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
他頹然松手,蓋住臉,悲戚地,低啞著聲音說:“你知道我剛開始知道你懷孕之后,心里有多開心嗎?” “我跟我愛的女人,終于有了這世上最親密的連接,我們有了自己的寶寶?!?/br> “我跟你求婚,你拒絕,我以為你是在害怕,怕太快,怕你以為我可能是因為知道什么才做了這個決定,所以我什么都不說,我靜靜地等你?!?/br> “這幾天我一直裝作不知道,就是想等著你給我主動承認,告訴我,把所有的一切都主動跟我坦白,咱倆明白各自心意,以后要好好在一起?!?/br> “可這幾天你在干嘛?你在忙著告我爸,告我堂舅,你在忙著把我,還有景陽都往死路上逼??!” “這是我們的孩子??!” “他/她才來到這世上一個多月,你就自私地做下決定,把他/她永遠的扼殺在那個冰冷的手術臺上?!?/br> “你可真狠心吶?!?/br> “我跟你求婚,想跟你有個家,可你卻在當天親手把我們的孩子殺掉了?!?/br> “許沐,但凡你還有一點良知,對我還有一點感情,你都不會做到這種地步!” “親手把一個生命扼殺掉,許沐,你還是個人嗎?” 說到最后,他的聲音中竟帶著些許哽咽,捏著那張手術單的手也在輕微顫抖。 許沐偏開頭,不敢再看他,心里頭空掉的那一部分,又開始隱隱泛痛,像是有人用手用力攛住她的心臟,難受得就快窒息。 許久,她才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狠下心,語氣冷淡平靜:“不是我狠心,是它來得不是時候?!?/br> 她云淡風輕的回答和冷漠的態度終于讓他心如死灰,一顆心像是被人從懸崖狠狠丟下山,摔得四分五裂,再也無法拼湊完整。 他自嘲的笑了起來,以前他認為她的冷漠只是外在現象,其實骨子里依舊柔軟善良,可直到現在他才想通,往事的仇恨早已深入她的骨血,所以無論他用盡任何方式想去融化她的那些恨和怨,都是在白費力氣。 他終于不得不正視那個殘忍的事實—— 自始至終,她根本就沒有真正愛過自己。 所以她從未考慮過要跟自己結婚,在有了他的孩子后,能夠狠下心,扼殺掉那個無辜的小生命。 “許沐?!彼麚u著頭,表情痛苦忍耐,“我現在終于相信,你是真的從來都沒想過要跟我結婚?!?/br> “是我輸了?!?/br> “是我一直自作多情的以為我們是兩情相悅,還天真地想著跟你有多么美好長久的以后?!?/br> “我以為我們會有未來,現在,是你讓我知道,這一年來的時間里,我的所作所為,是多么可笑?!?/br> 他霍然站起身,走到門口,打開門,下了狠心:“咱倆,到此為止?!?/br> “你走吧?!?/br> “再也不要出現在我面前!” 許沐撐起身站起來,挺直背,木然地抬著腳步,一步一步從他面前走過。 陸景琛看著她的背影,忽然想起什么,驀然開口:“其實你早就預料到了會有這么一天,所以才堅持不肯把房子退租,對嗎?” 許沐停住腳步,垂下眼睛,默了幾秒,點頭,“是?!?/br> 陸景琛譏諷冷笑:“那恭喜你,終于如愿以償?!?/br> 身后的門被用力甩上。 兩人終于被隔離在兩個不同的世界。 從此再無交集。 許沐釀蹌著腳步沖進衛生間,伏在馬桶上痛苦嘔吐,眼淚再控制不住,唰唰直流。 她坐在冰涼的地板上,滿腦子都是適才陸景琛看她的那個表情,絕望的,灰敗的,徹底死心,再不回頭的決絕。 許沐捂住臉,痛苦抽噎,無聲默念。 就這樣吧。 恨她總比念她要好。 越恨,越容易忘記。 事到如今,總歸是要有個結局的。 就算不是以今晚的這種方式,也該會有其他的樣子。 而那些事,他都沒有必要再知道了。 與其讓他再去追究,牽扯上其他人,不如就讓她一個人把所有背負,還他自由。 他有一句話說得很對。 自始至終,她都沒有想過要和他擁有以后。 以后這兩個字對她來說,是奢望,是遙不可及的夢想。 未來太遠,只有可能到達的明天,才最近,最真切。 —— 下雪了。 這是許沐回來后,在b市看到的第一場雪。 這天,她一早就出了門,先到公司把辭職信遞交到安晏清的辦公桌上,出來,一個人安安靜靜地收拾好東西,離開了。 她抱著箱子從大樓出來,站在路邊,無意識發起呆。 周圍來往進大樓上班的人漸漸多了起來,有相互認識的同事跟她打招呼,看到她手里頭的東西,頗感慨,要走啦?真的不打算繼續再干下去啦? 許沐微笑點頭,對啊,不干了。 唉,有空記得回來看看啊。 許沐收起嘴角的笑,回頭看了眼身后的高樓,輕輕地,好。 如果——有機會的話。 她伸手攔了輛出租車,打開車門把箱子塞進去。 旁邊有一輛熟悉的銀色奧迪飛馳而過,帶走一陣轟鳴聲。 許沐面無表情地坐進車里,注視著那輛車的車尾,視線慢慢變得模糊。 司機問她:“姑娘,你要去哪???” 她收回視線,像是思考了很久,才終于做下決定。 “去西區墓園?!?/br> 到了目的地,許沐加錢讓出租車司機在墓園門口等自己,抱著剛買的那束白菊花,一步步爬上階梯,來到半山腰那塊墓碑前。 天空中還飄著雪花,許沐穿著黑色大衣,裹著厚厚的圍巾,沒有打傘,那雪花飄落在她頭發絲上,然后融化。 她彎腰把地上的落葉清理,然后把花放在墓碑前,緩慢地蹲下身,跟照片中那個朝氣蓬勃,笑容純粹的女孩對視。 許沐說:“對不起?!?/br> 這句話,是對她,也是對陸景琛說的。 寒風四起,落葉橫飛。 不知坐了多久,她終于起身,對著墓碑,筆直地,鞠了個躬。 “陸錦晞,我要走了?!?/br> “如果還有機會,我會再回來看你的?!?/br> “如果——”她頓了下,笑容釋然:“那我們,就在那邊正式認識一下吧?!?/br> “你好好的,保佑你爸,還有——你哥?!?/br> 從墓園回來后,許沐收拾好糖糖的東西,帶它去了蘇禾的公寓。 蘇禾已經辭職,在家里邊上網查看招聘信息,穿著居家服,綁著丸子頭,不施粉黛,就跟當初讀書那會一樣,純粹,干凈。 兩人安靜地坐在沙發上,一時無話。 最后還是蘇禾先開口,打破了沉默:“沐沐,你吃晚飯了嗎?要不咱倆出去吃飯?” 許沐很平靜地搖頭,跟以前一樣,不帶一絲嫌隙地,跟她說:“蘇禾,過幾天我要出一趟遠門,你能幫我照顧糖糖嗎?” 蘇禾驚訝:“出遠門?你要去哪???什么時候再回來?”她很惶恐,“是不是因為我那件事?” “不是?!痹S沐說:“有點事要處理,如果順利,辦完了就會回來?!?/br> 蘇禾將信將疑:“真的?” “嗯?!?/br> 蘇禾放下心。 “我會幫你把糖糖養得健健康康,等你回來?!?/br> 許沐微微笑,轉頭看向趴在地上的糖糖,靜了一會兒,再受不了,起身離開。 蘇禾跟在她身后走出去,到了門口,突然開口,很低地,帶著愧疚和后悔,“許沐,對不起?!?/br> 許沐頭沒回,背對著她,一邊走一邊不在意地揮手。 像是在跟她告別,又像是在跟所有的過往道別。 —— 許沐走了。 離開的那天,她誰都沒通知,走得悄無聲息。 她拖著當初在機場被弄混淆的那個小行李箱,穿著駝色大衣,黑色高跟鞋,臉上化著淡妝,整個人看上去氣色紅潤,精氣神十足。 小區門口的保安見了,熱情地跟她攀談:許小姐?要出遠門??? 許沐淡淡地笑,點頭:是啊。 保安問:去哪玩???什么時候回來呢?陸先生怎么沒跟你一塊??? 許沐笑容不變,平靜回答:他工作忙,就不去啦。 她坐上出租車,看著窗外飛馳而過的建筑和風景,心底一片冷清。 記憶似乎還停留在一年前,她剛從國外回來那會兒的場景,一個小行李箱,一個人,到如今離開,依然沒有任何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