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
她將雙手擱在桌下用力搓了搓手心的汗,鄭惠冉瞪大了眼睛看著整張棋盤,努力試著從里面找出突破口。 剛開始的時候她覺得自己是穩贏的。也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她下得愈發艱難,而俞五落子越來越快。 她就有些不太確定,自己到底能不能贏了。 然后她就看到俞五再一次將棋下在了她意想不到的地方。而且這個地方讓她有些難以招架,不知該如何應對。 鄭惠冉腦中混亂一片,嗓子有些發堵,咽了咽口水,雙手合攏搓著手里的棋子,猶豫不定。 “認輸吧?!蔽葑永锖鋈豁懫鹆藗€清亮的女聲打破了屋中寧靜,“你敗勢已定,再無生路。認輸吧?!?/br> “不!”鄭惠冉氣急之下騰地站了起來,大聲喊道:“我為什么要認輸?誰說的!誰說我會輸!” 其余的女孩兒們聽出了女聲是誰。她們沒料到宋先生會在觀棋時突然開口,趕忙躬身行禮,并將中間的路讓了出來。 宋靜荷自讓出的那條路緩步前行走到桌邊,低頭看著氣急敗壞一直跳腳的鄭惠冉。 “我說的,”宋靜荷道,“你會輸。不如及時止損,免得太過難堪?!?/br> 鄭惠冉萬萬沒曾想說話的居然是宋先生,見狀趕忙低下了頭。只是緊緊咬著的牙齒還有緊緊握著的雙拳顯示了她的不甘。 宋靜荷并不多說,只敲了敲棋盤示意她看過去。待到鄭惠冉盯著棋盤了,宋靜荷方才拈了幾個棋子在棋盤上擺起來。 無論怎樣,都是死路一條。 必輸無疑。 鄭惠冉這才知道宋靜荷所說“免得太過難堪”是怎么回事。任憑她耗費多說功夫,任憑她如何絞盡腦汁,都只有在死局里轉悠的份兒,斷然無法逃出生天。 鄭惠冉雙拳慢慢松開,憤怒地盯著棋盤,半晌不語。 宋靜荷側首看向另外一個女孩兒。 從始至終,那小姑娘都不吭不響地,只管靜靜地落子??伤褪沁@般靜默著,硬是將一場敗局硬生生給扭轉了回來。 宋靜荷打量了她片刻,爾后便開始盯著棋盤細看。 冀薇對鄭惠冉冷冷一笑,“之前鄭姑娘如何保證的,總該記得罷?既是如此,之前的約定也該遵守才是?!?/br> 鄭惠冉忽地記起來自己說的“磕頭道歉”一事,臉色驟變,瞬間慘白。眼睛眨啊眨的,慢慢就起了霧氣,眼看著就要哭了。 冀茹看她這樣子可憐,試探著和大家商量:“不若等等再說罷?!?/br> “再說?稍晚些,或許就能不認賬了!”冀薇在旁冷嗤道。 她雖然行事低調且不愛出風頭,可那是與宮里其他姐妹相比。和皇后娘娘、孟淑妃的女兒相比,生母是顧嬪的她身份著實低了點。 但,她再怎么不濟,也是皇上的女兒。對著旁人的時候,她天之驕女的脾性便展露無遺。 以前總輸給鄭惠冉,冀薇的心里也堵著氣。如今阿音幫她“報了幾箭之仇”,她心中暢快,自然要“討個公道”回來。 冀薇哼道:“先前的規矩是鄭姑娘自己定下的。敢做就要敢當,沒道理臨到事前了自己卻反悔!” 阿音可是頭一回見到冀薇這樣咄咄相逼的樣子,不由有些詫異。但詫異過后,她也沒忘了這一次比試的源頭,就與鄭惠冉道:“鄭姑娘看著不像是易忘事的。既然如此,之前怎么說的,如今便照辦罷!” 鄭惠冉的眼淚啪嗒落了下來,瞧著很是楚楚可憐。 冀茹剛想繼續幫她開脫,就聽宋先生在旁忽地問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冀若芙忙將之前鄭惠冉非要阿音和她對弈的事情說了。 冀若芙自然是偏心于阿音的,只不過她年長鄭惠冉許多,倘若這個時候出言幫助阿音,或許反倒要被鄭家人反咬一口說她欺侮年幼者。故而有些猶豫。 可既然宋先生問了這個問題,她定然要如實告訴先生。 宋靜荷聽完后淡淡說道:“敢作敢當,才是為人之道?!庇滞蛄肃嵒萑?,“鄭姑娘,請吧?!?/br> 簡短“請吧”二字,表明了她的態度。 鄭惠冉再也忍耐不住,哭出了聲。 宋靜荷有些生氣,回到自己的桌旁拿起了戒尺。 ——晟廣帝早已給了各位先生諸多特權。能夠處置不聽話的學生,便是其中一個。 先生們手中的戒尺可以打皇子公主,如今不過是個陪讀而已,自然更是不在話下。 鄭惠冉看著冰冷冷的長鐵條,瞬間不敢再鬧了,所有的哭泣和悲聲都給硬生生地咽到了肚子里。只不過收得太快太猛了,一個不小心開始打嗝。 常云涵看事態到了這個地步,斟酌著說道:“不若這樣,道歉總是要的??念^就免了?!?/br> 倘若真要鄭惠冉磕頭的話,說出去未免會讓人以為阿音太過猖狂。再被有心人聯系發散下,少不得要說俞家仗勢欺人,欺侮鄭家。 倒不如略去那磕頭一事,單單道歉。 宋靜荷不太贊同,“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既是她親口說出,何至于出爾反爾!” 冀若芙也擔心事情會鬧大,就和宋靜荷低聲解釋了番。 宋靜荷本不太理會朝中諸事,因此不曾聯想那許多。聽了學生的解釋后,她心中有些不悅。但冀若芙是皇上二女兒,有些事情考慮得許是更為周全些。 宋靜荷問阿音:“你怎么看?” “道歉是一定要的?!卑⒁舻溃骸安豢念^也可以。她必須向我保證,再也不能說半點兒侮辱或是毀謗我家人之言!倘若有違此誓,五雷轟頂天打雷劈!” 旁人覺得她這話說得孩子氣,繃不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