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鄭芍嘟著嘴,不滿地道:“因為侍衛扶了鄭美人一把,于嬤嬤就要對鄭美人喊打喊殺的,您就不說一說嗎?” 皇帝有些為難,其實并沒有覺得于嬤嬤有哪里說錯了。從未登基前開始,他的王府就以“規矩嚴整”稱道于京城。這一切的局面不得不說,皇后貢獻極大。于嬤嬤是皇后的人,此前也在王府里沒少替他管理過內宅,鄭美人又有錯在先,他就是想站在鄭芍一邊,也說不過去。 目下大雍朝的女子地位越來越跟明清靠攏,女人不止不可以隨意出門,便是被外男看過一眼也成了不合禮數,何況是剛剛鄭薇跟沈俊幾乎算是貼臉擦身而過?看在于嬤嬤這樣板正苛厲的老婦眼里自然分外不順眼,當然,她不順眼是不夠的,她很清楚,皇帝的態度才是關鍵。 而皇后出身書香世家,家里父親雖只是個小官,但對女兒的教養相當之嚴,皇后就是憑著家教嚴才被賜婚給了皇帝。她跟皇帝剛成婚時,皇帝也曾贊過皇后家風好,婚后將內宅交給她,從未對皇后管理后院提過不同的意見,而且,皇后在后宅中處置過一回被賓客摸了手的妾侍,皇帝也沒表示過有任何不妥。 現在一個鄭美人連寵都沒被寵愛過的小小妾妃,皇上還不是對她說罰就罰?她不過是仗著鄭芍才能有今日,那么,她借“禮儀”之名,只是動一動鄭美人,皇上肯定不會幫鄭芍的! 于嬤嬤剛剛一邊與他們三個爭辯,一邊注意在看皇帝,見皇帝望著鄭薇那一邊,臉也沉著,半晌沒有出聲,便以為皇帝同樣也站在她一邊。一個鄭美人當然不重要,可若因為打殺了鄭美人,叫鄭芍那狐媚子心中不爽,那可不正好?若是,能叫她這一胎氣得落了,那更是她沒福! 想到此處,于嬤嬤的底氣更足,不待皇帝開口,理直氣壯地道:“鄭美人不守婦道,可不是老奴要找她的麻煩。盈夫人,還請您不要攔著老奴!” 她也不等皇帝回答,用力地一揮手,領著人上前就要來抓鄭薇! “慢著!”鄭芍也不等皇帝說話了,怒氣騰騰地站出來,“于嬤嬤,這里是我景辰宮,你帶著人,不問我一聲,便要把人抓走,將我置于何地?!” 于嬤嬤早早想好了該如何應對,“盈夫人,老奴也是為了你好,鄭美人規矩不好,傳了出去,妨害的不還是您的名聲?皇后娘娘總攬后宮,是天下女子的表率,老奴將鄭美人帶去給皇后娘娘□□□□,這也是對夫人在負責任!” 鄭芍再沒想到,自己身份尊貴,從來是天之驕女,卻被一個奴婢出身的老婦逼到了面門上,而皇帝竟然到現在也沒有表態! 鄭芍只覺心中那股怒火越燒越旺,在滾滾的怒潮當中,她的腹部開始隱隱作痛起來。 第32章 歡迎你 鄭芍的眉頭略略一蹙,鄭薇便馬上注意到了。 她忙驚呼一聲:“盈夫人,你沒事吧?” 鄭芍原本想咬著牙強撐下去,鄭芍這一叫,就像是打開了某一個開關一樣,她的委屈立刻就按捺不住,眼睛里頓時汪了眼淚,咬住嘴唇,沒有說話。 皇帝當然也看到了,立刻問道:“愛妃,你怎么不舒服嗎?” 鄭芍含著眼淚捂了一下肚子,卻搖了搖頭:“無事?!?/br> 皇帝畢竟曾經歷過妃嬪生育之事,比鄭芍多了不少經驗,見她的動作,皺眉道:“難受可別忍著,你現在是雙身子的人,要多加些小心?!?/br> 鄭芍剛剛是沒想到這一層,現在再一想,也有些害怕,弱弱道:“臣妾覺得有些腹痛?!?/br> 皇帝立刻緊張起來,大聲喝斥:“你們都是死的不成?快來人去請御醫,把你們主子送回床上躺著!” 鄭芍被人擁著走了兩步,回身去看鄭薇:“那皇上,鄭美人她……” 皇帝正要說話,于嬤嬤突然道:“娘娘不必cao心?!彼挂瞛ian滑,并沒有明確表態她會不會再就此事作文章。 鄭芍卻不是那樣好糊弄,她立起眼睛:“于嬤嬤,你先把話說清楚,我的人是你能隨便誣蔑得的?!” “好了,你跟幾個奴才計較什么?朕答應你,鄭美人會沒事還不行嗎?” 鄭芍邊走邊跟皇帝討價還價,“那可不成,于嬤嬤好好的跑到我的院子里來誣賴我的人,這個帳得留著我來算?!?/br> 皇帝此時最寶貝的就是鄭芍的肚子,于嬤嬤一個奴才當然無關緊要,便答應了她:“都留給你,好了,你別再cao心了,快些回去躺著吧?!?/br> 正殿門口再次安靜了下來,于嬤嬤臉色雪白,眼睜睜看著鄭薇眼風也不斜過來一下,施施然提著裙子往下走,她卻半個字也作不得聲。 她剛剛一時情急,沒有想到鄭芍會借孕脅迫,可再一想想,皇帝子嗣那么少,現在頭等重要的,肯定是盈夫人肚子里的孩子。他怎么可能任她出半點問題?自己就是再有臉面,也比不過盈夫人肚里的那塊rou!是她沖動了! 于嬤嬤想起自己跟鄭芍間積累的新仇舊恨,也知道自己落在鄭芍手上是萬討不得好的,對其中一個看著機靈些的宮女使了下眼色,那宮女在最外頭站著,接到于嬤嬤的眼色,會意地悄悄地往外退去。 但一個宮殿外頭就站了幾個人,那宮女一動,留在院子里的幾個侍衛就知道她肯定是要去坤和宮搬救兵,只是,皇帝后宮家事,該裝聾作啞的就得裝聾作啞。否則的話,即使皇后在后宮,無法管到前廷來,但畢竟侍衛們有時要在后宮當差,得罪了地頭蛇,并不是件明智的事。 可是,這里頭卻有一個變數。 “喂,你站住?!鄙蚩δ菍m女喝道。 那宮女嚇得一跳,站在了院子里。 于嬤嬤忙對沈俊賠著笑:“這位小哥,陛下沒說叫她留下來,您就放她回去吧?!?/br> 風水輪流轉,剛剛還是于嬤嬤對沈俊頤指氣使,這現世報也來得太快了些。 沈俊卻挺直身子站著,像是剛剛喊話的那個人不是他一樣。 于嬤嬤再是心中焦急,看見鄭芍身邊的玉版出來后,她也不好再吭聲了,知道今天恐怕要吃個大虧。 太醫來得很快。 他的手一搭上脈,就知道鄭芍一點毛病也沒有,他不痛不養地給鄭芍開了兩服補氣血的藥,便算完成了任務。 等皇帝不放心地走后,鄭芍方冷笑起來,先叫澄心:“把薇薇叫來,看我給她出氣?!庇址愿老氯ィ骸鞍延趮邒邘нM來?!?/br> 于嬤嬤經過一開始的驚慌之后,現在已是鎮定了下來,抿著嘴,望著鄭芍,一語不發。 鄭芍笑著道:“嬤嬤的確好大氣派,上一次不光要打我的嘴板子,這一回,連我的人,我自己都沒法子處置,倒要得聽您的主意了?!?/br> 于嬤嬤昂著頭,一語不發。 鄭芍并不在意她的態度,于嬤嬤只是一個下人,她就是在她面前再抖得威風,也失了身份,遂拍拍手,一個手攏在袖子里的小太監走過來,站在旁邊。鄭芍笑道:“本宮呢,一直幫惦于嬤嬤惦記著您的嘴板子。陛下雖說把您交給了本宮處置,可本宮念及與皇后娘娘的姐妹情誼,就是看在她的份上,也不能處置你太過,不如這樣吧,您今天不說這些話,也不會引來這些事了。說來說去,你的這個禍,還是出在嘴巴上,本宮便賞你十個嘴板子,讓你長長教訓如何?” 她竟是把兩個月前于嬤嬤在疊翠閣里對她說的話原原本本地還了回來! 于嬤嬤情知不能幸免,原以為今天要吃一次大苦頭,十個嘴板子也不是很重,想來一會兒就能熬過去。于嬤嬤心里松了口氣,但她何時吃過這樣的大虧?仍是不忿地冷笑道:“娘娘真是好得很!皇后娘娘肯定會很謝謝您的?!?/br> 鄭芍故意裝作聽不懂,歪頭笑道:“哦?看來于嬤嬤也這么認為,那我不下個重手,怕是要對不住皇后娘娘的感謝了。小喜子,再加十個,務必要讓皇后娘娘覺得本宮很夠意思?!?/br> 于嬤嬤臉色微變:沒想到鄭芍竟是半點氣也忍不得,想到她之前在坤和宮里不是沒給鄭芍穿過小鞋,她卻一次也沒發作過,卻不想,竟都攢在了這里! 于嬤嬤心里深悔剛剛不該那樣刺激鄭芍,卻聽剛剛那小太監恭著腰答應一聲,從攏著的袖子里抽出一把三寸寬的烏木板子,板著臉,照著于嬤嬤的嘴就是狠狠一板子! 于嬤嬤再顧不得丟不丟人了,她“嗷”地一聲慘叫起來,一口牙頓時崩掉了兩個! 等鄭薇到時,于嬤嬤的嘴板子已經落入了尾聲,鄭芍正在打呵欠:“真是無聊得緊,也不曉得,怎么會有這么多人喜歡打人的嘴板子?!?/br> 她一抬眼看到鄭薇,頓時埋怨地道:“你怎么來得這么晚哪?我特意還去叫了你?!?/br> 鄭薇看看地上已經被打成豬頭的于嬤嬤,心里嘆了一口氣,道:“這不正是你盼著的?” 要不是怕她攪局,鄭芍怎么會一邊吩咐人去找她,一邊自己手快,先把嘴板子打了? 鄭芍眨眼笑道:“你可別亂說話,白拋了人家一片好心?!?/br> 兩姐妹說著話往外走,鄭薇眼角余光一瞥,于嬤嬤正滿含怨毒地瞪著鄭芍,那如同沁滿了毒汁的眼神看得鄭薇心中凜然不已。 只這一回,鄭芍卻估錯了鄭薇的想法。鄭芍這人是個有仇必報的性子,她上次險些在于嬤嬤那里吃了虧,肯定是念念不忘。好不容易有機會反打回去,要是這一回自己攪了她的出氣,她肯定不死心,還不如就著“皇上親口點頭答應”這個由頭,由著她狠狠地把人修理一通,好出了這口惡氣安心養胎。 至于皇后,反正自己姐妹早就把她得罪地死死的,也不在乎教訓她的惡犬這條罪狀了。 只是,鄭薇不知道的是,等她走后,景辰宮里只剩下鄭芍和玉版后,鄭芍問道:“把東西給她送去了嗎?” 玉版輕聲答道:“送去了,夫人放心,不會有任何問題?!?/br> 鄭芍望著坤和宮的方向出了會兒神,冷聲道:“憑著一個狗奴才也想修理我,那就別怪我斷她一臂了?!?/br> 只玉版還有些擔心,“大小姐,那人是侯府好不容易安□□去的,可您這回用來對付于嬤嬤,豈不是有些大題小作了些?萬一那人……” 鄭芍卻不擔心:“你忘了?咱們那東西是用什么得來的?再說,我用了那么多手準備,若是再叫人發現,我也不必再在后宮里過日子了?!?/br> 玉版細細一想,也跟著點了頭:“是啊,奴婢覺得,大小姐想得是很周到,應當是奴婢多慮了?!?/br> 鄭芍點了點頭,看她一眼:“你也知道,這事說給那兩個聽,十之有九是辦不了的,你的嘴巴可一定要緊哪?!?/br> 跟主子有一個別人都不知道的秘密,這可不是一般奴婢能享受到的待遇,玉版忙保證道:“大小姐放心,奴婢就是死,也一個字不會說出去的?!?/br> 鄭芍輕聲一笑:“好了,看把你嚇得,放心吧,這事就是發了,皇后也懷疑不到我們身上去,”她頓了頓,“她就是懷疑,也不會有任何證據?!?/br> 鄭薇卻還不知道鄭芍已經向她瞞了一個要緊的秘密,她傍晚剛跟沈俊傳完消息,幾乎是奮戰了半夜,才把給姜氏的信寫了出來。 人一有了盼頭,就特別有干勁。半夜不睡,第二天天麻麻亮的時候,鄭薇就醒了過來。 她頭一天特意叫的喬木給她守夜,喬木也是頭一回做這樣的事,心里又是害怕,又是激動,幾乎是一夜未眠。 主仆兩人熬到院子里角門打開時那“吱啞”的一聲響起時,不約而同地一骨碌爬了起來! 四目相對之下,鄭薇先笑出了聲:“你別那么緊張啊,咱們是去游園子采露水的,倒搞得像做賊一樣?!?/br> 她昨天跟沈俊擦臉而過的時候,說的是她會在第二天早上把信藏在他們第一次見面的地方,要沈俊盡快去取。 只是當時說的時候還不覺得,現在,鄭薇搓了搓濕乎乎的手心,期待中夾雜著一絲害怕,忍不住雙手合十祈禱起來:東西一定要順順利利地到母親的手上,千萬別出岔子! 第33章 天上還掛著兩顆殘星,八月一過,天就冷得快了不少。 喬木搓搓手,縮著脖子賊溜溜地轉了轉腦袋,聲音不由自主地壓低了:“小姐,這里應該沒什么人?!?/br> 鄭薇看她那德性,忍不住給了她一個爆栗子:“你看你現在做賊心虛的樣子,能不能把背挺直一點?我們又不是在干什么壞事,對了,看見那邊那朵白菊沒有?都開一半了,那里邊肯定有露水,你去采點來?!?/br> 喬木有些猶豫道:“那地方遠,小姐,我還是守著你吧,萬一來什么人可不好說?!?/br> 鄭薇沒好氣,“別烏鴉嘴好嗎?快去!”兩個人先裝著賞花的樣子,把御花園的邊邊角角都走了一遍,除了御花園門口一隊走來走去的禁軍外,沒發現任何人。 打發走喬木后,鄭薇深吸了一口氣,將懷里那封包得實實的信掏出來,放到了假山底座一個略深一些的石坑里,再找了一塊小石頭將石坑半掩起來。 她退后一步,假山上還是原封不動的模樣。只要不是運氣背,那封信肯定不會這么巧就被人發現。 事到臨頭,她反而不那么怕了。 這封信她有意換了種平時不常用的字體,沒有落款,也沒有寫名字,就是倒霉被發現了,也只是信息傳不出去,宮里可能會緊張一陣子,她再想辦法通知沈俊換個地方罷了。 不過,鄭薇擔心的事情沒有發生,直到她出了御花園,園子里依然沒有來其他人。 這一天上午過得極是風平浪靜,就連鄭薇兩姐妹去了坤和宮,皇后吃了那么大的虧,除了臉色有些難看外,并沒有對鄭氏姐妹做出其他的事。 倒是鄭薇,因為心里惦記著那封信,一直有些心不在焉的,連皇后講了些什么都不知道。 等解散后,鄭薇穿過人流擠到鄭芍身邊時,不出意外地發現了這兩天一直跟著她們姐妹一起走的淑妃。 淑妃正在問鄭芍:“皇后娘娘說的菊花宴,meimei準備帶些什么去?” 鄭芍笑道:“還能是些什么?不過一些菊花糕之類的小點心罷了?!?/br> 菊花宴?皇后的名堂可真多。 鄭薇轉頭看一眼,只見其他宮妃們都神色有些怪異地朝著鄭芍看過來。 鄭薇一看便知道是怎么回事:淑妃自從十五十六去過兩回景辰宮之后,便一直找機會跟她們姐妹搭話,這的確有些怪異。 淑妃一向是獨來獨往,便是之前皇帝潛邸時的姐妹們都沒有什么多的交道,現在卻突然跟鄭芍走得那么近,說她不是有意的,估計都沒有人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