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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太子妃花事記在線閱讀 - 第8節

第8節

    這個小meimei特別會討父皇的歡心,每次她一來,父皇就把自己忘記了。

    那勺子頓在楚昂的手上,楚昂低下頭看女兒,楚鄒卯了卯小嘴兒,只好自己湊過去把湯喝了。

    “小公主您慢著點?!卞\秀跟到楚池身邊,低頭看了眼年輕英武的新皇帝爺,羞赧地低下頭退后兩步。

    司禮監掌印太監戚世忠把桂盛派去孫皇后身邊,錦秀則自請去了張側妃的景仁宮。錦秀的命是戚世忠手上留下的,戚世忠倒也不怕她出幺蛾子。

    錦秀自此便徹底在隆豐皇帝的淑女名冊中抹除,重新脫胎換骨為景仁宮中的一個大宮女。她對此是感恩的,做一個整日生活在晦暗無光的廂格子里的不得寵淑女,并不比做一個寵妃身邊的大宮女風光多少。至少在張側妃身邊,每日衣裳是鮮亮的,經手的是貴氣,太監們也都巴結著叫她一聲姑姑。

    所以她侍奉得很盡心盡力,張側妃這才進宮不到六天,小公主就已經時時都要粘著她了。她如今打扮得樸素低調,規矩也很謹慎,眼睛從不多看,張側妃對她還算滿意,有心把小公主交給她帶。

    兩個女人都在,楚昂自然便找了個借口告辭。叫張福預備鑾駕,往養性齋處理政務。

    裕王妃親自送到門外,這才信步走回來。她雖是不喜歡張側妃,卻也淡淡的,并不與她面上苛刻。

    張側妃凝著她脖子上若隱若現的嫣紅咬痕,心里有點泛酸……都這么多年同床共枕了,皇上對她還是戀戀難斷,昨兒來這里過夜,竟鬧騰到連今兒早朝都罷了。

    張側妃笑笑:“jiejie今天氣色真是好極,這闔宮的珠光寶氣都被你蓋過了?!?/br>
    裕王妃想起她前日借小公主的名義勾留楚昂,心里是不舒服的,為著她先進宮與皇帝越了床笫,如今他才與自己好一夜,她就大早上迫不及待地趕過來。

    但王妃是矜持的,只關切道:“meimei一大清早就急惶惶帶著鄺兒池兒過來,可是在那景仁宮里住得不舒服?”

    張側妃抿嘴:“住的倒合適,就是阿池鬧著要見父皇,哄不住。正好meimei也沒見過坤寧宮的模樣,就順帶過來看看。不曉得正擾了jiejie的興致,真是罪過?!币贿呇鹱鞔蛑约鹤彀?,一邊把一雙媚亮的眼睛到處看。

    裕王妃也不與她假客套,只彎唇笑笑:“也沒什么可罪過的。meimei若是未曾用早點,不若一起用吧?!?/br>
    讓李嬤嬤去擺筷子。

    李嬤嬤恭聲應“誒”,又道王妃昨夜侍奉辛苦,今天要多補補,過幾日封后大典少不得還要忙碌。

    好個會說話的奴才。張側妃聽了心里泛酸,笑盈盈甩著帕子:“早就用過了,不麻煩jiejie。哪兒有像皇上對jiejie這樣好吶,耽到這個時辰才用膳?!?/br>
    裕王妃回她:“對你不也是一樣?!?/br>
    那話里的意思,做為楚昂女人的自然都明白,必是暗諷自己和皇帝先行過交好了。張側妃有些尷尬和得意。

    裕王妃卻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只問殷侍妾與施侍妾兩個住的如何,這二日忙,也沒讓她們過來請安。

    張側妃便面露不屑:“鄴兒前日著了涼,咳嗽著,殷meimei抽不開身。施meimei宮里的池子招蚊蠅,聽說正在填池種花,怕宮人偷懶做得不合意,這兩日正在監督?!?/br>
    這二個都是楚昂的妾室,施侍妾最晚入王府,今歲才二十一,膝下尚無子。殷侍妾則是楚昂年少時的通房,今歲已二十七了,生下三皇子楚鄴,現年剛過五歲。因自小體弱多病,性格也怯懦,所以張貴妃的言辭中多有不屑。

    她說完又叫身邊的楚鄺帶四弟出去玩。

    二皇子楚鄺今年七歲,他隨了張側妃的張揚,生得拔高挺健,平素板著臉略顯冷鷙。

    看了眼掉了門牙的楚鄒,不是很樂意。

    “去呀,”張側妃悄悄搡他,他回頭蹙了下眉,只得走過去牽楚鄒。

    楚鄒站在對面等,他從來都是可有可無不強求的性子,直到二哥過來拉住自己了,他也就跟著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黃柿子鄒:葫蘆,葫蘆,我的小麟子呢?

    吃瓜群眾:被你嚇跑啦,沒有媳婦兒了(-︿-)

    『壹壹』碗兒空空

    清晨的坤寧宮廣場前涼風習習,漢白玉欄桿在宮人的擦拭下潔凈明亮。

    楚鄒爬上臺階,站在階邊上字正腔圓道:“你看我跳得有多遠,父皇說多跳幾次就能看見太上老君了?!?/br>
    說完“呼——”地一下便從四個臺階之上掠下來。

    二皇子楚鄺輕輕吭了下嗓子,微露不屑。他的聲音也如他的氣質般略帶冷鷙,卻也清潤好聽:“聽說四弟這一個月在宮中皆與父皇同吃同???”

    宮中都在風傳,只道四皇子隨龍入宮,皇帝爺對此子與其余幾子不同,恐怕有意立為皇儲。

    楚鄒像是沒聽見的樣子,揩著小袍擺邁回去,自顧自的又跳了一遍,然后叫楚鄺也跳。

    哼,一到正經時候就裝傻。

    他不應,楚鄺就當那些嚼舌根的太監說的都是真的,自然更不樂意與他跳。

    這時候殷侍妾來了,穿一襲艾綠的褙子,下著絳紫月華裙,二十七八歲端容賢淑的模樣。她是自小陪楚昂一起長大的通房,七歲就跟在他的身邊伺候,陪伴了有二十年之久。微低著頭走路,手上牽著個五歲的男童,看起來有些瘦弱和蒼白,與楚鄒差不多大,乃是三皇子楚鄴。

    看見二哥和四弟在玩,一雙澈然的眸子就邊走邊看,掩不住眼底的艷羨。

    殷侍妾便搖搖他的袖子:“那就過去玩吧?!?/br>
    她的聲音溫柔慈愛,楚鄴有些怯怯的,卻不敢過去。殷侍妾把他輕輕地推了推,面帶鼓勵的笑容,又對著正室的兒子們謙卑笑笑。

    楚鄒倒是不排斥,看見三哥走過來,自己就先往下跳,然后對他道:“輪到你了!”

    楚鄴站到階邊上,畏懼躊躇,但抬頭看見姨娘在默默點頭,末了眼睛一閉只得掠出去。

    跳不遠,然而并沒有摔著,他回頭朝姨娘難得的抒懷一笑。

    殷侍妾如釋重負,對著不遠處走來的大皇子楚祁揖了一揖,便欣慰地走去坤寧宮請安。

    楚鄺頗有些輕蔑,忍了忍,沒忍住,就自己走上臺階。撥開正欲繼續跳一輪的楚鄴,一襲紫檀色袍擺在空中一掠,輕輕一躍就跳出去老遠。

    病弱的楚鄴被撥得踉蹌,險些從臺階上跌下來。

    楚鄒看著不服,站在更高的兩階,忽地往下一掠。

    不料腳下不知被什么牽絆,半空中身子猛地一晃,兩只小手臂擦著磚石撲過去,整個兒趴在地上站不起來。

    大皇子楚祁原本過坤寧宮給父皇請安,見狀連忙大步踅過來攙起。微微對二弟蹙了蹙眉,卻沒有張口批評,只低頭囑咐弟弟道:“小心著些,母后知道了又要心疼?!?/br>
    他今日也著一襲大紅斜襟綾羅袍,腰書錦云紋玉帶,九歲的他五官和身型已頗具父皇的雛形,氣宇亦生得雋雅。楚鄺心里到底敬畏著這個大哥,不自禁有些生怯。

    楚鄒借著楚祁的力道掙扎起來,手心破皮了,一道道咸澀發麻。他向后瞇了楚鄺一眼,見二哥目中帶澀,便又轉回頭自顧自道:“算了,反正又不痛?!?/br>
    話音未落,人已風輕云淡地往隆福門那邊跑去。

    宮墻十米,紅巷深深,從這扇門穿過那條道,就像是在一個個方盒子里繞迷宮。他喜歡這樣一個人在紫禁城里飛跑,初夏的涼風呼呼地吹,像把他四歲小腦袋里裝著的所有都吹空了,人也要飛起來的感覺,下一秒就能看見傳說中飛升的太上老君。

    冊封典禮定于五月二十九,在前廷的奉天殿舉行,這還是他頭一次見到這樣恢宏壯觀的場面。他的母后孫香寧穿著一身殷紅的大袖衣,衣上飾五彩霞帔,頭戴龍鳳珠翠冠,萬眾矚目地站在奉天殿前的三層白玉階之上。父皇楚昂身著明黃灑繡龍袍,肩飾盤龍金紋,玉帶皮靴,英姿卓爾地站在母后的身旁。

    那是個碧空萬里的好天氣,蔚藍天空浮著幾片潔白的云朵,云朵下群臣三叩九拜,一聲聲“恭?;噬先f歲萬歲萬萬歲,皇后娘娘千歲千千歲”的高呼蕩徹云霄。

    他的母后看起來那樣尊榮和美麗,笑容由自內心,和他天神一樣偉岸的父皇多么般配。從此裕王妃要正式改稱呼為孫皇后了。

    皇子公主們也盛裝站在后側的漢白玉階臺上,聲音恭敬。

    楚鄒仰著小腦袋,捕獲父皇望過來的眼神,像是心有靈犀般,帶著點“你看,朕給你交代完滿了”的戲謔。他的小嘴兒不自覺地抿起,對父皇先前不讓吃“荷葉rou”的怨念也就減少了幾分。倒為自己最近存心叛逆的狂吃甜點兒的行為有些愧責。

    張側妃依制被冊封為貴妃,楚鄴的姨娘殷侍妾和施侍妾分別被晉封為德妃與淑妃。張側妃雖然也一樣穿著盛裝,面上笑盈盈,但她們是沒有資格與母親同站在最風光之上的。

    他不喜歡張側妃,希望她永遠都只是站在母后的身后,正如二皇子楚鄺永遠只能站在哥哥楚祁的背后一樣。

    乾西二所里靜悄悄的,人們都在前廷歡慶,最忙碌的要數御膳房和司禮監。他不喜歡矮矮的夾在里頭熱鬧,這里倒難得的可以躲清凈。

    墊腳退了門栓,掩上門進屋就往炕上爬。

    那個尿炕子的小麟子正在玩耍,蠕著小胖腿兒,嘴里“咯咯咕咕”的自話自說,一不小心口水就淌到了嘴邊上。

    歪肩膀的老太監給她削了個木鈴鐺,一動就咕嚕咕嚕地悶響,不至于使屋子里太死寂,但低悶的聲響也不易被外頭所聽見。太監們果然都是最狡猾的存在。

    她快滿三個月了,小臉蛋白白嫩嫩的,看起來像個女孩兒一樣漂亮??匆娝麃?,安靜了一瞬,頃刻又手舞足蹈地興奮起來。好像他不是來這里躲清靜,而是為了專程來陪她。

    他爬過去捏了捏她的小臉蛋,輕蔑地悶哼一聲,便抓起碗碟子里的馬蹄糕開吃。

    小麟子吐著粉嫩的小舌頭看著他吃,他斜睇了她一眼,慢聲慢氣道:“我母親今兒起就是皇后了,六宮之上唯皇后獨尊,過不久我皇兄也將會是東宮太子。本皇子他日必將權傾朝野,你最好現在起就學著取悅我,免得我一不高興把你扔去給二哥使喚。他母親只是個貴妃,可給不了你像桂盛那樣的威風?!?/br>
    “呃嗚~”小麟子聽不懂他的話,只是沖著他頻繁吐舌頭。

    楚鄒知道她愛吃,小尿炕子,她知道記甜味兒呢。他就把馬蹄糕湊過去給她舔,看她的櫻桃小口兒里探出粉嫩的小舌頭,整個人一下子變得安靜下來。

    他先還是湊得很近,看她陶醉于其中,烏亮的眼睛里都是專注。然后再一點一點地把糕點移遠,讓她只能舔到自己的指背。她并不能察覺他的故意,只是更加孜孜不倦地舔嘗,像小奶狗一樣軟綿綿的感覺,讓他很癢很享受。

    “嘁——”他得意地咧嘴笑起來,然后把糕點湊近嘴邊,在她剛才舔過的位置上干脆地咬了一大口。

    這死人的破院子里不敢燒煤爐,那老太監不曉得從御藥房里弄了什么粉,每天早上過來給她在院子里曬一盆涼水,傍晚的時候水溫暖了,就在夕陽的昏黃光影下給她搓澡子。她的身上總帶著一種淡淡的花草香,他喜歡這樣的味道。

    嘻。他忽而便從封后大典的恢宏厚重中解脫出來,又把她橫在炕中央跳過來跳過去,等著小順子來找自己。

    光陰走到了傍晚,落日斜陽打照在乾西二所的鏤花窗沿上,一半兒明,一半兒暗,跟著他棗紅的袍擺飛來晃去。

    “嘎~”小麟子只是呆愕地瞪著眼睛看,忽而短小的指頭揪住木鈴鐺,咕嚕咕?;我换?。

    一開始跳的時候她還慌,哭得可慘烈,嗚泱嗚泱的。她越哭他就越發泄狠地跳。后來經歷過幾次斷魂斷腸,漸漸就木然了,像個逆來順受的小媳婦,由著他在自己上頭跳過來又飛過去。

    她不哭,他就不討厭她,時而高興了,還能掰下一小撮糕粉兒撒下去——

    “想吃嗎?爺賞你?!?/br>
    ……

    “嘁嘁嘁——”少年笑得稚氣而放縱,在這個無人管束的矮檐下,張揚著性情中的另一個真實面。

    只把外頭臨時拐過來的陸安海嚇得心肝膽兒顫,手上一只暖水壺都差點“啵噔”摔在地上。

    就說最近小東西脖子上怎么有紅斑,千想萬想也想不到竟是這小子在作祟。那糕點屑引來小螞蟻爬,丫頭皮膚幼嫩,能不長紅點子才怪。

    里頭楚鄒忽而單腳跳,忽而立定跳,自個丫頭張著小嘴兒在底下巴巴的等投喂??催@兩個一唱一和的樣子必是已經混得溜熟了,仔細一個磕頭跌下來把丫頭砸兩半,陸安海氣得險些都要沖進去掌楚鄒兩屁股。

    他還以為是老鼠顯靈吶,還以為吃膩了糕點想換rou,正準備給它換呢。小祖宗,到底是怎么順藤摸瓜讓你摸到這鬼都不住的破院里來??茨闫綍r在乾清宮用膳悶不吭氣的,也沒和我老太監對過眼神兒啊。

    然而請神容易送神難,既然讓小子嘗到了甜頭,在沒找到更合適的藏身之所前,就不好明著趕他走。

    陸安海默不做聲,只等到楚鄒下次再來二所院加餐的時候,那盛糕點的碗碟子卻亮底了。

    干干凈凈,纖塵不染,白得透光。

    楚鄒興沖沖跌進來,難免就有些不高興。

    “我的‘貢品’呢?按制今天該是甜芋圓子搭兩個堅果塔,欠了吃的我可不保護你?!彼噬峡活^,像尊太上老君似的盤腿坐在小麟子身邊。

    “嗚嗚嗚~”小麟子手上舞著木鈴鐺,已經對他的光臨視若無睹。

    他默了良久,忽然陰郁上涌:“趕明兒告訴你太監爸爸,本殿下要吃荷葉rou!”

    還rou呢,屁rou。

    慪上勁兒了,第二天照樣來。

    第三天又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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