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在鬼城的地上,我不能看見任何一片完整的葉子?!迸碛钸@樣說。 那一段時間,滿城的人幫他劈葉子,在葉落到地上之前劈斷。 但這還是很難做到的,所以曲叢顧挨了很多罰,舉了好幾天的水桶,他的劍在每天的哀嚎中也真的快了。 這金光好像落葉,被他一劍一劍劈斷,他忽然悟了。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眼還未到,劍已經揮出去,曲叢顧閉上眼,腳下一點將劍繞身旋轉,長劍翻出殘影陣陣,一時間只能聽見劍鋒劃破空氣的聲音。 熬過一道攻勢,他衣角被撕開了一道口子,皮rou被劃開一道極細的傷痕,慢慢地滲出血。 攻勢終于減緩,他忽然睜眼,將一道金光打在劍面,反射出去,正射在即將交替而上的一個和尚眼睛上! 不解的鏈子斷了,曲叢顧提劍便沖,劍光橫掃四射,上下翻飛,生生劈斷阻隔結界,殺了出來。 他本只想教訓一下這些人,然后扔出院子去,可他一腳踩在一個和尚的胸口時,那人忽然啐了他一口,濃痰吐在了他的鹿皮靴子上。 “朱決云可是享了好福,”那人說,“裝得人模狗樣,倒是會玩,呸?!?/br> 說著反而豁出去一般不怕死的直接摸上了曲叢顧的小腿,往上擼了一下他的褲腿,露出一截腿腕:“你又裝什么貞——” 話音到此為止,被一聲細微的血rou被整齊削斷的聲音打斷。 那和尚死死地瞪大了眼睛,看著自己噴濺出的一口鮮血。 曲叢顧面色冷得像臘月的雪,一甩劍將劍身上的血甩掉,站直了身子。 被擼起來一截的褲腿又掉了回去。 地上掉了半截舌頭。 那和尚反應了須臾,忽然嚎啕大哭,嘶聲大叫。 曲叢顧內力震開門,一腳將他踢了出去。 剩下的三人不可置信,擺陣便要殺人,可四個人才算一個陣,他們缺了一人威力大減,曲叢顧飛身,衣袂飄揚,接連是看也看不清的劍勢,最后踢出三腳,直接往腦袋上砸,砸昏死過去為止。 然后全都踢出門外,大門‘砰’地一聲猛地關上,只留下四個爛泥一般的人躺在門外。 他站在院子里,呼出一口氣,感覺都是顫抖的。 他衣服亂了,氣喘吁吁,短促地呼吸。 到底是氣,急,害怕,驚懼,后悔,都說不清楚了,他轉身回屋,一邊走一邊將自己被吐了一口濃痰的靴子脫了遠遠地,使勁地扔開,光著腳走回了屋,坐在床上。 然后猶覺得不妥,把褲子也脫了重新換了一條,抱過被子躺在了床上。 草古這時候軟軟地爬過來,躺在他的胸口。 這狼只以為來人是嘍啰小賊,沒當回事,連屋子也沒出。 曲叢顧就一下一下地撫摸他,手還在微微地抖。 草古聞見了血腥味,去舔他胳膊上的傷口。 它之前揍彭宇,被朱決云和彭宇一起教訓過,已經不會再看見曲叢顧和人打架就沖上去了。 不過也是這些人并不厲害,是曲叢顧不到家才受了傷,若是來的人修為高,它怕是還會動手。 曲叢顧躺在床上猶在想,其實這些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背后的事,怎么就連這等貨色都敢闖進朱決云的院子里了? 要當真只是些下三濫還好了。 下午時小睡了一覺,做了一堆亂七八糟的夢,他心里不大安穩,想去尋朱決云。 此時已經是夕陽西垂,大紅的云霞像是天上起了一場火。 西閣中,早早的點起了一根蠟燭。 “烏合之眾,”一個黃袍修士憤慨道,“一群烏合之眾!” 鏡悟低聲勸道:“師父莫氣,他們此舉也是自掘墳墓,犯不上和這等人一般計較?!?/br> 黃袍道:“什么自掘墳墓!就算是墳,那也是給伏龍山挖的墳!讓天下人恥笑我們手足相殘,可笑!” 鏡悟便不敢再說話。 由晏說:“師父,你也不必太過憂心,鏡悟師弟說得也是對的,他們如此囂張行事,早晚失了師兄弟們的心,成不了大事的?!?/br> 黃袍閉上了眼,深深地呼出一口氣,說到:“迢度,你如何看?!?/br> 朱決云坐在椅上,隱秘在黑暗與燭光的交界之中:“不怎么看?!?/br> 鏡悟皺了皺眉,斥道:“你如何說話呢!” 黃袍說:“如今慧極風頭大起,他是鐵了心要奪旗,并非我們不作為,而是無可作為?!?/br> “并非無可作為吧,”朱決云壓下了涌到嘴邊的嗤笑,隨意道,“是不敢?!?/br> 黃袍男人面色難看,冷道:“我不是慧極,我眼里有伏龍山前途和名聲!” 朱決云說:“那就不要瞻前顧后,成大事必流血,此時畏縮,無異于將伏龍山拱手讓出,雙手奉到慧極面前?!?/br> “迢度,”黃袍看了他一眼,“你想要什么?” 朱決云坦然回視:“你需要人,我便幫你,既然你只看不慣慧極,了結他就行了,管我想要做什么干什么?” “還是悟愚師父覺著我有什么企圖?” 悟愚正要說話,忽然聽得外頭有人傳訊。 “進?!?/br> 那小和尚應聲進了屋卻直接跑到了朱決云面前:“迢度師兄,有人找你?!?/br> 朱決云問:“誰?!?/br> 小和尚愣了一下,不知道怎么介紹形容這個人。 朱決云卻忽然明白了,直接站起了身。 悟愚說:“你要知道,我畢生擁護掌門方丈?!?/br> 朱決云笑了,無所謂地道:“巧了,我也是?!?/br> 悟愚瞇了瞇眼睛,審視一般看他。 朱決云不再和他試探糾纏,轉身便走。 他表情平淡,看上去毫無波動,只是腳步有些急,很快。 曲叢顧從不再他出門時找他。 一定是有事了。 他猜測了數十種可能,腳下生風,最后邁出門的那幾步幾乎是飛出去的。 卻見小世子站在門外,草古坐在他腳邊。 曲叢顧終于看見他忽然笑了,跳起來沖他擺手。 朱決云憑空松了口氣,飛身到他身邊:“怎么來了?” “朱決云!”曲叢顧說,“我想你了!” 朱決云牽過他的手飛快而隨意的親了一口,說:“走吧?!?/br> 曲叢顧覺得這樣不好,想抽回手,卻沒抽開,朱決云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曲叢顧就竊竊想,那就牽著吧。 “你辦完事了嗎,”他問,“我們就可以回去了?” 朱決云面不改色說:“不辦了?!?/br> “難得有人想我一回,還有什么事比這個更重要?” 曲叢顧臉紅大罵:“破和尚!花和尚!” 兩人一狼走在巨大的夕陽之下,偶爾曲叢顧氣了就跳起來跟他比劃,朱決云重新拉過他的手牽著。 稀稀落落的撒了一路笑語柔情。 第41章 神跡將出(十四) 大約一場梅雨過后, 曲叢顧又見到了一次鐘戊。 他不請自來,坐在院子里的棋盤前與朱決云下棋,期間把茶壺高高舉起來, 然后讓水流順著壺嘴兒倒進嘴里。 朱決云執黑, 他執白。 鐘戊落下一字,問:“你能有多少人?!?/br> 朱決云也落下一字, 回:“不足十個吧?!?/br> 鐘戊頓了一下,抬頭看他:“我跟你鬧著玩呢?” 朱決云失笑:“當真不足十人?!?/br> “悟愚謹小慎微, 手下有百人, 只能借, 不能當真,他對我防備異常,只想利用我牽制慧極?!?/br> “我要是他, 也不帶你玩兒,”鐘戊說,“你這司馬昭之心,太過顯眼, 很明顯想坐收漁翁之利,到時候一腳把我踹了我上哪說理去?” 朱決云隨意把玩著棋子,不經意地說了句:“由不得他?!?/br> 鐘戊看了他良久, 說:“兵行險棋,你倒是自信?!?/br> “還成,”朱決云看著棋盤說,“看著險, 其實這事沒別的路可走?!?/br> 伏龍山的形勢亂成一張大網。 慧極一家獨大,親信數眾,座下什么人都有,有的是真的擁護他,有的是看準了他將是下個掌門人,有的只是怕被欺凌。 朱決云雖然與他同住方圓閣,地位上不相上下,輩分卻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況且他無根基,很難立足,并無人看好他。 相比之下,還有一派人以悟愚為首,誓死擁護掌門方丈。 悟愚修為地位均低于慧極,這一伙人勢力單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