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回皇后娘娘,的確是逆臣虞邈的庶女,虞家二娘虞寶音。她似乎與桓岫頗有些淵源?!?/br> “哦,還有淵源,那真是有趣。這孤男寡女的,說起淵源來,只怕也就是那情啊愛啊的?!?/br> “當初臨殷薛府李代桃僵嫁給桓岫的,據說就是這個虞寶音?!?/br> 皇后指尖一頓,微微抬眼:“薛府?就是如今嫁給了軍器監曹大人的那位云陽縣主?是她救的人?” “并非?!笔捵郁~輕應一聲,說,“聽說當初救她的人,正是桓岫?!?/br> “這么說來,還真是頗有淵源?!?/br> 皇后慵懶地看著他問:“那你說這些,是想告訴本宮什么?” 蕭子魚心頭一怔。 皇后續道:“是想告訴本宮,當年虞氏之所以還有后人活著,是因有尚書令府的幫忙?!?/br> 蕭子魚忙要否認,皇后忽的笑開,手指在康王掌心滑動:“獻昌,有些事何須擔心。難道那對兄妹無權無勢的,還能傷到本宮的筋骨?” 能在后宮坐穩后位這么多年,皇后從來都不是一個尋常的女人。更何況,她的身邊還有康王,自然便有了旁人所沒有的自信。 “行了,你要說的本宮都知道了,退下吧?!?/br> 皇后懶得再聽,直接將人打發走。 蕭子魚也并未停留,眼角瞥見康王與皇后并肩坐著,收回視線,弓著腰退了出去。 出行宮的路很長,蕭子魚沉默著往前走,腳步飛快,似乎不想在這糜爛的行宮中停留太久。偶爾還能見身著道服的女冠從身旁經過,身上卻都帶著香火遮蓋不住的脂粉味。 “郎君且慢走?!?/br> 拂春的聲音從身后傳來,蕭子魚回身。 那小宮女提著燈籠,一張臉笑顏如花:“郎君,康王殿下囑咐奴婢給郎君帶句話?!?/br> “康王說,成大事者,不可光看眼前?!?/br> ***** 小院已經收拾地差不多了。太長時間沒人住,這院子里七七八八壞了不少地方,能收拾的收拾了,不能就留著明日再下山找人上來修補修補。 宋拂進山摸了幾顆野雞蛋,在剛收拾出來的廚房里頭做了晚膳。等匆匆吃過之后,她一本正經地從先前她翻找出來,背著進山拾柴摸雞蛋的背簍里抱出一只哼哼唧唧的小奶狗來。 “小狗!小狗!” 吃飽喝足,正是犯困的時候,大郎眼皮都要耷拉下來了,瞧見被她抱著的小奶狗,當即瞪圓了眼睛,歡喜地就要伸手去抱。 宋拂顛了顛小狗,小心地放進他懷里:“大郎。小狗以后就住在咱們家了,你要照顧好它。等它長大了,就會給咱們家看家護院,會保護你,還會陪你玩?!?/br> 大郎歡喜地不行,連連應聲,坐在門檻上就對著小狗說話。 呂長真很久沒見他笑得這么開心,心底也松了幾口氣。 “小狗是哪兒來的?”叮囑完大郎別把小狗玩不舒服了,呂長真轉頭問道,“山里頭撿的?別是撿了只狼崽子回來?!?/br> 宋拂正卷了袖子收拾碗筷,聞聲道:“是跟人討來的?!彼逼鹕碚f:“山底下有個樵夫上來埋狗,說是自家從小養大的母狗,也不知是吃壞了還是病死的,突然就沒氣了。怕隨便丟被人吃了出事,就上來找地兒埋。順帶著把家里養不下的其他幾只剛生一個多月的狗崽子也帶上山,尋思著讓它們自生自滅?!?/br> “所以,你跟人討了一只?” “是呢。我幫那樵夫看了看狗,是被人藥死的,埋了是好事,不然被人吃了一準出事。那樵夫松了口氣,就問我要不要狗。我挑了一只帶回來,養大些,就能看家護院了?!?/br> 見宋拂一雙手在水中進出,年幼時的白嫩早已被時光磨礪出了繭子,呂長真心頭悶堵。 “阿拂?!彼D了頓,又喊,“阿音,你把所有的事情都想得那么清楚,計劃周密,那對自己的事情呢?” 他認真地想起那個清風朗月般的桓岫,道:“你和桓郎君的事,你可曾仔細想過將來?” 第40章 愚蠢 外面又開始下雨。 雨越下越大,屋頂上零星有幾個破洞,瓦片只蓋了一半,大雨如注,全都打進屋里。接雨的水桶被打得發出“噠噠”聲,宋拂躺在發著霉味的床上輾轉反側。 倒不是因為雨太大,擾了清凈這才睡不著。她更多的是思緒萬千,導致明明閉上了眼,可分明還能瞧見那個掀開她大紅蓋頭的男人。 她索性坐起來,睜著眼,看著黑漆漆的屋子出神。 晚膳后呂長真的那句話,著實將她問住了。 她現在身上背的是清清楚楚的“罪臣之后”四個字。 她在安西都護府,還能只做一個大齡未嫁的老姑娘,做的是下九流的仵作,多攢幾年銀子說不定還能找一個自己看著還能入眼的倒插門。到那時候,心里頭藏著的那點影子,只怕天長地久的,也能忘了個干凈。 然現在,不一樣了。 她壓根沒想過有一日,還能和桓岫重逢。 她看得出來,他對自己有些好感,比喜歡還多一些,卻始終保持著她所希望的距離,不遠不近。不得不說,她有時候甚至覺得,何必呢。 他一開始沒認出她來。 也對,畢竟都已經過去了那么多年。 她早已不再是過去那個只能為他人魚rou的虞寶音了。十年時間,足夠練就她的滿腹心思。 在官驛初見的那一面,她幾乎是下意識地被奪取了所有的目光。所有來自他的邀約,她都婉轉地接受,壓著滿心的雀躍和想念,以一副素不相識的臉孔,與他來往。 她改了名姓,改了口音,還成了尋常女子絕不會去當的仵作。這些保全了他們兄妹多年,也成功迷惑了他。 宋拂閉了閉眼,低頭埋首于膝蓋上。 身份的差異注定他們之間的所有緣分,都在十年前就斬斷了?,F在重逢,不過都只是徒然。 如果虞家沒有出事,也許……也許她還能厚顏無恥地求阿爹去桓府提一提這門親事。 可沒有如果。 虞家早已經沒了。 她和他再怎么糾纏不清,也都只是揮手便能斬斷的孽緣而已。 十年,黃花菜都不知涼了幾盆,她還在盼著什么…… ***** 永安城有夜禁。閉坊后,街面上便輕易不許百姓來往,即便是官員,若沒那身份,也只能被城中武侯攆著跑。 桓岫出宮后就跟著蕭秉瑞去了他的平王府。用完膳后,城中早已閉坊,蕭秉瑞沒臉皮地邀他留宿,桓岫轉頭騎了馬便走。 住在坊門邊的坊卒開了門,桓岫應聲欲行,忽的低頭問道:“閉坊后,可還有人進過門?” 坊卒有些不大認得桓岫的臉。 可桓家父子幾人,容貌上多有相似倒也好認,坊卒聞聲忙道:“有,小郎君半個時辰前才過去?!?/br> 坊卒說的小郎君,自然指代的是桓崢。 桓崢身為起居郎,理當在皇帝身邊記錄陛下的一言一行。然,桓岫不費吹灰之力便從宮中得知,桓崢早已告假數月,理由竟也是拙劣的養病。 如果不是蕭子魚在安西都護府惹了事,他二人私自離京,以權謀私的事,只怕皇帝并不會知曉。錯就錯在,事情出了,皇帝也知道了,這告假的借口就真成了借口。 桓崢此時只怕,進退兩難。 桓府內,一路燈火通明,招搖地生怕別人不知這里住的,是堂堂尚書令桓季桓大人。 門房新來的,不認得桓岫,伸手就要攔人。 “退下!” 被突然喝住,門房愣了愣,這才接著門口燈籠里的燭光看清了來人的長相:“二……二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