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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畫堂春深在線閱讀 - 第63節

第63節

    寶如明白了,方才佛堂的酒里面,應當全是加了料的。但以她對李少瑜的認識,他有一套牛皮糖似的纏功,便是再貞潔的烈女,也架不住他一日一日的磨纏,按理說不該使那等下作手段的。

    她囁嚅片刻,羞的兩頰紅紅,鼓起勇氣道:“那藥,可是能叫男女相歡之藥?”

    李少源臉色一紅,微微點了點頭:“待明兒他醒了,我好好收拾他?!?/br>
    寶如直覺此事還有蹊蹺,道:“當不是他,否則,他就不該吃那酒才對?!?/br>
    李少源冷笑:“難道你忘了?當初他的侍衛們教他使竹管暗器,命他吹出去,他卻一氣吸回肚子里,中毒三天,險險沒能救過來?!?/br>
    下藥,再自己把藥吃掉,李少瑜偏偏就是這樣的荒唐性子。

    季明德還在人群中血戰,廝殺,寶如倒是忍不住噗嗤一笑。

    李少源指著遠處還在與黑衣人們廝殺的季明德,低聲道:“寶如,你和季明德夫妻,過的好嗎,在他手里,可有受過委屈?”

    一回又一回,他奔波在秦州和長安之間,心中壓著個巨大的謎團,明知自己成了親,寶如亦有了新家,無論寶如嫁的如何,無論她過的好與壞,自己都不該插手的,卻忍不住要多問一句。

    寶如連連點頭:“好的不能再好,他待我,當真是天下沒有的好?!?/br>
    除了她之外,所有身邊的人,想踢就踢,想打就打,寶如整日膽顫心驚,怕季明德隨時翻臉,也要揍自己一回。但當著舊情郎的面,當然不能說出這種擔憂來。

    李少源一字一頓道:“他是個土匪,這你應當是知道的。他還拿土蕃王子的性命,玩弄兩國關系,逼的大魏朝廷焦頭爛額。而我究竟不知道,他來長安是為了什么?!?/br>
    經過今天這一場撕殺,寶如覺得很快全長安城的人都要知道季明德的身世了。她猶豫了許久,終是沒有說出來。

    他和季明德,其實是同父異母的兩兄弟。他是嫡出,占盡天下無出其右的風光。

    而季明德連庶出都算不上,與朱氏那樣的婦人,大約不過一場酒后亂性。

    季明義之死,雖是季白下的手,可那殺令是李代瑁下的,若季明德不是有十幾年殺場滾打的經驗,叫他圍殺在此處,那他就等于親手殺掉兩個兒子了。

    丈夫還陷在重生包圍之中,寶如終究更擔憂丈夫,見季明德拎著個蒙面匪徒走了過來,連忙道:“李少卿,我瞧他已經擒住了兇手,你既持大理寺,長安治安也有你的一份,快去審審,看那兇手是何人指派?!?/br>
    她也很好奇,若李少源審出兇手是自己父親所指,其目的,只為殺掉自己不愿相認的親兒子,李少源會怎么樣。

    李少源還未策馬至前,季明德已經拎著人過來了。他一把撕下最后留那活口臉上的黑布,劈腿一腳踏在那人后背上,恰是當初給季白的致命一腳,輕甩著砍刀上滴溜溜往下直流的血珠子:“李少源?大理寺少卿,是與不是?”

    李少源下馬,眸光淡含不屑:“是!”

    季明德表面清修的手指間有淡淡血痕,他輕摔著指間的血珠,掏出方帕子細細揩過,將身上那件沾了血的直裰解了遞給寶如,從她手中抽過那件墨綠色的錦袍換上,清清爽爽,仍是方才著花樓前吟詩對酒的從容:“審他!”

    李少源腦中有所有長安城地痞流氓無賴們的臉,他繞那黑衣人一圈,見他并非長安城中的無賴,冷冷問道:“哪來的?”

    黑衣人高舉雙手,竟是一口土蕃話,吐了個快:“我是懷良琳夫人的手下,季明德誘我家琳夫人歡好,如今卻又棄她,琳夫人羞憤不過,派我等來殺他!”

    李少源本是低著頭,比之季明德略尖的下頜忽而緊繃,唇角越揚越高:“哦,季明德家中有嬌妻貌美如花,你個土蕃婦人,如何能誘得他動心?”

    寶如雖看不見李少源的臉,但聽他這般帶顫的聲音,便知他是在笑了。

    黑衣人還頗憨厚樸實的嘿嘿一笑:“官家這您就有所不知了,我們琳夫人,可是咱花剌同羅族的姑娘,非但貌比國色,更是身懷名器,人間難得……”

    李少源怒不及抽刀,一劍鞘便抽了過去,抽在黑衣人的頰上,紅血帶著白牙破口而出,砸在青磚地上,牙齒叮呤呤的響著。

    再抽刀,李少源胡子亂炸,劍鋒直指季明德的鬢角:“禽獸!”

    寶如同時一聲尖喝:“李少源,你要做什么!”

    李少源回頭,兩眼怒圓,熬了半個多月的眼睛里紅絲滿布:“你竟然嫁給這樣一個人面獸心的禽獸?”

    寶如自馬上跳了下來,剛想往前沖,季明德給野狐個眼色:“把你嫂子帶走!”

    野狐告聲得罪,和稻生兩個來架她的肩膀。

    寶如耳中一直在嗡嗡作響,琳夫人的艷名,她是聽過的。她與她生母是同族女子,同羅族的女子大多柔弱,琳夫人卻是個另類,她當年嫁到土蕃貴族之家,嫁過去不過三天就死了丈夫,然后帶著嫁妝嫁給小叔子,三年之后,全族男子皆死,她便帶著整個家族的財產搬到懷良,從此廣招天下男子為入幕之賓,過的好不逍遙自在。

    懷良與秦州不過三百里路程,縱馬兩日便是一個來回。若果真季明德是琳夫人的入幕之賓,那就能解釋他為何會契而不舍,從王定疆的手里搶她了。

    他果真以為她亦是同羅族的姑娘。而相比于已經四十歲的琳夫人來說,她與他至少年紀相當。

    拐過彎子,到了云尼庵外,寶如掙開野狐和稻生,柔聲道:“我無事,你們快去幫明德,李少源是官,民不與官斗,叫他即刻回來,我在此等他?!?/br>
    看熱鬧的人擠了嚴嚴實實,將相府和□□之間那條死巷整個兒圍住,此時京兆府的差役和捕快們也趕來了,正在驅趕人群,警戒現場。

    方衡走了過來,停在云尼庵門上,看了寶如半天。

    她披帛兜在頭上,秦州那等苦寒之地,風沙太大,婦人們常要如此包著頭,仿止叫風吹了頭疼。

    他若有所思:“那封信,你打誰手里弄來的?”

    寶如頗有些難為情:“偷的!”

    方衡猶不敢相信,瞧著寶如頗像瞧著個小傻子:“會不會是有人冒充榮親王的手筆?你無關無尾拿到這樣一封信,實在叫人可疑,你拿來我再瞧一眼,我摹過李代瑁的字,他的字我還是認得的?!?/br>
    寶如于是將那封信遞給方衡。

    看一眼,再看一眼。方衡一巴掌拍在自己臉上:“寶如,咱走吧,去找寶松,大約我這輩子,也就只是個做郎中的命了?!?/br>
    第97章 扒皮抽筋

    寶如掬著兩只手忽而臉色一變叫道:“我的小馬駒二十兩銀子的小馬駒!”

    兩個男人四目相對李少源怒目中能噴出火來季明德卻還從容:“土蕃語的敘述行式與我們漢話有很大的差別土蕃人習慣前后倒置,比如他們稱呼琳夫人,會說琳夫人來自懷良,而非懷良來的琳夫人,所以此人雖熟蕃話卻是個漢人,他這是在栽贓兇手定然另有其人。

    若你大理寺不肯再申此人我就要帶走?!?/br>
    李少源持劍再抵近一步:“本官可不管什么情殺兇殺此人我要帶回大理寺細細審之萬一你季明德因是那琳夫人的入幕之賓就與土蕃馬匪有所牽扯,秦州知府胡魁之死只怕也與你脫不了干系。

    姓季的,趙寶如可非你的琳夫人若叫我審到你與馬匪有所牽扯非但今春杏榜不會有你,便是寶如,我也要代她休夫,休掉你?!?/br>
    只憑他所表現出來的羞辱與憤怒,季明德也能斷定李少源是真的愛寶如,并不像別的男人一般,因為那份血諭,而懷著齷齪的目的。

    他忽而撩袍簾,直挺挺往后橫倒,腳踢李少源手中佩刀,同時撈手去護那跪在地上的黑衣人。

    □□旗樓方向,三枚暗器先后而至,他手中無刃不敢硬拼,三枚暗器齊齊打在黑衣人身上,見血封喉,唯一的活口,被人滅口了。

    季明德轉身便走。撥開人群,疾步奔往云尼庵,李少源緊隨其后,擁擠的人群中,身高分外挺撥的兩個人,等待京兆府捕快問話,盤查時,李少源摘出腰牌,給那捕塊過目。

    “圣人修節,你如此行徑,今科絕對上不得杏榜。至于你和琳夫人的事,本官也會追查個原原本本,至少給寶如一個交待?!崩钌僭吹?。

    季明德遞給捕塊的,是□□相請的請柬。雙臂微揚,他在等待捕快的搜身。

    “既我東進長安是為了來科會試,自然要上杏榜,否則,不就白來了?至于琳夫人,任你去查?!奔久鞯伦圆犊焓种谐檫^請柬,在手中揚了揚,轉身便走。

    李少源亦是疾步而追,季明德忽而止步,回頭:“李少源,我且問你,癱在床上的滋味,好受否?”

    “你這話什么意思?”李少源止步。

    季明德折身回來,方才出力過猛,發略凌亂,鼻尖沁著薄薄一層汗氣。他看不到寶如,寶如當然也就看不到他。既寶如看不到,他粗一點野一點,也就沒什么關系了。

    “當初敲鑼打鼓,一驛一驛傳退婚書時,你就沒有想過,若非你昭告天下式的退婚,我這樣的人怎能娶得到她?”

    季明德一步步逼近,躬著背,猴著腦袋,兩臂輕甩,恰是最常見的秦州土匪們的架式,見李少源要抽佩刀,一把替他搡了回去。

    斗雞一樣的倆個男人,盯著彼此的眼睛看了片刻,終是李少源抵不過季明德要吃人的眼神,先敗下陣來。

    雖不愿承認,終是帶著血緣的兄弟,季明德于李少源唯有滿心厭憎,再不多說,轉身離去。

    一開始,季明德并沒有想過娶寶如,他只是默默注視著她,想知道一個十五歲的小姑娘,那薄而瘦弱的肩膀能扛過多少苦難。

    一回又一回,土匪用盡各種手段,搶、訛,劫,所有的東西全部封箱,被送往長安,王定疆一樣樣親自檢搜。

    他比寶如更渴望李少源能來救她于水火之中,能把她接回長安城,她生在那種地方,仍該回到那種地方去。

    可整整九個月之后,他卻送來一紙退婚書。

    季明德本不過一個黑白兩道俱吃,滿心等著會試過后,就一刀抹了親爹季白那個禽獸的,年青土匪而已。

    他不過一個土匪,本沒有娶她的資格,因為跟著他,寶如將永遠行走在刀尖上,可李少源放了手,而他恰是頭惡狼,趁此而叨,誰又能奈他何?

    寶如二十兩銀子買來的小馬駒,身中數箭,全是季明德當日殺王定疆的那種鐵矢,有幾支深入馬腹數寸,血汩汩往外流著。

    馬已經死了,寶如還在替它擦拭腹部凝結的血。

    季明德伸手來拉,寶如站了起來,盯著馬看了許久,忽而轉身,撲抵在他胸膛上,額頭一下下的輕碰著。

    相伴也有月余了,不過三歲余的小馬駒,性情十分柔順,跑起來力量也足,整日馱著寶如東跑西跑,若無它,她腳上又不知得磨掉多少層皮。

    它和她的小母驢儼然是一對兒,同槽而食,毛光精亮的小母驢,昂蹄躍躍的小馬駒,寶如有時親自替它們添草添料,看一馬一驢交頸站在一處,鴛鴦一般。

    可憐的小馬駒死的這樣慘,小母驢怎么辦?

    再想想,這些鐵箭矢若是落到季明德身上,王定疆是怎么死的,他也會怎么死。若他死了,她怎么辦?生身為人,她一步不慎踏錯了道兒,在惡鬼叢中求生,可不希望季明德死。

    季明德道:“明天,我在長安城外選處好地方,將它葬了?!?/br>
    寶如圓乎乎的小腦袋微點著,唔了一聲。

    季明德又道:“今晚我就讓野狐和稻生再去西市上找一找,找匹年齡差不多,毛色相似的回去,你的小母驢不會發現的?!?/br>
    寶如心說你和李代瑁豈止容色差不多,五官都生的一模一樣,能是一個人嗎?

    馬雖非人,也是有靈性的,猛乍乍換了個新的,又怎么能一樣?

    倆人正說著,李代圣來了。他身后還跟著晉陽解元肖景峰,面色紫紅,四十多歲的中年書生,下盤穩扎,行動一股龍虎之氣。

    季明德與寶如同時見禮,低著頭時悄聲問寶如:“若叫你知道是誰殺了你的馬,你打算怎么辦?”

    寶如正在怒中,想都不想:“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給我的小馬駒陪葬?!?/br>
    季明德笑了笑:“乖乖,這是長安城,不比秦州那等野蠻地方,動不動扒皮抽筋,我一刀斬了他的腦袋,你看可好?”

    寶如打個寒顫,再看季明德,他一口白牙笑的寒滲,不像是在開玩笑。

    李代圣正在聽侍衛匯報著情況,整整二十個刺客,以衣著來斷,當是土蕃人。

    他聽罷,一下又一下的鼓著掌:“以一抵二十,罷后身上竟連血跡都不沾,身經百戰的將軍只怕都很難做到,明德文武兼修,真真叫孤寡目相看?!?/br>
    野狐和稻生兩個也被捕快放了出來,野狐還罷了,打小跟著季明德,對戰的時候至少會注意,不把自己弄的腌瓚,稻生一身黏黏糊糊,血漿滿身,自己也受了傷,一手按著胳膊,呲牙咧嘴的叫著。

    寶如轉身一看,立即解下自己的披帛,牢牢扎在稻生的胳膊上。

    季明德能從死巷中脫身,這兩個孩子幫了很大的忙,看起來是刺客在圍剿他,事實是他和兩個孩子,從兩方圍殺刺客。

    他仍笑的謙懷:“多謝王爺今日的花宴,肖解元的拳腳與身手,遠在季某之上不知多少倍?!?/br>
    狗屁的花宴,分明就是一桌鴻門宴,府外一重重的府兵,今天是欲要取他性命的。

    打獵太多叫老鷹啄瞎了眼,枉他一雙老辣之眼,竟還真的以為李代圣是個清高無塵,心懷家國的良臣,卻原來與李代瑁亦是一丘之貉,今天若非李少源大理寺的人及時支援,他就得死在這兒。

    季明德接過野狐手中所持,還在滴血的砍刀,對刀笑了笑,忽而起步,不過一個轉身,縱刀橫劈,肖景峰全然不曾防備,還在笑的腦袋飛出,鮮血從斷掉的脖茬上涌出,噴了身邊的李代圣滿臉鮮血。

    在場的人,除了野狐和稻生之外俱皆驚得差點尿褲子,李代圣抹了把臉上的熱血,咬牙道:“季明德,當街斬孤的門生,你是不是不要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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