虧是麗嬪仁善寬容,曉得把事實澄清。這要換作是別人,被你這般莽莽撞撞出了誤會,本宮可是多少張嘴都說不清楚?!?/br>
    心中是不爽快的,因為當年周雅曝光了老二勾絆老四,這次周雅流產,宮里頭私下里都說是自己在報復。為著做給皇帝看,這一巴掌下去可不輕。

    春綠嘴角淌血,身子都崴去了地上,只是半撐著手肘哀哀啼哭。那淚眼摩挲的清婉模樣,皇帝不愿看,只是淡漠道:“貴妃帶回去處置吧?!?/br>
    這般不冷不淡的態度,有如叫張貴妃滿心的辯駁都說不出,一口氣被生生地噎著落不下?;厝ズ蟊懔P春綠在院當中跪起了搓衣板,兩手撐著塊板子,再在上頭擱塊水碗。

    春綠撐得搖搖欲墜,只聽張貴妃清幽的嗓音透出窗子:小狐貍精,叫她明著暗著掏空老二的身子。她的眼淚便淌個沒完,想當初被老二在樹下強要的一幕,心中便都是凄苦。

    一直從傍晚跪到了酉正,楚鄺才急匆匆趕來。修長身軀跨進院中,乍看到春綠衣裳凌亂,發髻散灑,臉色亦恁般蒼白,便皺眉問一聲:“怎么回事?”

    春綠聽到他熟悉的嗓音,赫然回頭看。然后便看到他換了一身新展的衣裳,筆挺而俊逸,頸側似有指甲的印痕,他的臉卻很嚴肅,腰佩上也多了枚精致的小荷包。她是知道他的勇烈的,每一次都掛著他的脖子疼得要生要死,知道那個印痕是怎么來,心中便又愛又傷心。叫了聲:“爺?!彬嚨乇銜灥乖诘厣?,水碗子“啪嗒”一聲碎成片。

    日暮下的院落光影幽暗,楚鄺后來托起春綠虛軟的身子,只對屋里的張貴妃道:“兒臣要的,母妃給不了;兒臣不要的,母妃硬塞進來。塞進來的,兒子喜歡了,母妃卻又緣何不善待?!?/br>
    說著便咬了咬唇,攬抱著春綠大步出了院門。

    春綠是在那天半夜小產的,小一個月的身子,連她自己都不能夠確定。來不及告訴她的二爺一起高興,一天當中就發生了這樣那樣的許多事,原本體質就虛弱,哪兒還能保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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