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雖然看的是夜景,思緒又飄忽了起來。我明明應該難過的,但那些悲傷的情緒似乎又逐漸遙遠了。我有些愣愣的看著霓虹燈不斷變幻,忽的想到了臥房里空掉的衣柜。 浴室的洗手池連著瓷磚,并沒有換成新的。柜子里應該有我以前放在那里的浴袍和浴巾,他們現在也應該有東西穿。但是秦楚把以前的衣柜扔了,現在的新衣柜又是空的……他明天穿什么呢? 我心想秦楚不是這般不仔細的人,更何況許子墨是他的愛人,不至于搬進來第一天就連衣服都沒得換。我自嘲的笑了笑,隨即拋去了這有些荒誕的思緒,繼續盯著窗外,一直到那聲音逐漸停歇。 夜風有些冷,穿過我虛無的胸膛。我有些怔怔站在那里,就好像過去無數個日夜,站在這里,等著秦楚回家。 只是,我現在卻已經死了。 似乎只是過了一會兒,隔壁卻傳來了聲響。不知什么時候天居然依舊大亮,我茫然的看了看自己,隨后又看向了曾經屬于我和秦楚的臥房。 他們醒了。 我以為我不想秦楚了,但他昨天對許子墨溫柔的表情和動作卻深深的印在了我的腦海里。我猶豫了片刻,終于嘆了一口氣,穿墻過去了。 他們還摟抱在一起,正在交換一個纏綿的早安吻。許子墨顯然還有些睡意朦朧,但就是這樣,都格外的清秀可人。 我確實不如他。 秦楚的睡姿并不算好,但又格外霸道。許子墨被他摟在懷里,二人的被子卻已經掉到了腰際。我站在角落,抿住了唇。 曾經蓋過我和秦楚的被子如今蓋著秦楚和許子墨,我不明白心臟突然傳來的疼痛,深吸了一口氣,隨即默默的轉過頭去。 果然不該來看的。 心里這樣想著,腳步就又要朝隔壁走去。而此時秦楚坐起了身,我忍不住轉過頭來,便看見他一邊披浴袍一邊把手伸向床頭。 他看都沒有看那邊一眼,卻在什么都沒摸到后皺起了眉,隨即低聲咒罵了一句,起身去拉衣柜的門。許子墨揉了揉眼睛,不懂發生了什么。 然而我卻明白。 我總是會在那里倒一杯水。 秦楚方才的咒罵我聽得很清楚,心情自然又壓抑幾分。我一直以為當初的那些體貼至少能讓他喜歡我一點,沒想到最終換來的只是一句咒罵而已。而此時秦楚已經拉開了衣柜,他似乎不曾料到衣柜里沒有衣物,頓時愣了愣。 “嗯?”許子墨也坐起了身,有些疑惑的朝秦楚看去??帐幨幍囊鹿駭[在那里,他眨了眨眼,有些詫異,“怎么了?” 我也怔了,不曾想到秦楚真的沒給自己和許子墨準備衣服。 秦楚的眉頭擰緊在一起,面色陰沉,嘴唇飛快的罵了三個字。盡管聲音很輕,但我知道那是我的名字。 顧安澤。 許子墨顯然沒有聽見,他走到秦楚身邊,看了看柜子——果真是空蕩蕩的,隨后嘆了一口氣。 “那怎么辦?” “我讓人送過來?!?/br> 秦楚的神色一瞬間又恢復了溫柔,仿佛剛才臉色黑的可以擰出墨來的人不是他一般。我站在一邊看的清楚,心里更加苦澀。 好在那二人還有我留在浴室的浴袍,雖然有些臟了,但還能勉強穿著,總好過赤身裸體。秦楚微笑著和許子墨前去洗漱,隨即趁許子墨洗臉的時候黑著臉給下屬打了個電話。他的語氣有些暴躁,或許是想到了我的緣故,一直到掛電話的時候還面帶怒容。 但是轉過身面對許子墨時,又恢復了溫柔的模樣。 我在一旁看的真切,心更是涼的徹底。在他心里,我比不過許子墨,卻不曾料到竟是這般差距。明明是應該悲傷的事,我卻慶幸還好死了。若是我活著,看見這樣的場景或許又要自殺一回;死了反倒看開了,只是難過了一會兒,又能平靜的站在一邊了。 而且,我死了,再也不會不知廉恥的糾纏他了。 那二人已經梳洗完畢,秦楚正在拾起昨天扔在客廳的衣物。許子墨有些困倦的坐在沙發上,浴袍敞開,露出了他修長的小腿。秦楚走過去又吻了吻他的發,隨即抱著衣服去了浴室。 我自然跟著一起去了浴室。 他想要用洗衣機,但顯然并不熟悉。我不討他歡心,只能努力的表現出體貼溫和的一面,這些家務活自然從不會讓他沾手。秦楚也沒有將內衣單獨拿出,直接全部扔了進去,隨后黑了臉。 他不知道該怎么用。 “先倒洗衣液啊,就在邊上?!彪m然知道他聽不見,我還是開口了,“然后按全自動?!?/br> 聲音還是和原來一樣,只是顯然對方絲毫聽不見。秦楚還在皺眉,我嘆了一口氣,也沒有辦法了。此時門鈴響了,他低罵了一聲,按下了唯一有著字的“全自動”按鈕,匆匆走了出去。 希望那些沒有洗衣液的衣服能夠憑借甩力變干凈吧。 我絲毫沒有幸災樂禍,反倒無奈的嘆了口氣。 送衣服過來的果然是張秘書。一大早被老板喊起來,他也顯得有些疲憊。秦楚接過兩大袋衣物和早餐,許子墨從他身后走了出來。 “謝謝呀?!彼Φ脺睾?,手自然的摟住了秦楚的腰。張秘書愣愣的說了句“不客氣”,卻又聽秦楚介紹:“這是我愛人,許子墨。子墨,這是張秘書?!?/br> 張秘書聽到“愛人”兩字時,顯然有些吃驚。我知道他是想起了我,但也不至于沒眼色的在此時提起。他趕忙笑了笑,和許子墨握了個手。 我和張秘書還算熟悉。那時我每天從醫院趕回家給秦楚做飯,但他卻時常到半夜才回來。我不敢去問秦楚,只能偷偷的向張秘書打聽他晚上有沒有應酬。我雖不曾和他多說什么,但他一直跟在秦楚身邊,也能大致猜到我的情況。 此時張秘書已經走了,秦楚顯然很滿意向他人光明正大的介紹許子墨,心情不錯的與許子墨一起用了早餐。 曾經與他一起坐在這里的是我,他從來都是兩三口解決;現在倒是吃的認真,還時不時與許子墨說笑幾句。我期盼了十年的溫柔,就在一天不到的時間全部呈現在我的面前。只可惜,在他身邊的,不是我。 我又嘆了一口氣。 秦楚和許子墨都換了衣服,衣冠楚楚的對著鏡子打理自己。他們二人確實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站在一起都格外養眼。我想了想自己再普通不過的長相,真心的贊嘆了一聲。 此時門鈴又響了起來,不知是誰有事。 這次開門的是許子墨,然而門一開,一只薩摩耶就興沖沖的跑了進去。他反應不過來,被撞了一下,而薩摩耶也沒能自在,一下子被鏈子勒住了脖子,狗眼都翻了白。 “先生……”寵物店的小妹抱歉的笑了笑,并沒有想到給她開門的是個陌生人??匆娗爻?,她才松了一口氣,“球球已經寄養在我們店一個半月了,顧先生一直沒來取,我就把球球送回來了?!?/br> 球球還不斷的要往里跑,被勒了幾下實在是難受,只能乖乖坐了。隨即他便開始打量這個陌生的環境,不明白為什么家換了個模樣。 “顧安澤沒把他帶走?”秦楚的語氣有些不善。寵物店小妹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十分尷尬的詢問,“顧先生不在嗎?” “搬走了?!闭Z氣冷淡,下一秒就要關門的模樣。 只可惜球球正好坐在門檻上,睜大了眼睛瞧著秦楚,還有些可憐的“嗚”了兩聲。寵物店小妹也明白過來事情有些復雜,但球球是不可能再留在寵物店的。她趕緊笑了笑,“寄養時間已經過了,球球還是交還給你們吧,等顧先生回來的時候再轉交給他?!?/br> 說罷,她就把繩索遞給了秦楚,飛快了走了。 秦楚的臉色再一次黑如鍋底。 我知道他一定在惱火我沒有帶走球球,畢竟是我未經他同意所養的寵物。但我那時已經有了死心,自然不可能帶著球球一起尋死,只奢望著秦楚能夠看在以往的情分上繼續養著他。 球球的眼睛圓溜溜的轉,發現什么都不一樣了以后,有些焦躁的“汪”了兩聲。許子墨對這突然出現的薩摩耶反而十分耐心,蹲下身摸了摸他柔軟的毛發。 “顧安澤養的?”他有些漫不經心的詢問。 “嗯,誰知道他沒帶走?!鼻爻€是有些不悅,但他并不是會對一條狗發泄怒火的人。球球被拎著往前走了幾步,但卻十分不配合,不停地左顧右盼。 我知道他是在找我。 心里實在是不舍,畢竟是自己養了兩年的寵物。我終于從秦楚身后走了出來,想要再瞧一瞧球球。球球用鼻子仔細的嗅了嗅,怎么都沒聞到我的味道,眼里很快有了淚水。 “球球?!蔽业吐暫八?,已經做好了被忽視的心理準備。 然而球球卻猛的抬起了頭,瞪大了眼睛瞧著我。尾巴“嗖”的豎起,像刮雨器一樣搖晃起來。他興奮的“汪汪”著,腿一蹬就要往我身上撲。 我還弄不清怎么回事,就被球球穿了過去。 “別亂跑!”秦楚有些不悅,用力勒住了繩子。許子墨站起了身,有些無奈的笑了笑,“看樣子他并不喜歡我?!?/br> “你別在意,我馬上就讓顧安澤把他帶走?!鼻爻林槹压锋溊@在了椅子上,隨即又想到顧安澤已經去了美國,面色更加陰沉。 “沒事,也是很可愛的?!痹S子墨似乎絲毫不介意,又要去摸球球的腦袋。我雖然還有些反應不過來,但也意識到似乎球球是可以看見我的,于是趕忙做了個“坐下”的手勢,讓他乖乖的不要亂動。 許子墨摸了兩下,球球都沒有亂動,反而伸著舌頭眼巴巴的看著我。我站在秦楚身前,就好像他在看秦楚一樣。他又摸了兩下,感嘆了一聲:“還是很乖的啊?!?/br> 生怕他們察覺到球球的視線有異,我只能跟著秦楚。球球真的很乖,他一定很想我,現在卻也能眼巴巴的坐在那里,任許子墨捋他的毛。那副有點委屈又期待的小模樣讓我不禁微笑,于是便安慰:“乖,等他們走了就陪你玩?!?/br> 球球聽懂了,尾巴搖晃的更加厲害了。 秦楚還是要工作的,我不知道許子墨,但許家那樣的身份,也決計不會讓他無事可做。之前二人黏膩了許久,此時已經快要到八點。秦楚的手機響了,顯然是公司里有事。我看著他們一起離開,終于能夠好好的看看我的球球。 “汪汪!”球球興奮了。 “球球,你能看到我?”我實在是訝異,畢竟昨天那么多工人里都沒有一個人看得見我,現在球球卻既能看又能聽,真是再神奇不過。球球果然看得見,又要朝我撲。 “汪!”他又撲了個空,呆愣的爬起來,歪著腦袋瞧著我。我無奈的笑了笑,在他身邊坐下,試圖和他解釋現在的情況。 “球球,我已經死了,你摸不到的?!蔽一钪臅r候便喜歡把事情都對球球說,現在死了也是,“對不起,沒能好好養你?!?/br> 手虛無的摸了摸他的腦袋,不小心直接穿了過去。 球球顯然不會理解,他只是納悶為什么摸不到我。白色的爪子不斷的在空中揮舞,他著急的大叫,滿臉緊張。 “乖,不鬧了?!蔽倚睦锼釢?,輕聲安撫他的情緒,“沒事的,我還在在這里,球球乖?!?/br> 反復的低哄終于起了效果,他勉強接受了現實,搖晃著尾巴等我陪他玩。一條狗自然無法理解死亡的含義,或許他還以為我只是在與他玩一個“看得見摸不著”的游戲。我嘆了一口氣,又伸手虛無的摸了摸他。 兩年前,我剛把球球從寵物店帶回來的時候,他還只是一直嗷嗷叫的小狗,對什么都有著格外執著的熱情?,F在倒也成了大狗,只是那傻氣的模樣絲毫沒變。 若是沒有球球,我自殺的時間或許還要提前許多。那時已經查出了抑郁癥,養一條狗的建議也是林醫生給的。確實,有球球陪著我,我便不會再總是胡思亂想了。就算在秦楚那里受了傷,抱著球球低聲傾訴一番,也會好上許多。只可惜,我最終還是沒能走出來,倒是拋下了他。 球球伸爪子撲騰了半天,隨即又“嗚嗚”的叫起來,搖著尾巴向我乞食。我愣了愣,倒不知道該怎么做了。以前廚房的柜子里是放著球球的糧食的,只是不知道現在還有沒有。我走過去看了看,果然已經都被清理干凈了。 “嗚……汪!”球球并不知道我沒法給他找東西吃,翻了個身露出自己柔軟的肚皮,躺在地上撒起嬌來。我又哄了他幾句,隨即把目光放到了剩下的早餐上。 秦楚和許子墨似乎都沒有收拾東西的意識,這才給球球留了唯一的口糧。我無法責備秦楚,畢竟球球確實是我不負責任才留下的,于是只能盼望著他以后能夠稍微上心一些。引導著球球爬上椅子吃了點東西,又看著他趴在地上睡了,我才終于松了一口氣。 秦楚和許子墨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了。開門的時候我正站在陽臺,聽到聲音便不由自主的走了出去。秦楚在和許子墨說著什么,一臉笑意的扯著領帶,然而在看見桌上的狼藉時,臉色又很快陰沉了下去。 球球無辜的看著他。 “早上沒收拾嗎?”許子墨有些訝異,但也明白過來,“有狗糧嗎?球球應該是餓了?!?/br> 秦楚低罵了一聲,“誰知道他放哪了?!?/br> 秦楚臉色的不耐與煩躁如此清晰,我苦澀的笑了笑,有些后悔沒有把球球托付給林醫生。好在許子墨是個有耐心的人,他摸了摸球球的軟毛,“那我去寵物店買吧,希望還沒關門?!?/br> “現在去做什么,一晚上也餓不死?!彼坪醪⒉幌胱屧S子墨多跑一趟,繼而又轉頭看向狼藉的桌面。食物的殘渣就這樣放了一天,氣味自然不會好到哪里去。許子墨有些無奈,“你把桌子收拾一下,我去買袋狗糧?!?/br> “那么煩做什么?!鼻爻坪跤行┎粣?,我猜是因為我的緣故。他大抵還在惱火我把球球留在了這里,于是面對許子墨時語氣也略微重了些,“反正是顧安澤養的,不用管?!?/br> “你……”許子墨皺起了眉,“算了,我去買,你收拾一下桌子吧?!彼职矒岬拿嗣蚯虻哪X袋,隨即轉身出了門。 秦楚惱火的瞪了球球一眼,隨即掏出手機,面色極為陰沉的翻起了通訊錄。我站在他身邊,看見他找到了我的手機號,重重的按下了通話鍵。 以前總是盼望他能主動聯系我一回,所以不管是什么事,只要他打電話給我,總是立即接通的。但是現在我已經不在了,電話卡也早就在自殺前退了,于是當我聽見“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是空號”時,也并沒有感到詫異。 但秦楚的臉色更黑了。 他摔了手機,似乎在惱火我的大膽。他咬著牙冷笑了兩聲,許是覺得我又在欲擒故縱,惱怒的瞪著球球。球球本身就有些怕他,“嗚”了一聲把自己縮在了桌子底下。 “走了也不安分!”他冷哼了一聲,看也不看桌上的狼藉,徑自去了浴室。我胸口微微作痛,只能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句“對不起”。 對不起,死了還要麻煩你。 許子墨拎著一袋狗糧進了門,我心里感激他的耐心,也更加抱歉當年的事情。他看見秦楚并未收拾桌子,抿住了唇,有些不悅的模樣,卻也去廚房拿了抹布,動作不算熟練的把垃圾收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