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幸好,她的胡思亂想才剛起了個頭,沈俊一把抓住了她的銀票胡亂塞進懷中:“娘娘還有別的事嗎?” 鄭薇愣愣地看著空空如也的手掌心搖頭:她的銀票……就這么沒了…… 突地,手心一重,一樣東西擱在上面,沈俊丟下一句話,“多謝娘娘賜銀,這個符就權作謝禮吧?!?/br> 鄭薇盯著那個泛著毛邊的平安符傻在了原地:多謝?要謝的那個人似乎不該是他吧? 第37章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 等到初九那天參加皇后菊花宴的時候,宮城里愛俏的小宮女們頭上紅黃翠綠的絹花已經換成了青藍紫灰的絨花。 九月初九重陽節。 大雍朝向來有重陽節賞菊喝菊花酒插茱萸登高等習俗。 京城的旁邊就有一座鹿頸山,早在八月底的時候,皇帝便計劃著在初九那天與群臣爬鹿頸山登高望遠。 鹿頸山登到頂點便是鹿頂,這山名正合“逐鹿天下,定鼎江山”之意,為京城龍脈之一,向來是郊祀祭禮大典所在之地。 而九月初九,數九為極,每一年的這一天,每位皇帝都會登上鹿頸山遠眺,只是后頭十多年先帝身體虛弱,這活動才由著他人代去罷了。 新上任的皇帝年富力強,當然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 因而,五更鼓響,鄭薇剛剛起床時,乾寧宮那里已經開始鳴金開道了。 為了那點渺茫的希望,這些天鄭薇已經習慣地早起。雖然皇帝后來又在鄭芍宮里歇了兩回,她卻沒從沈俊那里得到關于她娘消息的任何回饋。 不過,早起是個好習慣。 因著御花園早早被皇后征用了,鄭薇只好繞著宮城轉了一圈。等她回來的時候,鄭芍卻還沒有起床。 澄心站在廊下,看見鄭薇回來,笑著叫住鄭薇,去了小廚房,將一個食盒塞給她,蹲著行了個禮:“這次有勞美人了,還請您把這個菊花糕交給皇后娘娘,就說——” “就說你家盈夫人身有不適,不方便參加菊花宴了是嗎?”鄭薇接過話茬,十分羨慕地道:“你們主子可就輕閑了,不像我,位卑無寵,完全沒辦法推辭?!?/br> 澄心原本還笑著,聽鄭薇一說,卻蹙了下眉頭,“美人可別再說了,我們夫人昨天吐了一晚上,剛剛才睡著呢?!?/br> 鄭薇擔心地問道:“怎么又吐了一晚上?之前不是不吐了嗎?這些天是怎么回事?” 澄心搖了搖頭,納悶地道:“這奴婢真不知道,自從夫人賭氣把皇后指過來的嬤嬤推了后,這些生產的事情就再沒一個人能問了?!?/br> 鄭薇問道:“前兩天不是聽盈夫人說過,侯夫人會給她準備嬤嬤進來么?怎么還沒送到?” 這事她早幾天就想問了,以季氏的行動力,這不該啊。只是這幾天每次她來找鄭芍時,她不是在睡就是在吐,根本沒有能正常說話的時候。 澄心更加發愁:“尚宮局說外頭送來的人不知底細,得查底之后才能放進來伺候夫人?!?/br> 尚宮局管著宮女的人事,正是皇后轄屬最重要的一個部門,尚宮局的意思不就是皇后的意思? 她就說,于嬤嬤受了那樣的傷,皇后怎么會輕輕放過?感情就是在這里等著? 鄭薇又道:“那也不可能就這么拖著,皇后最終是要把人放進宮來的。不過,若是盈夫人的嘔吐不止,還是得盡快找個御醫來看才是?!?/br> 澄心嚴肅著一張臉:“美人說得很是,前幾天我已經想要去請了,夫人卻不讓請,她說她知道是怎么回事,還非說她沒事??赡峭路ㄏ袷窃酵略胶萘?,今天若再這樣下去,真不能再拖了?!?/br> 澄心的話聽著就叫人不安,鄭薇道:“若是有什么事的話,只管叫人把我從菊花宴拉回來,不管皇后有什么說法,等事情過了,我們再應對,現在最要緊的,是盈夫人!” 她又再跟澄心說幾句話,提著食盒回了房。打開一看,食盒里就一盤清清爽爽地白綠黃三色糕點,其他什么都沒有。這個鄭芍,說是只送菊花糕,就只耿直地送一盤糕過去,一點也不怕人說嘴。 鄭薇卻不知道,反將一軍鄭芍的皇后也沒開心到哪去,她心煩意亂地問著紅杏:“于嬤嬤今天的臉怎么樣了?” 紅杏回道:“沒好,卻也沒壞?!?/br> 皇后突然大雷霆:“沒好沒壞,這是什么答案?你這些天一直都是一個說辭,不知道把答案換換?!” 紅杏無話可說,只有一言不發地跪了下來。 這些天于嬤嬤的臉不管是搽什么藥,都會在好過一陣之后再度紅腫,在紅腫之后又再好起來,周而復始,循環不斷。 皇后發完了脾氣,虛弱地半倒在寬大的座椅上,“再留她幾日吧,若是實在好不了,便把她挪出去養養?!?/br> 紅杏一驚:“娘娘!” 皇后苦笑一聲:“我知道這不是個好主意,可宮里是什么地方,你我主仆進宮一年,也該有個章程了,要我說,于嬤嬤的病若是真能脫了這里,說不定好得還快些?!?/br> 紅杏還是想勸:“可是,嬤嬤要是走了,以后就再難回來了??!” 皇后唇邊微微泄下一絲冷笑:“往后的事往后再說吧,只要我還是皇后一天,這個后宮誰進誰出,都是我說了算!” 皇后的眼神就像根針一樣,刺得紅杏微微垂眼,“那往后的食水由誰給太子送過去?” 說到這個,皇后也很頭疼,在內宅中廝殺這些年,她最能明白,這些東西必須由信重的人來管著??墒羌t杏精干,太子又住在外宮,從太zigong中一來一回就是大半個時辰,耗時實在太長了,這里又離不得她,一時之間真想不出十分合適的人選。 皇帝重視太子,自太子五歲之后,便抱到身邊親自教養,皇后每個月見到自己兒子的次數只有不到五指數,母子之間根本沒有多少時間聯系親情?;屎笠才逻@樣長時間的隔離會讓太子對自己生疏,便把一派慈母之心寄托在飲食衣物上,務必讓太子對她這個母親的印度不至于太淺淡。每一天,坤和宮人便要跑一趟太子住的太秀宮送皇后給兒子用的各種東西。 以前這個活由于嬤嬤在干,現在于嬤嬤要挪出去了,尤其昨天于嬤嬤送食物去時不小心叫太子看到了腫爛的臉,太子嚇得當即喊她妖怪,死活要攆走她,不愿接受她送來的東西。那么說,皇后必得換一個人去送東西。 皇后沉思片刻,卻見窗邊簪著一朵煙霞色牡丹絨花的身影走過,她頓時想起了一個人:“于嬤嬤身邊那個叫什么的?” “柳條兒?” “對!柳條兒!她不是跟著于嬤嬤一道長大的嗎?往后就叫她領著一個人跟她一道去送不就行了?” 皇后解決了這件事,情緒提高了不少,“你去看看,花宴里還有什么沒辦好的,快讓人去辦!” 菊花宴通知的是辰正開始,先由各妃表演才藝,再由幾位年長的高位嬪妃作出裁決,到了巳末的時候入席。 但鄭薇可不敢像那些高位嬪妃一樣地掐著點到,幾乎是辰初剛過,鄭薇就帶著自己的參賽作品,拉著喬木到了御花園里。 只是,她沒想到的是,有兩個人比她來得還早。 鄭薇一愣,連忙向對方行禮:“見過德妃娘娘,見過佳福公主?!?/br> 德妃笑著讓她起了身,看了眼喬木抱著的食盒,問道:“盈夫人真的不來了嗎?” 鄭薇恭恭敬敬地答道:“盈夫人昨晚嘔吐了一晚,這會兒才安生片刻,今天的宴席實在是來不了,便托我向皇后告個假?!?/br> 德妃理解地點頭:“的確,現在什么事都應以龍子為要,她若實在不能來,也是能理解的。你放心,本宮稍后會幫你向皇后求情的?!?/br> 說得好像皇后就一定不會通融鄭芍一樣。 鄭薇腹誹一句,卻看見剛剛站在旁邊到處左顧右盼的佳福公主一把扯下了旁邊那盆開得正艷的“鳳凰振羽”! 那盆鳳凰振羽是今次菊花宴里唯一的一盆! 佳福公主幼兒無知,還舉了菊花給德妃看,笑得甜絲絲地:“母妃你看,我給你摘了朵好漂亮的花?!?/br> 德妃一看就臉色變了,她蹲下身嚴厲地問道:“佳福,誰許你摘花了?母妃來時是怎么跟你說的?!” 佳福滿臉的燦笑凝在臉上,她被嚇呆了。 德妃也發覺自己的語氣太過嚴厲了些,她緩和了一下神色,還沒說話,便聽身后一個尖細的聲音心疼地道:“佳福,是誰狠心把你嚇成了這樣?我的小乖乖,快來母妃這里,你告訴母妃,母妃給你出氣!” 江昭儀來了。 這不是指著和尚罵禿驢嗎? 聽到江昭儀的聲音,別說德妃,便是鄭薇這個旁觀者也感到了一陣陣的頭疼。 江昭儀跟德妃之間是一筆爛帳。 說來江昭儀是佳福的生母,但她生下佳福時皇帝還沒有登基,江昭儀那時只是一個小小的侍妾,并不能撫育子女,皇帝又嫌她粗鄙,便把佳福交給了當時已經是王府側妃的德妃撫養。 女兒若是被交給其他身份高一些的人,如淑妃來撫養,或許江昭儀就服了氣,可偏偏是給了德妃這個比她出身還低下的奴婢,這叫她怎么忍得下去? 自那以后,江昭儀便開始懷疑起德妃是不是為了把女兒的撫養權弄到手,很做了些見不得人的事,見天地沒事就找德妃的麻煩。 被江昭儀纏上,德妃這個笑面菩薩且有得煩了。 果然,等皇后到場后,江昭儀跟德妃的官司直接打到了皇后面前。 皇后看這兩人雞聲鵝斗的吵吵鬧鬧,本來她今天的煩心事就多,聽她們左一言右一語地吵得自己頭暈,最后氣得大吼一聲:“吵什么吵?都給本宮安靜!”總算鎮住了這兩個叫人頭疼的女人。 皇后用怒吼打開了菊花宴的開局篇章,讓接下來的表演失去了不少色彩。 鄭薇本來就心系景辰宮,見場中沒有多少人注意自己,便每隔一會兒就朝外頭張望一番。她位置偏僻,原本不該惹人注意,可偏偏有一個人就看到了她。 “鄭美人,你是覺得眾位姐妹們表演得都不好看嗎?怎么總是在看別處?”柔嬪突然柔聲沖鄭薇笑道。 鄭薇不得不站起來,腦子里飛快地閃爍著說辭,她眼睛一轉,望著一處,驚訝地道:“柔嬪jiejie,我是看那位宮娥有些眼熟,她不是皇后娘娘宮中的嗎?她跑得好快,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第38章 鄭薇剛說完這句話,那女子已經沖到了眾妃跟前,她驚慌失措地對著皇后跪下,“皇后娘娘,大事不好,太子暈倒了!” “什么?!”眾妃大嘩,皇后騰地起身,焦急地問道:“怎么回事?太子為什么會暈倒?” 那宮娥哭著道:“現在還不清楚,太子吃了您送去的菊花糕就暈倒了,現在正在急召太醫入宮診治?!?/br> “哐啷”一聲,皇后幾案上的盤子掃下來,她臉色慘白地搖晃了一下身體。紅杏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用力掐住皇后的虎口叫道:“娘娘!”又指了一人催促道,“你去找人把軟轎抬來?!?/br> 皇后平復了一下心情,疾步往外走:“你說清楚,太子現在情況如何!” 那小宮娥帶著哭腔道:“奴婢不知,但奴婢走的時候,太子已經開始口吐白沫,人事不醒了!” 眾妃相顧駭然:口吐白沫,這難道是中了毒?太子若是中了毒,運氣不好可能就此駕鶴西歸,運氣好點,中一次毒對身體的損傷該有多大,萬一落下后遺癥……那誰會是最大的受益者? 鄭薇就是不回頭,也知道那些人有意無意的目光全落在了她身上。 她簡直想怒吼:這些女人要不要腦補出這么多的戲?鄭芍肚子里的那個現在還是個胚胎,是男是女都不知道,誰傻了這時候不忙著養胎,反而急著去謀害太子???! 還是德妃咳了一聲:“看來菊花宴開不了了,各位姐妹們還是散了吧?!?/br> 、 她是在場妃嬪當中最有威望,身份最高的,她一發話,眾人自然稱是。大家雖然都很想知道太子是什么毛病,但先不說外宮她們去不去得了,就是能去,現在也絕對是個是非之地。進宮這么長日子了,該什么時候好奇,該什么時候縮頭,他們還是懂的。 鄭薇身子打著飄的回了景辰宮,太子真的是中毒了嗎?那到底會是誰干的?現在看來,懷了孕,且圣寵又隆的鄭芍的確有作案動機??! 鄭薇一回來便看見正殿里人頭攢動,好幾個御醫在進進出出,她現在對這個場面正敏感著,三步并作兩步跑到殿里,聽見一個長胡子白發老頭正躬著腰對半靠在床上的鄭芍稟道:“夫人只需放開心懷,待老夫給您開幾個開胃的丸子嚼著吃一吃,多走動走動,自然就會好不少?!?/br> 鄭芍虛弱的聲音響起:“看見了嗎?我說了請太醫沒用,你偏要張羅著把這些人弄來,開胃的丸子本宮這里就有,有點效用嗎?” 鄭芍話音一落,大殿里全是參差不齊的“娘娘恕罪”“娘娘熄怒”等求饒的聲音。 澄心手足無措地在勸鄭芍,“夫人再請太醫們看看吧,總這樣吐著也不是個辦法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