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節
第169章 神助 于季明德來說用過最好最順心的孩子是坎兒和余飛。土匪劫道情況瞬息萬變這倆廝昨天能傷成這樣還是太笨的緣故。 要是原來的余飛和坎兒昨天那種情況下絕對不會傷成他們這個熊樣。 坎兒可惜了是叫尹玉釗殺的。 余飛是因為守胡蘭茵守的不力,叫他趕回秦州了。 按理來說,昨天他從稻生背上躍起之后城樓上的內侍一看情況有變,就會放箭,這時候稻生就該持龍淵劍飛奔上前劈開箭雨護住野狐。 但稻生太笨不知道拿劍,硬挺挺上前用自己的身體去護野狐好在城墻上飛來的只是普通的箭若是銅弩鐵矢他此時不說走只怕連命都要丟。 寶如昨日趁亂而跑,也未看清楚季明德究竟是怎樣爬上那兩丈高的城墻的。這輩子寶如還未聽說有人能生生爬上城墻。 昨天在百福殿,她便聽幾個幸存下來的宮婢們議論紛紛說季大都督是飛上去的還有兩個幸存的小內侍,確言鑿鑿說他在城墻下就那么一跳,就跳上去了。 從下午到二更天,她聽了太多太多,更有人說,騰空飛來一條五彩斑斕的巨龍,將季明德馱起,送到了城樓上。 不過半日而已,季大都督已經被傳成從天而降的神了。 謠言傳的越來越玄乎。寶如自認是他身邊第一人,總比別人能知道些靠譜的消息,笑問道:“宮墻那樣高,昨兒你究竟是怎么爬上來的?” 季明德伸了只瘦而修長的手出來,在空中旋了旋:“其實,稻生身體里住著一只大猩猩,當他生氣的時候,就會化身成一只大猩猩?!?/br> 寶如再笑,當然不信,因他說的有趣,于是繼續聽著。 他又道:“當時眼瞧著我的兩個小乖乖在城樓上有難,他頓時化作一只大猩猩,一把將我抱起,一扔……” 兩個,寶如下意識撫了撫肚子,她肚子里如今也有一個。 “你就上來了?”她道。 “不?!奔久鞯聯u頭,一笑:“他的力氣不夠,扔到半途時,卡住了。恰好野狐在那兒,他跳起來,用頭一頂,像頂只球一樣,將我頂上去了?!?/br> 寶如不信:“真的?” “假的,講給孩子聽而已?!奔久鞯聹販匦Φ?。 回到海棠館,季明德漫不經心回頭掃了一眼,秋瞳立刻止步在門外,以拳袖手,仍不停的咳著。 昨日她叫季明德一腳踢到吐血,此時看他一眼,胸中污血還往上不停突突著。 這人,那么柔聲的講著荒唐的故事,仿佛有兩世的耐心,來哄一個女人眉開眼笑??梢矔荒_踩在人的胸膛上,震的她五臟六腑俱裂。 秋瞳如今才知道,為何苦豆兒生的也算漂亮,卻從來不曾對這二少爺正眼相看了。這是個惡鬼,不過披了副人的皮囊而已。 尹玉釗又差人送了信來,叫她探聽趙寶如在榮親王府的一舉一動。她當然不敢再給尹玉釗傳消息,眼瞅著二少爺進了書房,秋瞳連忙將尹玉釗遞來的條子放到了書案上,屏著氣溜了出去。 季明德拉過燭臺,點上火,對燈燒了信,輕輕揉起了眉心。 信很簡單,寥寥幾言,說寶如在宮里就曾嘔吐,暈厥,讓秋瞳提醒寶如找郎中替自己診診脈。 長安城遍地是賊,但任是誰,也沒有尹玉釗這般難殺。況且,他似乎是真心實意的待寶如好,而他的目的,似乎也不是那份血諭,或者寶如這個人,那他究竟是為什么呢? 季明德無聲苦笑:不會和李少源一樣,也是為了愛吧。 愛這東西,說不清道不明,卻是世間最難用理智來解決的問題。更何況,昨天他還和寶如單獨相處了至少一個時辰…… 季明德不敢再往下想,起身進了臥室。 寶如自打知道自己有孕之后,便成了一只只會打盹的倦鳥,才不過轉眼的功夫,她已經蜷在床上打瞌睡了。 她身上不過一件白紗質的對襟長裳,繡鞋還在腳上,紗裳大約是叫風撩起的,露出下面墨綠色的灑腿褲來,小屁股繃的圓圓緊緊,兩條細腿,交在一處。 此時天熱不好關窗子,他輕輕拉開床屏,自己也躺到了里頭。 季明德白日自來不睡覺的,連著忙了兩日,閉上眼睛腦子里皆是昨日的畫面。 昨夜三更,著野狐和稻生兩個拉來一模一樣高的架子,就像昨天一樣,和兩個小子在兩儀門前試了很多次,想要躍上城樓,卻沒有有一次成功過。 兩丈是二十尺,便有稻生和野狐相助,他打小兒提氣的輕功,二十尺的高度,他躍了許多次,還是躍不上去。 此時再回想,他仍不相信自己能借助那兩個小子,于迎面而來的箭雨中毫發無傷躍上城樓。是否冥冥中真的有神助力,那一躍而起的片刻,果真有不可測的力量,提了他一把? 在關山中被剁掉腦袋的那個夜晚,隨著他一個個斬掉的,血噴揚天,像xiele氣的球一般滾落的腦袋,正在慢慢淡出他的記憶之中。此時躺在床上,季明德漸漸覺得,前世只是一場夢境。 那個蜷縮在床上,懷抱著陶罐閉眼一口口往外吐著臨終之氣的寶如的臉,他已有些記不清了,便憶及,心中也不再有那叫他哽噎,抽畜,嘔吐都無法吐出的悲傷。 反而是手起刀落,剁掉李代圣腦袋的那一刻,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 無與倫比的快感。就像踩著野狐的腦袋躍上城樓一般,只要他手腕夠狠,如今這混亂的朝堂,還有那個王座,終將會在一場又一場的混戰之后,屬于他。 屆時,他的小季棠,出生便可以做公主。她會睜開她的眼睛,聽他講熊叔叔和爸色一起殺人劫道的故事吧,天知道她的眼睛得有多漂亮? 季明德覺得自己可以有三輩子的耐心,把兩生化成一個個有趣的故事,全講給季堂聽。 他本是閉著眼睛,薄唇笑彎,兩頰勾出動人的酒窩來。 忽而覺得眉心有些癢,睜開眼睛,恰是寶如圓潞潞的大眼睛,睫毛忽閃忽閃,正在望著他。 季明德將她攬了過來,柔聲道:“既困,咱們一起睡會兒?” 懷孕便有一點不好,暖暖甜甜的小媳婦兒懷里摟著,他卻至少至八個月的功夫,不敢造次了。 偏寶如無意識,不知道一個男人在將自己叔父的腦袋砍掉,當球踢過之后,滿腔的躁動無處可泄,一燃即起,猶還在他胸膛上無意識的劃著圈圈:“今日你可曾見過尹玉釗,他可還好?” 她手頓了頓,季明德捏過來,揉著她繼續劃著圈兒:“我出宮時,他也出宮,跟齊國公回家了,你為何有此一問?” 寶如咬了咬唇,道:“他是為了給我找郎中,擅離職守,才叫李代圣有機可趁,抓了皇帝的。齊國公二十萬人無聲無息前來勤王,昨天本該殺了爹,一舉奪下輔政大臣一職,可尹玉釗做了錯事,我怕齊國公不會放過他?!?/br> 季明德攥著寶如手的那只手明顯一緊:“我聽說,他昨天將你關在城墻下的小屋子里,整整一個時辰,那屋子里我也進去過,無窗戶,不通風,又熱又悶……” 她懷著身孕,他不好檢視,但直覺以尹玉釗那樣四十歲的老婦都能下手的人,怕他昨天要對寶如不利,若非如此,她怎么可能會昏厥? 會不會,寶如就是叫他強行關在那屋子里,并且侵犯過,才會暈厥? “你捏痛我了?!被剡^神來,季明德松了手。 寶如一只手叫他捏出明顯的青痕來。她道:“你想那去了。昨兒若非尹玉釗,我就得和命婦們擠在偏殿里,也許早叫人踩死了也不定。他算是救了我一命呢?!?/br> 她疾然轉身,留給他個瘦瘦窄窄的背。 陽光穿過床屏,細細縷縷灑在她圓圓的小屁股上,季明德心說怪了,她便生氣的時候,那點圓圓的小屁股亦可愛無比。 “他說,他非是我姨娘的異母弟弟,而是她自己生的孩子?!蹦嗽S久,寶如將尹玉釗講給自己的那些話,講給季明德聽,講完,又道:“所以,他也不過個可憐人罷了?!?/br> 季明德兩只漆黑的瞳仁停在眶中,一動不動,就那么定定的,躺著。 當初,季明德是在秦州接手的同羅綺。自他接手之后,因手下皆是少年,無人辱那婦人,一路上余飛和坎兒幾個還待她頗好,她閑來也與他們聊幾句。 她確實曾說過,自己此生便死,也決計不要見齊國公尹繼業。 賊若走空,不如去廟里當和尚。土匪要行起善來,離死也就不遠了。 更何況,秦州道上的匪,也是講聲譽的。季明德既接了這趟差,就得把人給送到涼州都督府。所以在同羅綺一遍遍懇求他放了自己時,他才會無動于衷。 那個婦人,確實和寶如生的挺像,但比之寶如的憨稚,又別有一種成熟風韻。她就像個從容不迫的長姐,或者母親。 第170章 魔鬼 在翻越烏鞘嶺時山路難崎曲難行九月的初秋天氣漫天風雪。過山即是涼州季明德搭了帳篷給同羅綺避風雪自己和余飛坎兒三個坐在山崖下避風雪。 那婦人就有如今寶如的傻勁兒帳篷明亮亮照著她的身影,她將只金簪子折彎,努力往嘴里填著妄圖要吞金自殺。 余飛和坎兒兩個睡著了,季明德進了帳篷,一把奪過那把簪子勸道:“夫人這又是何必?” 同羅綺笑道:“那壯士就行個好放了我這條賤命,可好?” 季明德道:“睡吧?!?/br> 同羅綺忽而一把扯開衽口低聲道:“壯士我有個女兒會在秦州等我的。你便將我扔在這雪山之中我也自信自己可以走得出去。天下男人想圖個什么你只要不嫌棄我老,也可以你來,睡過之后便用雪埋了我可好?” 季明德回頭看了一眼,轉身壓嚴帳篷,抱著砍刀蹲守在外,就那么,守了一夜。 果真說遇到雪崩,她葬身于雪山之中,其實也并非不可以。 只怪那時的他還年青,戾心太重,總覺得一件事該有始有終,次日也是看她可憐,賜了她一味砒霜,卻終究沒有救她一命。 如今再想,一個女人,明知自己于女兒來說,是個軟肋,把柄,卻只能被凌辱,只能任自己被送到仇家手中,成為女兒的累贅。其恨不能求死的心,當真是悲苦萬分。 事實上同羅綺被送到大都督府,在府門外大罵尹繼業,叫他按著腦袋往那石獅子上撞時,他就在遠處看著。 季明德一生壞事做絕,唯獨此事,兩輩子心中都洗不掉罪惡感。 只是在他看來,上輩子叫人橫刀剁了腦袋,報應就該一筆勾銷,這輩子季棠還是顆小芽苗兒,他便殺光天下所有人,這世界上只剩他和寶如兩個,也絕不會比寶如先閉眼,留她在人世。 說到這件事,他就無比慶幸自己殺光了所有知情者,只要寶如不知道,蒙蔽她的雙眼,這輩子,她就不會離開他,會跟他好好的過下去。 許久聽不到季明德說話,寶如轉過身來,便見他盯著自己,黯沉沉的眸子一動不動,也不喘息,仿如死人一般。 她終是拗不過他,攀上來香唇在他棱角鋒利的唇上吻了吻,柔聲道:“他和寶松一樣,算是我的哥哥,既是我哥哥,你就不要打他的主意,放過他,好不好?” 季明德眼珠一轉,猛然活了過來,一把自腰間摟上寶如,撲過來輕咬著她的小耳朵,柔聲道:“怎的長安城遍地都是你的哥哥,好不好也叫一聲哥哥與我聽聽?” 好容易有一個與她不對付的,還是帶血緣的哥哥,偏她懵懵懂懂,要惱惱不得,有心治她一頓,煞煞心頭邪火,這還懷著孩子呢,愈發不好治了。 寶如叫他揉的兇了,連連哀叫:“不行,不行,我懷著孩子呢?!?/br> 季明德一個縱腰,將寶如抱反過來在床屏一側,自己卻側到了床里頭。 窗子開著,門上唯有珠簾。 秋瞳捧著束九里香進了隔間,隔著珠簾,隱約能看到二少奶奶一只手摩梭在那床屏上,整個人前顛后仰,嬌哼顫顫。 她臉上泛起一陣潮紅,轉身連忙退了出去,趁勢,也就掩上了隔間的門。 ……沒有車 假戲了一回,季明德試探著提起顧氏:“聽說自我走后,李代瑁那個王妃曾幾番為難于你,還栽贓你放印子錢,想把你趕出王府,你怎的沒有殺我那股子戾性,就這么乖乖服軟兒了?” 按理,該把清風樓那件事兒說出來了。 寶如話到嘴邊卻又猶豫。尹繼業還朝,在咸陽駐兵二十萬,大兵壓境,內亂才止,外敵又起,此時說出來,顧氏不過一刀子的事情,季明德和李代瑁之間本就有心結,若為此而府中內亂,自已人先殺起來,那江山,可真要落到尹繼業手里了。 那天夜里在臥室,隔著一張床屏,李代瑁就曾說過,當初趕往嶺南殺趙放一府的并非他,而是尹繼業。 他只下令殺過季明義,剩下的,全是白太后伙同尹繼業兩個干的。不過共同佐政,但他是那個第一輔政大臣,決策權在他,有了黑鍋,他也只能無聲背著。 那夜,寶如吃了藥,軟成一團,躺在床上。隔著一扇床屏,聽李代瑁說了很多。 從他自幼對李少陵寄予的期望,再到顧氏的不理解,以及身在朝堂,自己的難處。還有對自家三個孩子的愧疚,對寶如的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