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
那是他深埋的幼小的童年記憶里,最為暗無天日的一段時光。就彷如突從云端跌落谷底,他還沒有接受準備,所有的榮寵忽然都變作厭棄,每一個從他身旁掠過的太監和宮女,看他的眼神都好似帶著無聲的苛責,如同他骨髓里充斥著原生的惡業,渾身都背負著慘死的冤魂。他不敢踏出宮門,開始害怕打雷的黑天,一道閃電也能將他嚇得驚跳。 后來小順子不曉得從哪里給他弄了條狗,他在病好之后,便叫三哥把那條狗送去了破院子。他的三哥信守承諾,此后再也沒去探過那個院子。而他把那只狗給了小麟子,從此也就把五歲前的心門闔上了。自此也沒有再去過。 她倒是學了那老太監的品味,把狗養得一點也不上心。宮廷飼養的京巴犬到了她手里養成了土狗,毛也臟,腿也臟,先頭雪白的顏色都染成了土豆色……反正從來不會對自己給的東西上心。 楚鄒不想理,肅著容色踹它:“打哪兒來就打哪回去,爺不要你了?!闭f著抬腳跨進內左門,眼睛看都不多看。 正是巳時末了,各宮里都在忙碌,他從近光左門進去,宮女太監陸續穿梭,見他少年英姿路過,便對他勾勾頭施禮。他已經很習慣了人們對他這樣的態度。 廣生左門外蹲著個兩歲多的女孩兒,穿著胭脂色的小裳子,頭發扎成兩個小螺,正中心嵌兩朵櫻花,很白凈很漂亮。正在專注地疊石子,他從她旁邊大步踅過去,她也沒發現。 忽而看見他的袍擺停在跟前,才頓地抬起頭,怯怯地叫一聲:“四哥哥?!?/br> 除了大皇姐,闔宮的兄弟姐妹唯有她一個才會對楚鄒這樣招呼。 “小妹在忙什么?”楚鄒蹲下來。 “在疊石子?!背卮鸬幂p聲稚氣。 這是施淑妃生下的女兒,三公主楚湄。父皇曾對母后說,若是生男兒就叫楚郵,生女兒便叫楚湄。母后沒能生女兒,后來便把這個名字賜給了施淑妃。因著生產前跌過,楚湄出生時耳朵里凝了血塊,是個天生的半聾子。也不是全然不能聽見,但十分微弱。楚池他們根本不屑于同她玩耍。 楚鄒看她的眼神是愛憐的,見她石子堆不高又散下去,便從身后變戲法一樣地變出個小娃娃,遞過去道:“給你的,莫給你母妃看見了?!?/br> “嗯?!背貙氊愐粯拥匾催M袖子里,隔著袖管撫了撫,又掏出來看幾眼,掩不住滿面歡喜。 楚鄒輕撫她的小臉蛋,目光有些飄遠,大概又想起她那個被自己害死的早夭的小哥哥……難以卸去身上負重的罪孽太多。 “阿湄,你在哪兒呢?”忽聽到前邊一道女人的聲音。 他一側頭,便看到施淑妃站在廣生右門外,穿一身淡青色的宮裝。已經二十五歲的施淑妃已無剛進宮時的怯懼,眉眼間斂著淡寧,只是珍愛地看著自己的女兒。 楚鄒便有些拘束,他慣只敢背著她對孤單的小妹好一些。 施淑妃笑盈盈:“還玩著吶?再不走要晚了,今兒給你七弟過生辰,快隨母妃回去換衣裳?!?/br> 楚湄看了眼四哥,施淑妃這才對楚鄒點了點頭,靜靜地牽著女兒走了。 自從當年那場事之后,施淑妃就變得疏疏朗朗了,似乎見人都安詳帶笑,似乎又總隔著一層薄膜。對皇帝如此,并不樂于召幸,難得楚昂想起她卻借故推脫;對楚鄒也是如此,眼神淡淡的,雖看不到責怪。而她在那之前對孫皇后原是處處維護。 楚鄒直起腰桿,抬腳跨進景和門進了坤寧宮。 晌午日頭打照,在交泰殿頂上灑下一片金碧輝煌。先祖建交泰殿取《易經》:“天地交合、康泰美滿”之意,過了交泰殿便是父皇的寢宮,從前他總是夜半悄悄從母后的宮中溜出,然后褪下一身小袍鉆進父皇的龍榻,就想看他一臉好笑又無奈的寵溺。而如今這座殿宇卻如一界碑亭,將帝后的寢宮默默無言分割。她不往前,他不踏后,彼此天地水火互不相擾。 楚鄒疾步往前走,忽聽側首漢白玉階梯上傳來男子輕笑,嗓音低醇清澤,那般熟悉又陌生,曾是他幼年最為溫暖的崇仰。 忍不住瞥了一眼,看見父皇著一襲玄色降龍團領袍,發束玉冠,英姿軒昂地從交泰殿前的階梯踅上。他心口才將一悸,卻見他手上原牽著個兩歲的小兒,生得是粉雕玉琢俊秀可人,乃是自己素未謀面的小七弟。 周雅揩著一件披風從殿內跟下來,含嬌帶笑道:“才學會走路不多久,皇上就這般興致叫邯兒下階梯?!?/br> 話才說完,皇七子小腿窩子打彎,顫巍巍坐在了臺階上。 “父皇~~抱~~”楚邯奶聲奶氣地張開小手。 楚昂便一臂將兒子抱在了懷里,父子親昵。周雅在旁邊替他拭了拭額角,眼里噙滿愛戀:“瞧,臣妾說得沒錯吧?急不得?!币褲M十八歲的周雅身段又比從前豐盈了不少,穿一抹緋色湘繡牡丹花紋宮裝,將嬌好的臉色襯得愈發容光綻放。 “此子學步慢,厚積薄發,不露鋒芒。像我?!背簼M目愛寵,勾唇笑笑,自往一旁的隆福門出去。 從隆福門出去便是周雅住的翊坤宮,這些年父皇鮮少光顧后宮,連采選秀女也已停了三年,雖然仍有淑女不時受幸,但沒有再特意寵幸過誰。最頻繁的就是已封為麗嬪的周雅了,然后便是張貴妃。 楚鄒遙遙地望了眼父皇的背影,光陰隔去三年,楚昂看上去略顯得清瘦,卻依舊是那般冷峻而筆挺。他是個有作為的皇帝,登基之后百姓富足康泰,四鄰番邦進貢,大奕王朝漸漸復顯出高祖盛世的端倪。 大典時楚鄒曾遠遠地站在奉天門外眺望父皇,看父皇頭上戴著十二道墜珠旒冕,身穿印著日月星辰十二章紋的黑色冕服,高高地站在三層漢白玉長階之上。他在他心中仍然是一尊偉岸的天神,只是再遙不可及。 父皇對小七弟的寵愛猶如當年的自己,楚鄒想起初學步時父皇亦步亦趨牽著自己的神情,眼中便帶上幾許羨慕和留念,但頃刻又恢復了淡然。心中謹記著宮門闔上前張福代傳的那句話,少年被種上罪孽,不知幾時有了悲天憫人的情懷。 進到坤寧宮里,坤寧宮中光線幽寂,母后手掂著一盞溫茶坐在正中的紫檀木彎鼓腿雕花榻上,正笑盈盈道:“說來進宮四年得有了,還未出去逛過,若然有機會倒是可以看看?!?/br> “皇后娘娘說的是極,此時桃花開得正好,很是賞心悅目?!眰仁紫伦莻€雍容端重的婦人,約莫四十年紀,綰發插簪,面目和善。她旁邊坐著個約莫十七上下的少年,生得白凈面龐,五官描繪世家公子的溫潤儒雅。聽母親與人談話時,眼簾是微微低垂的,并不亂看。 楚鄒便曉得了這個是給大皇姐相看的都察院左都御史長孫楊儉,他對第一眼卻是好印象的,便對孫皇后叫了一聲:“母后?!?/br> 第33章 『叁叁』笑靨春生 楚鄒曾有一度十分害怕他的母后得失心瘋。 在皇五子楚郵出生到夭折的那一年,坤寧宮是整日伴隨著嬰孩哭聲的。那個來得不是時候的孩子,因為黃疸而晝夜哭啼,哭得楚鄒滿腦子忐忑不安。他時常見他的母后半夜還抱著那個小弟弟在寢殿里繞,因為他的不肯睡。人都說婦人產后要變豐腴,但母后的背影卻苗條得像個姑娘家,臉上也淡妝素抹不施粉黛。 小弟弟死在了一次噎食上,先開始只是吃了吐,太醫過來看了幾次都沒見好,到第三天就死了。喪事是桂盛去前頭找張福代傳的,彼時秋天落葉枯黃,紫禁城掩映在一片蒼涼而沉寂的金黃之中,他的母后倚在正殿的鼓腿彭牙羅漢榻上枯坐了三天。秋風習習,吹在她輕輕拂動的鬢發上,她看上去像是一尊一動不動的雕塑,那樣的沉寂那樣的美。 有一瞬間幼年的楚鄒便惶恐,害怕她忽然就騰地從榻上站起來,然后扯亂自己的頭發和衣裳,嘴里發出一些奇怪的言語。但好在沒有,母后靜坐了幾天,然后便恢復了從前的生活。雖然是靜悄悄的、眼神也空泛,但每天辰時起,亥時歇,沒事的時候也會給他下廚做點兒吃的,或者自己用花草中藥調制些胭脂水粉。去歲冬又迷上了給陶瓷上彩,拖桂盛去宮外頭給她買來各式各樣的瓶子和顏料。 這二年多桂盛暗地里就沒少求戚世忠給他調崗,但不知為何戚世忠總沒答應。桂盛那狡猾太監雖然私下里也巴結張貴妃,但母后叫他做的差事,他雖不情不愿,卻也是次次都做得挑不出錯處。 憑心說實在的,楚鄒對母后的調色技藝有些無奈,但待她把整只瓶子畫成后,那繁復不從章法的花紋圖案卻又或瑰麗、或詼諧得叫他無話可說。 她因著這幾年的閉門休養,臉上的顏色終于又鮮活起來,眼神也復如當初恬淡,開始有了從前在裕親王府時的生動。楚鄒默默舒了口氣,他還記得她剛進宮時,用一根牙簽挑開自己的嘴巴看牙齒,和一群嬤嬤宮女調侃自己的俏皮呢。她都不知道他有多愛她,她能這樣讓他既欣慰又欣賞。 此時楊夫人手里正拿著母后畫的瓶子愛不釋手。 聽見孫皇后含笑道:“我這里還有許多,在宮里沒事兒閑打發。夫人若是喜歡,回去時叫宮人給你捎上幾個?!?/br> 楊夫人感激不盡:“那怎么好意思,承蒙皇后娘娘抬愛?!?/br> 都察院左都御史家的長孫,這門親是當年孫皇后和皇帝商量過的。楚昂當時表示隨她的意,所以孫皇后就和楊夫人提了提。本以為這些年中宮失寵,楊家應該把這件事默默略過去不提了。但這些年楊夫人雖不常進宮,偶爾還是不間斷的會來拜訪孫皇后,時間過去了三年,這次把兒子也帶進宮來。言下之意,大概就是兩個孩子已年歲相當,如果相看對眼的話便可以正式議親了。 楊儉年方十七歲,聽說自幼勤勉好學,不愿蒙祖蔭,正預備參加明年的科考。容貌生得亦是雅人深致,儀表堂堂。他們楊家世代書香,家風甚好,府上也沒有侍妾之類亂七八糟。孫皇后心里是極滿意的,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在這樣的光景下楊夫人還肯主動帶兒子進宮,她心中是不無感激的。 見楚鄒站在那里聽候,便招呼道:“我兒今日怎么回得這樣早?” 楚鄒答不上,支吾了一下:“兒臣……我回來看看?!闭f著睿秀的眼眸看向大皇姐。 十四歲的大公主楚湘立在母后身旁,穿一件月季纏枝妝花緞比甲,頭上插一支睡蓮簪,端淑而漂亮。只是性子過分安靜保守了些,被弟弟看得臉頰微微泛紅。 楚鄒又看了眼下首靜坐的楊儉。楊儉穿一身靛青的飛鳥奔鹿團領袍,看起來個子不錯,肩寬背展。他的眼簾始終是未抬的,只露出習慣性禮貌的微笑,掩不住那一身出自高門世家的斂雅風范。 孫香寧一眼看穿兒子的心思,好笑又好惱,只佯作不知地問道:“你哥哥呢?” 原本大奕王朝的皇子七歲后要搬離母居,與眾皇子一同生活在固定的皇子院。普通的一般長到十三歲出宮建府,那些得寵的或者引不起注意的,有可能會在宮中多留幾年,比如留到婚配后。因著皇帝楚昂未發話,楚鄒就一直住在母后的坤寧宮里,時年八歲了,個條身長玉立,如與他的父親一個模子刻出,素日也用功刻苦。比起幼年時候的滿腦子不著邊際與光怪陸離,孫皇后暗里是感慨且欣慰的。 楚鄒應道:“何榮給他新進了只鳥兒,下完課就回清寧宮去了?!?/br> 這些年皇長子也已不爭,雖然依舊勤奮用功,但已不再如從前一樣事事都要拔頭籌。何榮是從前王府里的管家公公,早前孫皇后本以為大兒子理應按制冊封太子,所以留了個可靠的太監在身邊照應。雖然楚祁迷上了玩鳥,但因著他底子厚,其余一起伴學的世子皇子并沒有哪個能超過他。而楚鄒在擷芳殿的課業上誰都不讓,就只是暗暗里不著痕跡地讓著哥哥一段距離。 孫皇后招呼他:“來,這就是我時常同你說的楊御史家的夫人與公子?!?/br> 楚鄒這才正式看過去,對他們見了禮。本是無心少年,因著幼時那場罪孽,總不自覺有些拘謹。 楊夫人點點頭,看他的眼神卻是自然,仿佛對那些關于他的傳言聞所未聞。楊儉也抬頭對他一笑,叫了聲:“殿下安好?!睏顑€的眼睛是清亮的,光明帶笑。 楚鄒默默覺得很舒適。孫皇后叫他:“好了,大人說話小孩不帶參合的,出去玩兒吧?!背u就轉臉看向楊儉:“你要和我一起射箭嗎?” 唔……楊儉默了默,應道:“好?!?/br> 楚鄒又問jiejie:“大皇姐可要一同去?” 大公主楚湘羞赧不應。楊儉立在殿前等她,見不去,就寬和地笑著隨同楚鄒出去了。 路過宮巷的時候,看見皇子皇女們在宮女太監的簇擁下迎面過來。打頭的是六歲的楚池與四歲的宋玉柔,他的jiejie宋玉妍在后面纏著二皇子楚鄺,三皇子楚鄴伴在兩人的身側。 大奕王朝國運昌盛,同樣也彰顯在宮中興旺的龍嗣上,一排兒身著華衣靚服童聲笑語,看著好生耀眼熱鬧。十一歲的楚鄺已經很高了,那股冷鷙之氣使他看上去很醒目;九歲的楚鄴雖依舊清瘦,卻也筆挺雋秀,楚氏皇族的尊崇讓皇子皇女們擁有驕傲的容貌資本。宋玉妍和宋玉柔是楚妙叫宋巖順道送進宮來的,因為周雅特特差人也知會了她。只有楚湄穿著小花裙子一個人跟在最后面。 楚鄒與他們這樣逆道而行,便顯得有些畫風不符,擦過他們身旁時也并沒有誰先開口叫他。 在這些皇兄皇妹的眼里,他曾是個滿腦子詭異的殺人兇手。在他還曾是個五歲的稚子時,他就腹殺了他們未出生的小六弟,瞧,難以猜透的幼小心思里究竟藏著多少殘忍啊。 等到楚湄低語了一聲“四哥哥”后,楚鄴終于不忍心再看四弟一個人這樣寂落,便喚住他道:“今日周麗嬪給小七弟過生辰,四弟可要與我們一同去熱鬧?” 畫蛇添足啊,好好多問一句做什么?連著景仁宮的宮女太監,一時各個的臉上都有些尷尬。其實暗里都有些害怕他再去皇帝的跟前露面,因他曾經得過父皇那般的寵愛,還有如今長開后與皇帝宛若一個模子刻出的儀容。 楚鄒想起方才交泰殿下看到的一幕,便泰然勾唇一笑:“就不去了,我還要和楊長孫去射箭呢?!?/br> 呼——像是一瞬間繃緊的心弦無聲地松緩下去。 “哦,哪兒來的楊長孫?”楚鄺接過話茬,好整以暇地打量起楊儉。其實對于四弟如今的斂蓄他是有些防范的,但也依舊帶著骨子里與生俱來的不服氣。 人人都看向楊儉。 宋玉妍接過話茬:“必是與大公主親事有關了,嗤嗤?!彼a染羞云,巧笑嫣然,天生擅于調解氣氛。生得也是明艷花容之貌,三歲上就曉得偷用楚妙的胭脂與唇紅,亦從小愛黏著二皇子楚鄺纏。楚鄺本是不耐煩的,奈何被張貴妃頻頻暗示與脅迫,只得麻木不仁地受用著。 一眾宮女太監與孩子們都抿嘴輕笑起來。楊儉沒臉紅,楚鄒倒略顯局促了,便袍擺攜風,幾步穿出了長康左門。 ~~~*~~~ 坤寧門直臨著御花園,門內有一片空場,楚鄒在這里放了箭耙子,時常一個人過來練箭。又或是那種漫無目的地彎弓,射出去又自己走過去撿回來,再接著彎弓繼續射,一個人一呆也能呆一個下午。 晌午清風穿墻,四月的紫禁城略顯得干燥。因著無人,周遭有些過于安靜,楚鄒并不是個擅用言辭之人,身上自有著他父皇的一種英冷,很顯然楊儉也是這一類型的人。 他看上去是那種溫良儒雅的世家子弟,不料射箭也是很熟稔??梢姉罴沂莻€真真切切的的高門世族,教養出來的公子都是要自小文武精通的。他忽然很為jiejie期待結果。 便像打破沉寂一樣地說:“他們都是我的皇兄和皇妹?!?/br> “唔,看起來是有些與殿下相像?!睏顑€試拉著一柄長弓,瞇眼往前方瞄了瞄。明明把什么都看明白,出口的話卻讓人覺得空間舒適。十七歲的爾雅男子,站在楚鄒身旁比他高出一個頭。 楚鄒走神偏出一箭,正要跑過去撿,楊儉伸手擋住他,說仔細有什么動靜,自己大步走過去看,卻只是地上一枝長柳條。他便歉然赧笑:“方才誤以為是蛇,怕傷著殿下。幼年躺著看書,久后眼神便時有不清晰?!?/br> 那笑容溢在臉上淺淺,卻叫人身心頓生暖意,楚鄒已經很久沒有過這樣安穩的感覺了。見小順子抬著飯食走進來,便邀了楊儉一同在御花園里用膳。 午間風和日麗,萬春亭下彌漫著淡淡花香。楊儉低頭掂勺,并不過多言語。 楚鄒看見菜里有一只小青蟲,便用筷子夾走,大方說道:“讓你見笑了。想必宮里的伙食讓你不適應,你們做臣子的在府上一定用度舒適。宮中太監們都是看臉的,誰得寵了就對誰仔細,反之則敷衍,我想起從前在王府時可比現下要好吃些?!?/br> 楊儉不以為意:“蟲子亦是產自那菜葉之上,夾走了倒也無大礙?!?/br> 楚鄒就釋了口氣:“待他日我出宮建府,再請你下館子償回這一頓?!?/br> 唷,好大的口氣。小順子在旁打岔:“殿下還是先緊著給大公主攢攢吧?!?/br> 說的是楚湘的婚事,大皇姐出嫁,同母的嫡親弟弟可不能不準備好禮。 楚鄒暗暗觀向楊儉,楊儉臉上并不見浮動,只寬和解圍道:“重陽時節普度寺中秋菊盛綻,不若殿下待那時有空再約微臣游賞?!?/br> 這是一頓愉快放松的午膳,所有的空間都被勻得恰恰好處。后來仆人來喚,看見楊夫人站在門下等他,這便要告辭了。 楚鄒對著楊儉的背影道:“楊長孫,本殿下瞧著你不錯。你今兒回府了,他日可會娶我大皇姐過門嗎?” 楊儉回頭,謙和笑笑:“既已受殿下一頓飯食,殿下今后叫我之問就好?!毖援呉灰u靛青袍擺在門外略過。 第34章 『叁肆』調醬小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