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節
“械斗?”李思淺有些發愣,兩輩子加一起,她都是大城市長大的姑娘,沒聽說過械斗是件什么事。 “浙西民風彪悍,說是悍不畏死也差不多,若有了沖突,就是打,一打就拼命,而且一上就是一村一姓,打死人是常事?!倍四旧徤櫰鹈?,他早就聽說過浙西的械斗,對這種,他很厭惡。 噢!就是打群架么,李思淺理解了,“械斗?歸你管么?” “說不上來,照理說這是民政,不過,真碰上械斗,總要隔開,算了,先不想這個,還不知道這明州奉國軍怎么樣,到地方,總要先練兵,練個一兩個月,爺就拿這幾窩山匪練練手,給奉國軍開葷!”一提練兵打仗,端木蓮生眉梢飛起來了。 走了幾個月的路,臨近沙頭鎮,兩人都有些興奮,李思淺拉著端木蓮生,嘀嘀咕咕說了半天她對新家的種種設想,直說到眼皮抬不起來,才窩在蓮生懷里睡著了。 端木蓮生摟著李思淺,手指在她烏黑柔亮的發絲間揉來揉去,只覺得心里安寧而溫暖。 他真慶幸去年的當機立斷,有妻如此,他很滿足。 第二天天還沒亮,客棧外就嘈雜不堪,李思淺被吵醒,急忙起來洗漱,穿了條松江白布衣裙,披了件藍粗布斗蓬,和差不多裝束的端木蓮生一起下樓,匆匆吃了幾口早飯,出了客棧,去逛這浙西大集。 他們還在孝期,只宜這樣的裝束,這一身,除了白色有些礙眼,別的倒和當地人打扮類似。 不愧是大集,熱鬧的人擠人、人挨人。 端木蓮生和李思淺兩個都是不喜歡和別人擠擠挨挨的人,這么擠起來哪受得了,勉強擠過一段,就偃旗息鼓,灰溜溜擠出人群,站在外面遠遠看了一會兒熱鬧,就擠回客棧,命人收拾東西,準備啟程。 可客棧是這大集的中心,他們人擠出去還行,那些大車想出去根本不可能,李思淺和端木蓮生等到吃了中午飯,集散了,這才啟程。 車隊剛離了客棧沒多遠,一支十幾個人的迎親隊伍,吹著稀稀拉拉的嗩吶出面在他們斜后面。 李思淺打起車簾,好奇的看著這支簡陋的民間迎親隊伍。 迎親隊伍剛過了客棧,那頂蒙著紅布、扎著紅綢花的兩人小花轎突然往旁邊一溜斜過去摔在地上,從花轎里連滾帶爬出來個一身大紅的女子,摟著裙子往客??癖?,迎親的男子在后面跟成一串,一邊罵一邊追。 李思淺看傻了,這是哪一出? 大紅女子還沒跑到客棧門口,就被追的最近的一個壯漢抱住腳撲倒,扭住雙手扛起來就往回走。后面幾個人跟上,七手八腳將女子扎住雙手雙腳,重又塞進了花轎,那花轎晃晃悠悠抬起來,搖搖晃晃只管往前走。 第228章 一窮二白 “去問問怎么回事?!辈坏壤钏紲\發話,端木蓮生先皺眉吩咐道,他一生下來就是站在權力頂端的人,他看不過眼的事就要管,至于是不是管閑事,這個問題他從來沒考慮過。 黑山忙叫了兩個懂當地話的護衛一起過去,不大會兒,黑山神情古怪的回來稟報:“說這是他們當地的規矩,這嫁人就是要鬧,鬧的越兇越好,越兇越說明姑娘舍不得娘家,是個孝敬的?!?/br> 李思淺聽呆了,她聽說過哭嫁的規矩,可這鬧嫁,而且是鬧成這樣,還真是頭一回聽說。 端木蓮生也皺起了眉頭,看著護衛問道:“你是當地人,小時候聽說過這樣的規矩沒有?” “回爺,浙西這地方十里不同俗,五里不同音,小的家鄉出嫁要哭,可沒這樣鬧的規矩,可別處就不一定了?!弊o衛仔細解釋。 端木蓮生看向李思淺,李思淺也看著他,這閑事不好管,看這樣子,也許真是鬧嫁,他們若是管了這鬧嫁的閑事,鬧了笑話事小,耽誤了人家姑娘的終生大事就不好了。 “回頭我再人打聽打聽?!倍四旧徤屠钏紲\交待了一句,李思淺急忙點頭。 下沙集離沙頭鎮很近,傍晚,端木蓮生一行人就進了沙頭鎮,黑山連問了三四個人,才有一個五十來歲的老人指著鎮外一處破破爛爛、東一堆西一堆堆著草垛的地方道:“你們去那里看看,咱整個沙頭鎮,就那里有個老兵住著,也不知道是不是你說的啥奉國軍?!?/br> 黑山回來稟了,先奔過去看看,沒多大會兒,就帶著個沾了一手面粉、干瘦的老頭回來,那老頭身上的那件破爛的上衣上隱隱約約有個圈,圈里好象有個卒字。 “大爺!”老頭不停的點頭哈腰。 “你?那里是奉國軍駐地?奉國軍就你一個人?”雖說知道奉國軍是廂兵,廂兵不堪,可不堪到這份上,幾乎連駐地都沒人知道,端木蓮生還是被驚到了。 “回爺,哪只小的一個,咱人不少,還有四五個呢,家里有事,都回去了,實在是不知道爺來,前頭,有好些天了,咱們王指揮使派了位大爺過來傳過信,說來一位爺要來,單來管咱們的,小的們候了幾天,爺沒來,他們都一大家子,家里事多,天天候著熬不起,就先回去了,小的沒家沒院,就在這兒看著等爺來,爺您是住到鎮里頭,還是住到咱們明州城?” 老卒嘴碎話多。 “四五個?”端木蓮生站在鎮外,迎著初冬的冷風,看看不遠處破爛的根本不能住人的‘軍營’,再看看面前還是說個不停的老卒,風中凌亂。 他堂堂南軍總帥,麾下大軍一向以萬計,精兵強將列陣如林,如今這只有老卒三五名的奉國軍教頭,讓他怎么當? “這沙頭鎮奉國軍編制上是多少人?”李思淺走到一臉茫然的端木蓮生身邊,拉了拉他的袖子。 “一百二十人?!?/br> “不知道這沙頭鎮有多少人,不過一百二十個人總能挑得出來,你不是說浙西民風彪悍嗎?民風彪悍的地方,是不是挑出的兵比較好練出來?練出來之后打仗也會特別厲害?”李思淺仰頭看著端木蓮生問道。 端木蓮生低頭看著李思淺,眼睛閃亮,臉上有了笑容,笑容漸濃,重重握了握李思淺的手,“你說的對,什么都沒有也有沒有的好處,就從挑選新兵開始,淺淺,這回一定讓你好好看看夫君的本事,最遲明年開春,就把雁回山那股子山匪收拾了?!?/br> 這一晚端木蓮生和李思淺只好住到沙頭鎮的客棧里。 第二天天剛亮,端木蓮生帶著紅雨和幾個護衛往下化城拜見上司王指揮使,李思淺和黑山等人先去奉國軍軍營。 圍著軍營兜了一圈,李思淺拍拍手,整個營地,除了那個老卒老孫頭住的那一間小房還算不錯,別的房子爛的根本沒法修,這樣也好,就一窮二白從頭開始吧。 端木蓮生傍晚才回,氣色并不怎么好。 吃了飯,端木蓮生這才和李思淺說起這趟下化城之請。 王指揮使是本地人,接到上峰轉來的旨意,聽說端木華要到他手下做奉國軍教頭,當時就傻了,端木華,本朝第一的帥才,天神一樣的人物,要給他當手下,這事他想也不敢想,這就是個笑話兒么! 聽說端木蓮生在門外等著見他,王指揮使嚇的一路小跑迎到門口,再一路不停的躬身作揖將端木蓮生迎進大堂,反正一直到端木蓮生走,到底誰是誰的上峰,這事也沒能理順。 端木蓮生的所有問題,都得到了詳細的不能再詳細的解答。 這奉國軍最初駐守沙頭鎮的時候,確實是一百二十人實編,可這是將近二十年前的事了,自從十五六年前,朝廷將地方廂軍一多半軍費交由地方籌集后,那一多半軍費就再沒拿到過,沒有餉銀自然就沒人當兵,十年前,這奉國軍就名存實亡了。 王指揮使將自己手底下的廂兵花名冊,餉銀收支和端木蓮生交待了個底朝天。 照編制,一個指揮五百人,可他手底一共只有一百四十人,這一百四十人分在整個浙西,其中就包括奉國軍這四個老卒。 至于銀子,端木蓮生捧著那本帳冊子,實在沒什么好說的,朝廷撥的銀子都在這里,身為指揮使他總要吃飯,這些銀子,差不多剛剛夠他吃飯。 李思淺聽端木蓮生連發牢sao帶解釋說完,呆了片刻,竟‘噗’的一聲大笑起來。 本朝第一名帥,殺人如麻的端木大帥,竟然被官家發配到了這么個地方。她突然覺得,其實官家也是個妙人兒。 端木蓮生被李思淺笑的臉都白了,李思淺笑過一通,拍著端木蓮生的胸口問道:“那你現在打算怎么辦?沒人好辦,沒銀子可不好辦,我倒是有銀子,可這不是咱們有沒有銀子的事?!?/br> “我明天去一趟明州城,找孟府尹討要軍費!” 第229章 攀親 第二天一大早,端木蓮生就趕往明州城尋孟府尹討軍費,李思淺送走他,就帶著黑山、丹桂等人逛這沙頭鎮,今天逢集,正好體查一遍民情不是。 進了浙西她就發現這一帶民風相當開放,街上的女子居然不比男子少,綰袖露腿,該干什么干什么,真讓人欣喜。 考慮到她家蓮生的身份,李思淺還是戴上了頂面紗垂肩的幄帽,丹桂和小棠一左一右跟著,沿著橫貫沙頭鎮的那條石條街,一路逛過去。 三個人雖說都是和當地人一樣的粗布衣裙,可到底長相氣度完全兩樣,街道兩邊的店鋪也罷,行人也好,都伸長脖子看稀奇。 小孩子更是成群結隊跑前跑后,歪著頭看了一遍又一遍,這幾個jiejie真好看??! 繁華的沙頭鎮其實就一橫一豎兩條街,花了不到兩刻鐘,李思淺帶著丹桂、小棠,就將整個沙頭鎮逛了一遍。 離客棧門口不遠,圍在三人身邊跑來跑去的小孩子們突然哇哇叫著,扭頭就跑,各往各家奔,李思淺三人對面,一個一身紫紅綢衣,歪帶著繡花幞頭,衣服領子上插了把折扇,整個人七歪八斜的年青男子象螃蟹一樣橫過來,男子身后,跟著三四個七歪八斜的長隨。 “小妞!爺來了!” 李思淺嘆了口氣,站在青石街中間看著那只紅螃蟹,丹桂微微蹙眉,這么快就有不長眼的拿雞蛋碰石頭了!小棠則滿眼滿臉的興奮,她只從jiejie們那兒東一句西一句聽過太太當年的威風,這回看樣子能親眼領略一回了! 黑山從后面上來,站在李思淺斜前半步,象看老鼠蟑螂一般斜著那只紅螃蟹。 “你小子沒誑爺!這小妞真是好看!嘻嘻!妞!跟爺回家,爺給你買花,扯細綢做裙子,這兩個都不錯,爺都要了!”紅螃蟹看看丹桂,再看看小棠,喜的眉毛亂抖,搓著手看的差點流口水。 這般沒品!唉,這種小地方,連地痞流氓都這般沒水準! 李思淺想眼皮都懶得抬,揮蒼蠅般,“趕他走!” 黑山上前一步,伸手卡在紅螃蟹脖子上,只卡著紅螃蟹臉漲的真跟剛出蒸籠的螃蟹一般,黑山推著他往后退了兩三步,抬手將他扔到正作勢要撲過來的長隨身上,將紅螃蟹著幾個長隨砸成了滾地丸子。 李思淺看也沒看,只管不緊不慢的進了客棧,丹桂也懶的看那一地丸子,只小棠看的很有幾分失望,這流氓太弱,太不精彩了。 “敢打爺!不想活了!你等著!等著!”面對抱拳胸前站在他面前的黑山,紅螃蟹連站都不敢站起來,屁股蹭地一個勁兒的往后挪,一邊挪,一邊放話威脅。 黑山放重聲音‘嗯’了一聲,抬腳往前踏了一步,紅螃蟹嚇的一聲‘娘呀’,一個翻身,連滾帶爬往回跑。 客棧門口,掌柜腿肚子一個勁兒的發抖,“太太,您不該惹他,這下可闖了大禍了!可不得了!惹了王大爺,這還怎么活?可不得了了!” “能有什么事?我倒要看看他能怎么著?!崩钏紲\哪把這種水準的小混混放眼里,正要招呼掌柜坐下,好好問問蓋房子的工料的事,只聽外面一聲吼:“劉老頭聽著!我們爺說了,敢收留跟爺作對的人,就是跟爺作對!” 劉掌柜嚇的腿一軟,‘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忙手扶著凳子站起來,哭喪著臉,沖李思淺一個勁兒的作揖,“實在對不??!實在對不??!這大冬天的,原本店里沒生意,小的巴不得太太在小店多住幾天,可是,太太您也聽到了,小的實在對不??!實在對不??!” 劉掌柜不停的作揖,看的李思淺眼花。 “劉掌柜,絕不會連累你,你坐下,我有幾句話問你,剛才那個混帳東西姓什么叫什么,憑什么這么囂張?” “王大爺姓王,叫王大虎,他爹叫王有才,他家可不得了!背景大得很!京城常山王府,你們聽說過吧?” “……”李思淺囧了,難道是常山王府的親戚? “常山王王妃姓姚,這王家跟姚王妃娘家有親,那姚家也是不得了的大官,有權有勢,原本就惹不起,如今姚家又跟常山王府結了親,這王家后頭又多了常山王府,滿明州府哪有人惹得起?好在這王家雖說老宅兒在咱們沙頭鎮,他一家子早就搬進明州城了,也就隔三岔回回來看看,這位太太,您可惹了惹不起的人了,趕緊躲躲吧,等他走了再說,唉!” 李思淺聽的囧囧有神,姚家在明州城有親?這事姚家知道嗎? “姚家有人姓王?” “姚家下人那么多……”丹桂抿不住一臉的笑,攤著手答了句。 “這王家,真是姚家的親戚?”李思淺看著劉掌柜確認道。 “千真萬確!這事整個沙頭鎮沒人不知道!”劉掌柜見李思淺這個態度,一個勁兒的搖頭,到底年紀小,不知道厲害。 “那就好,黑山,帶兩個人去一趟王家,把那個王大虎給我揪過來,我倒要好好問問他?!崩钏紲\吩咐黑山。 黑山忍著笑,答應一聲,出門叫了兩個護衛,問了路,直奔王家大院,也不多說更不客氣,一腳蹦開門,橫沖進去,揪到王大虎,三兩下捆成只大rou棕,提回來扔到李思淺面前。 王大虎哪經過這樣的陣勢,連嚇帶痛,暈的找不著北。 “聽說你跟京城常山王府有親戚?是跟誰有親???”李思淺翹著二郎腿,捧著杯茶,離王大虎四五步遠,語調悠閑,透著nongnong的居高臨下。 “敢惹爺……是常山王妃?!蓖醮蠡灹祟^,還想罵,黑山鞋尖點在王大虎鼻子上,王大虎立刻就乖了。 “常山王妃姚氏,那你是跟姚家有親嘍,跟姚家誰有親戚???” “姚老爺最寵愛的姨娘?!?/br> 姚老爺有最寵愛的姨娘嗎?姨娘倒是有,哪有姓王的? “身邊最心腹的嬤嬤的小姑子,是我二堂嬸?!?/br> “噗!”李思淺嘴里的茶噴了王大虎一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