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這廂寶如和王朝宣進了客棧,那癩皮臉的小伙計就站在樓梯口,輕輕搖頭。 寶如早知季白是在騙自己,但千分之一的希望,總想著自己救季白一命之后,他就算賣她,好歹也會尋到同羅綺,豈知這季白人面獸心,從頭到尾假的不能再假,就是拿個假貨騙自己。 第24章 出逃 寶如給那小伙計一個眼色拽上王朝宣的袍袖輕聲道:“朝宣哥哥meimei如今可只看你的呢!” 王朝宣頓覺腰桿粗了三倍拍拍胸脯道:“他季白吃著我干爹的用著我干爹的還敢謀算我干爹的人?放心哥哥今兒替你教訓他!” 說著,將寶如護到身后,王朝宣一腳踏開門抽出佩劍亂閃:“好你個季白,光祿寺一年給你幾十萬兩真金白銀,你竟敢動我干爹的寶貝看我不殺了你!” 得到寶如之后季白也是要送給王朝宣,但他心里一點小私心覺得好歹寶如跟季明德一場兒子忌憚多不敢下嘴他倒生冷不忌也不怕吃壞肚子嘗上一嘴同羅姑娘的滋味兒再送給王朝宣,路上王朝宣自己肯定也要用一用都是男人,這實在算不得什么所以才未提前知會王朝宣。 而寶如所湊的也恰是這個巧宗兒,要來離間這一丘之貉。 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不認一家人。季白畢竟才病過,腿腳不夠利索,跳起來叫道:“王兄,這話是怎么說?” 王朝宣回頭一看,寶如慢慢往后縮著,本來小甜瓜一樣的小姑娘,哭的梨花帶雨,越發怒火中升:“寶如是我干爹的人,你竟以同羅綺誘之,要在這酒樓行不軌之事,老子今兒非得將你戳死在這兒不可!”說著,劍直奔季白咽喉而去。 季白帶的家丁也多,都在走廊上護衛著,一看里面打上了,自然也跟王朝宣所帶的府兵懟到了一起。 季白一個俯腰,兩腿直直下到地上又一個鯉魚打挺將王朝宣橫掃在地,扼住他咽喉道:“王兄,咱們有話好好說,我原也是想把趙寶如送給你,你這就把她帶走,咱們不打了,好不好?” 他一雙練家子的手,鐵骨鎖喉,鎖的王朝宣險險一口氣上不來,只聽外面兵兵梆梆打成一團,二人同時爬起來,出門一瞧,那里還有寶如的影子。 這廂寶如隨著那癩頭臉小廝從后門溜出客棧,黑黑的后巷上一輛小馬車,駕車的人一身黑衣,正是方衡。而那小伙計撕了臉上癩瘡,卻是方衡的小廝苦瓜兒。 他快跑兩步跳上車轅,嗨了一聲道:“羅姨娘的樣貌兒,跟咱們趙姑娘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小的進去只瞧一眼,便知是個假的,咱們季大伯這一家子實在沒好人。 趙姑娘,往后咱們一起往臨洮府,那邊有大院子,夠咱們一大家子住的,您就當在季家被狗咬了一口,往后跟著我們少爺好好過吧!” 方衡拍著他的腦袋道:“就你嘴欠!” 寶如捂唇笑著,攀在窗子上回首,暗夜中遙遙望著星火點點。季明德今夜是宿在當鋪還是胡蘭茵的院子里,她猜不準,但想必明天一早,他就會看到她留下的信,以及那五百兩銀子。 她在信里說,自己是自愿走的,五百兩銀子已經償還,彼此各不相欠。還特意交待,等下回買妻的時候,一定記著挑一挑,找個屁股大的好生養,替二房傳宗接代,多生幾個胖小子養香火。 寶如說不清季明德若是讀到那封信會怎么樣,他并不是個愛財的人,只怕五百兩銀子不會叫他滿意,定然以為是季白帶走了她,要去找季白拼命。 所以她又額外注了一句,自己并非跟季白走,而且她行蹤隱秘,無論季白還是王定疆,從今往后永遠都找不到她。 累贅了又累贅,一夜夫妻百日恩,寶如寫的時候還滴了兩滴淚在毛邊紙上,又嚕嗦叮囑了許多叫他夜里加衣,勿要練字到太晚的話,蠅頭寫小楷居然寫滿了一整張的毛邊紙。 快馬加鞭趕到城門口,苦瓜兒下馬,到城門吏面前,掏出一封信道:“老哥,小的是王富貴的朋友,胡大小姐吩咐,出城抓個人,還請行個方便?!?/br> 胡蘭茵的小廝三更半夜進出城門已成習慣,城門吏拆開信一瞧,果真是胡蘭茵的印戳,連忙幾步奔上城樓,叫道:“開城門,下吊橋!” 吊橋還未全下,方衡一馬鞭抽過去,馬車已經飛出城門,駛上吊橋,只得吊橋與對面的路面相合齒時,他已疾馳而過,帶著寶如出城了?!?/br> 朋來客棧之中,季白和王朝宣二人大眼瞪小眼,本已入鞘的劍又都撥了出來。王朝宣氣的大叫:“好你個季白,竟敢公然劫人,老子看你是不想活了?!?/br> 季白愣了許久,忽而抽劍指上王朝宣,咬牙切齒道:“王兄,人是你帶來的,也是你帶走的,關季某何事?” 王朝宣轉而問府兵:“你們可曾看見趙姑娘,告訴我,是不是季白的人帶走的?” 府兵們面面相覷,其實誰都沒有發現那趙姑娘究竟是跟誰走的,但為了替王朝宣壯膽,皆撥刀指上季白道:“就是他,他的人把趙姑娘帶走了,屬下們親眼瞧著的?!?/br> 王朝宣氣的狠踹了那喊聲最高的一個府兵的褲襠,罵道:“一群廢物!” 季白的家丁們不比府兵全是軟蛋,多少年走南闖北,突厥兵都能殺的,眼看季白處于下風,齊齊抽刀將王朝宣的人圍住。季白上前,忽而一陣陰笑:“王兄,這里上下幾十雙眼睛,人人都瞧見是你的人把趙寶如帶走了,其目的嘛,自然是為了能瞞過王公公,將趙寶如私納為已有,不過你放心,趙寶如,季某會親自送入長安,呈給王公公。 至于你么,脾氣這么沖,京里的強龍想壓地頭蛇,到秦州也全然不知收斂,惹怒了秦州匪首方升平,是被方升平殺的,明白否?” 話音才落,劍光一寒,興沖沖來替干爹要人的王朝宣,就這么死了。 趙寶松一家三口是趕日落之前出的城,已在隴東商埠重鎮洛門歇了腳,洛門雖是個小鎮,但卻是商家,兵家經由長安,前往臨洮、成紀,甘州等地的必經之地,人稱旱碼頭,所以比之成紀等地,還要繁華。 趙寶松兩口子也不敢睡,對燈提心吊膽的等著。直聽外面有人敲門,才相視一笑:“真的來了!” 寶如帶著股子寒風撲進門,尋到沉睡在床上的小青苗,抱住臉狠狠親了一嘴,暗道好家伙,可算是跑出來了。 趙寶松與方衡兩個聊著方才客棧的事,黃氏拉寶如進了隔壁一間屋子,伸手摸了一把被窩里的湯婆子熱熱的,又忙著替她兌水:“好好兒泡個澡,從明天開始,咱們就要趕路了,再想泡澡,只怕要等到隴西府的時候?!?/br> 這房子并無隔間,唯有一扇四開的屏風相隔,寶如凍的手腳俱麻,鉆進熱乎乎的水中,深深舒了口氣:“嫂子,這一回,咱們一家才算是真正緩過來了!” 黃氏拿著絲瓜絡子替寶如搓背,灑了幾瓣香料在水中,頓時整間屋子里暖香氤氳。她揉著寶如細細兩條胳膊兒,一掐不入骨,卻叫人越生碾捏之心,她是個骨細rou勻的細骨架人兒。 再瞧那纖纖一點細腰,唯那一身比玉還要綿密,比脂還要細膩的好皮rou,真真是女人見了都愛摸兩把,更何況天性里總帶著獸性的男人們。 寶如天生一股少女體香,又甜又暖,天性嬌憨可人,相貌又生的絕色,才會惹得京中少年神魂顛倒,偏還混然不自覺。 這樣一個妙人兒,據說那季明德抱著睡了一個多月,卻未碰過。黃氏經過人事,只憑一眼,便知季明德果真沒動過她。 黃氏抑不住酸楚,暗道方衡逆母背父,抱著明年春闈名落孫山的風險呆在秦州,到如今連大太監王定疆都惹了,所貪圖的,可不就是寶如這么個妙人兒么。 她兩眼一紅道:“咱們能有今天,得感謝你小衡哥哥,是他替你哥哥治的腿,又給的咱們銀子,能叫咱們徹底脫離王定疆的魔爪。 寶如,那季明德再怎么好,也娶著兩房夫人,方衡可是紅口白牙答應過的,此生絕不再娶,就算你進不得他方家大門,他也只跟你一生一世做夫妻,你從此往后,就好好跟著他過唄!” 寶如苦笑著搖頭:果然銀子是好東西,幾個月前黃氏的話,可不是這么說的。 她忽而一想,暗道不對啊,我是拿宅子換銀子,與方衡可是公平交易,怎么到了嫂子這里,有成委身于人了。她轉身道:“嫂子,只怕你有些誤解,方衡可是拿了我銀子才幫我的,一碼是一碼,我就算離開明德,也絕不能就這么不明不白的跟著他!” 黃氏了然一笑道:“行了吧你,一會兒好好跟小衡聊聊,嫂子替你們守著門!” 她起身即出,將個方衡放了進來。 寶如脫光了衣服,人還在澡缶里泡著,那知嫂子竟如此干脆,嚇的大叫:“嫂子,嫂子!” 黃氏咯吱一聲關上門,咣啷一聲清響,是從外面回上了鐵鎖扣兒:“寶如,你跟小衡好好聊聊,嫂子就在隔壁,有事兒叫一聲就成!” 寶如跪在水中,隔著屏風伸出一只手,要夠那搭在床邊的衣服,一夠夠不著,再伸手,便聽方衡叫道:“寶如meimei!” 寶如氣的直拍水花:“方衡,落難路上占人便宜,難道這就是你京兆解元的城府?” 這屋子布置的很是豪華,撥步大床垂著紅茵帳,妝臺上擺著銅鏡,并一瓶風干花兒,宣紙屏風隔在墻角,燭光跳躍,少女跪坐于缶中,優美的曲線隱隱,浮在水墨繪成的山水之間。 方衡轉身拉門,黃氏已將門從外面回死。 寶如忽而側身,再去夠那搭在椅背上的衫子,腰肢伸直的剎那,方衡再叫一聲:“寶如meimei!” 他其實沒想在逃行路上饑不擇食的匆匆占有她,生怕她從屏風后面出來,自己定力不足要壞事。 寶如夠不到衣服,想想愈發覺得心酸,拍著水花氣哼哼說道:“方衡,咱們做的可是人貨兩訖的生意,才出秦州不過三個時辰,三更半夜的,我不信你果真敢過來,快給我滾出去!” 因燭在屏風里頭,光只照著她,所以寶如燈下黑,看不到在外的方衡是個什么情形。 不過六尺遠的距離,方衡細白的臉上冷汗珠子往外崩著,紅唇驟失血色,雙手高乍,雙眸側掃,盯著一柄長劍。 那柄長劍入rou三分,就抵在他的太陽xue上。 持劍的是季明德,目光比劍鋒還冷,穿著易騎馬的短裝,修腰勁腿,長劍橫指。 方衡不知道他一直藏匿于何處,只覺得鬢角一涼,悄無聲息的,他的劍已經抵上他了。 第25章 勸說 “寶如!”方衡才張嘴劍隨聲入rou血似蚰蜒一般從他的鬢側蜿蜒而下。 季明德對著別人的時候可沒有對著寶如時那樣寬和的笑他本玉面濃眉雙目黑深,簇眉時雙眸寒若冰冽,唇角一絲嘲諷笑意另一手提筆,在妝臺上飛快的寫,寫好了展給方衡示意方衡問寶如。 方衡閉了閉眼剛欲轉身,劍再入rou一分血順著長劍而涌在劍柄處滴落。 “寶如季明德對你好嗎?”方衡終于還是問了。 水聲清冽而響是寶如在轉身。她屈膝而抱屏風外可以看到她伸長了脖子,仰望半空:“好!” 這個好字帶著無與倫比的傷感。 季明德面無表情,提筆速寫成書再遞給方衡。劍終于松了血在方衡鬢角漸漸凝結。 “那你為何要走?”方衡又問。 寶如深深嘆了一氣,良久不言。季明德終于收了劍,盯著面前的方衡,再書一紙:“是因為他家貧寒的緣故?” 寶如連忙否認:“再窮,難道能窮過我?” 她忽而覺得不對,又喝道:“三更半夜不睡覺,我跟你說這些做什么,你給我出去!” 方衡如蒙大赦,轉身要走,季明德長劍隨即抵上他眉心,再書一紙,冷冷遞給他。 方衡咬牙許久,顫聲道:“寶如,咱們回去吧!” 寶如嚇了一跳,驚道:“好不容易逃出來,再回去,苦功不就白費了么?” “你走了,季明德會瘋的!”方衡才不信季明德會瘋,但若此刻不照著他的話說,那柄劍會瘋的。 寶如想了許久,語氣半幽怨半辛酸:“他又不止我一個妻子,走了我,還有胡蘭茵陪著他了?!?/br> 這才是癥節所在。方衡忍不住輕嗤一笑,正面迎上季明德的長劍,挑眉望著他。 季明德顯然也有些意外,默得許久,提筆在紙上,沙沙書得兩行,再遞給方衡,示意他讀給寶如聽。 寶如覺得外面似乎不對勁了,但她做夢也想不到季明德會追來,反而覺得方衡在搗鬼,無可抓之物,將只絲瓜絡子摔了出來,罵道:“方衡,你再不走,我可要喊人了!” 方衡咬牙片刻,抵不過漸漸入rou的長劍,終于又說道:“若是沒有胡蘭茵,你是不是就肯回去了?” 寶如心說不對啊,一直支持我走的人不是方衡么,怎的這會兒他又忽然要勸我回去了。她道:“你少廢話,趕緊走,明兒天一亮咱們好趕路。若你因為我今夜不肯順從你而生氣,不送我們往臨洮府的話,索性此刻就走,我就不信我和一家四口離了你會活不下去!” 方衡轉而看季明德。季明德忽而甩個劍花,甩劍插入門中,外面回上的鐵門璉隨即掉落,冷風撲進來,他示意方衡出去。方衡撥腿剛要走,便聽寶如忽而出聲,叫道:“小衡哥哥!” 兩個男人面面相覷,季明德一個眼神。方衡問道:“何事?!?/br> 過的太久,缶中水已冷,寶如實則是坐在一缶冷水中。她埋頭在膝上,問道:“少源哥哥他,真的娶尹玉卿了?” 離京快一年,寶如還是頭一回主動問起李少源。 李少源的退婚書沒有送來之前,即便日子過的再難,她總還有個李少源做寄托,咬牙暗忍,要等到他來接自己。待退婚書送至,一回尋死未成,又嫁給季明德,成了他□□,就不好再問了。 直到今夜,她與季明德一別兩寬,沒有婚姻約束,抑不住心里的好奇,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方衡道:“你爺爺和你爹他們在去嶺南的半途上遇難的事情傳到京城時,我還曾去找過他,他說自己沒有護全趙相,大概你會恨他,我還曾勸慰他,彈駭趙相是群臣率的頭,他一個無職無諭的皇孫,那有能力干涉這等事。 后來就聽說他與尹玉卿訂婚了,我曾多次到榮親王府,他拒不肯出來見面,打那之后,我就沒見過他?!?/br> 寶如使勁捂著臉,想象尹玉卿十里紅妝相鋪陪,從齊國府前往榮親王府的熱鬧場景。再有騎著高頭大馬,穿著紅衣勝楓的李少源為新郎,鮮花著錦,烈火烹油,長安依舊繁華,所有曾一起頑過的貴家姑娘們,想必都參加了他們的婚禮。 她一顆天真的心,曾一門心思愛著李少源,也相信他肯定會護全趙府一家人,可他非但沒有護全她們一家,還在她最絕望的時候松手,任她墜入萬丈深淵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