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鄭芍正要再說話,一轉頭看到門口的鄭薇,頓時吃驚道:“你怎么現在回來了?菊花宴這么快就完了?” 鄭薇一看一個屋子里足叫來了五六個太醫,為首的兩個一個比一個老態龍鐘,心里就是一個咯噔:“是太子突發急病,皇后娘娘憂心太子的病情,半途趕去了太秀宮,菊花宴自然無法舉行了?!?/br> “什么?!”鄭芍大吃一驚:“太子病了?什么???” 底下幾個太醫臉色也變了,跪在最前頭,也就是之前說話的那個老太醫驚慌地問道:“這位娘娘可是說的真的?” 鄭薇先是看見鄭芍的反應松了一口氣:她的吃驚不是在作偽,太子的事應當與她沒什么關系,但是現在的狀況對她也很不利。 鄭薇沉重地點了下頭:“沒錯,皇后得知消息的時候,太子已經昏迷了?!?/br> 幾位太醫面面相覷,為首的太醫詢問其他人:“你們來的時候,看見還有其他人在留守太醫院嗎?” 有一人稟道:“李院判,今日出門時,蔣院史帶著王陳兩位御醫隨了駕!” 李院判把剩下的人看了一圈,臉色大變:“那現在在太醫院里的豈不只剩下了那兩個剛進來沒多久的年輕人?” “是……” “于院史,太子的情況危急,您還是快領幾位擅長急癥的太醫趕緊趕去太秀宮吧!” 鄭薇的話令太醫們都吃了一驚,萬沒想到她一個小小的美人敢在景辰宮中越俎代庖,替鄭芍決定太醫的去處。 因此,等她說完這話,那些太醫們非但沒有立即起身,反而齊刷刷看向了鄭芍。好在鄭芍并沒有其他的話,很干脆地跟著點了頭:“不錯,幾位太醫先不必管我,去看太子要緊?!?/br> 鄭薇舒了一口氣:那話原本不該由她說出口,只是鄭芍遲遲不表態,萬一太子的病情被耽誤,太醫們再把借口賴到景辰宮拖延時間上,即使鄭芍圣眷濃厚,也不是這樣被消耗的! 鄭芍既然發了話,太醫們自然別無二話,很快疾奔向了太子東宮。 等那些人一走,鄭薇轉向了鄭芍,“阿離,你現在必須馬上去太秀宮?!?/br> 鄭芍其實不笨,她猜到了鄭薇的意思,只是不大情愿:“憑什么?我也的確是病了,并非有意要霸著太醫不放人的!” 鄭薇的神色可謂是疾言厲色:“不管你是不是故意的,可是太醫們的確要因為你晚到,若是太子無事,你至多被埋怨一二,并無大礙。若是太子有事,你就有謀害儲嗣的嫌疑!” “怎么可能這么嚴重?!”鄭芍還沒說話,澄心卻大吃一驚。 鄭薇生怕鄭芍真的不當一回事,急道:“怎么不可能,太子為國之儲貳,他若有事,就是動搖國本的大事,你以為,任何有嫌疑的人能逃得過這一劫嗎?” 這個時候去追究鄭芍不過是吐了一吐,怎么會把這么多御醫弄進來診治,以至于太醫院里有個能撐門面的人都沒有這事已經沒有了意義,當緊的是要把這件事的影響降到最低。 鄭芍卻犯了擰性,冷笑一聲:“就她的兒子是寶貝,略略磕碰一點,別人就要填命不成?” 這時不是細細說理,開解思想的時候,鄭薇看一眼鄭芍的肚子,“你自己要活得瀟灑快活我沒有意見,可你想沒想過,你肚子里的孩子將會為你的一時任性受多大罪?對,你是可以仗孕免罪,可你總有生下孩子的那一日,你愿意讓皇上為你本沒有做過的事去懷疑你,繼而提防你,甚至是以莫須有的罪名剝掉你撫養孩子的資格嗎?” 提到孩子,鄭芍神色震動了一下,嘴硬道:“這怎么可能?你別說得這么嚴重來嚇唬我!” 鄭薇把短時間內想到的最嚴重的話已經掰開跟鄭芍說了個透徹,她若不聽,也只能說是良言難勸該死的鬼。她垂頭盯了鄭芍的肚子,道:“你不信我,我也沒有辦法,反正我只是一個小蝦米,我倒了,你什么事也不會有,你若是倒了,我卻難以保全?;屎螽吘故腔屎?,這個軟,你若是不服,往后有你的虧吃!” 鄭芍的目光隨著鄭薇的目光下移,最終,她摩挲了一下肚子,抬頭道:“好,我去!澄心,備轎!” 景辰宮兩姐妹吵架的時候,太秀宮里皇后也在對人大發雷霆:“什么?所有的太醫都被盈夫人叫走了?她憑什么?!” 一個穿著太醫院衣服,年紀不過二十出頭的男人跪在地上,抖著聲音道:“今,今天早上,是盈夫人身邊人來說,盈夫人這幾天吐得厲害,不管吃什么藥都不頂用,要幾位太醫都去看看。因為盈夫人這一胎——” 他的話打了個頓兒,再不敢說下去了。 皇后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好,好得很,她的兒子金貴,我的兒子就得在這里受病痛之苦!” 屋里的人此刻全都噤若寒蟬,恨不得自己不在場,都沒聽到這句話才是。 好在這種可怕的氛圍沒有持續多久,太秀宮外便沖進來幾個連呼帶喘的太醫,為首的太醫被幾個力壯的同僚架著,喘著粗氣要下跪。 皇后道:“快去看太子怎么樣了?!” 李太醫喘足了氣把脈搭到太子的手上,一診就變了顏色:“太子這是誤服了毒物,錢太醫,你有沒有給太子催吐?” 錢太醫,也就是之前那個跪在地上的人道:“屬下催了,可太子吐了之后仍然在昏迷不醒?!?/br> 而皇后也在冷笑:“中毒?果然這里頭是有賤人在搗鬼!” 李太醫眉頭緊皺,摁壓著太子的內關xue道:“那就說明吐得不夠,還要再催!皇后,快請一個人去御膳房里要些牛乳,如果有現成的綠豆湯更好,這二種物事解毒極佳!” 皇后聽了便急叫道:“那還等什么?還不快去!” 李太醫奮筆疾書,一會兒寫就一張方子:“把這個方子拿去抓藥!” 皇后好不容易瞅著一個空隙,忙問:“李太醫,太子現在怎么樣?他會不會有什么危險?” 李太醫憂慮地道:“微臣會盡全力的?!?/br> 第39章 會盡力?那不就不能完全保證太子的安危?! 皇后只要想到這一點,就覺頭目暈眩,她渾身打著顫吼道:“什么叫盡力,本宮不想聽到盡力這二字,你們必須把太子治好,知道嗎?太子若是有事,本宮,本宮治你們的罪!” 后趕來的太醫全都跪下了,膽戰心驚地齊聲答道:“微臣一定竭盡全力!” 李太醫又指揮著人給太子大力按摩幾個易嘔吐的xue道,轉身詢問皇后:“娘娘,請問太子今日最后吃了什么?還請娘娘呈給臣下看一眼確定毒物的來源?!?/br> 不過片刻,幾樣小食,以及一碟吃剩下的菊花糕被呈了上來。 李太醫將銀針插入菊花糕中,銀針簡直是在以rou眼可見的速度變黑。 不須太醫多作解釋,連皇后也明白了,太子絕對是中毒無誤! “你去,把那兩個賤婢提上來好好審問!”皇后幾乎是從牙根里擠出了這句話,“還有這些人,都好好地問清楚了!” 皇后在太zigong中發作時,鄭薇趁鄭芍換衣服時,瞅了個空子把澄心拉到一邊,低聲道:“這次你就不要跟著去了?!?/br> 澄心嘴巴一張,就要說話,鄭薇抬手止了她,“你親自帶著人把殿里悄悄地,仔仔細細地搜檢一番,連我那里都不要放過,還有幾個能進殿的,平時跟你們親近一些的宮女和太監房里都要搜到,別驚動任何人?!?/br> 澄心腦子略轉一轉,隨即面現駭然,“薇姑娘你是說……” 鄭薇點了點頭,“總之,一切小心為上?!彼倏匆谎坂嵣值膶嫹?,“這間房也不要住了,最好,讓阿離換間房住?!?/br> 澄心連連點頭,“奴婢明白了,等有人問起來,就說盈夫人住在這里天天嘔吐,便想另換一個偏殿住,對嗎?等你們走后奴婢這就做?!?/br> 鄭薇看鄭芍從屏風中已經轉了出來,匆匆叮囑了一句:“要快?!北憧觳接狭肃嵣?。 鄭芍皺眉問道:“你們兩個在那里嘀嘀咕咕地說些什么?” 鄭薇見她一身素色衣裙,頭上也只綰著一根簡簡單單的樓閣金釵,十分顏色去了二分,渾身上下沒有一點打眼的地方,便知道她心里其實還是有數的,暗暗點了個頭。 她低聲把事情說了,鄭芍冷汗流了出來,她強自鎮定地說了一句:“你是不是太過于仔細了?” 鄭薇道:“小心無大錯,你感覺如何?還想吐嗎?” 鄭薇不說還好,一說,鄭芍立刻面現煩惡,張著嘴干嘔了幾下,卻什么也沒吐出來。 鄭薇攥著鄭芍的手:去太秀宮的這一場顯然是硬仗,若是鄭芍還是這副樣子,她的體力能不能支持到皇帝回來,這是個大問題,但是,不去的話,那便是未戰即輸。 鄭芍被鄭薇扶著上了軟轎,一行人如飛一般地朝著太秀宮中走去。 而太秀宮中,幾個太醫的按揉也起了作用,原本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太子雙目微張,也嘔吐了起來,但還不等太醫們輕松一下,太子卻只是干嘔了幾聲,什么也沒吐出來,就又閉著眼倒了回去。 皇后忙問道:“怎么回事?太子為什么吐不出來?” 李太醫回道:“可能是之前的急救已經起了效用,太子把早上吃的東西全吐了出來?” “那太子為何還沒有醒?” 太醫抹著冷汗,遲疑了一下,答道:“娘娘,太子中的是信石的毒,此物毒性本來就猛烈,若是在中毒之初沒有及時催吐,毒物會很快進入內腑發作?!?/br> 皇后焦燥地道:“還要怎么及時?一出事不是把你們都叫了來?”她說到這里,突然猛地咬住了嘴唇:不,不對,若不是景辰宮里的那個賤人,太醫們會來得更快,都是那賤人誤了她的兒子! 皇后此時已經陷入了偏執,完全沒有想到,之前太醫說的是“急救已經起了作用”,也就是說,不管他們后來的這一撥什么時候趕到,先頭那兩位太醫做了什么,他們也只能做什么! 皇后正欲再度詢問,紅杏突然匆匆跑了進來,稟道:“娘娘,柳條兒死了!” “死了?”皇后霍然變色,怒道:“不是說要你好好看著,好好審問的嗎?柳條兒怎么會死?” 紅杏恨道:“是奴婢的不是,奴婢一時沒看住,叫這丫頭竟是不知什么時候,吃了□□死了!” 皇后目光森然,呵呵笑了兩聲:“死?她真以為死了就沒事了?去查!本宮倒要看看,是誰在背后搗鬼!還有另外一個呢?” 紅杏道:“已是賞了她二十板子,她還是說她什么也不知道?!?/br> 皇后嘴角撇出一個冷然的弧度,“什么也不知道?她跟著柳條兒那賤人一道來的,她敢說她什么也不知道?!不管用什么辦法,也要給本宮撬開她的嘴!” 皇后與紅杏說著話,鄭芍和鄭薇也到了太秀宮外:“請通傳一聲,說盈夫人求見?!?/br> 皇后聽了來人的回話,卻晾著那人跪在地上,只作不聞,轉頭問太醫,“太子現在怎么樣了?” 太醫們正想辦法撬開太子的嘴,御膳房早拿了新鮮的牛乳,只是之前太子的牙關緊咬,灌進去的牛乳順著牙縫流了出來,一口也沒有進去!待到他們終于把牛乳灌進去后,太子突然“噗”地一聲,全吐了出來! 太醫們不等皇后再問,忙答道:“娘娘,這怕是之前的毒物已經蝕傷了太子的胃部,太子這才氣逆嘔吐?!?/br> 皇后急道:“那這要怎么辦?” 太醫道:“為今之計,只有強灌,看看太子能飲下多少了?!?/br> 皇后心疼若絞,只恨不能太子的苦痛全數只在她的身上,她一回頭,看見先前回話的那人還跪在那里,心中冷笑:我兒如今受了這么大的苦,你怎么能安然若素?冷聲道:“你叫盈夫人去院子里跪下,為我兒祈福?!?/br> 鄭薇扶著鄭芍在門口站了小半刻,那通傳的人都還沒出來,幸好秋日的太陽不烈,鄭芍的臉色雖白了些,但精神尚佳。 只是鄭芍這幾天幾乎是剛吃東西就吐了出來,現在難免體虛,站了片刻,身體就控制不住地軟倒下來,最后全靠著鄭薇把她撐著才沒有倒下來。 就在鄭薇以為自己也快要倒下的時候,之前通傳的那人出來了,“傳皇后的諭令,盈夫人去院子里跪下!” 皇后急昏了頭,竟什么話也沒問,就開始對付鄭芍了。 鄭氏姐妹既然來了,就料到會有此劫,鄭芍還算平靜地接受了諭旨。 玉版從軟轎當中拿出兩個跪墊就要跟上,被人一下攔住了去路:“等等,你手上拿著的,是什么東西?” 明知故問,鄭薇泰然自若地接過跪墊,扶著鄭芍往院里走:“皇后說要罰跪,沒說不許帶著跪墊吧?” 那小太監被鄭薇理所應當的態度鎮了一下,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兩姐妹已經走了進去。 鄭薇將座墊鋪好,心里嘆了一口氣,落后鄭芍半步,扶著她跪下,輕聲道:“你若是撐不住千萬不要強撐,只管往我身上靠?!?/br> 鄭芍微不可見地把頭點了點。 此時跟著鄭薇和鄭芍的,已經換成了皇后宮中的掌刑嬤嬤,那嬤嬤見鄭薇在鄭芍的身后跪下,喝了一聲:“鄭美人,皇后沒讓你跪!” 鄭薇平靜地看了那嬤嬤一眼,“我見太子有疾,便想跪下來誠心給太子祈福,嬤嬤的意思,是我不該給太子祈福了?” 嬤嬤啞口無言:鄭薇的話,把下跪跟太子的福份連在了一起,她若是一意讓鄭薇起來,她絕不懷疑,鄭薇馬上就會向外傳出,她不讓鄭薇給太子祈福的話!皇后現在是什么心情,只要在太秀宮里,眼睛沒瞎都看得出來,她這個時候若被鄭薇這樣亂說,誰知道皇后會不會遷怒于她? 雖說現在這個天氣的確是秋高氣爽,比鄭薇之前那一次下跪,鄭芍的運氣不知好到了哪里去,但是,鄭芍畢竟是個孕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