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鄭薇嚇了一跳:這位王爺起碼有三四十了,聽說守邊都守了好些年,她從哪去見他? 秦王不見她回答,又自言自語了一句:“你的確很眼熟,我一定是在哪見過你?!?/br> 鄭薇緊緊地閉著嘴巴,決定無論如何也不開口說話了。 這位秦王看著像個正常人,怎么總說些莫名其妙的話? 好在他說完這兩句話,又用讓人發毛的視線打量了她一會兒,最后搖了搖頭,三步并作兩步沖到前頭去了。 鄭薇望著他的背影長舒了一口氣。 鄭薇的這口氣舒早了,還沒等她到地方,就看見秦王站在殿外,背對著大殿門口,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鄭薇心里提了口氣,還在想要怎么應付過去,秦王卻只看了她一眼,又若無其事地轉過頭去。 真是個怪人。 鄭薇一邊想一邊進了門,人還沒走進去,便聽一個女聲尖聲笑道:“這就是我們那位小皇嫂嗎?憑的這副樣子也能管著御膳房?” 鄭薇還有些蒙圈:這挑的,也太直白,太沒技術含量了吧? 但是對方都問到臉上去了,鄭薇不可能再跟之前對付太子一樣裝聾作啞。 她看了看對方的服色,是個郡主。 品級低就是這點不好,走哪都要給人行禮。 她施了個半禮:“鄭小容見過郡主?!?/br> 那郡主長得容長臉,臉上一顆碩大的痦子,哼了一聲,痦子隨著顫動:“我當是怎樣的絕色天仙,怎么我皇嫂還沒死就等不及要腳踏著她上位了?” 這話實在太難聽,鄭薇地位比她低,按尋常時候,她就該抹抹眼淚表示無辜了。 可鄭薇不愛這么演,她看了眼淑妃的方向。 淑妃正捏著帕子正沖她微笑,笑容里寫著“請你自己搞定”。 鄭薇暗暗嘔了一口血:上午沒事,居然讓她生成了一個錯覺,以為淑妃只是跟她生生氣,遇到問題還是愿意幫她的。但她忘了,淑妃答應的,是幫她給宴會撐場子,而不是幫她撐場子。 現在的這個人,明顯是找她的場子來了。 鄭薇心念急轉,望著這女子微微一笑,正要說話,卻聽一個男聲不耐煩地道:“康玉,你能消停點嗎?每次不管去哪,什么時候都是你在說說說,你不煩我都煩了?!?/br> 說話的,正是秦王。 康玉氣得叫道:“哥!我教訓一個小丫頭要你來多什么嘴?” 秦王道:“你教訓的這個小丫頭是陛下的人?!?/br> “你!”康玉氣得胸口起伏。 秦王說完這些話卻不再看她,步子一轉,早就到了男賓那邊坐著。 等康玉再回頭的時候,鄭薇早就溜到角落處自己的位置藏起來了。 等看到康玉坐下時,鄭薇才直起身子松了一口氣。 旁邊江昭儀見她這樣狼狽,忍不住笑了:“鄭meimei怎么這么怕事?她身份再高貴,我們是陛下的女人,她還能真的怎么樣不成?” 鄭薇笑了一句:“我這不是不想惹事嗎?快到了開宴的時候,萬一這里頭出什么事端,那就是吃不了兜著走了?!?/br> 江昭儀也只是跟她套句近乎,怕鄭薇怪她剛剛不給她解圍,見她沒往心里去,遂不再說話。 后妃們的宴席在臘月二十三已經擺過,而且皇后不在,晚上主要是招待宗親女眷,后妃們一共也就擺了鄭薇她們一桌。 這一桌里只有江昭儀,淑妃,惠妃幾個高位嬪妃,鄭薇是沾了一個主辦人的光,才能加塞進來參加,盡管她一點也不愿意。 又等了一會兒,皇帝和太子一起進了門。 跟中午的流程一樣,皇帝致了幾句辭,晚宴就算開始了。 這時候的大宴已經不是分餐制,鄭薇在開吃前四處看了看,發現大家都不是第一次,并沒有哪里需要她援助,心里松了點氣:只求能讓她像中午那樣平安度過就行。 剛念完這句話,隔壁的席面上有人“咕”了一聲,一個女人驚慌地叫起來:“閔兒!你怎么了?” 糟!有情況! 鄭薇放下筷子,一步躍到面前,只見一名華服女子懷里抱著一個小男孩,那小男孩三四歲大,面孔紫漲,張著嘴巴半天呼不出來氣! 再望一望他的小碟里,里面滾著一個指肚大的糯米丸子。 鄭薇一看就明白了:這是噎住了! 滿桌賓客迅速大亂,有人叫道:“快去叫御醫!” 有更多的人圍過來:“怎么了?” “快拍他的背?!?/br> 鄭薇看得心急不已:叫御醫,等御醫來了,人也涼了! 她一邊伸出手排開人群:“別聚攏了,給孩子留點氣,”一邊要來抱孩子,那華服女子卻抱著孩子不放:“你干什么?!” 鄭薇急道:“我來救他,我會救!” 華服女子還在猶豫,鄭薇指著孩子道:“再不救他,就沒氣兒了!” 那女子低頭一看,小男孩開始還踢蹬得厲害,這么會兒功夫,手腳已經動得很慢,情勢很危險了! 她心神大亂,鄭薇乘機奪過孩子,將雙手勒胃,往上一提,同時用膝蓋一頂,一顆晶瑩的珍珠圓子頓時彈了出來! 孩子哇地一聲開始大哭。 有人慶幸地笑了出來:“還真的會救???”卻是個男人的聲音。 原來不知什么時候,男賓那邊聽到這里的動靜全圍了過來,鄭薇忙著救人,居然沒有注意到周圍的動靜。 她看見皇帝也從御座上走下來,雙眼望著她,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與此同時,一人突然道:“娘娘的確很像一個人?!?/br> 秦王,他又來? 第69章 7.21| 好在秦王只說了這一句話,他的話瞬即就被其他人七嘴八舌的問候給打斷了。 鄭薇也只作沒有聽見,目光下垂,趁眾人將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那母子二人身上時,她安安靜靜地退下來,站在一邊,看那女子驚魂不定地抱著孩子,兒一聲rou一聲地與那孩子哭成一團。 早在出事的時候,殿外就有機靈的小太監跑去叫了太醫?;实塾纸袇谴簩⒑⒆优驳狡罾锟丛\,不需鄭薇吩咐,便有宮女撤下那一桌的席面。 皇帝直到眾人重新落座,才道:“想不到鄭小容竟有如此手段救人,不知是從哪學來的?” 鄭薇手心冒汗,剛剛救那孩子的時候,她壓根沒有多想,只是出于本能。這法子自然不可能從古代學來,要如何回答,可得小心了。她只好敷衍道:“極小的時候,見到有鄰人家的孩子被噎住,鄰人就用這法子救了孩子,臣妾印象太深,今次看到閔小郎又出現與此相象的急癥,便立刻想了起來。剛剛情勢危急,幸好沒有誤了閔小郎的性命?!?/br> 皇帝看來也只是隨口一問,點頭笑道:“自古民間多有奇人,小看不得。你那鄰居可是郎中?” 鄭薇裝作細思片刻,搖了搖頭道:“那時候臣妾太小,只記得這個法子,甚至那人是不是鄰人請來的客人都記不清了?!?/br> 皇帝便不再問下去,抬一抬手:“唔,朕知道了,你退下吧?!?/br> 此后席間頻頻歡笑,鄭薇只管扎著頭吃喝,無視了周圍人或好奇或探詢的目光。 因為她身份低微,除了內宮里的妃子之外,也沒有什么人向她敬酒,鄭薇安安靜靜地吃完了這場叫人不□□生的宮宴。 一時宴畢,鄭薇跟在眾人身后出了大殿,準備回景辰宮。 大殿之下早有備好的轎夫羅列成一排,鄭薇在鉆進轎子前扶了扶有些耷下來的風帽,無意間一抬頭,卻看見秦王正好看向她這個方向的眼神。 吃完晚宴天色已極暗,秦王很快回過頭,不知在吩咐些什么,鄭薇也不知道秦王看的是不是她,她摁下心中的不安,坐著轎子回到了景辰宮。 皇帝的賞賜在正月初一的時候準時來到,這一次特別豐富,除了兩匹布料之外,皇帝還賞了她一百兩金子,幾副釵環,還有兩盒上好的胭脂。 其他的倒還好說,鄭薇的金庫告急,這一百兩金子可謂是救了大命。別看她現在手握實權,可底下的那群人個個都死死盯著她,就等著她哪一天犯錯,好撲上來分而食之。 在這樣的情境下,鄭薇一點也不敢松懈。別看她守著皇宮最容易做手腳,最容易來錢的好地方,其實她真窮得叮當響。 因為這賞賜只單獨賜了鄭薇一個,縱然她無心多說,鄭芍也不可能不知道。 鄭芍一邊揉著腰,一邊拿她打趣:“瞧你這守財奴的樣子,是我短了你的吃,還是短了你的喝不成?見了錢眼睛都亮成了這樣?!?/br> 鄭薇收起滿臉的喜色,正要說些什么,鄭芍突然眉心微皺:“哎,動了,他動了!” 鄭薇將手覆在鄭區隆起的腹部,感受著手下那微微的動靜,她心里的陰翳也只覺緩緩破開了一條線。 整個正月過得順利得連鄭薇都不敢想象?;屎鬀]來找茬,皇帝除了每天中午來坐著陪陪鄭芍外,也沒有再對她投以多的關注。 還有一件事就是,她之前救的那個孩子是成元大長公主的孫子,郁家的獨孫。郁家在正月初三的時候便輾轉托人送來了豐厚的謝禮,除了幾盆擺飾之外,鄭薇收到最多的居然還是金子,足足有一千兩。 一千兩金子就相當于一萬兩銀子,鄭薇沒想到會天降這么大一筆橫財,高興得摸著金子直笑:她爹小時候也最多一個月二十兩的俸祿,就能保證他們一家三口在京城里過得體面富足,這一千兩金子,要是在外面能買地置產的話,起碼能成一方鄉里的小地主。 不過,再一想到成元大長公主的身份,鄭薇也能理解了她的大方:這一位可是先帝唯一正根嫡傳的獨苗,她手里要沒有些錢財,那才真要叫人跌掉了眼鏡。 雖然對自己的母親有些擔心,但由于有了沈俊前些天的話,她并不很相信鄭家兩位夫人的危言聳聽,沈俊在其后也給她捎來了消息:姜氏這些日子是見了些貴人,但次次都有圓智大師在場,就算那些人想要見她,當著大師的面,也不敢造次。 目前她娘的確是沒什么危險,但每次都多賴圓智大師的保護,時日長了也不是什么好辦法。 鄭薇心里急歸急,但鞭長莫及,而且,她閑下來時琢磨著她娘從出侯府后做出的每一個決定,越發覺得,她這一路走得雖險,但都是極妙的好棋。如果說她娘沒有一點計劃,她是不相信的。 可惜沒有機會跟姜氏多聊聊,現在的局面,她不光對姜氏的安危擔心極了,隱隱覺得,恐怕姜氏還有其他的打算。 除了一再囑咐沈俊多留意一下姜氏外,鄭薇也沒有其他的辦法多想,只好跟以前一樣,放寬心懷,在宮里枯坐著一日一日地數日子。 跟沈俊將那一層窗戶紙戳破,除了兩人見面時偷偷摸摸地眉眼纏粘一番,其實也并沒有多大的改變。 這樣的關系就讓鄭薇很滿足了,她膽子一向很小。沈俊除了那一日的大膽表白,再沒做出其他驚世駭俗的事。擔心了這么久,鄭薇發現,這個古人,其實比她想象得純情多了。 她才十六歲,正是最好的年華,如果能一直這樣下去,就是偷偷地享受一場精神戀愛也是不錯的。 鄭薇睡不著的時候,屬于理科生的冷靜回顱時,她就會躺在床上想:愛情的多巴胺一向只分泌三個月,即使他們見面的次數少,可能持續的時間會長一些,但總會有消失的那一日。他們兩個人的年紀都這樣小,最多過兩年沈俊就會成親,那個時候,他投在她身上的熱情必然會慢慢消褪,他們只要保持這樣的距離,便終有會分開冷卻的那一日。 非要說改變的話,也不是沒有。 有人惦記著,心境還是不同的。以前在宮里時,鄭薇總抱著得過且過的心情,每次出門時,除了禮節性的妝容,鄭薇連打扮都懶怠打扮。 可只要想到有機會在路上碰到沈俊,鄭薇即使還有些刻意地低調,但也有了心情時不時地做出一些新鮮的改變。 比如說,偶爾換一換新鮮的發式,閑暇時多做兩個新鮮花樣的絨花戴在頭上。偶爾她也會調些亂七八糟顏色的花汁子,點在手上做甲繪,在每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忍不住將自己認為的,最漂亮的那一面“不經意”地展示給他。 待收到那人眼中克制的迷戀,鄭薇的心情就會雀躍不已。為此,她總會梳上厚厚的流海,害怕自己高興得忘了形,在燦亮的眼神里泄露了這要人命的秘密。 這小游戲固然危險不已,一旦被發現,就會陷入萬劫不復之境,他們都很明白克制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