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
白日冬青要去兜售挑花刺繡,早晚忙著復制,夜深回家已經疲憊不堪,幾乎洗漱后倒頭就睡,看得瑾瑜十分心疼。 他想讓冬青別這么拼命,錢慢慢掙也行,但看著冬青疲累卻滿身斗志的模樣,他就開不出這個口。 孤獨一人在屋中立了片刻,拿起昨日沒有點完的花色。 既然無法勸退,那就與她一起,在上湘廊應試前,至少點出幾套供下面工人復制。 天色漸晚,瑾瑜揉了揉眉心,燃起蠟燭繼續。 待天色差不多,洗漱躺在床上,他要每日早起有質量的看書,必須在合適的時辰睡覺,保證睡眠充足。 意識有些迷糊,才聽房門被推開。 冬青輕手輕腳洗漱,散了頭發,爬上床窩在瑾瑜懷里。 瑾瑜下意識攬住,迷迷糊糊道:“你會陪我去湘廊考試嗎?” 湘廊應該是冬青的傷心之地,從有記憶開始就在湘廊乞討掙扎,而后成為一個卑微的婢女,還被自己真心相待的主子發買。 換做是他,他可能不會想回到這么一個地方。 冬青在瑾瑜胸膛蹭了蹭,“會,我已經準備好了,就是為了陪你應試,我這些天才腳不沾地?!?/br> “真的么?你若覺得勉強,你可以在家里等我回來?!?/br> 冬青知道瑾瑜所指,沉默了片刻,“無妨,不過是一個地方,早已物是人非,我就把它當做一座普通的府城,快睡吧,別cao心這么多?!?/br> “好?!辫け蹚澗o了緊,兩人抵足而眠。 過了幾日,瑾瑜終于知道冬青說的為了陪他應試才忙得腳不沾地是什么意思。 挑花刺繡這幾個月在縣城流傳,冬青每月賣出幾百套著實讓人眼熱,不少人找冬青詢問,能不能把挑花刺繡拿給他們鋪子去賣。 冬青一開始并沒有答應,只是說她需要考慮考慮,其實是因為拿給那些鋪子出售雖然省事,但利潤會薄一些。 她舍不得會少的那些利潤,所以拖一段時間,把最開始好賺的錢賺它幾個月。 待要陪瑾瑜去湘廊考試,她沒辦法親自兜售,才跟兩家靠譜的布料鋪子談妥。 就算她要離開,也要把事情安排妥當,不耽誤賺錢的情況下陪瑾瑜去考試。 暫時委托李林代為記賬,每月原創花色多少套,復制多少套,給山河縣城的鋪子供應多少套,又給別的縣城各供應多少套,其中有什么制式,每種制式有多少套,一一要記清楚。 大狗和翠枝負責看管工人,李林負責統計,收到的錢一月一算一抽成,完全不耽誤。 而冬青早晚跟著趕工復制,留了一百套,準備帶去湘廊出售,把這些賣出去,就能掙一個月的生活費了,這波考試不虧。 瑾瑜只得佩服得五體投地,這是把方方面面都算計完了的,看樣子銀錢方面他是再也不用擔心。 湘廊離山河縣不算遠,成年男子步行也不過三四天的路程。 李言卿也要去湘廊考試,李員外從城里租了個馬車,讓李言卿坐馬車前往湘廊。 馬車還算寬敞,李言卿一個人也坐不了這么大的地兒,索性叫上陳君然和瑾瑜一起,收拾包袱書籍,花一天就能到湘廊。 因為有馬車大大的縮短行程時間,幾人準備好自己的準考文書,在八月初五這天才坐上馬車,噠噠噠往廊州的府城湘廊進發。 幾人都很健談,路上算不上枯燥,冬青一百套挑花刺繡占了馬車一大半的位置,李言卿就沒要別人趕車,自己坐在前面當起了車夫。 只是陳君然好像十分緊張,手里一直拿著書本,口中念念有詞。 他三年前參加過秋闈,只是可惜落了榜,今年再試心里不免忐忑。 村長對他抱了很高的期望,今年要是再落榜,他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 李言卿扶著額頭,無奈道:“君然,你放松一些,你這般姿態,嚇得我都快要緊張死了?!?/br> 陳君然扯了扯嘴角,“我也不想如此,你大可不必擔心,你雖然后我一年考上秀才,卻是以廩生進學,比我強多了?!?/br> 瑾瑜道:“君然你這樣就不對了,自己不能貶低自己,心態先崩了,對發揮不利?!?/br> “我盡量吧?!标惥唤K于把手里的書放下,雖然還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但終究好上許多。 馬車不疾不徐,一日時間到了湘廊城門前。 湘廊是府城,主城城門竟有侍衛站崗,外地人進城須出示路引,而瑾瑜等人出示的是準考文書。 侍衛沒有細看,就揮手讓馬車進了城。 現在恰逢科舉三年一考,各個縣城的考生蜂擁而來,他們都習慣了,細看看不了那么多。 進城后,幾人找了一家相對便宜的客店住下。 李言卿把馬從馬車上卸下來,讓伙計拉去后院馬廄,再來問別的幾人要不要出去走走。 瑾瑜自然是想出去,在冬青長大的地方看看。 上次他來湘廊,還是去年正月初二,那時候來取冬青的銀子,沒有仔細看過湘廊,只是匆匆而來匆匆而去。 “出去逛逛吧,有助于調整身心?!?/br> 瑾瑜選擇說服陳君然,大伙結伴同行才有意思。 陳君然想了想,覺得有理,只是出去半日,回來后便可繼續看書。 幾人當中,只有冬青對湘廊熟悉,當下便當起了向導。 只可惜她在湘廊十余年,卻沒有仔細看過湘廊的風景,只能給瑾瑜介紹整個湘廊的布局。 瑾瑜好笑,“那今日,就由我帶你細細看一遍湘廊的景色?!?/br> 冬青帶著路,將湘廊的大街小巷走了個遍,直走到腳軟,幾人相顧無言。 “……好像湘廊也沒什么好看的,就是大了些,路上行人穿得好了些?!?/br> 時不時能看到達官貴人從街上路過,看到大戶人家的小轎一顛一顛,不知里面坐的是貴婦人還是嬌小姐。 冬青白了瑾瑜一眼,“不然呢?你來過一次,又怎么會不知道?” 瑾瑜叫屈,“我來過就是順著這條路,拐幾個彎,在破廟呆了一天,周圍都是乞丐?!?/br> “吃些東西,然后回去吧?!崩钛郧洳幌肟催@兩口子你來我往,招呼吃東西而后各自回屋。 瑾瑜和陳君然沒有異議,走這一天,剩下的幾天都不用出來走了,安心看書。 剩下這幾日,冬青倒是每天出門,推銷挑花刺繡。 瑾瑜他們三個大男子一直待在房內,補習著自己薄弱的部分。 一轉眼到了八月初八這日,今日考生要進場。 大清早陳君然就叫兩人起床洗漱,帶上考籃,裝上筆墨文具和膳食,趕去考場。 鄉試考場在城的東南面,卻不稱考場,大門正中懸掛“貢院”二字的牌匾。 主持鄉試的主考官和副考官都是朝廷委派的翰林學士與內閣學士,而不是地方學政。 地方學政官只能負責主持院試選拔秀才,統管地方的縣學府學學官。 因為主持科舉的所有人員都是臨時委派組成,就斷絕了事前通氣舞弊的機會。 據說考前兩天,也就是八月初六時,所有考官入闈,需舉行入簾上馬宴,內外簾的考官都要赴宴。 宴會結束后,內簾官進入后堂,監視官會進行封門,內外考官便不再相互往來,內簾官只負責批閱試卷,旁的事一律不準參與。 冬青依然送瑾瑜到考場門前,也就是貢院門前。 進入貢院例行搜身,確認準考文書無誤,便從頭到腳搜身,確保沒有夾帶,才準進入貢院。 瑾瑜對于搜身這事已經麻木,任由別人上下其手,搜完跨進貢院。 鄉試的考場有考棚,是獨立的小間,一人一間,稱為號房。 院內有專人維持秩序,各自進入一間號房,外面的人就會掛鎖將門鎖上。 這都是瑾瑜從陳君然那里聽來的,他覺得要是幽閉恐懼癥,鐵定參加不了這坑爹的考試。 瑾瑜正往里走,卻聽門口有sao動。 回頭看了一眼,原來是搜子在一個考生身上搜到了夾帶的小抄。 已有侍衛扣住一白面小生,那小生本來就白的面色更白,嘴里大呼冤枉,那不是他放在身上的,是別人放的為了栽贓他。 “哦?意思就是說這紙上的不是你的筆跡?” 把紙條遞到小生眼前,那小生嘴唇蠕動片刻卻沒有回答,看樣子這字跡確實是他的。 “押下去!” 這小生說不出所以然,自然無人去細究,在你身上搜到的夾帶,又是本人的字跡,默認你準備作弊。 小生喊冤的聲音遠去,瑾瑜心里打了個冷顫,方才電光火石間,想著若那小生說的是實情呢? 那只能說明那小生交友不慎,能拿到他的字跡,而且偷偷塞到他身上不被察覺,定是十分親密且讓他不設防。 瑾瑜只覺得細思極恐,怪不得人說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還好他運氣好,沒有人想起用這招來對付他,否則他可能要完。 “走快些?!?/br> 瑾瑜愣神時,被人催促走快一點,后面還有一大摞考生等著入場。 立刻加快腳步,領了考卷后,隨著指引進入一間號房,剛進入就有人把門拉上,聽聞掛鎖的咔嚓聲。 他就這樣被鎖在這間小格子里了,要在這個小格子里待上三天,與世隔絕,不到一場考試完結束不準出去,吃喝拉撒睡還有考試一并在內。 所以這個號房,是考場也是宿舍。 現在天色還亮,縫隙里透進光亮,瑾瑜打量了一下這個號房。 不得不說這號房真是小得可以,難為他一米八幾的壯漢,在里面只能打個轉身,要是躺平了,頭腳都能頂著墻,難以伸直。 號房內陳設十分簡單,只是上下橫了兩塊木板,一塊當桌子,一塊當椅子。 陳君然說,這兩塊木板都是兩用的,當你答卷時它們是桌子和椅子,當你睡覺時,可以把它們拼起來當床。 除此之外,還有官府提供的一根蠟燭,一個炭盆,和……一個有木蓋的桶。 一般情況來看,蠟燭用來照明,炭火用來取暖做飯,這有蓋的桶,肯定是用來解決屎尿問題的。 瑾瑜暗自慶幸,還好官府比較人道,配的是有蓋子的桶,要是沒蓋子的……那可能要死人。 畢竟八月還不算太冷,屎尿本就聞不起,再放在這不是很透氣的小隔間里發酵,只怕酸爽無人能忍。 沒想到古代想當個官這么辛苦,先不說這些烏七八糟的事,就說一個人獨立關在一間號房里三天,心智薄弱的人豈不是要發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