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
蕭秉瑞迅速地看了桓岫一眼:“耳朵。那婦人咬下了蕭子魚的耳朵?!?/br> “耳朵?” 桓岫道:“蕭大人耳后有痣,那被咬掉的耳朵后面,正好有一枚黑痣。且后來六殿下抓回來的蕭大人近侍,也老實交代了此事?!?/br> “如此說來,那婦人倒是個烈性子?!?/br> 皇帝若有所思:“也對,他們虞家人,個頂個的性子烈。虞邈是,楚娘是,這虞長真自然也是?!?/br> “他們兄妹如今如何了?” “也回永安了?!笔挶鹄侠蠈崒嵉?,“只是不肯進城,也不知現下在何處落腳?!?/br> 皇帝淡應了一聲,口氣隨意,倒像是沒了方才的火氣:“所以,仲齡,你就跟著回來了?” “臣去安西都護府,本就是為了陛下查探當年小皇子一事。既然虞家兄妹回永安,臣自然不能留在安西?!?/br> 皇帝抬起眼,朝他頷首:“原來如此。朕差點誤會了你,還以為你的翅膀長硬了,開始不服管了?!?/br> 皇帝口氣淡淡,但蕭秉瑞在底下聽得卻是毛骨悚然。 他的父皇究竟是什么脾氣,做兒子的最是清楚不過。當年何等受器重的虞邈虞大人,也不過因一些尚未調查真憑實據就下了定論的事,就連帶著家人被滿門抄斬。他的父皇,從來都只會是暴戾的脾氣。 該說的事都說完了,蕭秉瑞幾乎是僵硬著從殿內走出來。 待走下大殿跟前的臺階,他驀地松了口氣,扭頭見身后的宦官等人不再注意這邊,當即抓著桓岫的衣襟,就往旁邊拐角處走。 一邊走,他一邊道:“你為什么不讓我說……” “說什么?” “說康……說那誰和那誰誰茍……茍那個合……” 合字幾乎沒了聲音。 蕭秉瑞到底知道,這是在宮中,隔墻有耳,有些話說不得。 桓岫抬眼看看他:“證據呢?” “你!你方才還說信他們兄妹倆說的都是真的!” “我是信,可證據不在我們手上,你讓陛下如何信?!?/br> “……” “所以,”蕭秉瑞松開手,“你從一開始去安西都護府,就是因為父皇的旨意?” 桓岫聞聲,微微瞇眼,仰頭看著大殿飛揚的翹角:“并非一開始就是。只是,我去安西,比其他任何人去安西都要好。起碼,我舍不得傷了她?!?/br> 第39章 皇后 蕭子魚從衣袖里伸出手,帶著粗繭的大拇指摩挲著缺了一只耳朵的側臉,眼前還能浮現當日那個看著溫順的女人,嘶吼著狂笑的神情,還有那雙寧死不屈的眼。 他始終想不明白,一個女人,還是胡女,憑什么會把兩個漢人看得比命還重。 蕭子魚站著的地方,是芙鳴宮,皇后娘娘的行宮。 他之前是私自離開永安,且在安西都護府所做的事,無一例外與皇帝無關。蕭秉瑞的出現,意味著他的所作所為十有八九已經被皇帝知道,因而,自回城后,他便告假在家養病,一直還沒上過朝。 可躲得了一時,躲不過一世,眼見著蕭秉瑞與桓岫回了永安,蕭子魚的眉頭擰了起來。 他想了想,這些事果然還是需要后宮之中位高權重的女主人才能插上一手。更何況,他所做的事情,何嘗又不是為了他的父王和那個女人。 芙鳴行宮在宮外,行宮內有一道觀?;屎笮欧畹澜?,時常會帶上人出宮,在芙鳴行宮內住上一段時日。 因而,若要見皇后,行宮是最容易的地方。 現下是晚間,宮女宦官們各司其職,在行宮內井然有序地安排著夜里的事。沒人在意蕭子魚究竟在原地站了多久。 直到有小宮女匆匆過來迎接,他這才動了腳步。 小宮女名叫拂春,是皇后身邊的人。 年紀是小了一點,可做事利索,嘴又牢,很得皇后的歡心。平日里有什么要緊的事,也多半會交予她辦,一如像現在這樣,晚間還與男子見面。 拂春似笑非笑地引著蕭子魚往前走:“郎君可算是來了,娘娘還以為郎君要在府里養上一年半載,才愿意在娘娘跟前露個臉呢?!?/br> 蕭子魚不語。 他素來心高氣傲,不將宮女宦官們擺在眼中,拂春自然也是知道,面上仍舊帶著笑,若有似無地打量他的臉側。 “哎喲郎君這耳朵是怎么了?怪受罪的?!?/br> 拂春還只是偷摸著打量,那跟了皇后多年的大宮女浥露直接開口便哎喲了一聲。 蕭子魚抬眼,看向站在殿前語笑嫣嫣的浥露。后者掩唇,微微躬身。 “郎君,康王正在殿內,郎君可莫驚擾了兩位主子?!?/br> 蕭子魚走入殿內?;屎髣倐髁松?,行宮里的膳房不必宮里的差,膳桌上擺的菜更是專挑著皇后喜愛的口味上的。蕭子魚甚至一眼就看到了連宮里都很難供應上的遠海的大魚。 興許是因為有康王在的關系,這一桌的晚膳,排場有些大。 他微微抬眼,瞧見站在皇后身旁,正貼心幫她布菜的康王,隨即收回視線,低眉順眼,恭敬道:“獻昌給皇后娘娘請安,給父王請安?!?/br> 正為皇后布菜的康王一看到蕭子魚,神情不變,仍是繼續手里的事,舀了一碗湯,吹了吹,這才放在了皇后的面前。 “怎么這個時候召他來?”康王不咸不淡地問,“用過膳后再見他也不遲?!?/br> “左右不是什么大事,邊吃邊聽獻昌說上一說,又有何關系。再說,這不是你的兒子,聽說告病在家好幾日,也不見你去看看。怎么,在我這兒讓你順帶看上兩眼兒子,你還不樂意了?” 皇后說得親昵,手指點點湯盞,,等到康王舀了一勺喂到她的嘴邊,這才笑著又道:“獻昌這孩子,從小懂事,我可是喜歡極了他,當初要把他接進宮里給太子當伴讀,你怎么也不肯,現在讓我多瞧瞧還不成么?!?/br> “成成成,皇后娘娘說什么都成?!?/br> 蕭子魚躬著身行禮,皇后不見叫起,他便也一動不動地站著。 這是皇后在替康王一起敲打他。因為交給他的任務,沒有完成,甚至還驚動了不必要的人。 蕭子魚目光不變,只覺得沒了耳朵的地方,又傳來了鉆心的痛。耳邊全是那個叫彌麗古麗的女人惡狠狠的聲音。 藏在衣袖下的拳頭忍不住握緊,他逼著自己深呼吸,趕走如同入魔般陰魂不散的聲音。 然而皇后似乎打定主意用這種方法敲打他。 嘴上說著邊吃邊聽,可事實上,直到一頓晚膳吃完,拂春及時為皇后送上了準備好的漱口的茶水,他都仍舊還保持著這個辛苦的姿勢。 待所有宮女都被打發到了殿外,皇后這才抬了抬眼,輕柔的聲音不緊不慢道:“怎么還站著,不跪下歇歇么?” 蕭子魚面上一僵,耳畔緊接著傳來康王的斥責聲:“還不跪下!” “本宮沒記錯的話,獻昌你去安西都護府,是因那尚書令桓大人的幺子聽說了虞氏還有后人活著,且就在安西都護府?!被屎舐曇粑⑽⑻吡藥锥?,眼神略帶慵懶,修長的手指輕輕敲擊著座椅的扶手,“本宮記得,那桓家小郎君如今可是陛下身邊的起居郎?!?/br> 蕭子魚跪在地上,額頭幾乎貼著了地面。他從未如此狼狽過,可在皇后面前,他卑微得就好像是蜉蝣。 他不止一次想過,如果沒有這個女人,如果沒有太子,他的目的是不是就能更輕易地達到。 “所以,這么確切的消息,你又是怎么才讓事情發展到了現在的地步?”皇后抬手,手指拂過康王放在她肩頭上的手掌,手指勾纏,帶著令人窒息的曖昧,“本宮以為,東西拿不到,把人殺了就是,你殺了人,可殺的卻不是虞氏后人。獻昌,你糊涂了?!?/br> 蕭子魚知道,他不能解釋什么。 他的確應該在拿不到東西時,就把虞長真殺了,那樣興許就不會有接下來的麻煩事。 甚至……他也不會沒了一邊耳朵。 “本宮聽說,攪局的那個女人,是虞邈的那個庶女,尚書令的次子,就是那個、那個桓仲齡似乎和她十分親近?”康王已經坐下,皇后勾著他的手指把玩,一邊說一邊想,好像還沒從沒見當年那個被虞邈捧在手心里的庶出的閨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