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如果再不過來,我這個哥哥怕是要被你拋在腦后了?!焙稳葸h大手壓在何繁發頂,輕輕拍一拍,話里卻沒有譴責意味,滿滿都是寵溺。 何繁撲到他身上,抱緊他胳膊,做足了依賴兄長的meimei該有的表現,大聲說:“怎么會,哥哥最重要了!” 隨意關切了兩句。 何容遠笑始終不達眼底,他手指撫在何繁額角,輕輕撥開她的額發。聲音很低柔,但是讓人覺得心里發毛:“哥哥明日要出京辦事,最近可能不大太平,阿繁在府里萬事小心?!?/br> 能讓何容遠說出這種話,那京中絕對要來一場風雨。 何繁的預感果然很準。 何容遠才走沒幾天,吉管事匆匆忙忙地到何繁院子里來了,額頭上都是汗。何繁還有些奇怪,因為吉管事一向嚴肅持重,少有這樣大驚失色的模樣。 而且就算有急事,也應當等何容遠回府再說,怎么跑到她這里來了?她一個不學無術的嬌小姐能出什么主意? 吉管事從院子里一路快步,直接走到房門前才停?。骸靶〗?,云嘉公主到咱們府上來了!” 何繁從屋子里走出來,疑惑地問:“云嘉公主?她突然來做什么?” 吉管事靠近了些,低下聲音,先說了句聽來無關的話:“問機師父……死了?!?/br> 說完又喃喃道:“云嘉公主,怕是,來者不善啊?!?/br> 他對問機師父是為什么死的,是如何死的,并不十分清楚。只隱隱聽到風聲說此事關乎皇室安危,是由皇上下令秘密處死的。其實這本與何府沒什么牽扯,偏偏問機死前留給云嘉公主的血書上,提到了他之所以身死是何容遠所害。大人今日的來信上提及此事,推斷云嘉公主定然會由此記恨上何府。 結果這不就親自上門來了嗎? 看吉管事這大禍臨頭的表情,何繁因為知曉劇情,心里清楚問機師父的死的確是何容遠在背后做了推手。云嘉公主既然愛著問機,又不能報復生養自己的父皇,勢必要向何容遠,甚至是整個何家尋仇泄憤。 何容遠似是而非的“不太平”,怕也早都知道會有這樣的事發生。 居然不告訴她凸(艸皿艸)。 何繁被吉管事帶著來到前廳,路上腦袋里迅速運轉,想著如何來安撫盛怒中的云嘉公主。 而她顯然高估了云嘉的忍耐程度。 等才打了照面,云嘉公主端坐在椅子上,曾經的矜傲之上壓著風雨欲來。聽到聲音就一撩眼皮,放下茶盞說:“何小姐,別來無恙啊?!?/br> 何繁就算有意和她周旋兩句,也能感受到她十分明顯的不耐煩。沒說幾句話,就提出要在明日約她同爬洗云山。帖子都不遞一張,可見是憤怒得失去了理智,急著要她們何家付出代價了。 云嘉的確是才知道問機身死且和何容遠有關之后,就直接來到了何府。何容遠跑得快,她鞭長莫及,但他最疼愛的meimei可還留在京中呢。 看著巧笑嫣然的何繁,云嘉袖中的手狠狠一握,心里默默想著:“你害死我在乎的人,我也要你嘗嘗這個滋味?!?/br> 這么惡意滿滿的邀約,根本連拒絕的機會都沒有給何繁。何繁才一猶豫,云嘉就冷冷一笑,那笑刀子一樣,緊接著她慢吞吞地說:“怎么?何小姐不愿給我這個面子?” 何繁也只好一笑,先應下來。 第76章 惡毒大小姐7 太后宮中云嘉公主哭得形象全無。 這么多天,她的情緒終于再也扼制不住,眼淚滿臉,表情有些猙獰?!皢枡C死在洗云山,我自然要何家人在那里為他陪葬!” “何容遠只這么一個meimei百般寶貝著,縱然死了,也怪她哥哥先對不起我!” 太后是云嘉的祖母,平日里最是寵愛她。云嘉整日和她呆在一起,一有異樣她就察覺到了。這才派人偷偷打探到云嘉的謀劃,得知她有意害人性命,又驚又怒地訓斥她:“你怎么這么傻!” 云嘉身上還是那件煙粉色宮裝,這是她最后一次見問機時穿的。挽著和那日一樣的發髻,連妝容都絲毫不改,只是這時候已經哭花了。 太后恨鐵不成鋼地說:“你是生怕別人不知道是你所為嗎?” “你親自跑去何府約人,何家小姐如果當真死在了洗云山,你怎么能洗脫嫌疑!” 云嘉公主一向不夠聰明,性子直得簡直不像是個長在深宮的人。她跪在太后面前,膝行兩步,伏在太后膝頭,哭得驚天動地。太后嘆了口氣,摸摸她的頭發,和緩了聲音說:“趁現在還來得及,快住手吧!何大人不過是聽從你父皇的指令,你遷怒他也就罷了,怎么還能去害他的家人?” 云嘉公主哭得渾身脫力,跪坐在太后腳邊,哽咽道:“晚了……我早派了人過去,怕是已經得手了?!?/br> 出門前,何繁想了想,云嘉公主怎么也不至于親自來約她,就當真讓她交代在了赴約的路上。畢竟真如此做也太蠢了些。云嘉公主再受寵,頂天能調動幾個侍衛,而何府訓練有素的下屬至少能一個頂五個。 而且不管派來多少人,她的命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取走的。不過出門總不能什么人都不帶,她從府中侍衛里挑出幾個身手格外好的跟著,沒有帶侍女。 但她可真是再次高估了云嘉公主的頭腦。 去洗云山的路上,她還有興致調戲長青兩句。 她手臂搭在一起壓在車窗上,下巴墊在上面。馬車輕輕顛簸著,她的笑意不減,“喂,長青,你會保護我吧?” 長青坐在馬上,握著韁繩,側影痩又修長。隔著很近的距離,能看到他嘴唇微微抿著,聽到她的聲音才側頭看向她。 “嗯?!甭曇舫脸恋?,很能安撫人心。 他們何府的馬車跟在云嘉公主的車駕后頭,但前面的車里根本沒有什么云嘉公主,只一個和公主身段相似的人,蒙著面紗坐在車里。 已經走了很久,沒一會兒,一側的林子里猛地傳出一聲尖銳的哨響。大片飛鳥被驚起,一伙流寇打扮的人就在此時竄出林子,拿著刀劍直直朝著何繁的馬車砍殺過來。 這些人再偽裝,蒙面巾上露出的上半張臉卻還是帶著正經嚴酷的神色。姿勢和手法一看就是訓練有素的侍衛之流。 目的也十分明確,是沖著要何繁的命來的。 外面已經有刀劍相交的聲音響起,何繁想掀開簾子看看,卻發現簾子被壓住了。長青不知什么時候已經下馬湊過來,隔著一重簾子,他微冷的聲線中帶了些肅殺之氣:“小姐?!庇址湃?,似乎是怕她害怕,“不要向外看?!?/br> 何繁輕輕嗯了一聲,很信賴他。又小聲加了一句:“你要小心?!?/br> 馬車的空間不大,昏暗少光。但長青剛剛的聲音沉穩有力,即使她不往外面看,對一切一無所知,也覺得很踏實。 何繁挑出這幾人都是府中極厲害的,再加上長青,對方潰不成軍。始終被擋在離馬車很遠的地方,受過訓練的馬沒有受驚,老老實實地呆在原地。 等響動漸漸消失了,何繁這才掀開車簾看著車外的場景。 她一下子長青正站在馬車邊,手里握著長劍,劍尖垂直劍鋒上都是淋漓的血。他聞聲向她看過來,何繁沖他招招手,示意他過來,一邊問他:“你受傷了嗎?” 長青微微怔了一下,把劍收回劍鞘。抬腳走到車前,他手上劃開了一條血口,看著不嚴重,但一直在流血。 他難得露出這么遲鈍的樣子來,何繁從馬車里鉆出來,他正好到了她面前。 “受了傷也只知道木頭一樣站著,顯得自己很有能耐嗎?”何繁眉間夾出一道細細的痕跡,有些生氣的表情。把他手拉到自己眼前,動作卻很輕很穩。 她蹲在車上,一點兒也不在乎自己的姿勢不夠雅觀。只顧著仔細在他手上的傷處,把手帕繞合,還系了一個小小的結。 長青始終有些發愣。既是因為何繁的動作,也是還未從發生的一切中回過神來。 剛剛提劍殺人時,他覺得那些場景十分熟悉。 比在何府時經歷的一切要熟悉得多。 —— “長青,你手還疼不疼?” “不疼?!?/br> 何繁回府的路上也不老實,一直在和長青說話。長青回答了之后,就能聽見她笑出聲來,不知哪里又逗她開心了。 她眼睛亮亮的,目光灼然,即使他不看也能感覺得到。 何容遠得到了消息就快馬加鞭趕回了府中,他本來就在返程的路上,但進府門時也已經是第二天了。 他往何繁院子走的路上聽下人回稟說,何繁或許因為昨日受到了驚嚇,入夜時就發起熱來。 燒了很久,才稍退下來就昏昏沉沉地一直睡著。 一睡又睡到這一日的夜幕降臨。 何容遠在她床邊坐著,看她臉頰上泛著不正常的紅暈,嘴唇的顏色蒼白,看起來十分可憐。 她眉眼已經長開,比小時候還要好看許多。 出生的時候像一只小猴子,但每一年都要更漂亮一些。等到七八歲,已經初具美人胚子的模樣。父親會把她高高舉起來,說阿繁是他放在心尖上的寶貝。 那時候她就會開心地笑起來,院子里都是她快活清脆的聲音。 性子并不像她那個故作柔弱的母親,反倒是風風火火的,對他也格外不認生。他對她并不好,但她哭過了卻不記仇,沒幾天又會撲過來叫他哥哥。 除了他,那幾年里府里每一個人都對她極盡寵愛或是極為尊敬。 后來是怎么開始怕他的呢?好像是那一回她險些溺死在池子里,他當時就在岸上冷眼看著。 何容遠慢慢哼了一聲,眸中一片漠然之色?,F在,即使府里只有他,他也幫著父親呵護著她呢,不是嗎? 她想做什么,想得到什么,他都會滿足她。 他這個親愛的meimei,近幾年說話做事都是得意又刁蠻,也很久都沒有生過病了。如今猛地病了,弱得像是他一只手就能扼死在這屋子里。 何容遠伸出手,輕輕摸了摸她鋪開在枕上的黑發。發絲涼涼的,繞在手指上,又緩緩落在手心。 他無聊得很,索性玩起手中的頭發來。 何繁閉著眼睛,應該是陷入了什么夢境中,嘴唇微微闔動了兩下,手也胡亂抓著。 他突然被抓住了手,她細細的手指握住他食指,他想抽出手,她絞在上面的力氣反而更大了。 “哥……”聲音像蚊子一樣,又細又小,還摻雜著一些哽咽,聽來委屈得不得了。 何容遠對她的夢話并不感興趣,但他聽力素來很好,屋子里又很安靜。她聲音愈發低下來,像是含在嘴里,有些模糊。 “哥,你疼不疼?” 他頓了一下,還是很不留情地把手從何繁手中慢慢抽出來。她睡得不安穩,這下終于睜開了眼睛。 恍惚地掀開眼皮,盯著頭頂的床帳看了一會兒,然后才偏過頭來看見他,抿住嘴唇,細聲說:“哥?!?/br> 說完掙扎著坐起來,雙手撈著被子都堆在自己身上。小小的下巴藏進去,只露著大大的眼睛看他?!案?,你怎么在這里?” 何容遠抬起手。 她看到他的動作,反射性地瑟縮了一下,很怕他的樣子。 但他的手連停頓都沒有,依舊自顧自地蓋在她腦袋上。他看出她想躲,但還是強忍著,似乎是害怕惹他不快。 她長長的睫毛閃動了一下,飛快地看了他一眼,又裝模作樣地低下頭,然后就一直盯著他腰帶上的玉扣不說話。 何容遠心里想:她這是又變成了晚上的性格。這時候的她一直對他避之不及。 可能是這樣安靜的相處近幾年太少了,而且這樣安靜膽小的她也早都消失了。她的這種變化倒讓他少有地回想起過去來。 那時父親和她的母親還活著,他整日在外廝混。最過分的一次,險些打死了人,也因此激怒了父親。當日他就在院子里罰跪。 她那一天穿了新衣裳,小心翼翼地提著裙擺走到他面前。 那裙子上繡了一只彩色的長羽鳥,她喜歡得不得了。忍了好些天才穿上,因為那一天是她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