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
鐘狗:…… 鈴鐺對這些事情興趣不大,坐在窗邊無聊地看著外面的天,她今天涂了鮮艷的紅唇,顯得皮膚非常白,當她不說話的時候就像是優雅的天鵝,可她一開口,就是放蕩的風俗的女人。 曲叢顧坐到她身邊:“我回來了?!?/br> 鈴鐺便沖他笑:“今天受了彭彭的氣了嗎?” “沒有,”曲叢顧看著她,“本來因為一招沒練好,師父要揍我,讓我躲開了,他就沒再追究了?!?/br> “他現在用鞋已經打不著我了?!?/br> 鈴鐺就朗聲笑,矯揉造作的笑,千嬌百媚的笑。 曲叢顧也跟著她笑。 可他很快就不笑了,因為鈴鐺有些反常。 她笑得聲音越來越大,最后一聲一聲地拍著桌子趴在上面,失了聲。 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覷。 “又來了,”有一個山羊胡老頭小聲說,“她每隔一陣子就這樣?!?/br> 每隔多久?曲叢顧來得晚,他大概有些籠統的印象。 大概是每年的這一天,玲瓏都很不對勁,有時大哭有時大笑,也有時一整天不理人,涂著鮮艷的紅唇,穿著漂亮的裙子,坐在窗前一整天。 他與朱決云進城的第二天,鈴鐺說‘能進鬼城當然都是命中坎坷的人,要么死過,要么遭過背叛,要么受過烈火灼心的折磨,這樣慘的人,還能是好人?’ 曲叢顧每次想起這話,再看這一城的人,都覺得恍惚。 鈴鐺笑過之后又不說話了,嘴抿成一條直線,沒什么表情。 曲叢顧討好般地跟她搭話:“鈴鐺姐,我那日贏了一壺桂花酒,我師父央了我數月我都沒給,你要不要喝?” 鈴鐺就勾著紅唇輕巧地說:“好啊?!?/br> 曲叢顧高興了,一躍而起,兩步飛上了二樓去拿酒罐子。 他倆開了一壺酒,席天坐在一顆枯樹下。 鈴鐺好像醉了,也許沒有,她臉色如常,說出的話卻和往常不大一樣。 “我好羨慕你?!扁忚K說。 曲叢顧是真的醉了,迷迷糊糊地問她:“什么?” 鈴鐺說:“羨慕你,你活著輕松,什么事也不用想?!?/br> 其實不是這樣,曲叢顧心里想,可是他確實沒有什么滔天的難熬的罪,他的那些煩惱根本不值一提,在這些人面前就像過家家一樣。 因此他就什么也沒說。 鈴鐺問他:“朱決云對你好嗎?” 曲叢顧就一點一點地磕頭,醉醺醺道:“好?!?/br> 鈴鐺頭一歪倒在他的肩膀上,癡癡地笑:“年輕人?!?/br> “年輕真好?!?/br> 曲叢顧就說:“你也年輕啊,長得特別美?!?/br> “不行了,”鈴鐺抓著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我這里頭都爛了?!?/br> 她晃蕩著腦袋說:“全都爛透了,就剩一個殼子?!?/br> “朱決云又閉關了?”鈴鐺問她,“他他媽的還出不出來了?!?/br> 曲叢顧就跟著五迷三道地嚷嚷:“就是!不知道還出不出來了!” 手一滑,把酒罐子扔在了地上,砸了個稀巴爛。 兩人在樹下醉得亂七八糟,依著樹干竟然直接昏昏沉沉地睡過去了。 臨近天黑時草古跳出了窗子,尋著氣味找到了曲叢顧,將他一下子咬醒了。 曲叢顧驚得一下子坐起來,搖了搖腦袋。 鈴鐺睡得四仰八叉,別了一腦袋的樹枝草棍。 曲叢顧去晃她的胳膊:“醒醒,醒醒?!?/br> 鈴鐺從喉嚨里哼了哼,把他手打掉了。 夜幕慢慢地落下來,曲叢顧架著她的胳膊,想把她抱起來送回去,一抬頭卻看見街角有一個模糊的身影。 曲叢顧說:“有人哥?!?/br> 有人慢慢從黑夜中走出來,臉上沒了平時的不正經。 “這么晚了,早些回去,當心著涼?!彼f。 說著將鈴鐺的胳膊接了過來,又說了一句:“你回去吧?!?/br> 曲叢顧拎著草古脖頸把它抱了起來:“好,路上小心?!?/br> 這話多余了,鬼城中沒有什么可小心的。 有人橫抱起鈴鐺,一步一步地走出了黑暗。 曲叢顧看了片刻,轉身回了房間。 屋里一片黑暗,他抱著草古坐在床上,嘆了口氣。 草古把頭放在他手心蹭了蹭,可能也無聲地嘆了口氣。 朱決云閉關了有很久很久了,他就在隔壁,那扇門一關就是數月,也可能還要更久。 他即將突破三重金身,要用數月、數年、甚至是數十年的時間來夯實內功,領悟境界,日復一日地修煉,打坐吐息,與心魔劣根抗爭。 臨閉關前,曲叢顧非常的傷心,心里知道恐怕要過很長一段時間兩人見不到面了。 黑夜中喘息聲起,他抓緊了朱決云的肩胛上的骨頭,一聲一聲地輕輕叫喚。 呵出的氣斷斷續續,一句話說不全。 夜里一陣風撲打著窗子,有不知名的鳥站在枝頭交頸纏綿,依偎著取暖。 野貓在窗前停下,抬起頭短暫張望,叫了一聲,然后輕巧地踮著腳走了。 朱決云三日后入關,那日曲叢顧終于裝不成身體不舒服了,磨磨蹭蹭地從床上起來,自己穿上了衣服陪他吃了頓飯。 平時也就還好,他每天被師父又當丫鬟又當管家還當徒弟一樣的使喚,累得腳不沾地,一天下來手酸腳酸連劍都握不穩。 可要是晚上到了家就難受多了,只能和草古大眼瞪小眼,相顧無言淚千行。 就比如今天。 他余醉未消,又被風吹了半天,腦袋有點疼,直接倒在了床上。 半夜渴醒了的時候氣得不行,抬腿沖著墻踢了好幾腳,然后就又睡過去了。 早上醒來的時候,一睜眼就覺得嗓子一陣火燒火燎的疼,起身的穿鞋時還有些暈,身子晃了晃。 他其實不會喝酒,有時候大家鬧得狠了,他才抿上兩口,昨天喝的太多了。 下樓的時候見很多人都起來了,像往常一樣聚在大堂。 曲叢顧看了一圈,沒找見鈴鐺。 “鈴鐺姐呢?”他一開口才發現嗓音啞得已經不行了。 大門牙從賬本里抬起頭來:“不知道,你昨天陪她喝酒了?” 曲叢顧‘嗯’了一聲,然后清了清嗓子,喝了口茶水壓下那種灼熱的感覺。 瘸子說:“有人也沒來?!?/br> 曲叢顧想到了什么,就說:“我去看看?!?/br> “你就他媽算了,”大門牙說,“彭狗他媽的找了你他媽一早上了?!?/br> 曲叢顧懵了:“什么時候了?” 大門牙往外看了一眼,隨意道:“快巳時了吧,鐘狗已經去做晌午飯了?!?/br> 曲叢顧:?。?! 他嚇得傻了,反應了一會才明白過來巳時是個什么時候,然后拔腿就跑。 沖天髻嚷了一嗓子:“彭狗往城東去了,這個月他輪值?!?/br> 曲叢顧喊道:“知道了??!” 這一嗓子喊完反而不是很疼了,好像說了兩句話就好了很多。 彭宇定下的規矩是每日卯時他必須已經進了門了,沒說到不了該怎么罰,因為迫于他的yin威,曲叢顧從來都沒敢遲過,他害怕。 真的害怕,這個人太可怕了。 彭宇正挽著褲腿,吊著根草棍,彎著腰在地里拔草。 曲叢顧疾行太快,喘了一下緩了緩氣,叫了聲:“師父?!?/br> 彭宇就從斗笠下瞇著眼瞥了他一下,沒說話。 曲叢顧率先道:“我錯了師父?!?/br> 彭宇下巴沖著田地一點,自個錘了錘腰,站直了身體。 曲叢顧非常上道的蹲下身挽起一截褲腿,接過了竹簍子替他師父拔草。 彭宇說:“干什么去了?!?/br> 曲叢顧低著頭干著手上的活,心虛道:“……你要不別問了?!?/br> 彭宇嗤笑了一聲:“小孩不大還學人喝酒,你能咂么出酒是什么滋味嗎?” 曲叢顧反而問他:“師父,你進城的時候,城里都有誰啊?!?/br> “差不多都在,”彭宇隨意地把鞋脫下來,倒了倒里面的石子兒,稀里嘩啦地掉了一地的土,“我來的晚,這些人估計都在這里待了幾百年了?!?/br> 曲叢顧說:“鈴鐺姐今日沒來?!?/br> “一直這樣?!迸碛钫f,不太在意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