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鄭氏姐妹其實心里也沒弄明白淑妃怎么就跟鄭芍一下表現得特別親近,但對方沒有表示出惡意,加上鄭芍入宮這近一年來,在高位嬪妃中也是獨行俠一個,面對淑妃的橄欖枝,她便沒有拒絕。 等鄭芍走近鄭薇時,德妃也走了過來。 在這一干一宮主位中,德妃保養得相當不錯。她面貌不是十分出眾,但她保養得姣若好女,尤其是一雙紅唇,不涂而朱,猶如一顆天然的,飽滿的櫻桃掛在白玉盤似的臉頰上,顯得特別誘人。 德妃笑吟吟地道:“鄭meimei可別偷懶,皇后娘娘說過了,這一回,大家伙都不許敷衍,評的最后一名可是要受罰的?!?/br> 鄭芍笑著推脫:“那我可不成,這些天我總是倦怠,jiejie們可得幫著我跟皇后娘娘說一聲,讓我好好偷個懶吧?!?/br> 德妃便看一眼她的肚子:“也是,meimei有了身子,是該多加注意些,不要勞神,那我便饒你這一回,我下回幫你給皇后娘娘求個情?;輒eimei,你現在回宮嗎?” 她轉頭叫住了惠妃,兩個人一道走了出去。 鄭芍笑咪咪地看著德妃的背影,突聽淑妃道:“你不會聽她的了吧?她才不會幫你去跟皇后說一個字?!?/br> 鄭芍這兩天跟她接觸,也習慣了她說話直來直去的風格。在幾個高位妃嬪中,江昭儀不用說,俗不可耐,惠妃呢,看著是個老好人,其實并不擅與人接觸,她自己平時也好好地待在自己那一畝三分地,并不出來惹麻煩。 只有德妃,她是最愛到各個宮里串門子的一個,對誰都是笑臉來去,看著最好說話的一個人。 鄭芍要不是從李美人的死里知道她有些說不清的地方,說不得也要被她這親切和氣的表象給騙了。 她沒接淑妃的話茬,而是問道:“淑jiejie,那你準備些什么?” 淑妃聳聳肩,直白地道:“我那天病了,我去不了?!?/br> 即使鄭芍熟悉了她的風格,也不免瞠目:“jiejie……”你對待皇后的態度也太隨便了吧! 淑妃無所謂地笑笑:“反正宮里頭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我去了,還得勞著位份比我低的行禮,說不得人家嫌我占著這個位置,早看我不舒服了,我何必去給人添堵呢?” 說完這些話,她像是沒看見鄭芍眼珠子都快瞪下來一樣,問道:“meimei是要回宮嗎?” 鄭芍干笑一聲:“不錯?!?/br> 淑妃便挽了她的胳膊:“那正好,昨天在你那里喝的秋茶真不錯,連我宮里都見不到的極品,我得去meimei那里蹭一杯茶喝,meimei不會小氣到一杯茶都不愿意給我喝吧?” 鄭芍那里的茶可是威遠侯府的茶莊子種出來的,這一回由季氏給她帶了進來,只沒想到,她現在懷了孕,連茶也成了要忌口的東西。 不過,蹭吃蹭喝能蹭得這么理直氣壯的,也是沒誰了。 鄭芍當然不可能說不好,兩個人便像是多年的好姐妹一樣,親親熱熱地挽著手回了景辰宮。 鄭薇看得嘆為觀止,也不打擾這兩個人共敘姐妹情誼,一個人默默跟在大部隊后面,算是搞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看來于嬤嬤的受傷并沒有打擊得皇后太厲害,她居然又有了閑心去辦那個叫什么“菊花宴”的花宴,也不知道是個什么章程。 鄭薇卻不知道,皇后等諸妃都離開坤和宮后,臉色立刻就端不住了。她陰沉著臉叫來紅杏:“于嬤嬤可是好了些?” 紅杏搖了搖頭:“沒有,還腫得老高的,壓根不能出來見人?!?/br> 皇后怒道:“她活該!景辰宮里的那賤人,連本宮都要退避三舍,她是哪里來的膽子敢直接就對上?是嫌本宮被皇上嫌棄得還不夠嗎?” 紅杏覷著皇后的臉色,小心道:“嬤嬤也是想為您討個公道,她只是心急了些?!?/br> 皇后嘆了口氣,頹然道:“本宮也知道,這一回,只當是個教訓吧。你且記住,要好好約束住宮里上下人等,別再跟景辰宮里的人起摩擦了,那賤人現在懷著身子,皇上正是緊張的時候,無論如何不可以在這時候再惹皇上生氣了?!?/br> 紅杏連忙答應:“娘娘放心,奴婢一定會好好吩咐下去的?!?/br> 皇后擺了擺手:“下去吧,這一晚上晾著于嬤嬤,想來她也是怕了,你去把我柜子里的那瓶暹羅國進貢的膏藥翻出來給她,讓她好好養傷,待好了,再叫她來服侍?!?/br> 紅杏屈膝一一答應,出了坤和宮主殿,便發現一個小宮女正在廊下探頭探腦的,見她出來,立刻迎了上去:“姑姑,娘娘可是還生著嬤嬤的氣?” 紅杏板了臉,道:“你說呢?昨天晚上皇上來發了這么大的脾氣,皇后娘娘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真是好生冤枉。這下好,闔宮里都知道,于嬤嬤在景辰宮里受了罰,盈夫人還借著這個由頭,辭了皇后撥過來的人手,這都是因為于嬤嬤自作主張!” 小宮女被訓得眼淚花都流了出來,紅杏看著可憐,又軟了口氣:“一晚上了,我也一直忙著,沒去看看嬤嬤,嬤嬤現在醒著嗎?你帶我去,我去看看她?!?/br> 小宮女破涕為笑:“醒著呢,姑姑請這邊來吧?!?/br> 紅杏跟著小宮女去了于嬤嬤住的屋子,一見著于嬤嬤那樣,頓時吃了一驚:“怎么會是這樣?你們到底有沒有用心服侍嬤嬤?” 原來,一晚上過去,于嬤嬤臉上的傷不止沒有好一點,反而又加重了一些。本來只像個紅燒鯰魚,現在簡直腫成了紅燒豬頭。 小宮女嚇得跪了下來:“姑姑,我絕對沒有偷懶,我是按照御醫給的藥在給嬤嬤搽著呢?!?/br> 紅杏皺眉:“那也不至于越搽越厲害,你把藥拿給我,我看看!” 小宮女急忙翻出藥來,紅杏擰開瓶蓋,伸出指頭勾了一點,看著顏色差不多,她也分辨不出這藥到底有沒有問題,只好對嗚噥著一直說不出整話的于嬤嬤安慰道:“放心吧,娘娘沒有狠怪你,你好好養病,待好一點,娘娘還要你來伺候?!?/br> 于嬤嬤一邊哭,一邊點著頭,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紅杏又跟于嬤嬤叮囑了幾句,把藥放進懷里,轉身又囑咐道:“你好好伺候著,嬤嬤年紀大了,好得慢,這藥就不要用了,我等會使人開了庫房,把娘娘賜的那瓶藥拿給你,你給于嬤嬤搽那藥就行?!?/br> 第34章 簡直是眼一睜一閉,九月份就到了。 宮里的日子說驚險有時候是驚險,但大部分時間,就如同一潭死水一樣,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等穿上宮里發的夾衣的時候,鄭薇這才恍然:時間過得真是快,轉眼她入宮的就快到一年了。 她十七那天后來又去過假山,等再去的時候,她發現,她放在坑里頭的信已經被人取了去。 信送了出去,又開始盼回信。 鄭薇數次再見到沈俊,一是沒找到機會問情況,再來,她就是再想傳信,也得跟他另外再約個時間。因此,心里盡管急得很,但還是不得不按捺下來,再找機會。 她心里安慰著自己,既然有了第一次,就不急再有第二次。 有一件事卻是當緊要做的。 八月份的時候,皇后說過,等江南進貢的秋蟹到后,要在御花園舉行里菊花宴,每個妃嬪須得準備一個節目表演。 鄭芍借著有身孕,可以叫人做一道糕點敷衍過去,鄭薇可不敢馬虎,她再是鄭芍這邊的人,皇后總還是她的大領導,她就是不想出風頭,也不能讓人一看就知道,她是在隨便應付差事。 說起來,于嬤嬤這也算是豬隊友了。整個八月份下旬,皇帝除了三十那天晚上按例去坤和宮宿了一晚上,就再沒踏足過一步。這是鄭氏姐妹入宮以來從未有過的事,可見皇上有多生氣。鄭薇每次看見皇后,都能看到她厚厚的脂粉下難以掩住的疲憊。 不過,每次去坤和宮都沒再聽到于嬤嬤的大嗓門,時間久了,鄭薇也未免覺得奇怪:那天于嬤嬤的傷情她不是沒看過,鄭芍雖說叫人打她打得很,但再怎么說也沒有傷到筋骨,怎么都養十來天了,她是還沒好嗎?還是得了皇后的厭棄,以后都不想再用她了? 鄭薇這樣一想,便問了出來。 這件事算是宮女太監圈子里傳得比較廣的了,絲籮答道:“是沒好呢,于嬤嬤一直用著皇后賜的傷藥,卻總是好了壞,壞了好,后來紅杏姑姑又請了一回御醫,才知道,娘娘賜的藥里有一味藥跟于嬤嬤用的湯藥犯了沖,才叫停了用藥,現在還養著呢?!?/br> 鄭薇看絲籮一眼:“那皇后宮里這些日子可不亂了套?” 絲籮答道:“是啊,原先于嬤嬤手底下管著的幾個人都交給紅杏姑姑把著總,不過,于嬤嬤那里除了每天給太子送些娘娘做的衣物食水,也沒管著什么要緊的東西?!?/br> 鄭薇笑了笑:“你知道的可不少啊?!奔词故菍m里都傳遍了的消息,可絲籮說的,這段時間皇后宮里的安排,也不是每個人都能知道的。 絲籮道:“坤和宮里奴婢有個同鄉,奴婢都是聽他說來的,準不準的,奴婢就不清楚了?!?/br> 鄭薇“嗯”了一聲,不再說話。 絲籮看著鄭薇的神色,有些失望地垂下眼來:自從被分到這個新主子這里,雖然主子不怎么苛待人,有時候也待她有說有笑的,可她跟她那個從小一直長大的小丫頭喬木兩個人就像一個整體似的,她怎么插也插不進去,這難免叫人著急了些。 她雖是個小宮女,但也不是沒有上進心有。在景辰宮待了一年,她看出來了,這位主子看著位份低,可不是個笨人,她現在靠著的盈夫人眼瞅著前途也光明得很,鄭美人跟著盈夫人,日子也過得不差,只憑她手指頭縫里露出一點來,自己就夠吃用不盡的了。 可是,被主子當個閑人似的養著,有什么事都把她撥到一邊去,這絕非她所愿。 絲籮心里打著鼓,卻聽鄭薇又開口了:“在宮里有個朋友不容易,你以后可要跟他多走動走動?!?/br> 聽話聽音,絲籮眼睛一亮,笑開了花:“主子放心,奴婢一定聽您的?!?/br> 鄭薇笑了笑,沒再說話。經過上一次的傳信事件之后,她發現了一個大問題:雖說她跟鄭芍要好,鄭芍也愿意護著她,她卻不能事事倚靠著她,否則的話,萬一自己有什么不方便告訴她的事要做,真的是寸步難行,她是時候該發展一些自己的人脈了。 又過了兩天,江南的貢蟹到了。 皇后給各宮下了帖子,邀請各宮宮妃們初九那一天到御花園賞菊吃蟹。 皇后送帖子的時候,皇帝正在景辰宮里,他一看帖子便道:“蝦蟹寒涼,你正有身孕,可不能貪吃。朕替你把這宴辭了,你乖乖在宮里歇著?!?/br> 皇帝的話正合鄭芍心意,最近去坤和宮,她總覺得皇后看著她的肚子,越來越叫人發毛,可她嘟著嘴撒嬌道:“這也不許吃,那也不許吃,現在還不讓我出門了,皇上您真是討厭!” 皇帝故意道:“嫌朕討厭了?那朕走了?” 鄭芍眼圈紅了,卻賭氣地一推皇帝:“你走你走,陛下每次來,就只是坐一坐,當我好稀奇你來呢!” 皇帝道:“不來坐一坐還能做什么?你是雙身子,又不能侍寢,便是朕想留,也留不得啊?!?/br> 鄭芍原本只是撒著嬌,卻越想越慪氣:“皇上凈會說話哄我,您要是想留,哪還有留不得的?只憑敬事房里的那幾個奴才,他們還能把您怎么樣不成?” 皇帝無奈地道:“可這是祖制,妃嬪有孕,為子嗣計,朕若是留了宿,被臣下們知道了,一定會被罵的?!?/br> 鄭芍翻了個身,拿后腦勺對著皇帝:“反正我說不過您,就只能隨您去了?!?/br> 皇帝輕輕扳一扳鄭芍的肩膀,試探著道:“要不這樣吧?你在這宮里給朕安排個人,朕還在你這里過夜,這樣也好跟外人交代了?!?/br> 皇帝話說得含糊,可鄭芍一聽怎么不明白:他這是叫自己安排人伺候他后,他再陪著自己睡覺? 鄭芍心里一股子惡心勁止也止不住,她急急地跑下床,對著痰盒一陣翻江倒海地大吐起來。 皇帝奇道:“不是多久都沒有吐過了?怎么這又吐起來了?” 鄭芍漱了口,發現自己聽見皇帝的這個建議后,竟沒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生氣,她甚至還笑了笑:“皇上每次都只來坐坐便走,臣妾怕惡心到皇上,便一直壓著,等您走后,哪一回臣妾不是吐得翻天倒地的?你們男人家是體會不到我們女人的苦了?!?/br> 皇帝看來是信了,他感動地握著鄭芍的手:“愛妃真是辛苦了?!?/br> 鄭芍抽出手,心里空落落的,低下頭摸摸肚子,“有什么辛苦的?為皇上孕育子嗣,是多少人都求不得的?臣妾只是遺憾,沒法子多伺候皇上?!?/br> 皇帝攬住了鄭芍,“朕知道你辛苦,算了,朕讓那些酸儒們罵一罵又如何,今晚上就在你這里歇下了!” 鄭芍試探地問皇帝:“那陛下,您想讓哪位meimei先來伺候您?” 皇帝卻搖了搖頭:“今晚朕就陪著愛妃,誰也不要!” 鄭芍伏在皇帝的懷里,流下兩行眼淚,幾乎是心若止水,“若是陛下能多來兩回就好了,臣妾,其實就是想叫陛下多陪陪臣妾,就像今天晚上一樣,誰也不要?!?/br> 皇帝伸手擦了鄭芍的眼淚:“愛妃的心意朕知道了,放心吧,朕會多來的?!?/br> 鄭薇沒想到這個晚上,皇上一來,就沒有再離開景辰宮,她強自按捺的心情又激動起來,幾乎整晚都沒睡著。 她看著正殿里的燭火幾乎亮了一整夜,第二天天還沒亮,她迫不及待地起了床:皇帝既然在景辰宮里,沈俊有極大的可能就在外面守著! 她今天一定要找到機會問問他情況! 第35章 鄭薇跟喬木出門時,倒夜香的小太監正在開門。 八月十五過后的這小半個月,鄭薇時常會天不亮就出來,每一次,她不是說去散步,就是拿著個瓶子說要采露水,因此,這個叫福順的小太監看見鄭薇非但不奇怪,還沖著她問了聲好:“奴才見過鄭美人?!痹偬嫠笄诘乩_角門,笑著道:“美人請走好?!?/br> 鄭薇神色如常地出了門,門外頭果不其然守著兩個穿紅衣的禁軍侍衛。鄭薇眼風一掃,沈俊沒在里頭,她垂下眼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