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前一刻,她明明是守在門口的,現在她居然躺在了地上!而且她身邊還躺著其他守門的丫鬟,俱都是剛剛蘇醒的模樣。她趕緊從地上爬起身,腳步踉蹌地進了屋。 林錦儀被紊亂的腳步聲吵醒了,迷瞪著眼睛問踏歌說:“怎么了?” 踏歌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地問:“姑娘,方才可……可有什么事?” 林錦儀打了個呵欠,說:“沒事兒啊,我一直睡著呢?!闭f著她轉頭看了看窗外的天色,道:“還早呢,你再讓我睡會兒?!?/br> 踏歌上前替林錦儀掖了掖背角,仔細檢查了床榻周圍的情況,確認沒有其他人留下的痕跡,終于呼出一口大氣。 輕手輕腳地退出去后,踏歌還算沉著地把方才守門的所有丫鬟喊到了廊下,盤問起她們是否知道出了何事。 丫鬟們也是摸不著頭腦,不明白自己怎么前一刻還在好好當差,后一刻怎么就直接睡在了地上。踏歌自然也就問不出什么。 這時候天邊已經露出了魚肚白,天色慢慢亮了起來。 踏歌又重新進了屋,將屋里徹底檢查一遍,發現少了一個香爐。她也不敢再耽擱了,讓丫鬟們繼續守在門口,自己則快步走向了正院。 * 正院里,林玉澤已經起身了,正準備去上朝。蘇氏因為前一天待客勞累,他便沒有喊醒她,囑咐丫鬟們讓蘇氏多睡會兒。 踏歌趕來的時候,就遇上了正準備出門的林玉澤。 林玉澤認得她是林錦儀身邊的大丫鬟,看她形色匆忙,便問:“可是阿錦那兒出了什么事?” 踏歌略一忖,道:“太太昨日交代奴婢來照看姑娘的,姑娘方才已經醒過一回,奴婢是來復命的?!逼澥麦w大,事關她們姑娘清譽,府里這世子卻是沒個輕重的人,踏歌實在拿不準在沒有蘇氏在旁拿主意的情況下,愛女心切的世子爺會鬧出什么動靜來。 林玉澤點了點頭,道:“太太還沒起呢,你且等會兒吧?!?/br> 踏歌福了福身,從善如流應下。 林玉澤見沒什么事兒,便出府上朝去了。 等他一走,踏歌便去找了萬縷。 萬縷協理蘇氏多年,人精一樣的,看她這樣便知道是出了要緊的大事。不用踏歌開口,便道:“你稍等片刻,我這就去通傳太太?!?/br> 未幾,蘇氏便從床上起了來。她還穿著寢衣,身上披了件外衫,頭發也是隨意挽了個松松垮垮的斜髻。 踏歌進去后,一下子就給蘇氏跪下了。 蘇氏揮揮手,屏退了其他人。 踏歌才開口道:“奴婢該死,沒能看顧好姑娘。請太太賜奴婢一死?!?/br> 蘇氏眉頭一跳,“錦繡苑出什么事兒了?你慢慢說!” 踏歌忍住淚意,將前一夜的事情詳細說了。 蘇氏聽完,臉色也是煞白,再三確認道:“你肯定阿錦沒見到什么外人?” 踏歌垂著頭道:“昨夜您走后,奴婢進去收拾過床鋪。今早奴婢進去仔細看過,姑娘在床榻內側睡得很安穩,床鋪外頭一片沒有一絲褶皺,姑娘也說自己一直睡得好好的……” “只是丟了個香爐么……”蘇氏沉思片刻,道:“你先回去,盯住下頭的人管住自己的嘴,也別對阿錦提起。待我稍后查清楚了再做定奪?!?/br> 踏歌自然應下,很快便退了出去。 出了正院,踏歌才覺得自己冰涼的指尖恢復了些許溫度。方才她真的以為自己是沒命回來的。 錦繡苑里,前一夜在知雅苑新房外守到半夜的千絲已經起了,正在服侍林錦儀梳洗。 踏歌進屋的時候,林錦儀便很隨意問她:“你方才去哪兒了?怎么一起來就沒見著你?!?/br> 踏歌低下頭,道:“奴婢去給太太復命了?!?/br> “哦?!绷皱\儀點點頭,眼神一掃看到了八寶圓桌上,覺得似乎少了些什么,“我那香爐呢?誰給收走了?” 踏歌強裝鎮定,賠笑道:“是奴婢昨兒個半夜不小心給打壞了,還請姑娘恕罪?!?/br> “倒是可惜了我新做的香料?!绷皱\儀頗覺可惜,不過倒也沒有多說踏歌什么,反正一個香爐,一點香料,也不值當什么,只道:“沒事,下回仔細些就好?!?/br> 說完話,踏歌借著給林錦儀換茶的空檔出了去,把前一夜守夜的丫鬟都喊到一起,再三叮嚀她們要守口如瓶,誰都不能透露。 丫鬟們都知道件事關系到自己的生死,聽說是太太的吩咐,自然更是不敢再提。 * 林錦儀梳洗過后,便去了順和堂。 這日是她新大嫂的新婚第二日,也是她給忠勇侯府一眾長輩請安的日子。 林錦儀去的時候,忠勇侯夫人和蘇氏正坐在一處說話。忠勇侯和林玉澤都已經出門上朝去了。 見著林錦儀,忠勇侯夫人便笑著將她找到跟前,問她:“回去可歇好了?昨兒個看你面色白的嚇人,著實叫人心憂?!?/br> 林錦儀便點頭道:“吃過湯藥睡了一覺,已經不覺得哪里難受了,讓祖母擔心了?!?/br> 蘇氏坐在忠勇侯夫人另一邊,神色有些復雜地問她:“可真真睡好了?” 林錦儀老老實實地點了點頭,“晚間發過噩夢,但后頭睡得很好。您看我現在臉色紅潤潤的,還擔心什么呢?” 她眼下的面色確實好看,半點兒不像前夜的模樣。然而蘇氏擔心的卻不是這個。 她們說了會兒話,林芳儀也過來了。未幾,林博志和鄭皎月便前后腳來了,兩人并排并給忠勇侯夫人和蘇氏請安。 鄭皎月是個高挑纖細的清秀姑娘,身量雖然比尋常女子高些,卻因為很是纖瘦,頗有些弱風扶柳,我見猶憐的味道。此時她正帶著新嫁娘的嬌羞,垂著眼睛站在林博志身后。 林錦儀心里暗暗贊嘆一聲,她這大嫂看著柔弱纖細,昨兒個卻在中暑的情況下,堅持不肯脫下嫁衣,心性卻是個堅韌的。 丫鬟們送了熱茶上來,林博志和鄭皎月便先后給兩位長輩敬了茶。 忠勇侯夫人和蘇氏都說了幾句希望他們日后好好相處,琴瑟和鳴之類的話,然后一人給了他們一個紅封。 鄭皎月收了紅封,又從丫鬟那里拿來幾個小匣子,先把兩個呈給忠勇侯夫人和蘇氏,而后又分給林錦儀和林芳儀一人一個。這就是新嫁娘帶來的禮物了。 忠勇侯夫人得了個繡著吉祥如意紋的云錦抹額,蘇氏得的是一件嬰兒穿的柔軟小衣。兩樣東西都針腳細密,一看便知道是下了功夫。 林芳儀得是一支梅花琉璃釵。梅花小巧可愛,琉璃晶瑩剔透,也是難得的佳品。 林錦儀也打開了自己的匣子,里頭躺著一條火紅如血的紅珊瑚手串。 珊瑚本不算特別名貴,難得是這手串上顆顆珊瑚珠都成色極好,形狀大小一致,每個上頭還都用簪花小楷刻了小字。她對著光輕輕轉動,才發現每一刻珊瑚珠上都刻了一段《心經》。 每件禮物都說不上十分貴重,卻能看出鄭皎月的用心。 忠勇侯夫人和蘇氏都還挺喜歡她,和她說話時也越發和顏悅色了。 鄭皎月看眾人都還算滿意,胸中吊著的一顆心總算是放了下去。她嫁進忠勇侯府之前,她娘就再三叮囑她,她嫁的到底是這侯府的庶子,上頭婆母手段了得,下頭還有個被如珠似玉嬌養長大的嫡女小姑子,平日里一定要謹小慎微,千萬別被人捉住痛腳…… 眼下她便覺得她娘是擔心過頭了,婆母看著性子還是十分軟和的,至于小姑子……她偷偷打量了下林錦儀,小姑子前一天幫了自己的大忙,想來也是個好性兒的。 第三十一章 幾人說完了話,一起用了朝食。 林博志去了前院讀書,林芳儀和林錦儀則去了書房。 鄭皎月伺候過忠勇侯夫人和蘇氏用了朝食,又從丫鬟手里接了茶盅,讓忠勇侯夫人就著她的手喝了幾口熱茶,還細心地拿帕子替忠勇侯府夫人掖了掖嘴角。 蘇氏看她服侍地體貼細致,體恤她的身子,便讓她回知雅苑歇著。 鄭皎月前一夜才初經人事,身子疲憊,確實也有些支撐不住了,便沒有多留。 小輩們都離開了,忠勇侯夫人和蘇氏坐在一起品茶。 “這鄭家的姑娘到底還是不錯的?!敝矣潞罘蛉擞芍缘乜滟澋?。 蘇氏也點了點頭,道:“清河伯府到底是前朝鼎盛的人家,家風自然是不差?!本褪沁\道差了些。 前朝分崩離析后,太丨祖登基,鄭家卻站錯了隊,從從前的一等國公,被降成了現在的清河伯。本朝歷經幾代,清河伯府再也沒出過一個像樣的人物,可以說早就遠離了權利中心。 鄭皎月的爹,是清河伯的嫡次子,很是閑散的一個人,當年同還是紈绔的林玉澤處的很不錯,兩人早年間就定下了要做兒女親家??上K氏進門后一直沒能生出個男丁,倒是便宜了林博志。 “再看看吧,你也要多留個心眼?!敝矣潞罘蛉颂嵝训?。 蘇氏點了點頭,自道省得。 她多年無所出,林博志繼承爵位本已是木已成舟的事實??扇缃袼蝗粦言辛?,很有可能產下男丁,這爵位便沒有林博志什么事了。 林博志這些年都是在前院跟著忠勇侯,心性倒是不壞的??扇羰怯腥藦呐蕴魮?,也不是不可能移了心性。 害人之心,蘇氏沒有,防人之心,她卻是必須有的。 * 蕭潛這幾日心情很好。 這在侍衛統領王潼看來,是件頗為詭異的事。 要知道他家王爺早就多年來喜怒不形于色了,尤其是王妃去了以后,他家王爺就更是喜怒難辨。 可誰知道,自從他家王爺去忠勇侯府赴宴回來的路上,出去溜了一個晚上的彎兒,回來就不大對勁了——臉上時不時還帶著淺淺笑意不說,吩咐他們辦事的時候,語氣也和煦了不少。 之前書房里服侍的一個書童,不小心打爛了他的青玉石筆洗,他居然一點兒都沒有怪罪,輕飄飄地就揭過了。 王潼覺得很有必要找個道士或者和尚,來給他家王爺看看??此遣皇且孤纷叨嗔?,沖撞了什么邪祟。 當然他也只敢心里想想,臉上是一點兒都不敢表現出來的。 這天,蕭潛吩咐王潼去城外的皇覺寺里,撤了去世王妃的牌位和長明燈。 王潼是越想越不對勁,那牌位是他家王爺親手刻的,長明燈是他家王爺親自去點的,當時還給寺廟捐了一大筆銀錢,叮囑他們要著人仔細看管,千萬不能讓這燈熄了。 過去的幾個月,他家王爺除了給皇帝辦差,就是去皇覺寺里守著王妃的牌位和長明燈。 眼下,他家王爺居然讓他都去給撤走了。 不過蕭潛既然說了,王潼自然是要去辦的。 黃覺寺里,傳達了蕭潛意思的王潼心里惴惴的,將寺里的老方丈拉到一邊說話。 老方丈聽完他的描述,念了句佛號,老神在在地道出一句‘諸法從緣起,如來說是因’。 王潼哪里聽得懂這個,焦急道:“方丈大師,您看是不是給我些個什么護身符、驅邪符之類的東西,我好回去拿給我家王爺?!?/br> 老方丈但笑不語,雙手合十同他告了別。 黃覺寺隸屬皇家,當今都對這位諱莫如深的方丈十分尊敬。他既然不愿多說,王潼也不好強迫,只得回王府復命去了。 回到鎮南王府,王潼一路去了書房。書房下人卻道王爺并不在前院。王潼便只好去了層香院。 照理說他一個侍衛,本是不方便出入后宅的。但如今王妃已經沒了,他們王爺身邊沒有其他女子,便不用避忌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