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
“像什么樣子,”他教訓道,“自己許下的承諾,如何反悔?” “我沒反悔,”曲叢顧嗆聲道,“我就是想多睡一會?!?/br> 朱決云把衣服遞給他,抿著嘴沒有搭腔。 曲叢顧也就不再鬧,沉默著穿衣服。 “你總是這樣板著臉,”他低著頭系衣扣,“我有時都不知道你是不是生氣了?!?/br> 他聽見朱決云走過來,低著頭看他的鞋。 “沒有生氣?!敝鞗Q云只說。 他永遠都不會說什么好聽的話,曲叢顧說‘不要吵架’,他就答‘不會吵架’。 曲叢顧問‘你是不是生氣了’,他就回答‘沒有生氣’。 可這回答也算是再可信不過的承諾,他永遠不會責怪小世子什么。 曲叢顧說:“我最近總覺得,你生我的氣?!?/br> 朱決云伸手替他整了整衣襟,將他抱進懷里拍了拍后背,說:“這兩天有些累?!?/br> 若是平時,他絕對不會把累說出來,可是為了不讓小世子多想,也只能拿出來解釋一番。 曲叢顧說:“有些事你可以交給旁人來做,他們都敬仰你,等著為你效力,何必非要親力親為?!?/br> “好?!敝鞗Q云這樣應。 可是他這樣應,兩人都知道這是為了讓對方安心罷了。 朱決云心太高了,他始終不肯信任何一個人。 他驕傲到冷漠,也冷漠到失去人情。 這么多年來也只有小世子頂著風霜去撬他的心,撬出那么丁點大的裂縫,也只夠他自己鉆了進去,再容不下別的東西。 朱決云將他拉開,端詳了下他穿著妥當,溫柔道:“今日便不送你,省得我臉色不好,又讓你心思我生氣了?!?/br> 曲叢顧一直拉著的臉忽然笑開了,責怪道:“你笑話我?!?/br> 今日走在路上,他又忽然想,或許這也不是什么壞事。 朱決云并非一個人負重前行,他就算再孤高,也還有自己陪著,也省得多了些陳清、王清、柳清什么什么的亂七八糟的人來插一腳。 凜冬將至,漫天飛雪。 一行人均身負不俗修為,名川大江不過十日便訪過一個遍。 高山之上飛雪瞇眼,狂風呼嘯卷集。 曲叢顧穿著翻毛對襟,凍出兩團紅臉蛋,瞇著眼往上看。 一個弟子道:“掌司儀,大家已經找遍了?!?/br> “后山呢,”曲叢顧問,“都找了?” 弟子道:“都找了?!?/br> 曲叢顧皺了皺眉頭,又不死心地往上看。 他剛剛從山尖上下來,俯瞰大地,只能看到一片白雪皚皚,四處都被冰雪覆蓋,什么都找不到。 弟子又道:“剛遇見一個撿柴老農,說是聽說下面的村子里新出生了一只三只腿的羊羔?!?/br> 曲叢顧馬上道:“你不早說!” 一行人便又馬不停蹄去尋這只羊羔。 這數十日也都是如此,聽了什么軼聞都趕緊去找,往往也都是一場失望。 今日也是如此。 他們到時,羊羔已經被宰了,只見了羊圈外一小攤血。 本來嘛,三只腳的羊,也是活不長的,農家也根本不會留下。 那就不會是征兆了。 曲叢顧真的有些著急了,不知該如何是好。 當晚下榻農家,又得了一封飛信。 是朱決云將聲音凝注進了信封之中,一打開便能看見那字跡浮現在半空中,耳邊聽見他的聲音。 說得也都像往常一樣,只說伏龍山一切如常,讓他不要憂心,征兆就算找不見也沒關系,不用著急。 他本來就不是很多話的人,信送得頻繁,可是話都是那兩句,沒什么新鮮。 曲叢顧來回地看了兩三遍才熄了蠟燭睡下。 夜里也睡得不熟,夢里還在找征兆,做了一大堆亂七八糟稀奇古怪的夢,醒來的時候不光沒休息好,還覺得很累。 天邊破曉,紅日從地平線冉冉升起,陽光打在雪地上,晃得人睜不開眼睛。 他們又出發了。 這一路上沒有見到武修魂修的人,也沒見到別人在找,曲叢顧心里有些慌,總擔心是找錯了方向,不得其法。 當再有人問‘接下來去哪’時,他說:“我們去城中?!?/br> 離這里最近的是名叫廣林城,并不很大,卻也算個樞紐,有不少江湖客再次來往。 曲叢顧還是少年公子模樣,穿得講究,卻帶著一群佛修入城,這樣的搭配挺奇特,引起不少人暗暗打量。 城里的風雪小了很多,他將毛領放下來,攔下一個婦人問了問路。 “這城中最大的酒樓是哪?” 那婦人拘謹道:“你往前走,站在路口往左便能看見,名叫‘隔世樓’?!?/br> 曲叢顧道謝,然后沉著臉出了口氣,對身后人道:“我們走?!?/br> 有人的地方才能有消息,他心里雖然急,還是決定找個地方聽聽風聲。 隔世樓是一座二層小樓,上面掛著一面酒旗,上曰‘現沽不佘’,已經掉了顏色,隨著風飄蕩著。 確實生意很好。 第52章 出魔成佛(三) 曲叢顧帶著一身風雪進屋, 隨意地掃了一眼屋中的人。 余光掃見有身著魂修一脈衣服的人,心里忽然安穩了些。 幾方人都是江湖人了,見了面也算是各自心知肚明, 暗暗地警戒著, 眼神四瞟。 曲叢顧只帶了不到十個人,其余人分出數路, 氣勢也不是非常足,找了兩張桌子坐在樓下最嘈雜的地方。 生意好, 小二忙得腳不點地, 老掌柜便來問:“諸位爺, 點點兒什么?” 曲叢顧心下一轉,便道:“隨便來些素菜,敢問這里能不能住店?” 老掌柜躬身道:“不好意思這位爺, 咱們這不住店?!?/br> 曲叢顧當然知道,于是順勢問道:“那這些人風塵仆仆,看上去也不是本地人,都住在了哪?” 他長了一張討長輩喜歡的臉, 這老掌柜早就見過了太多道中人了,怎么能看不出他不是個簡簡單單的少年,可還是好脾氣地講了講:“一般這些爺都是不留宿的, 當天來當天走,不過也有些住在仙客樓了?!?/br> 曲叢顧笑:“多謝?!?/br> 老掌柜趕緊道:“不敢不敢?!?/br> 曲叢顧想了想,又問道:“那這些人,可是剛來?還是已經住了一陣子了?” 老掌柜看看他, 半晌道:“生面孔,老朽不曾見過?!?/br> 曲叢顧把手中的一塊碎銀放在他的托盤上,眼睛笑得瞇起來:“給我們叫些菜吧,好餓?!?/br> 他們在此到底留沒留宿,留了多久,這關系到此處究竟有沒有異,若是這些人也只不過是路過,那他們也沒什么必要在此多費時間。 兩方人互相試探,誰也不率先踏出隔世樓,僵坐在一樓。 客已走盡,只剩下小二做灑掃,掌柜的在柜臺后噼里啪啦地敲打算盤。 氣氛陷入一種詭異的沉默之中。 最后還是曲叢顧使了個眼色,站了起來。 他們動了,魂修也就跟著動。 走出酒樓后直接出了城。 曲叢顧與一行人躲在墻角,目送著他們出城,說道:“他們像是知道些什么?!?/br> 馬上有人附和道:“按理說若是在這里遇見了咱們,也該留下來試探試探我們是不是得了什么消息,他們卻直接走了,看上去根本不在乎?!?/br> 曲叢顧轉念一想,問道:“此處可是前后往來的必由之路?” “是,”一個弟子道,“我老家就在這邊,若是從京城方向往中原去,必須走這條路,禁鹽之后更是旁路不通?!?/br> 曲叢顧道:“我們的人什么時候查的廣林城?” “前兩日,此時早已走了?!?/br> 曲叢顧正色道:“傳信去問,他們可遇上了什么人也走過這條路?!?/br> 手下弟子領命飛身便走。 剩下又派了兩個人遠遠地綴在了魂修身后。 這邊他又在路上攔人打聽,可有江湖人士路過廣林。 前后得來的信都很快,說是前些日子有武修打扮的人路過這里,也是并未下榻,直接往南走了。 眾人也覺出不對,便道:“這與理不通,若是他們得了消息,如何我們就不知道?” 曲叢顧臉色不好看,沒有回答這個問題,直接道:“我們走?!?/br> 他心里有些不好的猜測,卻不敢說出來,總覺得心慌且惴惴。 若是武修有什么消息,鐘戊藏著掖著那是再自然不過的,當初也是這樣說得明白,兩方聯手最后神跡落在誰的手里全憑個人本事,他得了征兆消息自然不會好心的給伏龍山的人傳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