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讓眾位皇子以考試而取賢,那分明就是怎樣也不可能皇七子了。才多點大年紀,書還不會背幾本,識得甚么治國任賢之大義? 這些年皇上對周麗嬪那般盛眷,素日恩愛多少,臨到頭了原也不過是一場幻象。 初五那天又下了一場大雪,把奉天門空寂的場院渲染得一片銀白,三尺厚的積雪踩踏上去嘎嘎作響,心中有事的人走得急,踩出一個個憤慍的腳印也懶得回頭去看。 都察院左僉都御史楊惟去了滇桂小半年,假借稽查亂黨莽匪的名義,不動聲色卸了慶王楚顯在封地那邊蓄養的勢力。慶王氣得大冬天病倒在床上,三十多歲的年紀,臉上的rou都病得縮進兩頰,看起來像個蔫干的絲瓜瓢兒。 三十八歲的肅王楚昌大早上就從西亭子街打馬進宮,東華門外把馬鞭子一甩,大步疾疾地就往奉天門內闖。趕在皇帝退朝回宮之前,把楚昂堵在了中和殿的龍座上。 楚氏皇族的男兒容貌皆生得上乘,他眉頭擰得甚緊,臺前從左走到右,又從右走到左。高筒的厚皮靴上沾著雪,一點點化作地上灘開的水滴。 微有些發福的身影把人面晃得花亂,左左右右不過重復那幾句話:“老十一啊,老十一,父皇剩下的兄弟沒幾個了,你就是這么對待你的幾個老哥哥?就是隆豐皇帝他當年在位時,他、他也沒你這般的手段!” 手段?呵,手段。 他們的父皇仁宗皇帝倒是生了不少兒子,很多幼年時候就已經死了。隆豐皇帝楚晟駕崩后,就只剩下肅王、慶王、齊王三個。齊王是隆豐的嫡親弟弟,比楚昂小上二歲,乃是在仁宗駕崩前才懷上的。 隆豐多疑猜忌,雖心軟到底放不開手腳、也下不了狠手干大事。這些年雖然幾個兄弟被困在京城沒放去封地,但是肅王在山西與官員欺上瞞下地克扣偷吃,慶王在廣西邊境一帶培植勢力,楚昂派東廠與都察院明里暗里都調查過,什么不是了然于胸? 說來仁宗留下的幾個兒子都過得不容易,隆豐皇帝繼位后,幾個兄弟明面上都服著,私底下誰不是各自撈著本兒的保命。當年隆豐在位時,肅王、慶王之所以不敢輕舉妄動,那是因為隆豐把兵權交給了齊王,齊王手里頭有兵。待輪到楚昂當皇帝了,齊王躲去高麗不回來,楚昂雖空手起家、按部就班地扶植宋家的勢力,到底齊王的舊部在軍中根深蒂固,輕易不好撼動,所以這兩位王爺就逐漸有肆無恐了。 楚昂倒也不去桎梏他,攘外必先安內,高麗現今自顧不暇,齊王暫時還不能有所作為,到底他的王妃和世子也都在京城王府里扣著。倒是這兩位哥哥不好對付。楚昂默默的,這些年以縱養歇,放任他們輕心,實則一點點把自己的人安插置換,如今已是時候收回來了。 他任肅王走來走去,末了啟唇道:“三哥說的哪里話?山西的祿俸朕年年一文不少地給你,當地官吏貪污苛稅,朕也給你整治妥帖;今歲那邊鬧大雪,朝廷第一時間撥款賑災,難不成朕的這些所為做錯了么?” 呵呵,自然沒錯。人都被你換光了,你再怎么治再怎么撥,好處都是落你自個兒國庫里,那一點兒封王祿俸拿來頂幾個意思? 肅王滿腔慍極,手指頭戳出去,見楚昂只是面不改色地坐在那里。他頓了頓,想起小十一少年時候的驚惶,從不結黨營私,只清清弱弱的在王府內院看書識字逗孩子,這會兒看著怎么卻叫人這般仰懼。 肅王末了到底放下指頭,長吁一口氣道:“……好,你老十一既然把話說到這份上,三哥我也就不繞彎子了。你那是治好了?你那是把我的人都換崗了!如今那重要的官職上哪一個不是你的人?明面上把周勐河大女婿呂安捧上去做個府尹,那酒囊飯袋,早晚還不是被你捋下來?你三哥我要來那個空封地干什么用?” 他默了默不解氣,又哀愴地添補一句:“還有你七哥慶王那邊,氣得現在還躺在床上爬不起來,你這……你這是把我哥兩個給生生逼死??!” 楚昂漠然地聽著,只勾唇笑笑,語氣悠慢道:“三哥既然已把話說得這般明白,那就別怪朕不替你遮掩了。且不說朕初登基時皇位不正的那些謠言,就是當年的后宮,你安插在朕身邊的人還少么?朕若不念著兄弟情分,三哥安能這樣站在這里……指著朕的鼻子說話?” 他氣定神閑,看似不動聲色,卻分明暗懾冷冽。 肅王愣了一怔,驀地說不出話來。 但當年那件事,即便是查出來了也于事無補,在根基不穩的時候,知有敵、知有陷阱,也只能裝作跳下去。否則動了他二個暗中布的局,狗急跳墻,難保不伺機與齊王連橫。假裝不辨不究,或還能保存反噬之機。 有時候裝庸,比自不量力地賣弄聰明、把身家至于危險更為理智。 楚昂想起當年那場迷情心動,那個傾盆大雨之下長跪不起的幼童,想起這幾年兩宮之間的咫尺陌路,精致的唇角邊不由掛了一絲冷薄。 他從龍椅上站起來,踱步到金漆銅柱前負手站定,繼續說:“這天下沒有朕不知道與探不到,兩位哥哥只要安分,該有的俸祿與榮華一樣不會少。大奕王朝走到現今二百余年,祖輩打下的江山不易,不能毀在我等子孫手上。還望三哥回去給慶王傳個話,爬不爬得起來,就看他肯不肯給自個放條生路?!?/br> 那話語輕輕,只聽得肅王瞠目結舌??粗实坌揄牭谋秤?,只這一瞬,他像是明白了他為什么偏就是獨獨那般對四子。 肅王悲愴落敗地跺一跺腳道:“好……你倒是悄不動聲色地給你那寶貝兒子鋪了條好路,三年來就這么迷了你老哥哥的眼。罷罷,我服。我不服不行?!焙衾怖?,袍擺一拂背手踅出了漆紅的殿門。 金色的藻井下頃刻復了一幕安靜,老太監張福手捧著一件黑色金絲刺繡團龍冬常袍,弓著腰站在一旁。 沙漏輕悄悄地響,楚昂默默站著,聽腳步聲走遠了,便又回往龍椅上坐定。宮廷之爭暗涌,只聞其形不見其刃,那兄弟之間的殘酷,不止始于年少,也不終于年長。 張福澀啞開口:“秉萬歲,都察院左都御史楊謹請旨賜婚,求皇上為其長孫指婚尚長公主?!?/br> 楚昂聞言一默,想起普渡寺里看到的那個雅雋青年,問:“可是同去滇桂的楊惟之子楊儉?” 張福應是:“這些年皇后娘娘幽居坤寧宮,楊惟夫人不定期總會入宮拜訪。那日去普渡寺,便是皇后娘娘攜長公主與其母子同游?!?/br> 張福聲音慢慢,聽方才圣上與肅王的一番言語,此刻語氣中暗含著欣慰。 楊家世代家風清正,父子同在都察院供職,皆以廉潔聞名,剛正不阿。楚昂記起那個與楚湘一前一后默默登階的溫潤男兒,心中確是滿意的。 眼前又掠過孫皇后風中輕拂的鬢發與微啟的唇,便潸然道:“她說什么就許了她什么吧?!蹦艘幌?,卻又把奏折扣回,涼聲道:“先擱著,待她自己告訴朕?!?/br> “是?!睆埜W钍敲靼谆噬闲囊獾?,弓腰應是:“天冷了,皇上還是回宮吧,聽說今兒翊坤宮的梅花開了,皇上可要前去看看?” 麗嬪那里已經好幾天沒去了,早上使宮人悄悄來叫,張福沒敢明說。 楚昂卻面冷:“回乾清宮用膳?!?/br> 說著一襲袍擺繾風,主仆二人便往露臺外行去。三層的漢白玉階梯,一襲明黃色衣袂翩翩踅下,風蕭蕭兮背影孤冷。 作者有話要說: 第46章 『肆陸』他倆真像 空空寂院,厚雪皚皚,二層黑瓦黑柱的殿宇靜矗在最深處,殿兩旁青松壓雪,好似構成了一幅樸肅的古墨畫。忽而輕風掠過瓦檐,撲簌簌掉下來幾摞冰扎,那沉浸的思緒驀地被它一怔,這才想起來今夕何夕。 圣濟殿里因著常年鮮有人來訪,顯得冰凍和干冷,看了一上午的《貞觀政要》,楚鄒惘然驚覺腹中饑餓。 小順子并不在跟前伺候,九月末的時候他在尚食局偶遇了同鄉,一個當年與周雅那一撥選秀的宮女阿云,說是他進宮做太監前要好的對門鄰居,這陣子小順子時常過去找她。楚鄒看書時也不愛有人在旁吵擾,巴不得他不在跟前。這會兒見沙漏已走到巳末,便闔起書頁,踏雪穿出了寂黯的圣濟殿。 八歲少年,身量略顯清削,微頷首默默走路。抬腳跨過昭德門,大步繾風地往內廷方向去,迎面卻與才從三層漢白玉階梯下來的楚昂對上。 這會兒四周曠冷,只有父子二人寂寞地立在場院上。楚昂臉上的孤冷還未褪去,側目看過來,楚鄒就忍不住喚了他一聲:“父皇?!?/br> 天生是一雙洞透深遠的瞳眸,總像是隔開人群堅毅凝思,叫人看了莫名心疼。楚昂看著這個自小繞膝寵慣的兒子,又想起他當年捧著一碗荔枝來找自己的一幕。小瓷碗裝不下幾顆,一邊看自己吃,一邊眼巴巴盯著碗,生怕被自己吃完。 ——問他:“鄒兒可知為君者何為最重?” ——答的也不離那一口吃:“民為最重。君如荔枝船,民為蜜汁湯,湯可覆船,亦可載船?!?/br> …… 那年歲已久遠,稚子的回聲卻宛若猶在耳畔。他看著他,心中眷憐又起。楚昂停下來等候:“看完書了?” “嗯?!背u點點頭,但不知道要說些什么。小順子不在,身后老太監哈腰弓背地隨著,父子二人一路靜悄悄走路。 楚鄒隨在楚昂的身旁,空曠的保和殿下冷風颼颼拂面,楚鄒鼻息些微困難,俊美的小臉蛋略顯蒼白。楚昂不動聲色地睇見,眼前便又想起三年多年那個匍席請罪的幼童,烈烈驕陽,磅礴大雨,他不知他其實就坐在正殿的龍座上聽。是下了多大的狠意,才做到不動聲色地對他置若罔聞。 后宮之中,刀光血影,殺人不見刃,楚昂要楚鄒領會孤寡之上的自己,并全身心獨獨仰瞻,這一步就勢必叫他嘗夠苦頭。 但鴻溝便是這樣拉成了。 從前父子相處也是無聲,但那安靜卻是內心充滿的,互相意會的,不似此刻這樣的空。 那時才剛登基,批閱奏折尚顯吃力,時而費神蹙眉。四歲的楚鄒便一個人站在他桌邊默默,忽而翻翻書頁,忽而墊腳去看他寫字。楚昂斜睨他一眼,他就嘟著小腮幫子看他,他便又忍不住扯唇一笑……沒有多余女人的深宮,只有父子二人相伴若摯友。 前方有地磚塌陷,被直殿監的太監用木欄圍了一個小圈。楚鄒繞過父皇身旁,少年的手指觸碰到楚昂的指腹,骨頭是勁秀的,溫暖而干燥。 楚昂差一點就把他牽住,一瞬卻意識到他已長大,再不似從前那個只及腿際的小兒。心中想要彌補,怎生末了卻只是憐恤道:“傷好了嗎?” 說的是上回從柿子樹摔下來的那次,楚鄒點頭:“好了?!?/br> 楚昂睇著他酷似自己的臉容:“也是,能看書證明腦袋還沒摔笨?!蔽澠鹄溟L的鳳目,伸手摸了摸他的頭:“圣濟殿的書都快要被你翻爛了,朕的幾本典藏也瞞不住你眼睛?!?/br> 那掌心暖暖,帶著長期執筆著墨的薄繭,話語既出,意即他這幾年從未對他斷過關注。楚鄒窺見父皇目中的憐愛與靠近,心中卻不知名兒的覺出酸楚,只是靦腆地扯唇一笑。 楚昂知那鴻溝一時跨越不過,但既是肯向自己投誠,他便覺得那件事可以過去了。 其實他面對兒子也是有些陳年舊歲的不好意思,因著自己曾背著他的母親,當年曾與旁的女子生出了旁它。 眼看走到乾清門前,楚昂便道:“今日便從這里進去吧?!?/br> 楚鄒站在內左門外望了望,那門的意義卻于他不同。烈日、烏云、陣雨、絕望、指責、拋棄與自棄又席卷上心頭,他便搖搖頭,做一副泰然的表情道:“不了,兒臣即刻還得去練箭?!?/br> “練箭?可是宋都指揮使教予你的么?”楚昂問。 楚鄒應:“是。宋教習身手甚好,擒拿舞刀與射箭都叫人佩服?!?/br> 東平侯府宋家在楚昂為親王時多年一直韜光養晦,四年前楚昂雨夜進宮領旨時,又是宋巖在東華門內親自備了暖轎,又因宋家與老寧王府是親家,老寧王府老王妃又是楚昂母后的長姐。這層層關系,是讓楚昂欣慰的。 他便語帶雙關道:“你喜歡倒是好的。近些時日再權衡下其余的教習與世子,來日總須得給你配個伴讀與輔臣?!?/br> 輔臣,帝王之家除卻皇帝,就只有東宮配得三師輔臣,這話中的暗示再明白不過。而楚昂并不忌諱,只是直言不諱地告訴楚鄒,根本不需要他去爭。 楚鄒一瞬間便聽明白話中之意。 乾清宮前兩扇漆紅大門洞開,那漢白玉欄桿前兩盅金漆的銅鐵缸上罩著“冬衣”,翊坤宮的麗嬪牽著兩歲多的七皇子立在那里。一貫容顏嬌媚的周雅今日素顏,她的父親死了,兩歲的楚邯小袍子在風中簌簌舞動,目中有驚怯有無定有仰祈,母子兩個站在風中顯得瑟瑟的。楚鄒笑容漸斂,并無先頭以為的多么激動。 一腳跨入內左門,兩面紅墻琉璃瓦下,大皇子楚祁著一襲棗紅常袍站在東一長街的正中央。 楚鄒抬頭,微一愣神,然后就迎上了面清眸淡的哥哥。 他便知他定是把剛才的都看到了。 楚祁卻并不咄咄,只語調寂冷:“你準備原諒他了?” 自從三年多前那場變故之后,似乎沒有再從哥哥的口中聽到過“父皇”這個稱呼。 楚鄒滯一下,回頭看到那邊父皇抱起楚邯,楚邯把手攬在父皇的脖子上,父皇的背影有點瘦。 他默了一下,想起大皇姐在寺中的那番話,然后低頭:“是?!?/br> 楚祁面色似有什么一閃,但頃刻又復了黯淡:“也好,總錯不過這一日的?!?/br> 說著,雋頎的身軀側過楚鄒的身旁,走了幾步又頓下道:“但這一次。你與他便與他,不要再傷及我的母后?!?/br> 這一句話有點狠,似是從齒間溢出,言畢冷風掠面而過,楚鄒被這風晃了一晃。 ~~~*~~~ 永祥門外的矮階上,有個小人影被一群少年小子堵著。 原是張貴妃邀請這些王室皇親的子弟一同進宮吃東西,張貴妃最是樂于這些為兒子拉攏人脈的手段。楚鄺也沒辦法,不料走著走著,迎面卻撞見個粉嫩珠玉的小太監。 世子們打從生下來起,就沒見過這樣小不叮咚的小太監。他們把小麟子圍在正中間像看稀奇一樣的打量,都是一群高傲的貴胄子弟,衣著華袍,大的得有十一二歲,小的七八歲。小麟子穿一身墨青的小太監服,胸前用森綠絲線刺繡一只大饕餮,從沒見過這樣張揚的主子,顯得很有些緊張,勾著小腦袋垂著肩,只是背貼著墻根兒蹲靠在地上。 肅王府的三世子指著她的鼻子道:“嘿~~瞧,他長得就是和你一模一樣?!?/br> 東平侯府小公子宋玉柔很生氣,白凈的小臉上眉頭緊蹙:“你才和太監一模一樣呢,你和你jiejie都和他一模一樣!” 他雖生得文弱,一張嘴卻是毒舌。說著用眼睛瞪小麟子,小麟子抬頭瞥了他一眼,他的反駁便顯得很無力。因為這小太監除了比他更像女孩子外,其余的真的長得非常像,比宋玉妍還要像。 他是從不肯叫宋玉妍jiejie的,從小連名帶姓的稱呼。所幸這會兒宋玉妍和楚池被錦秀牽去玩兒了,不然回府后一定又得在母親的跟前瞎掰掰。 楚鄺眸噙淺笑地盯著小麟子,他是見過她小時候的。那個下過雨的暗夜,一點點大的她被尚膳監掌事吳全有兜在懷里,他站在凝祥門內看見,一忽而倒是長成這樣大了。 楚鄺撩開亮綢的袍擺蹲下來:“讓本皇子看看,是像與不像?” 他說得悠悠然,冷鷙的俊臉湊近而來,近距離地貼著小麟子打量。小是雖小卻是美極的,紅唇櫻櫻可人,黑瞳里也像包著一抔水兒。楚鄺故意對她呵氣,那微帶熱暖的氣息拂上小麟子凍冷的耳垂,小麟子就不自覺的臉紅了心跳,抱緊小食盒子把胳膊縮起。 “哈哈哈哈!”一眾世子樂得哈哈大笑,俯腰垂胸道:“瞧,這小閹太監還會臉紅哩?!?/br> 問她:“說,你手上抱的是什么?說好了你主子爺賞你?!?/br> 小麟子不肯,囁嚅著唇瓣:“是給柿子爺的差事,你不要亂摸?!边呎f邊用手撥開伸過來的袖子。那聲音也是軟糯清甜的,帶著點兒不屈勁。 他們才不管,兀自搶過來打開看??匆娛莾蓚€拇指大的鵪鶉蛋,被她不知道用什么茶葉煮了,又用銀筷子敲花了蛋殼,蛋殼上斑駁細碎裂縫,卻也不從蛋白上剝離開來,蓋子一掀開便聞見一抹甘潤的茶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