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鄭薇“噗”地笑出了聲。 卻聽廊下有人揚聲叫她:“鄭美人,時辰晚了,你還在外面做什么?”卻是鄭芍的聲音。 鄭薇心頭微緊,抬頭去看鄭芍,她已經背過身去,打下了半開的窗戶。 鄭薇不知道鄭芍有沒有把剛才的情形看在眼里,連忙跟了進去,澄心搖了搖手指頭,無聲地道:“去睡了?!?/br> 鄭薇有些忐忑地回了房間,轉念一想,光線這么暗,鄭芍的眼睛再尖,也不可能隔著這么遠發現什么。何況她跟沈俊除了傳兩封信外,并沒有其他的齷齪。 鄭薇慢慢放下心來。 二更的梆子剛響不久,鄭薇的窗戶輕輕地被叩擊響了。 她精神一振:果然,沈俊的手勢是在給她傳遞時間! 她起身將窗戶打開,沈俊像只大貓一樣輕捷地跳了進來。 “可有我娘的消息?”鄭薇迫不及待地問道。 沈俊沉默了一下,他早打聽到了鄭夫人的消息,只是一來沒找到機會給她傳信,再者,他有些不忍心告訴她。 鄭薇卻把他的沉默誤以為成了另外一個意思,她從枕頭下摸出一個香囊:“對了,我差點忘了,不能叫沈侍衛你白跑的?!?/br> 一雙大手突兀地覆到了鄭薇的小手上,“不用,”沈俊堅決地推拒了回去:“是我沒辦好你說的事,你不用給我錢?!?/br> “什么?”鄭薇立刻著急起來:“沒辦好?是沒把信交到我娘手上去?還是,還是我娘出了什么事不成?!” 48.第48章 “都沒有,”沈俊頓了一下:“是鄭夫人她已經去寂月庵了?!?/br> 鄭薇只覺得整顆心已經不太會跳了:是了,她不該心存僥幸的,她娘是什么樣的人,她還不清楚嗎?那她,現在是沒有了娘的孩子嗎? 她搖晃著身子想給自己找個支撐,但偏偏四下空蕩蕩的,就像她這個人一樣,找不到一個支撐的地方。 突地,一雙大手握住她的肩膀,沈俊看住她的眼睛:“娘娘別急,我去過寂月庵打探過消息,鄭夫人她也是最近幾天才出了威遠侯府,這些時日只是住在庵中,還沒來得及剃度?!?/br> 沈俊的這幾句話一說,鄭薇立刻感覺到自己好像又活了過來,她放松地笑了起來:“還好,沒有晚?!彼恍α藘上?,想起現在的情況,又收了笑,“不行,我一定要勸我娘不能剃度?!?/br> 原先她雖不愿意她娘走這條路,但只是出于自己的情感訴求,可今天在街上看到鄭奎后,她已經改變了主意。萬一那家伙賊心不死,拿出當年的韌勁,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她娘說不得就要清白不保了。 她抬頭懇求地看著沈俊,低聲央求:“沈侍衛……”你能不能再給我傳回信? 但鄭薇的后半句話還沒說出來,沈俊卻搖了一下頭:“不行?!?/br> 鄭薇急得瞪了眼睛就要說話,沈俊突然伸指放到鄭薇的唇上,作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鄭薇極力忽視他手指溫熱的感覺,聽見一扇屏風之隔,喬木咂吧了兩下嘴巴。 ……若是她這個時候醒了,看見一個男人在她的房間里,鄭薇可想而知,喬木該是個什么表情。她雖然知道沈俊在幫她們傳信,可跟男人在密室里私會,這必然要太超出她的界限之外,會嚇壞她的。 好在喬木只是半翻了個身又不動了。 鄭薇僵了許久才發現,沈俊的手指頭還放在自己的唇上,而對方整個身子幾乎要將她包起來。 她急忙想把自己掙出來,但沈俊的左手卻抓得很牢,非但如此,他整個人靠了過來,在她耳邊耳語道:“鄭夫人其意甚堅,只怕區區的書信無法打動她?!?/br> 鄭薇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可是,“我又能怎么辦呢?我困在這里無法出去,也只能給我娘遞信,在信里措辭嚴厲一些?!?/br> 她說著說著,不知怎么回事,就是特別想哭。 鄭薇低聲抽泣了一下,淚水從眼睛里在臉上蜿蜒下一道水痕。沈俊輕輕嘆息一聲,在思想來得及制止之前,手指已經伸到她臉上,將那滴眼淚拭去,“我是說,若是娘娘愿意,最好找個時間去見鄭夫人一面,這樣一來,有什么話也好當面說清,不必耽誤時間?!?/br> “見面?如果可能的話,我當然想了,但是——”鄭薇話說到一半,突然捂了嘴,不可置信地去看沈?。骸半y道說,你有辦法?” 沈俊沒直接回答這個問題,他問道:“娘娘這是同意了?” 鄭薇忙不迭地點頭,但只點了兩下,她又去看沈俊,猶豫道:“可是,這與你無礙吧?若是實在不方便——”她咬了一下牙,剩下的話卻怎么也說不出口。 沈俊背著光,鄭薇瞧不見他的表情,不知道此時此刻,沈俊在黑暗中開始微笑:這個女孩子如他想的那樣一般,總是先顧慮到別人,難怪這樣的性格,總是她在宮里受責罰。她這樣的態度,反而讓沈俊先前的兩分猶豫盡數去了。 他柔聲道:“娘娘不必為我擔心,我既然能說出來這話,就自有法子幫你?!?/br> 可是,他要怎么幫她?即使大相國寺別院里的門戶不像皇宮那樣高大,可鄭芍畢竟是正二品的夫人,再怎么說,她的護衛也不可能寒酸到哪里去。光是鄭薇白天的觀察,這一小隊的人都少說有五十個人,還不知道他們這段時間是怎么在輪崗。 沈俊要怎么安排才能避過這么多人的耳目? 在鄭薇看來明明是很荒謬的事情,可沈俊用這樣篤定的語氣一說,叫她也好奇起來:“那你要怎么做?” 沈俊想了一下,認真地答道:“今晚不成了,我需要準備些東西,明天晚上還是二更,我帶你出去?!?/br> 喬木突然大聲地咳嗽了一下。 鄭薇準備要說的話一下子全嚇得忘了,她急忙去推沈?。骸罢f定了,明晚見?!?/br> 等沈俊走后,鄭薇躺回床上,想起今天晚上那一系列的事情,還覺得自己像做夢似的:她這就能出去見她娘了?怎么這么像,鬧著玩似的? 她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來沈俊會怎么把她帶出去,正迷迷糊糊的時候,忽然注意到一個問題:“小喬,你是不是沒睡著?” 喬木那小呼嚕足有半日都沒響起來了,可她半天沒動彈,肯定有問題。 “小姐,”喬木帶著哭腔的聲音響起:“你真的要跟沈侍衛走嗎?” 鄭薇啞然,也不知道她跟沈俊的對話喬木聽到了多少,竟歪解成了這個樣子。不過,她正愁不知怎么跟喬木說起第二天晚上的事情,現在她一問,反而省了她多解釋。 她低聲將沈俊說的事情跟喬木講了,原以為喬木會很痛快地答應她,沒想到,喬木猶豫了半晌,問出了這么個問題:“小姐,你跟沈侍衛沒有問題吧?” 鄭薇心里重重一跳,她口中有些發干:“你怎么會這么問?” 喬木搖搖頭:“我也不知道,我覺得沈侍衛那人沒安好心,小姐,你最好離他遠些?!?/br> 鄭薇不知怎地,心里松了口氣,她嗔怪地笑道:“你怎么會這么想?沈侍衛幫了我們這么多回,他能不安什么好心?再說了,”她自嘲地笑了笑:“我又能有什么可讓別人圖的?” 不過,喬木雖這樣想,可姜氏的情況她也是擔心的,最后也只能同意了鄭薇的要求。 心里一有了事,時間就過得更加地漫長。尤其原本這輩子都沒有指望的事情突然有了實現的可能,那感覺就像中了億元獎金,卻交通堵塞,被卡在了領獎的路上一樣,整個人都是飄著的,落不到實地里去。 因此,這一整個白天,鄭薇繡花扎指頭,斟茶又全把茶水全倒回茶海里,就連練字,她也寫得墨跡一團一團的,只是在糟蹋字紙。 鄭薇的不對勁連鄭芍都注意到了:“薇薇,你是怎么回事今天?” “???”鄭薇回過神來:“沒什么,你剛剛在說什么?” 鄭芍狐疑地望著她,想起昨天晚上無意中瞥到的事情,心中一沉,把剛剛的話又重復了一遍:“我剛剛是在問你,咱們這里會不會也不安全?” 鄭芍這是那次心理陰影太大,被嚇住了,鄭薇只好道:“這里都是大師們所住的地方,以皇后的能力,她找不到這里來。不過,以防萬一,最好每天的采買由劉mama親自驗看,嚴防入口的東西?!?/br> 鄭芍一出宮,威遠侯夫人便把之前死活往宮里塞都塞不進去的兩個老mama送了過來。 一個劉mama,之前就是威遠侯夫人的得力干將,為人最是精明能干。再有一個周mama,她尤其擅于煲湯,還會些簡單的醫術,她就管著鄭芍的小廚房,整日價守著廚房給鄭芍做些滋補的食物。 姐妹二人卻不知,皇后此時也在說起她們兩個的事情:“可恨那個賤人jian滑!現在于嬤嬤才挪出宮幾天,臉就好了大半。于嬤嬤久治不愈,一定是那辣椒粉的問題,陛下卻說沒有直接證據,不許我再過問此事!” 紅杏只有勸道:“娘娘,陛下也是緊張盈夫人腹中的孩子,并非有意讓娘娘您委屈。只要盈夫人腹中之子生下來,該怎么辦她還不是由您說了算?” 皇后目光陰冷:“是啊,孩子,又是孩子!這個孩子現在還沒有生出來,陛下已經叫我一忍再忍,若是生了出來,那還了得?” 短短時日的連續重擊已經不光使皇后失去了她殘存沒有多少的姿色,還讓她失去了引以為傲的冷靜:尤其是太子的毒雖然已經拔除,但身體卻受到極大的傷害,臟腑皆出現了不同程度的受損。到現在為止,還是只能喝些粥水。 想到昔日健康聰明的孩子現在只能躺在床上,日復一日地消瘦下去,皇后的心就如刀割一般。尤其是蔣院史匯合一眾太醫會診之后,暗示帝后要做好太子長期養病的準備后,皇后那滿腔的憤怒怎么還可能忍得下來?! 她猛地回頭去看紅杏:“對了,我仿佛記得你有一個遠親在大相國寺落了發?他拜了哪位大師為弟子,你知道嗎?” 這邊廂,鄭薇好不容易熬完了一整個白天之后,幾乎是數著時間到了熬到了二更。 等窗外那熟悉的叩擊響起后,鄭薇迫不及待地推開了窗戶。 沈俊就站在窗外向她伸出了手:“娘娘快跳出來吧,微臣接著你?!?/br> 49.第49章 鄭薇卻在這個時候恍了下神:兩個人的這種狀態,怎么這么像某部老電影里,羅密歐和茱麗葉陽臺夜會? 她回神再看沈俊時,突然就對對方那只修長的手生出了些畏懼。 沈俊卻無知無覺,見鄭薇不知在想些什么,他忍不住催了一下:“娘娘請快些,很快巡邏的人就要來了?!?/br> 鄭薇頓時一個機伶,打了個寒顫,卻沒有去把手伸過去,而是雙手搭上窗臺,再一撐一跳,動作利索地翻出了窗戶。 沈俊訝異地挑了下眉,沒想到鄭薇一個閨閣女兒家居然這樣放得開。等鄭薇完全出現在他面前時,他才發現,這姑娘居然穿的是一身平民女兒家穿著的短打扮。 鄭薇似是知道他在想什么,解釋了一句:“這是我入宮前的衣裳?!?/br> 沈俊點了一下頭,沉默地在前面引路。他沒對鄭薇住在侯府里怎么會有這樣不登大雅之堂的衣服表示出一點好奇,對方這樣見慣不怪的態度令鄭薇的緊張在不知不覺中緩解了不少。 她抖開懷里抱著的黑色斗篷將自己全包了起來,跟著沈俊沉默地左拐右彎,很快到了后院的院墻邊上。 然后,沈俊推開了后門。 鄭薇看見,守在那里的人居然是小喜子。 小喜子見到鄭薇也不奇怪,對沈俊點了點頭,說了一句:“五更前一定要回來,我在這里守著,但是別人也可能會來?!?/br> 小喜子雖沒看鄭薇,但鄭薇就是覺得,他那句話應該是對她說的。他這是在嫌自己給他惹了麻煩。 大相國寺別院本來就是一處竹林,出了門,鄭薇就感覺到沈俊放松了不少。他加快了步子,竹林的盡頭有一匹馬。 沈俊直到走到馬旁邊才打破沉默,他有些尷尬:“娘娘,現在只有馬是跑得最快的,微臣——”只要想到接下來有可能發生的事,沈俊覺得,他好像又有點不會說話了。 “我懂,”事到如今,再去糾結些俗禮,既無趣又不合時宜,鄭薇望著那匹噴著白氣的黑馬道:“還請您在下面看著些?!?/br> 沈俊有些不明所以,卻見鄭薇握住馬韁,以一種絕對不合上馬的規矩,絕對不算瀟灑的姿勢踏上了馬鐙,再翻身上了馬! 或許是鄭薇握著馬韁的動作太緊了,黑馬不舒服地甩了一下馬頭,鄭薇正是緊張的時候,被馬頭一牽,整個人沒防備住,頓時狼狽地趴到了馬背上! 丟人,太丟人了! 鄭薇驚魂不定,卻又把腦袋死死地埋到了馬鬃里:她原本想表現得獨立一些,不能叫沈俊認為自己在麻煩他,拖他后腿,一點小事都要靠別人,誰能想到,這馬也太不給面子了! 鄭薇懊惱得簡直想以頭頓地,好在她知道自己在哪,勉強止住了自己這樣犯著傻氣的動作。 沈俊沒忍住,一下笑了出來:怎么這姑娘每次在他面前都會出點狀況? 鄭薇卻更尷尬了,可總不能把臉埋在馬鬃里埋一輩子,她只好臊紅著臉,假裝沒發生這事一樣,若無其事地直起了身子。 好在沈俊知道女兒家面皮薄,除了剛開始笑了那一聲之后,也很配合地假裝忘了剛剛的事情,解開馬韁,跟著也翻身上了馬。 孤男寡女還共騎一乘,這原本該是十分曖昧的事,可大概是發生了剛剛的小插曲,兩人之前那種環繞著的,若有若無的尷尬一下消去了不少。 鄭薇問起她之前就好奇了一天的問題:“沈侍衛,我娘是住在城外嗎?”不然的話,沒辦法解釋他讓她半夜去見她娘的事。畢竟這個地方也在城外,如果她娘在城內,城門肯定不可能半夜里專為他倆打開。 沈俊嗯了一聲。 “你是用什么法子把他們都支開的?”鄭薇可不相信,那些巡邏的隊伍全都被完美地規避開,是因為她運氣太好,老天爺在幫她。唯一的可能就是,沈俊肯定做了些什么。 沈俊含糊地道:“是用了些法子?!彼麉s沒說用了什么法子,鄭薇一聽就知道,他不愿意詳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