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
良久,時硯開口,聲音是意料之外的平靜。 阮之之下意識地搖搖頭,可是想到顧念的話,又有些猶豫:“我沒想去,可是顧念說,她跟程風瑾會在醫院等我,所以我現在有點心煩?!?/br> 思緒糾結成麻,她一邊說,一邊心不在焉地拿過一個塑料盒去取熱氣騰騰的關東煮。 “既然不想去,有什么好猶豫的?” 或許是他的聲音里溫度太低,阮之之忍不住回過頭看他。 時硯靜靜站在一旁,神色像結了冰的霜花,隱隱地又透著陰冷意味,仿佛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他這個樣子,就像是之前她在黃怡寧人人里看到的照片那樣。 厭世,并且自厭。 阮之之有點慌,隨手把關東煮放到一旁,下意識去拉他的手:“我沒有猶豫,我就是……怕你生氣?!?/br> 便利店里人來人往,別人看到他們,只當是小情侶在吵架,并不在意。 時硯垂眼看著她白皙的手腕,然后,用力地反握住。 良久,他的聲音低低響起來,帶著些許小心翼翼的試探。 他問:“之之,你很怕我嗎?” 她不知道他的過去,不知道他的母親和人通jian,不知道他是一個殺人犯的兒子,更不知道他親手在法庭上指認了自己的父親。 如果她知道了…… 時硯不敢去想。 ☆、50.c25·謎底 他的聲音很輕,很淡, 也很……脆弱。 阮之之想了半天, 終于想到了一個合適的形容詞。 脆弱。 她從來沒有想到, 自己有一天竟然會用這個詞來形容時硯。 畢竟一直以來,他在她心里幾乎無所不能。 阮之之張了張嘴, 正想說些什么, 卻聽到便利店的收銀員正在叫她: “哎,那位小姐, 我看你一盒關東煮抱著半天了, 結賬嗎?” 反應過來自己這樣看起來很像是在逃單, 阮之之有點不好意思, 正想過去, 時硯的動作卻比她更快。 他走到收銀臺, 又幫她點了一杯喜歡的熱奶茶,然后低頭買單。 兩個人拿著吃的,坐在這家24小時的便利店窗前時, 阮之之想了想, 然后問他:“時硯,跨年夜那天我們也來過這家便利店, 點了兩份關東煮, 你還記得嗎?” 時硯抬眸看她, 輕輕點頭。 她低頭, 慢慢喝了一口奶茶, 又問:“你知道, 我當時心里在想什么嗎?” 這一次時硯沉默了一會兒,然后搖頭。 阮之之卻突然笑了,她歪了點頭望向窗外的夜景,緩緩道:“當時是跨年夜,馬路上所有人看起來都是成雙成對的,只有我是一個人。原本我是想趕緊逃回家的,可是剛好,在那個時候看到了你?!?/br> 她的視線透過面前透明的玻璃窗,好像遙遙望向了遠處,“時硯,有句話我從來都沒有跟任何人說過……別人都以為我很獨立,只有我自己知道,其實我一直都過得很孤獨,”她說到這里,轉過頭來看他,輕輕道,“直到遇見你?!?/br> “你說,在這個世界上,到哪里去找像我們兩個這么合適的人呢?!?/br> 在這個偌大的星球上,兩個同樣孤獨的靈魂,盡管渺小,也終于還是遇到。 說完,似乎是覺得自己這樣莫名其妙的告白有點花癡,阮之之清咳一聲,裝作一副不在意的樣子,道,“所以我怎么會怕你啊,我依賴你還來不及呢?!?/br> 她說話的時候,時硯坐在旁邊從始至終都很安靜。 他薄薄的唇微抿著,良久,慢慢的,露出一個上翹的弧度來。 兩個人手牽著手走到阮之之的小區門口,剛剛在便利店里的那點不愉快就像是風起時揚起的灰塵一樣,早就煙消云散。 就在這個時候,阮之之的手機又響起來,她低頭看了一眼,是顧念的電話。 下意識地不想被時硯聽到,她找了個借口走遠幾步,把電話接起來。 電話那頭,顧念的聲音依然很甜:“之之,你還過來嗎?” 阮之之抬頭看了看星星,問:“我可以帶著時硯一起去嗎?” 顧念沉默,半天才道:“還是算了吧,我怕李司晨被你們刺激地再昏過去?!?/br> 阮之之想到那個畫面覺得有點好笑,又問她,“他現在沒事了吧?” “已經醒啦,醫生說他身體各項指標都很穩定,沒什么大礙了?!?/br> “那就好,那我就不過去了?!?/br> 這一次,顧念沒有強求。 掛電話之前,她猶豫了一會兒,終于還是開口跟她道歉,“之之,對不起……身為朋友,我不該強迫你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br> 阮之之聽出她語氣中的愧疚,忍不住安撫:“我們兩個之間,不需要說對不起?!?/br> 一通電話打完,她的心情重新放松下來。 轉過身,恰好看到時硯懶懶散散地站在一片樹蔭下抽煙。 如墨夜色里,他微微低著頭,側臉隱在彌漫的青色煙霧里,有些頹廢,卻很迷人。 阮之之快步朝他走過去,下意識地就說:“時硯,你別抽煙了,對身體不好?!?/br> 他聽到她的聲音,微微抬了點頭,剛好對上她清澈的眼睛。 真奇怪,為什么她的這雙眼睛,七年如一日的清澈。 下一秒,他開口道:“我把煙熄了,你別去見他?!?/br> 阮之之被他莫名其妙的話搞得有點懵,一時沒有回答。 時硯直起身來,努力讓自己的語氣平靜:“之之,我從前不覺得自己是一個缺乏安全感的人,可是當對象換成你的時候,我沒辦法控制自己?!彼粗?,語氣變輕,“我不會要求你做任何事情,我只希望你可以留下來,哪也不要去,就留在我身邊?!?/br> 他寧愿承認自己沒有安全感,也不會假裝大度地讓她去見另外一個男人。 她只能是他一個人的。 說完,他伸出手,動作極快地把煙熄滅在垃圾桶上面的白沙里,道,“我就當你答應了?!?/br> 阮之之愣了半天,此刻終于忍不住笑出來。 幼稚鬼。 *** 時光飛逝,轉眼就到了夏季中最炎熱的七月。 日子依然很平淡,阮之之的生活里也依然只有三件事情,上班,回家,時硯。 偶爾跟顧念見面的時候會聽她提起李司晨的近況,聽到她說李司晨的身體狀況越來越好,再過一周就能出院,阮之之也發自內心地覺得開心。 那些曾經久久不能釋懷的往事,就像被揚在風里的沙,早已了無痕跡。 最近,boss又布置了新的工作內容,需要阮之之他們走訪幾家孤兒院,然后撰寫一篇正能量的新聞稿,勸說大家多做慈善,獻愛心。 所以阮之之最近幾天一直很忙,基本上時間都花在了陪孤兒院的孩子做游戲上面,也沒什么機會跟時硯見面。 平心而論,雖然一開始是被迫過來拍照參觀,雖然自己一直都是晚婚主義者,可是看到那些年幼的孩子們,阮之之還是不可避免的泛濫出愛心。 這些孩子里,最大的不到十歲,最小的才兩三歲,都是小小年紀就因為種種原因變成了孤兒,沒有父母的疼愛,世界只能圍困在這個小小的孤兒院里。 相比較正常家庭中的那些小霸王,這些孤兒院里的孩子都聽話懂事得讓人心疼。 阮之之每一次過來都會買很多零食和書本給他們,日子久了,這些孩子對她也生出幾分依賴來,常常會拉著她做游戲,要她講故事。 同組的同事都說他們只是來做個采訪裝裝樣子,讓阮之之不必認真。 可是她就是控制不住,不想看到這些孩子失望的眼神。 反正她閑著也是閑著,只是這樣,就縮短了很多跟時硯相處的時間。 關于來孤兒院看望孩子這件事情,阮之之并沒有告訴時硯,因為時硯也是一個孤兒。 她怕會讓他回憶起不開心的童年往事。 有些時候,孩子們在院子里玩游戲,捉迷藏,她就一個人坐在板凳上翻相冊。 雖然她跟時硯在一起已經半年多了,可是兩個人在一起的合照卻寥寥無幾。 阮之之有些失望地嘆了口氣,突然心念一動,打開一個自己常用的相機軟件,將他們兩個人的照片p到了一起。 她就這么樂此不疲地p圖,旁邊剛好有個小男孩跑過來抓住了她的袖子。 “之之jiejie,我們去玩老鷹捉小雞的游戲吧?!蹦泻⒄f著,視線無意間瞥過她的手機屏幕,變得有些驚訝。 他問,“jiejie也認識時硯哥哥嗎?” 這回輪到阮之之驚訝,她抬起頭,“你認識他?” 小男孩又仔仔細細盯著照片看了看,然后很肯定地點頭,“時硯哥哥經常來這里看我們,還給我們買好吃的,院長跟我們說,他是一個很可憐的人?!?/br> 很可憐的人…… 阮之之手指無意識地停在亮著光的手機屏幕上,很久都沒有說話。 *** 等她忙完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了。 這幾天,a大又有一屆大四生陸陸續續地畢業,時硯作為心理系的金牌教授,必須參加學生們的畢業典禮,所以阮之之只能寂寞的在家煮泡面。 把冒著熱氣的泡面桶放在茶幾上,她習慣性地打開筆記本電腦,想到今天在孤兒院里發生的事情,又有點疑惑。 明明都是孤兒,為什么院長獨獨說他可憐? 難道時硯的身世還有什么更深的隱情? 她突然想起之前陸婉儀沒有說完的話,由于被李司晨住院的事情搞得心力交瘁,阮之之那幾天一直都忘了去問問這件事,而陸婉儀也沒有再主動提起過。 為什么只要提到時硯,不管是李司晨,徐正宇還是陸婉儀,全都是一副諱莫如深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