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有誰做噩夢還一做一晚上的?尤其是鄭芍,她的睡眠質量一向不錯得很,從小到大,她從沒聽說過她有過這方面的問題。 鄭芍有些畏懼地道:“薇薇,你說,會不會跟咱們——” 鄭薇知道她想說什么,趕在她說完之前打斷了她:“你懷著孕呢,別胡思亂想的,本來孕婦比旁人都脆弱些,多些毛病,這也沒什么。澄心,還不叫御醫去?” 鄭芍面上有些不樂意,鄭薇知道她有點諱疾忌醫,便握了她的手,輕聲安慰道:“假如佛祖有靈,也知道你是為了保住孩子,佛祖慈悲,怎么可能怪你這些小事?” 鄭芍臉上的的郁色消去了一些,她雙手合十道:“不過,話雖如此,若是這孩子能平安降身,我一定給菩薩再塑金身賠罪?!?/br> 不一時,陳御醫被澄心領了進來,切了脈之后便道:“娘娘最近有些勞神,只要放開心懷,少思慮,再待微臣開兩副安神藥吃著,一定會沒事的?!?/br> 不想鄭芍卻發了脾氣:“安神藥?是藥三分毒,陳御醫,你亂給本宮開藥,萬一把本宮的皇兒吃出什么問題來,是不是你負責?” 鄭芍在發脾氣的時候,坤和宮里皇后也在關著門砸東西:“于嬤嬤竟然把腿跌斷了?怎么這么巧?前腳本宮讓她過兩日進宮再伺候,后腳她就把腿跌斷了?還傷了腰,有癱瘓的風險?這里面若是沒有鬼才奇怪了!” 紅杏等皇后砸完了一撥,見皇后的惱怒似是更加厲害了,只好膽戰心驚地勸解道:“娘娘,或許就是意外也說不定呢,于嬤嬤自來是個仔細的人——” “不錯!”皇后突然截口道:“于嬤嬤辦事歷來仔細,偏偏養著病,只出了一回屋子,就在院子里頭滑倒了,偏偏地上還灑著她家里請來幫傭時不小心灑落的黃豆,這事情怎么就巧到了這一處去?本宮是絕對不信的!一定有人搗鬼!” 皇后沉思了片刻,轉向紅杏:“上次跟你說的事,你那個出家的同鄉,他那里怎么樣了?” 53.第53章 鄭芍最終沒有喝下陳御醫開的藥。 她是這里唯一的主子,還堅持得厲害,而且她也的確有些道理,于是,便只有澄心勸說了兩句,鄭薇和陳御醫都同意了鄭芍,答應讓觀察兩天再說。 第二日早上,鄭薇按照正常作息,雞鳴即起的時候,正屋里也正燈火通明。 “怎么了?”鄭薇指了旁邊問道。 自打鄭薇暗示過她的需求后,絲籮再做事情就比之前主動了一大截,她一邊幫鄭薇梳著頭發,一邊輕聲道:“那邊鬧了一晚上,陳御醫半夜就去了,只是夫人她一直僵著,不肯喝藥?!?/br> 連著兩天都睡不好覺,這真是個大問題了! 鄭薇憂心忡忡地趕去了正屋。 鄭芍正盤腿坐在床上玩拼圖,見了她來,頭也不抬:“你今天起得倒早?!闭f話的聲音里都透著無力。 鄭薇把她的臉扳起來一看,果然,好大兩個黑眼圈掛在上面。 鄭芍沒精打彩地打開她的手:“別問了,今天晚上還好一些,只是覺短,睡著了老是醒,還總要出恭,你說,懷個孩子怎么就這么折騰?” 不是做噩夢就好。 鄭薇心頭的那點疑慮打消了,她松了口氣,又有些心疼:“你現在要是還想睡的話,再接著睡一睡吧,左右這里也沒誰能拘了你?!?/br> 鄭芍搖頭:“不啦,現在我一點也不想睡,對了,昨日好不容易贏你一回,偏你jian滑,叫我贏了一回就溜,今天我可不管,一定要乘勝追擊,玉版,快把棋盤拿來?!?/br> 鄭薇笑道:“好不容易叫你贏一回,你瞧你得意的,不過,下棋太傷神,你又一晚上沒睡,咱們還是趕圍棋吧?!?/br> 趕圍棋雖也是拿圍棋在棋盤上走,但規則簡單的多,用擲色子點數大小決定先走的一方,以及能走多少步,隨機性和賭性比較大。 鄭芍一聽就知道,鄭薇有意在讓著她,因為鄭芍的手氣一向比鄭薇好不少,她也不生氣,樂呵呵地把剛剛拼好的拼圖毫不心疼地打亂,一骨腦丟進盒子里,拍了手道:“這個更好,你今天啊,就等著輸了哭鼻子吧?!?/br> 也沒有外人在,鄭薇便脫了鞋,叫澄心拿個迎枕墊在身后,歪著身子,跟鄭芍兩人興致勃勃地趕起了圍棋子。 直到用完早飯,鄭芍興致還不消減,拉了鄭薇一道要出去散步。 這時,只聽從僧人們居住的那個院落里發出一陣高聲的喧嘩聲,鄭芍便打發玉版去問:“去看看那邊是不是發生了什么事?!?/br> 鄭氏姐妹倆住的大相國寺的別院其實只能算大相國寺建在山下,給普通的寺僧們做早課用的。這些留在這里的寺僧最大的用處便是巡山,采買,聯絡散居在蒙山各處的高僧們。 現在鄭芍來了,大相國寺便把別院讓出了一半給她們這一行人居住,其他的僧人們就在封了墻的另外一頭。 玉版很快回來了,“夫人,他們剛剛喧嘩是因為法和大師剛剛說了,明天上午要開壇講經?!?/br> 鄭芍先是不感興趣地“哦”了一聲,突然又睜大了眼睛:“你說什么?有大師要講經?那位大師是什么來路?” 鄭芍和鄭薇都不是多敬奉佛祖的人,連在城里大相國寺的幾位有名號的光頭都未必能全說出名字,更何況這位長年隱居在這里的高僧? 玉版能被鄭芍當成心腹,當然也有其過人之處,她不慌不忙地把打探來的消息說了出來:“這位大師是圓智法師座下首徒,他修的是坐禪,據說自從到了蒙山之后就從來沒有下過山,也極少開壇講經?!?/br> “還是圓智大師的高徒?”鄭芍聽著更有興致了,她目光灼灼地看向鄭薇:“薇薇,我們下午也去怎樣?” 玉版立刻就急了:“那怎么成?夫人,陳御醫說了,您要安心養胎!” 鄭芍原本還只是有點興趣,玉版一阻止,她反而起了逆反之心,立刻表示出了說一不二的氣勢:“聽經怎么不能養胎了?多少婦人懷著胎還沒有這樣的福氣,我肚子里的皇兒還未出世便能聽高僧講經,這還不是好事嗎?這事就這么定了!你去告訴那些和尚一聲,讓他們準備著些?!?/br> 有鄭芍發了話,鄭薇他們第二天的聽經之行便定了下來。 第二天的時候,鄭薇和鄭芍兩個就坐著軟兜,跟在那些和尚身后上了山。 鄭薇原本還有些擔心一路上會有哪里不妥當,澄心和玉版兩個也存著同樣的心思,提起十二分的心思,一左一右,把鄭芍護得密不透風。 但是盡管山路顛簸,抬著軟兜的大力太監十分平穩地將鄭薇護送到了地方。 法和大師住得只是偏了一些,但離山腳下并不是特別遠,和尚們走了不到半個時辰,便到了法和大師住的房舍前。 這和尚還挺會做人,著了一個小沙彌站在精舍前迎客,“幾位貴客請這邊走?!?/br> 鄭薇幾個跟著小沙彌到了正房,里頭已經坐滿了和尚,小沙彌將鄭芍引到一塊臨時搭起布障,將和尚隔開的小塊空間:“貴客這邊安坐?!?/br> 鄭薇幾個坐的是蒲團,大約是考慮到鄭芍的身孕,和尚們不知道還從哪里給她弄來了一個太師椅。 鄭芍坐上去沒多久,法和大師就走了出來。 法和大師其貌不揚,年紀大約有二十多歲,倒是意外的年輕,他的聲音不疾不徐的,只是配合著他講的那些佶屈聱牙的經文,鄭薇沒聽過一會兒便昏昏欲睡了。 要不是不放心鄭芍,她是真不愿意跟著來聽和尚念經。 鄭芍只覺眼皮子都要被噴上強力膠了,突然耳邊一聲木魚聲,她滿腦子的瞌睡蟲頓時飛散得無影無蹤。 不愛聽是不愛聽,但是聽著聽著就睡著,這可真太不好了。 鄭薇心里一邊叫著“罪過”,一邊轉頭去看鄭芍,卻見后者居然睡得比她還死,身上還搭著一塊澄心叫帶上來的毯子! 見鄭薇看過來,澄心還給她比了個“噤聲”的動作。 鄭薇目瞪口呆:雖然這幾天鄭芍睡得是不好,但是公然把人家的講經當成催眠曲來聽,這是不是太過囂張了些? 不過,鄭薇也就是隨口嘀咕一下,知道她這些天過得辛苦,遂識趣地閉了嘴,打起精神來跟那些經文作斗爭去了。 直到整個講經結束,鄭芍才醒了過來,她意猶未盡地道:“可真是睡……”她轉了轉眼珠:“薇薇,我們去多謝大師的講經吧?!?/br> 鄭薇看著她神采熠熠的眼神,心道:只怕你不是去謝大師講經,你是謝大師助眠去的吧。 言語間,法和大師已經迎了上來,他坐在講經臺上,早把下面的動靜看得明白。大約是知道這一撥是貴客,他面上也沒有惱意:“女施主,不知今日可有所悟?” 要說悟,也是悟到周公之道吧。 鄭芍也還了一禮,說得十分真誠:“大師講得極好,若是有機會,我真希望還能多聽幾次?!?/br> 法和大師“阿彌陀佛”一聲,“女施主若是喜歡,貧僧便是再講幾回也無妨?!?/br> 倒沒想到這位大師這么好說話,鄭芍驚喜道:“大師可是說真的?那我明日再來的話,大師不會嫌棄吧?” 法和大師笑道:“自然可以,若是女施主不覺山路難行,貧僧每日都要參禪,便是講經也是參禪領悟佛法?!?/br> 鄭芍頓時大喜:“那多謝大師了,”她親自從澄心手里拿過早就準備好的禮物:“這里是兩串伽藍手串,以及上好的白檀香,還請大師收下?!?/br> 法和大師笑得更加和氣,他也不推辭,雙手接下了禮品,此事就算說定了。 大相國寺原本就是與世俗皇族牽扯比較深的寺廟,廟里的和尚會做人一些這并不奇怪,只是,鄭薇卻有些隱約地覺得,這事是不是太快了? 即使大相國寺僧人急著巴結貴人,但鄭芍的身份雖在后宮中不算低,但放在世俗當中,有必要這樣單獨為她開小課嗎? 鄭芍聽了她的顧慮卻不以為意:“這又不是第一次了,前朝還有貴妃在大相國寺住了一年多,為太后祈福呢?!?/br> 鄭薇還是道:“要不,你問問陳御醫吧,每天這樣顛簸,怕是有礙身孕?!?/br> 鄭芍聽了不大高興,但也知道此事的要緊,便著人去問了陳御醫。 哪想陳御醫正為著鄭芍夜驚覺少而cao心,生怕這一胎因為鄭芍的諱疾忌醫給作沒了。因而,給她請過脈后,陳御醫發現鄭芍的脈像比上山之前健旺了不少,再看她精神煥發的模樣,居然也點了頭道:“娘娘懷了身孕是應該多四處走動,久坐之后,血氣不通暢,對身體也沒有多大的好處?!?/br> 真是,恨不得她一步不動的也是他,現在讓她多活動的也是他。 鄭芍聽得不樂:“今天一個說法,明天一個說法,你到底是不是御醫,會不會看???滾!” 陳御醫雖滾了,但他的意見立刻被鄭芍以尚方寶劍采用了。 所有人都同意,鄭薇再反對也沒了意義。 此事,就這么定了下來。 54.第54章 眨眼又是十來天過去。 九月二十九這日,鄭薇跟平常一樣起了個大早,卻沒留在屋里吃早飯。梳洗完畢后,她捧個匣子去了正屋。 正屋里人人臉上都掛著笑,鄭芍端端正正地坐在正中央的官帽椅上,看澄心領著滿屋子的太監宮女在給她磕頭:“祝娘娘福壽永昌,青春永駐?!?/br> 鄭芍笑著讓人看了賞,又看鄭薇捧著的匣子,跟她笑道:“每年過生辰,我最想知道的,就是你給我送了什么,快來讓我看看?!?/br> 鄭薇把匣子遞給她:“怕是要叫你失望了,誰能想到今年不在宮里,在這里想要什么都不太方便,便只給你扎了兩朵絹花?!?/br> 鄭芍打開匣子,果然見藍色的綢布襯里上只放了兩朵拿小米珠綴著邊的絹花,頓時骨嘟了嘴:“那我不管,你這個也太偷懶了,你等給我補個好的?!?/br> 鄭薇念在她是孕婦,這些天她提的要求,只要不是太過分,都是答應了的。這次自然也不例外:“這沒問題啊。不過,我下個月生辰,你想好給我送什么了嗎?” 鄭芍還沒回答,玉版面帶喜意地快步走了進來:“娘娘,宮里來人了?!?/br> 鄭芍臉上牽起一個矜持的微笑,“讓他進來吧?!?/br> 來的是御書房司禮監的人,來人對著姐妹二人把賞賜的單子念完后,帶來了一個消息:皇帝將會在下朝之后趕到蒙山為愛妃過生日。 前面的倒還好說,只最后這一條,倒真是意外之喜了。 鄭薇看向鄭芍,鄭芍眼里多了兩分驚喜,笑得端莊可人:“多謝方公公了,澄心,看賞?!?/br> 方公公傳完旨之后很快便離開了。 等他一走,鄭芍見眾人都沒動彈,不由得急了,“傻站著干什么?還不快把飯端來好用了準備出門?今天快遲了!” 澄心愣了一下,問道:“娘娘,可今天陛下要來啊。您不準備接駕嗎?” 鄭芍撇了嘴道:“我知道啊,可陛下不是下朝了才來嗎?他就是騎馬趕到這里也要一兩個時辰,那時候我早下山了。再說了,龍子就不重要嗎?萬一今天我沒有聽經,晚上再睡不好覺怎么辦?” 說來也怪,鄭芍除了第一次去法和大師那里聽經睡著了之外,再之后再去,就不再像之前那樣當堂就睡,但是鄭芍晚上再睡下時就安穩了不少。只后來有兩回她早上犯了懶沒去,結果晚上的時候又開始起夜。 經過這兩回后,再不用鄭芍去催,其他人對鄭芍去法和大師那里聽經這事也積極了起來。 她說得也有道理,只是,哪個妃子不是把“皇帝要來”這事放在一等一的大事里?哪還像鄭芍,圣旨都來了,還是該做什么就做什么? 能在這個屋子里伺候的,不是人精就是心腹,各人心里怎么想的暫且不提,但是,隨著她的令下,小院里又忙活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