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節
剛在鬼門關走了一遭,面前這位閻羅爺他可還是怕得很。他也始終忐忑,不知道長青接下來是肯聽一聽自己的話,還是一言不合就又準備要了他的命。 ——— 何容遠再忙還是會陪著何繁用早飯。 早飯上了一碗面,何繁眼巴巴看著,何容遠就吩咐下人又做了一碗一樣的,終于讓她露出滿意的表情。 他今日不知怎么話格外少,偏偏一旁的何繁不覺奇怪,看起來滿心只有吃還吃得很香,臉都快埋在碗里了。不過她表面上看起來是在認真吃飯,實際上是在用腦電波和系統對話。 她這個系統一向公事公辦,對一次話都要靠緣分,不知道什么時候它才肯理上她一回。 在這個世界里也生活了一段時間了,何繁積攢下許多問題。 首先最讓她奇怪的一點:“長青這么多年都是生活在何府里,他又從哪里得來的好身手?這劇情分明有漏洞?!?/br> 如果真出了這么大的bug,那不得不說,公用世界的劇本質量不行啊。 預知了大致劇情的何繁知道長青失去了所有記憶,也清楚他身手不凡。但系統卻沒有告訴她導致這一切的緣由。 她大膽猜測:“我到現在都沒有發現第二個攻略者,既然長青身上有這么多不合常理的地方,那他會不會是另一個系統持有者,然后自行改造了身體?” 等了好一會兒,系統終于回答了她—— 【雖然系統之間不能互相感應具體方位,但是這個世界里,的確只有你是攻略者身份】 【也有可能,他曾經是攻略者,但因為種種原因放棄了系統】 何繁聽了這些解釋之后,思考的重點有些偏:“可以放棄系統?那我能嗎?” 結果半天沒得到回答。 得意地笑話起系統來:“怎么不說話?你怕了嗎哈哈哈哈!” 何容遠看何繁的胃口這么好,跟著也有了一些食欲。無奈地挑了一下嘴角,跟著何繁的筷子,在盤子里又夾了幾回。 出府時,照例是何繁的十八相送。拖著何容遠的袖子和他一起走到府門口,表情盡是依依不舍。 何繁無疑把meimei這個角色扮演得很好。何容遠心里再難以接受她這個同父異母的meimei,到底相依為命了許多年,她相信兩人之間還是有些淺薄親情的。 何容遠把何繁幾乎是當成寵物在養,把她養得鋒牙利爪、睚眥必報。但是久而久之,就算他自己不承認,生活中大部分心神還是傾注在了這個唯一的meimei身上。 他一生中就兩件事最重要:爭權奪勢和養歪meimei。 這也算是一種很扭曲的感情吧。但再扭曲也是情,是血脈相連的親兄妹。 何繁目送著何容遠踏上馬車時,敏感地感覺到他的欲言又止。不過這種并不適合他的表情也只是在他面上停留了一瞬間,很快還是重新肅冷著臉坐上了車。 今日何容遠穿了一身紫衣,何繁從未見他穿過,該是府中繡娘新做給他的。料子看起來就很涼滑,襯得他眉眼間仿佛也帶著些涼意。 看著他又忍不住想到長青,長青那幾件差不多的衣服換著穿,她還在心里掂量著要給他做幾身新衣裳。 府門緩緩合上,還能聽見車駕漸遠的馬蹄聲。何繁穿過院子時,一旁的冬生時不時就看她一眼,看起來十分猶豫。 亦步亦趨地跟緊了她,就是抿緊了唇不作聲。 何繁笑著打趣說:“你怎么也學起雙綺來了?扭捏什么,想說什么便說?!?/br> 大人不許她們提醒小姐,但也不能眼看著今天就這么過去了。 于是冬生經過一番心理斗爭,還是細聲提醒何繁:“今天,是大人的生辰?!?/br> 何繁聞言愣了一下。 原來今日是何容遠的生辰,怪不得剛剛總覺得他奇奇怪怪的。 再一想,如今的何容遠可真如孤家寡人一樣了。何繁以為自己做得很好,但她一個假meimei,終究不會完全和真的那個一樣。 至少對何容遠的關心,遠遠不及當初的何繁。 第79章 惡毒大小姐10 何繁打開桌上的匣子,匣子里面躺著幾把刻刀和幾塊上好的木料。其中一塊木頭隱約能看出雕刻出了人身的輪廓,寬肩窄腰,但是上頭還沒有眉眼五官,連半成品都算不上。 她最近都在學著擺弄這些東西,但因為是第一次接觸,一開始報廢了不少木料,現在終于有了一個勉強能看的。 欣賞了一會兒,她這才滿意地合上匣子。 桌上也放著幾個木頭人像,比她刻出來的要好看太多,每個人像都是照著她的樣子來雕刻的。長青不只劍用得好,連刻刀在他手里都像活了一樣,雕出的人像眉目細致、栩栩如生。 也都穿著不同款式的裙裝,裙擺搭在鞋面,臉上的表情也各有不同。雖然顏色是很淺淡的木色,但衣著上的每一處紋路都很耐心地展現了出來,腰封上鑲嵌的珠玉都沒有落下,用心可見一斑。 何繁咂摸出一些滋味來:長青這是漸漸發展出悶sao的屬性來了。悶頭刻了這么久,也不知道當面送給她,偷偷放到她案頭算是怎么一回事? 整齊地碼了一小排,陽光透進窗,給這幾個小人兒渡上了淺淺的金色。想到他是怎樣把這些東西攏在懷里偷偷帶過來,再一個一個放好,何繁就有些想笑。 她拿起其中一個來仔細打量,這一個“自己”穿的衣服,看款式并不是這個世界流行的,但居然還是讓她看出一些熟悉的感覺來。伸出手指戳了一下雕出的鼓鼓的腮幫子,那表情活靈活現的,她忍不住彎眼笑。 摸摸這一個再摸摸那一個,眼里都是純粹的喜悅。 何容遠來時就正好看到她這樣的眼神。 早上走的時候臉色不對,這時候已經看不出異樣來了。 何容遠在門口停下腳步,而何繁渾然不覺,胳膊放在桌面,下巴壓在上面。伸著手指百無聊賴、又小心翼翼地將人像戳倒,再扶起。往復循環,看起來又傻又愣。 他無聲地看了一會兒,然后若無其事地邁進屋內。 這一回何繁才聽見門口傳來的響動,她回過頭,見來人是何容遠,先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飛快地咬了一下下唇,淺淺的齒痕在紅潤的唇瓣上短暫停留了一會兒,很快就消失了。 何容遠坐在她身邊,剛坐下,何繁就突然站起身。他疑惑地看了她一眼,看到她繞過書案,跑到擺放著茶盤的圓桌前,主動給他泡了茶。雙手捧著茶杯動作小心地走回來,泛著淺粉色的指甲扣在茶盞瓷白的壁面。 走到他面前,半遮著臉,露出一雙眼睛,小心又俏皮地眨了眨。 細聲說:“生辰快樂?!?/br> 何容遠低低嗯了一聲,也沒問她為什么忘了、又是怎么想起來的。漫不經心地把她手里的杯子拿進手里。 然后用了些力道握住。杯中盛著熱水,溫熱的觸感透出杯壁,慢慢緩緩地燙著他的手心。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何繁不自在地拉拉頭發,小聲說:“但我忘記準備東西來送給你了?!币幌蛏癫娠w揚的meimei露出這樣不好意思的表情,何容遠有些稀奇。 突然道:“你心里只有你的長青,哪里還能想得到哥哥?”說完覺得這話有些怪,很快又接著用滿不在乎的語調補充說:“本來生辰也沒什么可過的?!?/br> 這么多年他的生辰從未大cao大辦過,因為他厭惡這樣的人情往來,身邊也沒什么親密朋友。 往年只有府中廚房做上一碗長壽面,何繁再向他甜甜地道一聲賀。僅此而已。 可能是這么多年已經習慣了,所以今日何繁忘記了說,他就隱隱有些不痛快。 何容遠視線一動,仿佛只是隨口一說:“既然你忘了準備……不如送我這個?!彼粗畏弊郎系哪桥拍绢^人像,饒有興趣。 聽他突然說出這樣的話,何繁瞪大了眼睛,表情有些猶豫。 “怎么,舍不得了?”何容遠語氣帶笑,目光卻有些發沉。那些人像表情各異,有些表情連他也從未見過。 “沒有,怎么會舍不得?”何繁搖搖頭,腳步輕快地走回桌邊,一手打開木匣一手從里面摸了一塊木料出來。拿在手里搖一搖,突然沖他嫣然一笑:“我也會刻這個?!?/br> 何容遠知道她是不舍得,從前怎么沒發現她這么小氣?心里慢慢哼了一下,不欲強求。 但隔了一日,何容遠才下朝歸來,身上還穿著朝服,就看到何繁小跑到院子里,獻寶一樣捧了個方方正正的木盒送給他。 “哥,”何繁額頭上有細細的汗珠,笑得好看極了,“小何繁會一直陪著小容遠?!彼€是頭一回直呼了哥哥的名諱,何容遠聽在耳朵里,只覺得心上輕輕一動。 他打開盒子。里面躺放著兩個小小的人像,一眼就能認出來,是他和阿繁。 但他臉上的表情幾乎沒有變化,握著盒子的手卻一緊。頓了一下才說,“阿繁,薊王向圣上請旨賜婚,想娶你為王妃?!?/br> 何繁臉上的笑容完全消失了。 她嘴唇闔動了一下,沒說出話來。有些疑惑地直視他的眼神,而他難得躲了一下。 放低聲音,只有她能聽到:“等冬天到了,太子就會病亡,圣上身體一向……”知道她聽不懂,雖然他不喜歡解釋自己作出的任何決策,但此刻還是承諾一樣地對她說:“待時機成熟,我便擁護薊王登基,薊王生性懦弱,到時我自可大權在握,令眾臣俯首?!毕蛭?,也向你。 很久,何繁輕聲問:“圣上同意了?” 何容遠點了點頭。 “你也同意了?”何繁抬眼看他,聲音顫抖,眼眶迅速泛起紅。 何容遠伸出手蓋住她的雙眼,“阿繁,別用這種眼神看我?!?/br> 他本就是無心無情的人,利用唯一的meimei又如何? 又能如何? ———— 何繁穿一件淺色窄裙,勾勒出細細的腰身。她走得不快,長青隔著一步的距離緊跟著,像是跟隨她移動的一堵墻,密密實實地護著她。 “長青,你有什么心愿嗎?”何繁目光誠懇,好像只要他說出口,她就能辦到。 “陪在小姐身邊?!?/br> 何繁笑起來,“你什么時候也會甜言蜜語了,好神奇?!甭曇糨p快,但是長青沒有錯過其中小小的顫抖。 皇上賜婚的圣旨已下。薊王懦弱膽小,卻敢爭到御前,求娶何大人之妹何繁,聽起來倒像是能成就京中一段佳話。 尋常百姓看到的是薊王皇家血脈的高貴身份,哪里會在意薊王曾在圍獵時被一只瀕死的野狼嚇尿了褲子,也曾抱著死掉的鸚鵡大哭三日不肯臨朝,做過數不清的愚蠢事。 朝中大臣們私底下都揶揄,薊王再傻再蠢,到底是個男人,愛美之心不能擋??! 但那日傷心落淚的仿佛不是何繁。她照常吃睡,過得比以前還滋潤。 長青看著何繁垂下的眼睛和微微發顫的長睫。抬手蓋住腰間長劍的劍柄,然后慢慢收攏的五指。眼底頓時有殺意浮現。 很快何繁調整好情緒,喃喃說:“要是可以一起走就好了?!?/br> 這邊何繁和長青輕聲細語地說著話,不時笑一聲。而她笑得眉眼生光,幾乎晃了不遠處殷月竹的眼。 殷月竹本以為何繁會貪圖自己的樣貌,沒想到自己卻被長青比了下去。何繁不是一向喜新厭舊嗎?怎么就待長青特殊至此,日日都要長青伴隨左右。 他是在這里守株待兔。 等何繁走近了,殷月竹抓準時機穿花而出,他手里拿著一朵白色的花,反而更顯得他手背瑩白。 有些刻意地沖何繁柔柔一笑。他生有纖弱病態之美,作出這種表情并不顯得突兀,反而格外勾人憐惜。 何繁停了下來:“……” 她看了一眼他手中的花,又抬起頭對上他含情的眼,溫柔又毫不留情面地說:“下一次,隨便折我的花可是要挨罰的?!?/br> 她摸了摸腰間的鞭子,“你知道嗎?我最近心情不大好?!彼捓飵е鴽鲆?,而殷月竹捏著手里的花,半天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