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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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巴赫,不是拉赫馬尼諾夫,不是任何一首喬伊偏愛的高難度曲子。 那是一首,她熟悉的歌。 李文森把包放在玄關,脫下鞋,就這么光腳踮著,輕輕朝里走,沒發出一絲聲響。 喬伊坐在深胡桃色的雕花鋼琴邊,白色襯衫松松地扣著。 他修長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按著黑白色的琴鍵。坐姿也不是標準的鋼琴坐姿,而是隨意坐在黑色皮質的椅子上。 李文森在離他三米遠的地方,停下了腳步。 她靜靜地靠著書架,沒有上前打擾。 只是這樣遠遠地看著他。 窗外濃郁的落日籠著紫色桔?;?,而他坐在落地玻璃窗前,白色的蕾絲窗簾垂落在他身側,木質窗框把他框進了畫。 ……這真是個漂亮的男人。 李文森聽著鋼琴聲從他手指下流淌出來,模糊地想。 他們已經相處七年,茶米油鹽,朝朝暮暮。 可他每一個細小動作中流露的風度和姿態,仍舊是初見時,那個讓她驚艷到失卻語言的男人。 …… 最后一個音符落地,這首歌本該是結束了,卻被喬伊隨手加了一段間奏,繼續彈了下去。 他沒有抬頭看她,只是輕聲說: “你站在那里做什么,為什么不到我身邊來?” 酡紅色的清淡光線,使他白皙的側臉更為白皙。 她望著他的側影,沒動: “我怕打擾你?!?/br> “沒有什么兩樣?!?/br> 喬伊淡淡地說: “因為只要你站在我一百米之內,我就沒辦法專心做其他事情?!?/br> “……” 李文森摸了摸鼻子,走到喬伊身邊,在他附近一張扶手椅上坐下: “我平時挺安靜的,怎么會這么打擾你?” “這和你說不說話沒有關系?!?/br> 喬伊的目光清清淡淡地落在她身上: “你為什么坐得那么遠?” ……兩人就相隔半米這叫遠? 再近……就只能和他擠一張鋼琴椅了。 “不是吧?!?/br> 李文森望著他的眼睛笑了: “這位先生,你是打算邀請我四手聯彈嗎?” “如果某位小姐愿意賞光的話?!?/br> “賞光倒是不難?!?/br> 李文森大大方方地坐在他身邊: “你彈的很不錯?!?/br> “我彈得當然很不錯?!?/br> 喬伊客觀地評價道: “我真不敢相信你到今天才發現這一點,你之前的右半邊大腦都是浸在福爾馬林里嗎?” 李文森:“……” 媽的,這種類型的男人真是夸不得…… “我學的是吉他的六線譜,五線譜不怎么樣?!?/br> “恰好,這首歌也不是很難?!?/br> 喬伊從口袋里拿出一張折疊好的鋼琴譜,展開放在琴譜架上: “f調……你高音部?” “可以?!?/br> 李文森的左手緊挨著他的右手: “腳踏板歸我……這不是原譜,原譜我丟了很多年了,你從哪里找到的?” “閣樓你放化妝品的水晶盒里,壓在一支口紅下面?!?/br> 喬伊輕巧地起了一個調: “這是我改編后的譜子,原譜我夾在你那本《令人著迷的神經病患者》里?!?/br> …… 原譜當然不是被她不小心弄丟的。 她刻意把它壓在一堆雜物中,丟棄這首曲子,像丟棄一支過時的口紅。 但故事背后的原委,卻不只如此。 他看到原譜背面,有一行已經磨損了的字跡,碳分析結果顯示,寫字的時間是七年前。 七年前,還是一個小女孩的李文森,在這張歌譜上,平靜地寫道—— not lost. but gone before. 一句適合放在喪葬致辭上的話。 翻譯過來大約就是 —— 我沒有失去你。 因為在很久之前,你就已經離開我了。 …… 就是這么短短幾個單詞。 卻像繩索一般套著他,讓他無法專心做任何事。他席地坐在閣樓滿是灰塵的地板上,心甘情愿地浪費了半個下午的時間,把這張錯漏百出的樂譜,改編成了適合她手指跨度的四手聯彈。 …… 譜子是極其簡單的譜子,旋律是極其簡單的旋律。 而曲子里藏著的,清透的愛意,也是那樣簡簡單單、干干凈凈。 如同一杯白開水,溫潤的質地無需隱藏。 “這是誰寫的曲子?” 夕陽漸漸沉下。 喬伊淡淡地說: “感覺是一個□□期求偶的故事?!?/br> “……我爸爸寫給我mama的?!?/br> 李文森忍了忍,還是沒忍?。?/br> “喂,你能不能不要把所有的求愛行為都說成是求偶?總讓我覺得我父母是某種……啊,類人猿?!?/br> “抱歉,下次我會注意使用你可以承受的累贅語言,而不是一針見血地揭露事物本質?!?/br> 李文森:“……” 伽俐雷升起了落地窗,山間的晚風挾裹著雪松清冽的氣息,輕輕柔柔地拂過窗框。 喬伊隔了一會兒,裝作漫不經心地問: “似乎很少聽到你談起你的親生父母?” “這有什么好奇怪?!?/br> 李文森笑了笑: “你也幾乎沒談過你的家人啊?!?/br> “那是因為你從沒關心過我的家庭?!?/br> 喬伊凝視著她的側臉: “你要是愿意聽,我可以談,我父親是英國的……” 李文森:“一個土豪?!?/br> 喬伊:“……” “你母親想必也是個一個土豪,你全家的故事想必又是一群土豪的故事?!?/br> 李文森嘆了一口氣: “算了,你還是別說出來刺激我了?!?/br> 夕陽已經完全沉下了山谷。 遠處黛青色的山巒,模模糊糊的,仿佛沉在霧氣里。 “那就不談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