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我在一旁看著,想說垃圾要扔到樓道里才行,放在家里還是會有味道。但許子墨顯然很少做這種家務活,能把桌子擦干凈已經算是很不錯的了。他又拿了碗出來給球球倒滿狗糧,我和他說“謝謝”,只是他聽不見。 此時秦楚已經裹著浴巾從浴室里走了出來,看見桌子已經被收拾干凈,臉色才好了一點,然而仍是不耐煩的看了一眼球球,“麻煩!” 許子墨淡淡的掃了他一眼,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畢竟是安澤養的,你不至于這樣?!彼穆曇羰譁貪?,并不像我那般干癟?!霸缟弦路窳藛??” “衣服?”秦楚顯然是忘了,他還在拿著毛巾擦發,聽到的時候明顯愣了一下。許子墨瞪了他一眼,“還不快去!” 秦楚面色僵了僵,然而面對的是許子墨,他皺了皺眉,還是去了。我嘆了一口氣,又跟在了他的后面。 以往這些事情都是由我來做,現在他和許子墨在一起,就算我還活著,也沒有理由再幫秦楚洗衣做飯。我知道秦楚不是做家務的人,他的驕傲不允許讓他把時間花在這些沒用的事情上。此時,他正笨拙的從洗衣機里拿出絞干的衣物,動作粗暴的放在了盆里。 我又嘆了一口氣。 “晾衣架在陽臺啊?!本退闼牪灰?,我還是忍不住開口了,“下次洗衣服要加洗衣液?!?/br> 秦楚果然聽不見我說的話。他腰上裹著浴巾,身上還沾著之前沖澡的水滴,仿佛是從雜志中走出的模特,只是現在卻蹲在地上,皺著眉頭對著盆里的衣服犯難。 我也無力的蹲在地上,心想早知如此,就算纏著,也要把這些最基本的生活常識教給他才好,哪里會想到他居然一點都不知道該怎么做。許子墨走了過來,秦楚聽見聲音,立刻站了起來。 “怎么還沒去?” 秦楚抿住了唇。 “我看見陽臺有晾衣架,去吧?!彼麌@了一口氣,“以前顧安澤什么都不讓你做的嗎?” 突然聽見自己的名字,我也愣愣的抬起頭來,不曾想到他會這般自然的提起我。我又一次看向許子墨,他的神情沒有什么變化,依舊是那副溫潤淡然的模樣,絲毫沒有因為我霸占了秦楚十年而顯現出憤恨或是厭惡。 我真的比不過他。 此時的感嘆倒是發自內心的了。我實在是羞愧以前的那些妒忌,也感激他能夠替我照顧球球。而秦楚聽到我的名字卻瞬間拉下了臉,擰著眉低呵:“你提他做什么?!?/br> “……抱歉?!?/br> 許子墨不曾料到他居然如此厭惡我,面色略有詫異,卻最終開口道歉。我還蹲在地上,心口悶痛,倒是覺得站不起來了。雖然知道秦楚不喜歡我,卻沒想到聽到名字也會這般惱火,怪不得之前直接砸了手機。 “算了,子墨,以后不要提他?!鼻爻拿嫔志徍拖聛?,他或許是有些懊惱方才的語氣,伸手將許子墨拉入懷中,“不提他了,以后只有你和我?!?/br> 許子墨“嗯”了一聲,繼而在秦楚唇角吻了一下。我胸口酸澀,站起身默默走了。 許子墨和我畢竟是情敵關系,所以我也并不期待他在秦楚面前為我說話,如今這般尊重我已經足夠了。而我既然選擇了離開,那么也應當祝福他們才對。 只是鼻尖有些發酸。 深吸了兩口氣,情緒終于平復下來。我慢慢的走了兩步,卻見球球歡喜的撲了過來。 繩索或許是被許子墨解了,他此時吃飽了肚子,正是興奮的時候。球球撲了個空,不過也不傷心,換個方向繼續趴在地上搖著尾巴。我失笑,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帶著他一起去了陽臺。 “看見他們在一起的時候,球球不要過去,知道了嗎?”我在他身邊坐下,微笑著看向窗外?!耙院笏麄儾攀悄愕闹魅?,要聽話,球球?!?/br> 球球當然不能理解,吐著舌頭傻乎乎的看著我。 我突然有些后悔。 早知如此,果真該把球球托付給林醫生的。 秦楚不喜歡我,自然也不會對球球上心。許子墨能給球球買糧食已經足夠,但卻不可能再陪球球玩耍。只是我當時心里還有著一絲期待,也希望秦楚能夠看見球球而想起我一點點的好。 果然,還是奢望啊。 等秦楚扶著雙腿虛軟的許子墨從浴室出來時,已經過了一個小時。我看著他們進了臥室,獨自在門外站了一會兒,便又陪球球一起坐在了客廳的墻角。 “汪!嗚……”他有些無聊,撓了撓爪子,露出小肚子要我給他揉揉。我趕忙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讓他不要吵到正在休息的二人。 球球眨了眨眼,倒也乖乖的不再叫了。他伸出爪子要拉我的手給他揉肚子,我有些無奈,只能順著他的,輕飄飄的摸了摸。雖然沒有觸感,但球球還是滿足的哼哼了兩聲。 一直到球球睡了,我才站起身,穿過墻壁去了臥室。秦楚和許子墨睡得很沉,身上的衣物也有些凌亂。我不再去想他們做了什么,只是安靜的看著秦楚的睡顏。 他睡姿實在是不好,翻了個身便把被子踢在了一邊。我看了一眼空調,23度,若是這樣吹一夜,明早或許還要著涼。盡管知道我已經沒有資格再去關心他,但還是忍不住伸手拉起了被子,蓋在了他的腰上。 放下被子的那一刻,我才驚訝的意識到自己居然摸到了實體。然而再一次伸手,卻是直接穿了過去。 我愣愣在原地,并不明白這一切的原因。 秦楚又翻了個身,似乎不適我給他蓋上的被子。我有些慌張的躲到了一邊,生怕他發現什么。然而他只是把被子往腿里一夾,并沒有要醒來的跡象。 我松了一口氣,不敢想被他發現我還在這里的結果。家里有一只鬼時時刻刻窺視著生活,我想不論是誰,都會惱火萬分。只是我也實在無奈,整個房子好比一個巨大的牢籠,把我死死的囚禁在這里。而我也疑惑為何不曾看見別的“鬼”,或許他們都已經前去轉世投胎,只有我執念太深,仍在人間徘徊。 對不起。 就算他聽不見,我還是嚅喏著唇道了歉。 不敢再呆在他的面前,我默默的穿墻離開,獨自一人坐在了書房的角落。 第二章 等我察覺自己可以跟著秦楚一起出門時,已經是幾天以后了。 秦楚顯然并不喜歡把時間耗費在打掃衛生上,過去的我也不會讓他做這些事情。許子墨要比秦楚細心一些,這幾日的家務也大多是他在做,但終究生疏,家里還是顯得有些凌亂。不過秦楚看上去似乎并不在意,用完了早餐后便在鏡子前整理著裝。 “把垃圾扔到樓下去?!痹S子墨用餐巾紙擦了擦唇,神色淡淡。我站在一邊,看了看他,繼而又看了看秦楚,心里隱約察覺到了他不悅的情緒。 然而秦楚并未察覺,他系好了領帶,理了理自己的衣物,回過頭來對許子墨溫柔的笑了笑,“回頭請個保姆吧。公司有事,我先走了?!?/br> 說罷,便要轉身離開。 許子墨的臉微微冷了幾分,然而他良好的涵養令他并未再開口。我心里并不期望他們吵架亦或是分手,所以便下意識拽住了秦楚的手腕,“別走?!?/br> 可惜我還是無法觸碰到他,反而跟著他的動作穿過了門板。等反應過來的時候,秦楚已經走了,而我正好半個身體卡在門中央。 許子墨抿了抿唇,推開椅子,徑自去換了衣服。 我有些無措的看了看他,又和無辜的球球大眼瞪小眼了一會兒。樓下傳來鐵門開鎖的聲音,秦楚已經要去取車,而許子墨顯然也是要去上班。球球的糧食已經倒好,我心里猶豫了一下,還是跟著下了樓。 球球也想跟著我,但被換好衣服出來的許子墨拽了回去,狠狠的翻了個白眼,舌頭都歪了。 我有些匆忙的下了樓,剛好秦楚從車庫里開車上來。還是那輛黑色的cayman,發動時引擎嗡嗡作響。他坐在駕駛座,戴了一副墨鏡抵御早晨有些刺眼的陽光。我先是怔了怔,隨后才偷偷的上了車。 就算知道他看不見我,我還是沒敢坐在副駕駛座,只能坐在后面,沒出息的透過中央后視鏡看他?;钪臅r候,除了回去給長輩做戲,我幾乎沒有機會坐在這輛車上。就算坐著了,也必然忐忑不安,不敢多看。 現在,倒是能隨意的東張西望,好像他來送我去上班一樣。 汽車緩緩駛入了金茂大廈的地下停車場,身為總裁,他自然有專用停車位。秦楚不慢不緊的把墨鏡收回盒中,拎起公務包,推門下了車。我原本還在發愣,聽見開門聲,也立即跟在了后面。 這是我第三次來他工作的地方。 第一次來的時候,我剛與他住在一起。那時我還并未意識到他對我的厭惡,自作主張的做了午餐去公司看他。結果顯然是不言而喻的,我并沒有能夠如所想的一般與他一起用餐,而是被他隨便找了借口趕了出去。 第二次來的時候,我已經不再那么天真,只是他早上走的匆忙,沒有帶包。我還記得之前他的態度,但最終還是抱有期待的去了。只是這一次,他雖然拿了包,卻不曾出來見我,反倒要秘書警告我再也不要來這里。 從此,我便沒有再去過了。 或許是以往的記憶不算太好,我雖然知道他們看不見我,還是難免有些緊張,生怕秦楚突然轉過頭來,惡狠狠的讓我滾。好在我是真的死了,一直跟到他的辦公室,也沒有人發現我的存在。 “總裁,今天的報紙?!睆埫貢芽Х确旁诹怂氖诌?,隨即開始匯報今天的日程。我站在一邊,看著他動作優雅的喝了一口咖啡。 “今天楚總要來,上午的會議推遲到下午?!鼻爻^續翻閱著報紙,上面都是些我看不懂的經濟內容。但是我知道“楚總”,楚雲深,隔壁啟東公司的ceo,格外年輕有為。 “是?!睆埫貢c了點頭,隨后離開了辦公室。我扭頭看了看秦楚,最終還是呆在了他身邊,靜靜的看著他處理公務。 如果以前,他能有一次不將我拒之門外,或許我也不會絕望到那種程度。 但那終究是過去式了,而且我現在倒是能夠隨意的觀察他的側臉,就算跟在他的身邊,他也不會再對我發火。這樣一想,我又覺得慶幸萬分,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帶著刀痕的手腕。 九點,楚雲深來了,帶著他的伴侶段瑞祺。 看見段瑞祺,我稍微愣了愣。 認識他只是一個巧合,因為楚雲深身為ceo的同時,也是我們醫院腫瘤科的醫生。段瑞祺那天來給他送午飯,但楚雲深因為手術并不在辦公室。我領著他坐下,給他倒了杯茶,簡單的聊了幾句,便逐漸的熟悉起來。 他和楚雲深是一對同性伴侶,生活的極為幸福。前年在美國結了婚,現在連代孕的孩子都有了。我心里羨慕他們,便不自覺的與他親近。秦楚不在的時候,我也常常去他們家里做客,和段瑞祺一起練習菜式,順便逗一逗那一對可愛的雙胞胎。 “楚總?!鼻爻ζ饋?,站起身前去迎接。楚雲深也微笑著與他握手,隨即向他介紹段瑞祺。 “秦總,這是我的伴侶,段瑞祺?!彼麄冸m然已經結婚,但因為段瑞祺的要求,關系并沒有公之于眾。原本以為段瑞祺只是秘書的秦楚愣了愣,但很快又露出了笑容,“你好?!?/br> “你好?!倍稳痨髅蛄嗣虼?,不知為何看上去興致缺缺,但也與他握了手。 夫夫二人在沙發上坐了下來,秦楚給他們倒了茶,親手遞到他們面前。段瑞祺輕聲說了句“謝謝”,略有些拘謹的坐在楚雲深身邊。 我見他面色似乎并不太好,有些憂慮的模樣,也并不再開口說什么,倒是楚雲深老練的與秦楚展開了會話。充滿公務性質的對話自然不會多有趣,我看了看秦楚,又轉頭去看段瑞祺,思考著是不是該出去一會兒。萬一他們等會兒談到了商業機密,被秦楚知道我偷聽了,說不定還要生氣。 然而在我還未決定時,段瑞祺卻伸手從后面捏了捏楚雲深的腰。秦楚顯然是沒看到這個小動作,而楚雲深也只是說話頓了頓,連臉上的微笑都沒有變。我眨了眨眼,幾乎要以為自己是看錯了,然而隨后卻聽楚雲深轉變了話題,面色微微嚴肅了一些。 “今天前來叨擾,實不相瞞,也是有一件事想要問一問秦總?!?/br> 秦楚微微詫異,但也在意料之中。畢竟對方算是比自己更忙的老板,今天這樣突然帶著伴侶來做客,也一定是有事才來。他很快露出了笑容,“楚總請問?!?/br> 段瑞祺坐直了身軀。 我微微有些不詳的預感,果然,楚雲深慢慢開口了:“我先生和顧安澤,顧先生關系不錯,但這段時間都沒聯系到他,請問秦總知道他在哪嗎?” 我僵在了邊上。 秦楚的面色也僵了僵,顯然是不曾料到對方居然在詢問我的事情。段瑞祺略有些著急,但還是努力的維持著禮貌,“我聽安澤說,你們住在一起……以前我們經常會聯系,但是這一個月我也找不到他。他電話好像換了,網絡上的留言也都沒有回復……” 我看著他擔心的眼神,難以抑制的感到愧疚。 秦楚勉強保持著微笑,但我卻知道他已經有些惱怒,或許是因為我這樣一聲不吭的消失,還要他幫我解決麻煩。再看向段瑞祺真摯的目光,我心里莫名的酸澀。 我與他只是再普通不過的朋友關系,也只是去了他家幾次,平時在網絡上聊幾句。誰能想到此時,卻是他來擔心我的消失,還找到了秦楚詢問我的聯系方式。 “我和他已經分手了?!鼻爻恼Z氣微微冷漠,“暫時也沒有他的聯系方式?!?/br> 聽到“分手”二字,心口像是被重重敲了一下,疼的難以呼吸。我勉強露出一抹苦笑,不斷的安慰自己不要多想。他愿意說“分手”已經足夠了,至少表示我們還在一起過。 畢竟,當初是我,害得他和許子墨分開。 “啊……”段瑞祺有些難以置信,他似乎還想說什么,張了張嘴,卻最終又抿住了唇。 秦楚沒有說話。 “那你知道他現在在哪里嗎?”段瑞祺深吸了一口氣,捧著茶杯的手微微發抖。 “應該是去了美國?!鼻爻恼Z氣依舊漠然,盡管還十分客氣,但我知道他已經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我有些愣愣的站在邊上,看著他淡漠的眼神,再一次慶幸自己的死亡。 段瑞祺稍微放心了一些,低聲說了句“謝謝”,只是臉色依舊不是太好。楚雲深拍了拍他的背,隨即又微笑著與秦楚寒暄起來,絲毫不再提有關我的事情。我看向秦楚,他此時又恢復了之前客氣的微笑,優雅的與楚雲深交談著,好像方才的冷漠不是他一樣。 我心想,就算他知道我死了,或許也不會有多余的表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