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安靜地眨著烏亮的眼睛,等老爺爺容她透點氣了,便掙扎著胳膊:“老大人您抱錯了,奴才是個小太監?!?/br> 宋老大人一看,喲,還真是錯了,大黑天的不仔細看還真是像。他便笑笑,褪下她背上的小狐裘,把她撥開在一旁。小麟子被搡得穩不住腳,一股寒風襲面,冷不丁皺鼻子打了個小噴嚏,扶著不知道哪個奴才的袍子站定。 宋巖著一襲玄色飛魚服,抱著四歲的兒子大步流星地走過來。用自己的黑披風裹著小手冰涼的宋玉柔,繾綣地輕蹭他小臉蛋:“我兒惹禍了,看回去娘親不教訓你?!?/br> 嘴上這樣說,動作卻是親昵。這是他頭生的寶貝兒子,自小小吃奶起就疼不夠也看不夠。 宋玉柔安靜地纏著爹爹脖子:“孩兒都寫完了?!?/br> “寫完也沒獎勵?!彼螏r戲謔他,走到老父親身邊,把他交去爺爺懷里:“父親送他回去,兒子還須在皇城內值夜?!?/br> 那廂楚鄒從殿內走出來,小麟子連忙從宋巖的跟前晃過去。宋巖身量魁梧修長,步子一轉差點把她晃倒,微彎腰虛浮了一把,也沒看她便往西華門去巡查了。寬大的掌心帶著成年男子的溫熱,那冷暖在她肩脊上來得短去得瞬,也不過霧里看花花似幻。 人群往宮外漸散,通往御膳房的路上兩旁青松黑暗,楚鄒說:“走快點,去你的小灶上給主子爺弄點吃的?!?/br> 小麟子躊躇著不肯走。實在她的小鍋灶太過寒酸,幾塊磚頭糊泥巴砌起來,矮矮的搭一口破鐵碗。 好賴她也是在膳房當差的,被他瞧見了底細多丟份兒。 “我不要,我得回去睡了,我明兒還得起來當差呢,吳全有爺爺醒來要喝粥暖胃,我得給他熬~”絞著袖角,聲音軟乎乎,逮著什么借口說什么。 楚鄒可沒把她當回事兒,看她每次給自己送來的那些下腳料食材,猜都知道她不是正經差事。他這會兒腹中餓得空虛,便蹙眉不悅道:“你可是怕看見你太監爸爸?我父皇今兒發話了,今后你得好生服侍我,回去就告訴老太監,說你跟我了?!?/br> 咕嚕。話音未落,怎生卻察覺身后似有低低的唾沫水兒吞咽聲。 他一回頭,就看到陸安海和失蹤了一天的小順子一前一后地站在青松下。小順子手上提著個食盒子,陸安海穿著灰厚的曳撒歪肩膀站著,經年不變的吊絲瓜藤老臉上看不出表情。 楚鄒便有些窘,他其實和小麟子的來往都是刻意回避著陸安海的。當年小麟子不見后,他曾因為被陸安海幾次耍弄的氣憤,而整日叫小順子一起守在西二長街上,在陸安海每天給老太妃送膳的必經之路追著他又打又瞄。主子打奴才不能躲,漸老的陸安海被他打得這里一抽那里一搐,足足在深長的西二長街上當了半個多月的活靶子。 如今這種感覺,就好像明明與當爹的生了仇隙,卻又背地里偷著和人孩子要好。楚鄒俊秀的小臉淡漠著,一雙明秀眼眸盯著空黑處。 陸安海臉上倒是不見有什么表情,三年多過去,依舊還是那雙苦眼瓜子,唯一的就是額頭褶皺又多了幾層。 卑躬地哈著腰,啞著太監嗓子:“御膳房已經為各位殿下準備了宵夜,夜已深,殿下還請早些回宮歇息?!?/br> 最是知道這老太監的狡詐和陰毒,楚鄒便看著小麟子道:“你可聽清楚了,父皇叫你好生服侍本皇子。明兒早上我醒來想吃四黑粥,你得在那之前端到我床上?!?/br> 言畢就倨傲地凜著眉,袍袖拂風地從陸安海面前過去了。 介小子。陸安海暗自搖頭腹誹,抬眼見小麟子杵在對面,便喚她:“還不走?陪他到這時候,明兒又要挾你起早,悶聲不響凈使孬招?!?/br> 小麟子臉蛋凍紅的跟過來,陸安海弓著背像只老蝦米自顧自在前面走,一路也沒說話。 遙遠的月光萋清地照在紫禁城的蒼穹之下,靴子踩著雪地發出沙沙的聲響,太安靜了。這種感覺像做錯了事兒,她便討好地伸出捂了一晚上的手心:“給,柿子爺爸爸賞我的?!?/br> 陸安海沒回頭接:“賞你了就拿著,得臉哩?!?/br> 小麟子默默緊隨兩步,走過來扯住陸安海的袍擺。那稚嫩小手掛在袍子上,一晃一晃的,小嘴巴哈欠不停。陸安??戳司陀中能?,問:“真打算給他當差事了?” “唔?!毙△胱雍茑嵵氐攸c點頭,生怕他不同意。 陸安海低頭看著她那雙清亮的烏眼睛,也是沒辦法。小時候被那小子欺負得哇哇哭啞巴了嗓子,破炕頭上被他橫在中間跳過來跳過去,沒糖糕兒吃了不痛快,又在腿窩里把她擰了一把。青了不少天,哭得再狠哩,下一回看見他,被他摸摸腳丫子攥攥手兒,兩下就又給哄好了。 天注定的一對小冤家啊,怎奈何這身份橫在中間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陸安海便無奈道:“皇帝爺賞你伺候他,我也攔不住。那小子眼看就要紅火了,你在他跟前少不了得榮光哩。但盛極必衰,衰極轉盛,周而復始,這是王朝的軌跡,也是宮里頭的定律。叫你平平淡淡你也難為,那就隨心去吧。只有一點要記住,不許離開御膳房,怎樣也不能答應去他跟前伺候。根扎在你吳爺爺這里,這樣就不全算是他的人了,將來要脫身保命也容易些?!?/br> 他低著漸老的腦袋看小麟子,算算離出宮也不過七八年,女孩兒長大藏不住,無根無基又生得動人的,在這座紫禁城里沒幾個下場不凄涼。更況是那皇四子注定起起落落的命格,護不了她早晚怕是反還要拖累她。趕在十二歲前,她舍不得走也得把她帶出去。 小麟子聽得一懂半懂,只是覺得分量沉重,便很乖覺地點頭記下。 入夜,奉天門廣場前一片雪光寂廖。今兒是陸安海當班,陸安海把她送到白虎殿前的宮巷外,看著她一抹小袍子拐進破院方向,自己就顛吧著往御膳房回去了。 不二日,皇帝便在早朝的時候宣布,應群臣請立東宮呼吁日盛,遂擬于臘月初十在保和殿內開卷,諸位皇子取賢能者擇之。 又聽說皇帝進了坤寧宮,還與孫皇后獨處多時,這下只怕是中宮要復起了,朝臣們也不再亂站隊,只按捺著等待結果。 其實一連番事情下來,私底下都猜著會是皇四子。然而景仁宮與延禧宮的兩位娘娘也都默默地安靜著,闔宮除卻大皇子依舊閑淡地玩著鳥兒、讀書寫字,其余二皇子、三皇子都鎮日的閉門不出了。內廷兩條長街,因著少了皇帝的這一群兒子們往來,倒顯得空了寂了,風絮中也帶著一絲清悄悄的詭秘。 作者有話要說: 第50章 『伍拾』春花擾人 御膳茶房里差事當得小心,越是這樣的關頭就越容易悄不愣的發生點什么。尚膳監掌事吳全有每天晃著他的麻桿身材,在這片長條院里進來又出去,生怕哪里出現什么紕漏。 小麟子也忙得腳不沾地,為她的皇柿子調試著各種味兒的美食。 都曉得這孩子的手藝得了圣上的親嘗,還賞賜了一片金葉子,人當的可是正經差事哩,可不敢再隨便給她下腳料了,各種好菜好rou可著她隨便挑。 一群太監們事后都聽說了,那天皇帝爺原是想尋著由頭懲罰御膳房,只怕是已經曉得了這些年對皇四子的克扣。倒好,被小麟子一顆拇指大的鵪鶉蛋給解圍了。小福星吶,還得感激她。 冬天涼菜拌得少,她拌著拌著又想學捏點心了,吳全有便來考察她的功課。 午后空閑時候,耷拉著他竹竿細的大長腿,坐在灶膛旁的靠椅上。掂一筷子她做的姜汁藕片,清潤脆香,味道還是很不錯的。就是碗底下又給她擱了一坨黑里抹糊的醬油。 蔡半聾子老了,習慣性大著嗓門說話:“這孩子有慧根哩,我不攔她,味兒都是她自個配出來的。我嘗著也覺得新鮮,和宮里頭師傅們調出來的都不一樣,不怪皇上喜歡吃?!?/br> 吳全有聳著顴骨,瘦臉悄掩一分欣慰,挑剔道:“就是顏色太磕磣,還得繼續跟著蔡師傅學?!币贿呎f一邊撩袍子站起來要走。 小麟子有點沮喪,手指頭在椅背上撥來撥去。 蔡半聾子就跟著吳全有走出去,替她說好話:“倒也不耽誤,兩邊跟著一塊學。這孩子也就是愛倒點醬油和辣子,回頭我再教教她……其實也不是錯,就比如做這道口水雞,那就不得不擱點醬油和辣子在底下。雞rou軟,放幾顆去皮兒炸花生米調劑,嘎嘣脆香,還能多幾分嚼勁。拌綠食是不用放香菜的,這叫畫蛇添足……” 他一說起本事來就咕咕叨叨停不下,聾子說話嗓門大,吳全有被他追著念著腦抽筋,到底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由著小麟子跟那掌糕點的朱師傅學去了。偏就不讓跟陸安海學,陸安海左右也是半路出家,壓根兒無所謂。 捏點心的朱師傅腹大如山倒,脾氣也大得像洪鐘,可沒打算好好教她。隔兩天叫她背靠在灶臺上站站,摸摸她腦袋:“太矮了,太矮了,沒長夠個兒哩,怎么教?!钡看嗡龈恻c調粉的時候,小麟子墊著凳子站在他旁邊看,他倒是西里咕嚕把過程事無巨細。 人一胖就不懼冷,朱師傅有個習慣,喜歡大冬天赤著胳膊穿件短打躺在院子里午睡,生怕別人不知道他皮rou多么結實似的。 冷風吹著吹著就睡著了,小林子便用細細的芹菜梗兒去捅他的鼻孔。 “哈——、哈——嚏??!”他會猛地打一個大噴嚏,把對面的樹枝都震得搖一搖。弄醒了他可是要挨揍屁股的,小麟子便迅速地把芹菜梗兒收回來,悄默默地咯咯一笑。他醒不來,往往習慣行地摸肚子,然后大衫子耷拉下垂,從他的口袋里總能滑出一些好吃的。他是個掌糕的大廚子,滑出來的點心可沒有不好吃。 小麟子就會蹲下去,把那紙包撿起來。每天包著的花樣兒都不同,她自己嘗兩口,剩下的就藏好了拿去給她的柿子爺吃。朱師傅人胖腦糊涂,糕點丟了一次也不記得要去找。 出御膳房往南直走,左拐個彎就到文華殿了,從文華門里一直穿進去,兩旁青松墨綠,場院空寂,最深處那幢二層的殿宇就是圣濟殿。圣濟殿里藏滿了她看不懂的書,高高的書架子彰顯著圣人的肅穆,這是闔宮里唯一一座黑瓦黑柱子的建筑。 早先第一次來,小麟子還有點心里惴惴的,如今已經輕車熟路了。一腳跨進幽清的門檻,她的柿子爺就坐在殿左內側的屋子里。那里有一方鏤雕云海的四角架子床,床邊有一張紫檀木雙龍紋翹頭案,她的柿子爺每天就坐在案上看書。 因為知道楚鄒最近時不時有小太監陪侍,小順子總是時常不見人影兒。 小麟子走進去,楚鄒一個人坐著,穿一襲暗紅團領的聯珠狩獵紋錦袍,□□歲的少年,發束玉冠,生得是高鼻薄唇自帶皇室冷漠。窗縫未嚴實,小風吹得他袖口上的絨毛輕輕浮動,小麟子把糕點紙包放在他桌角,并不敢去打擾他。 楚鄒也不與她說話,只垂著頭專注看書,肩背挺得展直,那俊美側影把小麟子看得目不轉睛,移不開眼神兒。她就一邊假模假樣地摸著那些書架子走,一邊從這邊那邊地偷偷打量他,忽而又停在他桌旁,安靜地看他用細軟的墨筆書寫出正楷的小字。 那些字隨著紙頁下翻,就如同這座宮殿里浩瀚的書海,叫沒有機會識字的她滿心里生出肅穆。她對他的崇拜便又多出了幾分。 宮里人人都長著一雙刁尖的眼睛,誰都看眼色下菜。 圣濟殿里因為四壁藏書,是不能夠燒地暖的,早前幾年,楚鄒這里是冷板凳冷桌子冷炕?,F在呢,那多少年空卻的床榻被悄然無聲地換上了舒坦褥子,靠椅上也加了一層軟錦墊,每天他沒進殿前,就有奴才把他昨天看過寫過的書桌擦得干凈透亮,架子上還擱著暖手和暖腳。從前都是他自個兒帶水壺進去,現在倒好,也都靜悄悄的提前給他準備好了茶水。 帝王的威嚴在無聲無息中影響和左右著他的生活,太監們用這種前后反差的做派向他宣告一個道理。在這座紫禁城里,一切的生物都仰仗著他父皇的鼻息,父皇的一道笑容,一個腳步,便能左右人的可天上與可地下。 自世子打架那日楚昂第一次踏入坤寧宮后,從乾清宮到交泰殿之間的結界就好像不攻自破了。 有時候楚鄒看完書回來,他的父皇便會等在交泰殿的露臺之上,用皮球老遠地朝他一拋。 此時若桂盛恰好走下漢白玉短階,看見他父皇在,就會恭敬地邀請父皇順道一同進母后的宮中用膳。 桂盛每次總是那么恰恰好的迎出來,父皇亦每次都會欣然地踱步進去。 他的母后看起來似并不歡迎,然而面上并沒有表達出來。但這頓飯便會用得靜悄悄。 有時候父皇會考問他幾句朝政疑難,他便引經據典地認真答復。然后母后便接過話,叮囑他要好生注意身子,別鎮日個埋在書堆里,小心熬成了眼瞎子。此時父皇便會無奈又寵溺地勾唇笑笑。 用完膳楚鄒就回冬暖殿休息了,他的父皇卻是坐著不動的。母后也不搭理父皇,只是去張羅自己的一應瑣碎。 父皇此時便坐在錦榻上,一襲玄黑色龍袍筆挺展直,默默地看她很久?;蚪袕埜0炎嗾郯岬嚼帉m,空蕩的殿脊下安安靜靜,他在長案上批閱奏折,母后在角落雕西番蓮紋多寶柜上描畫她的瓶子。描累了就自己回內殿去歇息了,剩父皇一個人清寂地坐在那里,并沒有誰搭理他說話。 有時父皇會從中午一直坐到晚上,楚鄒于是也不好在母后的跟前多呆。他已經許久未曾與母后單獨陪伴了,母后也沒有再像從前一樣,時不時戲謔揶揄地拿他玩笑。 母后又變得安靜下來。 她的那個多寶柜上堆著幾盒罕貴的顏料與胭脂,都是父皇差戚世忠在邊境搜刮來的好物。放在那里好久了,母后看也不曾多看,后來有一次好像缺了什么急用的,然后就用了一次。又或者是沒用,只是楚鄒看錯了。 宮人們的勢利就是從這里窺楚來的,明眼兒的其實都可以看出,皇帝在有意接近皇后。父皇對于母后的攻勢是一點點沁滲的,但楚鄒已看不穿母后的心。母后把門對他也關上了。 整座紅墻黃瓦的深宮內廷,都在洞悉著天子的顏色。就連楚鄒此刻筆墨下所用的紙,也都被換成了色白如綾、紋理細密的高麗貢紙。 然而,這種最強烈的皇權沁滲,還是關于小順子的那件事。 小順子的出事是在臘月的前一天,聽說是大半夜溜出去和宮女那個了,也就是他在尚食局的同鄉阿云。被抓住的時候,聽說那叫阿云的小衣服都被他撩上去,正在咂著嘴兒,兩個人的下面也交在一處。小順子十二歲入宮,遇到楚鄒時十五歲,因著這些年坤寧宮閉門沉寂,不曉得怎么叫他逃過了檢查。去勢時因為窮,送不起好東西,師傅故意沒給他一刀子下干凈,那下頭經了幾年竟又長出一點點。 太監雖沒了根,到底十九二十歲的青春年紀,看見了女人還是會愛會妒忌。 兩個不要臉面的被司禮監的大太監抓起來,綁在無人的春花門內打。 用粗獷的糙花麻繩打,打得皮開rou綻。小順子痛昏過去好幾回,后來實在扛不住了,有認識的便托了小麟子進來找楚鄒。 楚鄒被小麟子拽著,隨過去時都已經是隔天的傍晚。申時末了的紫禁城籠罩在一片稀薄的霞光下,過慈祥門一路往春花門走,老遠就聽到熟悉的鬼哭狼嚎。抬腳跨進門檻,看見被脫得赤條的小順子,一旁一個十七八歲的宮女隔著衣服被打得花紅晃蕩。 楚鄒只是掠了眼小順子那里,立刻就掉轉過視線不看。 作者有話要說: 第51章 『伍壹』冰糖雪梨 小順子這件事是皇帝身邊的張福親自出來擺平的。 原本坤寧宮皇后母子與皇帝之間的關系正處于微妙,眼看著沒半個月就是皇子考試了,小順子在這會兒捅出這種事,等于是又把楚鄒推向風口浪尖——手下的跟班太監又長出寶來,還偷咂宮女,這是主子管教不嚴,給人戳脊梁骨笑掉大牙哩。 小順子瘦長的身板被打得沒一塊好rou,綁在柱子上哭奶奶求爺爺,楚鄒蹙著眉頭只是不應。 叫司禮監大太監放人,那太監不放:“喲,四殿下您這就不懂了。這十米宮墻之下,各宮各局的宮女子都歸萬歲爺,沒主子發落,是他一個奴才能輕易動得?這是宮廷規矩,違背了就是個死?!?/br> 叫接著打,又把宮女的衣裳挑開,說這是頭一回么?這只怕不曉得私下已偷過多少回。 那已經開過瓢兒的女人身段白晃,幾個打罰的太監眼里噴著陰火,在少年楚鄒的目中卻是厭惡。他側著臉不看那赤果的身體,面上只保持著楚氏皇族一貫的清淡。 后來張福就來了,弓著背:“吵吵什么,吵吵什么,皇上在翊坤宮瞧周主子,連說句話都聽得吃力,你這里鬼哭狼嚎把闔宮都吵上了?!?/br> 張福是這宮中太監里唯一一個異類的存在,是連戚世忠的面子都可以不用買的,只聽命于皇帝一人。想不到為個小小的跟班太監都能親自跑一趟,那內里的意思就很明白,這是在給皇四子抬面,給闔宮奴才一個下馬威。 張福一句:“四殿下既說放那就放了,難不成還要皇上親自過來發話?!?/br> 嗚呼,皇四子代表皇上?話都點到這么透了,司禮監也只能磨牙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