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鄭薇吸了口氣:就算是為了她娘,她也得出去繼續戰斗。鄭芍好了,她才好,她好了,她娘才能好。 她剛剛動了一下,卻聽見假山外面兩個輕輕的腳步聲,一個男聲響起:“想見你一回可真不容易啊,你以為躲著我就有用了嗎?” 鄭薇捧著匣子呈呆滯狀,她是真沒想到大白天都會有人跑到這里說私話,聽聲音,這是私會嗎?好像,也不像。 女人的聲音讓鄭薇更加大驚失色:“你膽子怎么這么大?!這里可是宮宴,到處都是人!” 等等,這個聲音她在宮里絕對聽過,這是誰的聲音來著…… 第5章 有陰謀 男人輕笑道:“怕什么,皇后娘娘剛剛發了話,叫撤了圍障,我們便是被人撞見,也可以說是無意間碰到的?!?/br> 鄭薇的心撲嗒嗒跳得厲害,卻把耳朵伸得長長的,聽那女人咬牙道:“你到底想要怎樣?” 那男人道:“你知道的,我來找你,就是為了那件事?!?/br> 女人惶急道:“這么大的事,你總要容我多想想?!?/br> 男人隱帶威脅:“快些吧,否則,我可不確定那位有耐心一直等著?!?/br> 女人還沒答話,卻聽那男人聲音突然緊張起來:“有人!” 女人輕吸一口氣,鄭薇的眼角余光里,只捕捉到一角粉色繡海棠折枝裙閃過,而另一雙穿著黑色靴子的腳從另一個方向匆匆離開,隨后假山外傳來男男女女們越來越近的嘻笑聲。 鄭薇生怕那兩人沒有走遠,又在里面坐了好長時間,才站起來準備往回走。 剛剛欠了半個身子,鄭薇忽然看見,假山的背面夾角處,也就是她這把石椅的后面,有小半只靴子露出來,這是一雙男人的靴子,那靴子上還繡著朵藏藍色的梅花! 她的身后居然還悄沒聲息地躲著一個人! 那這個人又把剛剛的事聽去了多少?他什么時候來的?他知不知道自己在這里?他,是敵是友? 鄭薇想到那些在宮中無聲消失的生命,心底一緊,貓著腰輕手輕腳地轉出了假山。 她卻沒有走遠,而是半彎著腰屏住呼吸藏在假山的另一側,等著身后的那個人出來。等了片刻,假山后面傳來極其輕微的,衣衫摩擦的聲音,鄭薇悄悄地探頭去看——總要知道那個不知是敵是友的人長的什么模樣吧! 她萬萬沒想到,那男人也正左右張望,他的頭扭偏了偏,那雙仿佛藏著利劍的眼睛正好跟鄭薇的眼睛對了個正著。 兩個人都同時一震。 鄭薇心中暗贊,又有些鄙夷:真沒想到,這人竟還是個眉清目朗,雙眼湛湛有神,一看就是一臉正氣的大帥哥!這樣的人來聽墻角,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她是怎么都不會相信的。 正在此時,一個女聲嬌聲笑道:“唉喲,鄭jiejie,你怎么蹲在此處?” 王常在手持一柄月白色冰綃絹紈扇,半掩著臉,一雙眼睛來回在那男人和鄭薇身上打量,都不掩飾一下她的探詢意圖。 不過,鄭薇和那男人一個蹲,一個站,還隔著一座假山,怎么看都不可能有一點曖昧,王常在看了又看,也沒找出破綻。 那男人十分規矩,面對兩個明顯是宮妃打扮的女子,他眼睛下垂,并沒有借機亂瞟。他微微低著頭,向二人抱拳一禮,快步離開了假山。 卻聽鄭薇難受地哼道:“王常在,勞你搭把手,我好像把腳拐了?!?/br> 王常在見沒了熱鬧看,鄭薇的級別又比她高,不好置之不理,只好把她扶起來,驚問道:“鄭jiejie,你怎么拐的腳?這打掃御花園的宮監們也太不上心了吧!明明知道今天什么日子,還如此不經心?!?/br> 鄭薇知道她仍然沒死心,想挖點什么出來,便只是皺著眉一味呼痛,并不搭話。 王常在見從她嘴里套不出什么料,出了假山,便把她丟給了候在場邊的宮女。 鄭薇的腳“拐”了,自然不能再參加牡丹花會?;屎鬄榱苏故舅w恤自家小妾的博大|胸懷,親自幫鄭薇叫來了一頂小宮轎,還讓人傳話御醫趕緊來診治,叫她連拒絕皇后好意的機會都沒有。 于是,鄭薇只好趕在御醫來景辰宮之前把喬木攆出去,用床邊的腳凳把腳真的“拐”了。 喬木看著鄭薇腫得老高的腳背,眼圈都紅了:“這是怎么回事?我只是離開了一會兒,小姐怎么把腳弄成了這個樣子?” 這丫頭雖對她一等一的忠心,但心里藏不住事,今天在御花園里發生的事,肯定不能跟她說。 鄭薇拿定了主意,只是苦笑著道:“倒霉唄,原本想在那里躲會子懶,誰知道會這樣?!?/br> 喬木與她一道長大,對鄭薇極為了解,知道她不是那種不小心的人,但她話里又尋不出破綻,只是氣地別過臉:“小姐慣會哄我?!?/br> 等了半晌,不見她搭話,回頭一看,鄭薇已經歪在床上睡著了。喬木嘆了口氣,輕手輕腳地幫她把被子蓋上,反手帶上了門。 感覺到喬木出了門,鄭薇便睜開眼睛:她根本就睡不著,因為,她剛剛想起了那個人是誰—— 那是李美人的聲音! 別看李美人和鄭薇一個等級,但她的資歷可比剛剛進宮的鄭薇老太多,她是皇帝潛邸時就有的老人,正是當年先皇后賜給皇帝的二美之一。 只是這李美人不知是運道不好,還是實在不得皇帝喜歡,跟她同時被賜下來的姐妹都已經成了四妃之一的德妃,她卻被皇帝在登基時隨手賞了個美人的封號,便忘了個干凈。 像她這樣長年無寵,還有個對比組在的昔年姐妹在,得心態多好才能保持心平氣和地安生過日子??? 而且,她不知是不是真的心如槁灰,除了每天向皇后請安,平時很少現身于人前。這樣的人,她就是做了壞事,她那么低調,一時之間,別人也不大會查到她身上。如果再周密些,便是輕沒聲息地脫了罪也不是不可能。 那男人背后的人可找了個絕佳的下手對象。 鄭薇知道,這世上很多事都是,你知道得越多,死得就越快。 可是,如果什么都不知道,有時候,會連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尤其,鄭薇身邊還有個天然的標耙鄭芍在。 鄭薇還沒想好怎么把這件事查出來,她的麻煩就來了。 到了申時,牡丹花宴散宴的時候,喬木突然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小姐,怎么這次從御花園里回來的人都在說,你在園子里跟一個男人撞上了?” 王常在,她倒會搬弄口舌! 什么叫撞上了?撞到身上,被人摸了碰了,占了把便宜叫撞上了,只是迎頭打個照面也能說叫撞上了?! 從園子里回來這會兒,大家自然都不會相信她會蠢到光天化日之下跟一個男人抱在一起??蓵r日一長,流言變了形,誰還能記得當初真相是什么樣子?人都會把事情往壞處想,如果任由流言傳下去,她見棄于君王還是輕的,怕只怕到時候流言也會殺人! 鄭薇躺不住了,翻身坐起:今天說不得要跟人大撕一場! 喬木也知道此事的嚴重性,氣得手都在哆嗦,一件衣裳穿了半天也沒給鄭薇穿利索。等主仆倆出門的時候,景辰宮正殿突然傳來了清脆的“啪啪”的聲音。 主殿外本來就少人走動,宮里人行路說話全將自己恨不得調成靜音,這便顯得那“啪啪”聲極為脆亮。 等鄭薇一拐一拐地走到王常在住的西偏殿,主殿里“呼啦啦”涌出來五六個人,澄心帶頭走在前面,兩個宮嬤押著鬢發散亂,嘴角紅腫的王常在走過她們主仆身邊。 澄心淡淡地對鄭薇點頭示了個意,王常在怨恨地盯著她,嘴里嗚噥著想說些什么。 那兩個宮嬤把王常在押進她的屋子里,澄心就站在屋外,朗聲道:“王常在,你身為宮妃,不知貞靜為要,無端造謠姐妹,盈夫人身為景辰宮一宮之主,不能坐視不理。今日掌你五下嘴,你服是不服?” 竟然是鄭芍幫她出了這個頭。 鄭芍是真心想幫她解決這麻煩的,她知道。 鄭芍性子直,卻不是不會使手段。假如她真想收服一個人,大可以等到流言不可收拾,或者說鄭薇撕王常在撕得形象全無時,她再出手。這樣理有了,名聲也有了。 先發制人,更多的時候會顯得咄咄逼人。 王常在嘴使了個巧,這流言較真起來根本沒辦法落到實處。只是鄭薇若還想要名聲,以她的身份,只能揪頭發打嘴巴的鬧一場,必須得讓旁人看笑話。鄭薇不怕給人看笑話,可要看那笑話她鬧得值不值,今天這一次,完全是無妄之災。 鄭芍現在動手,卻在流言沒來得及發酵時就狠狠地警告了各方人馬:鄭薇是我這邊的人,你們休想把什么壞事都往她頭上栽! 鄭薇心情復雜,站在臺階下看著澄心領著人往外走,經過她的時候,她微微向她欠了個身:“見過美人?!?/br> 澄心是從六品常侍女官,跟鄭薇品級相同,在景辰宮里,澄心就是為了主子的排場,也不必向她行禮。她的這個禮,是表示了,自己還是同先前一樣,把她當成威遠侯府的那位“薇姑娘”在敬重。 鄭薇對澄心點頭笑道:“若盈夫人不介意我一身的藥味,我稍后就去夫人那里請安?!?/br> 這一句話說出口,澄心和鄭薇都舒了一口氣:但愿今后兩個人能像今天一般,在這深宮中相攜相伴,不離不棄! 鄭薇的放松卻有更深的含義:那個從早上就一直壓在她心里的秘密只憑她一個人,想要查出來很難。 但鄭芍不同,她有來自她家族的全力支持。至少,鄭薇就知道,威遠侯在宮里給鄭芍安排了人手。 之前她還怕鄭芍對她心底仍有芥蒂,看來,她今天跟威遠侯夫人溝通得極好。 愿意配合的鄭芍腦子還是很不差的,有她的幫助,比自己茫茫然地瞎琢磨要好得多。 鄭薇腦子里閃過一雙繡了梅花的官靴,終于想起來,她之前是在侍衛們的隊列里看過這雙靴子! 可那人今天穿得分明不是侍衛們的公服,而是一身家常錦袍,那他又會是誰呢? 第6章 跟班離奇失蹤的小手絹 威遠侯的情報要比鄭薇的瞎猜準確得多,沒兩日,鄭芍就收到了消息。 整個皇宮是由禁軍守衛,正好鄭薇在侍衛里見過他,他靴子上還繡了梅花,這個特征太獨特了,都不需暗地里去查,稍微打聽打聽就能出來。 正五品帶刀侍衛沈俊。 “姓沈?這人跟靖國公有什么關系嗎?”鄭薇皺眉問道。 靖國公是開國第一公爵,即使近些年有些沒落了,但在京城勛貴里仍然是頭一份。靖國公府枝繁葉茂,常年跟世家聯姻,如果是他們家的人,事情就復雜了。 鄭芍敷著鄭薇給她弄的檸檬美白面膜,聲動嘴不動:“這人是老國公的庶子,已經分家出去了?!?/br> “分家了?老國公不是沒死嗎?”鄭薇是真好奇了,威遠侯府算是消息靈通的,但一個庶子在父母尚在的時候就分了家,這么大的事居然沒聽人說過。 “誰知道呢?聽說老國公的這個庶子早年曾經丟過,后來找回來時都十多歲了,老國公倒想叫他認祖歸宗,可國公的血脈哪是那么容易就認的?只憑著旁人說他是老國公的兒子,他就是了?萬一是假的,那就是混淆血脈的罪名呢?!?/br> 鄭薇懂了,想來這里頭又牽涉到一些內宅陰私:“那知不知道此人跟誰走得近?” 鄭芍忽啦一下坐起來,猛地抓住鄭薇的手,兩只大眼睛像燈泡似的閃著光:“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這個人居然在京城里沒有朋友,連同僚也不來往。我們的人查了兩天,發現他就像突然從地里頭鉆出來的一樣,唯一的朋友好像也是他一個村出來的,你說奇不奇怪?” 看來這事叫鄭薇的八卦之火徹底熊熊燃燒起來了,她坐起來的急,連切片的檸檬掉了一身都不顧不上。 澄心嗔怪地幫鄭芍收拾衣服:“夫人真是的,要說什么事急得在這一時嗎?” 鄭芍吐了吐舌頭,刷刷幾下把臉上剩下的幾塊檸檬片全扒下來,笑道:“澄心,你不稀奇嗎?明明是個貴族子弟,卻把自己的日子過得像個苦行僧一樣,我長這么大,還是頭一次聽說這樣的人呢?!?/br> 澄心連忙喚人送來熱水,親自絞了熱巾子給鄭芍擦臉:“就是再稀奇,夫人只管使了人再打聽就是,本來美人說的敷臉要半刻鐘,現在敷了這一半不到的時間,不會變成半黑不白的吧?” 鄭芍唬了一跳,忙瞪大一雙美目去看鄭薇:“小薇,你告訴我,澄心是騙我的,是吧?” 鄭薇無奈地笑笑:鄭芍這性子就是這樣的,心里對你有意見,連裝都不愿意裝,對你沒意見了,立刻無壓力切換到好姐妹模式。 典型的愛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 這樣的人容易得罪人,但從小鄭薇能跟鄭芍玩到一起去,她威遠侯嫡女的身份影響還真不大。 前世她見過太多當面甜如蜜,背后捅一刀的人。跟鄭芍在一起,她除了驕縱些,但只要你不觸犯她的利益,她便不會背棄你。從小到大,要不是她一直關注著鄭薇的生活,鄭薇在威遠侯府的日子絕對過不到那么舒坦。 鄭芍入宮獲寵半年,目前來看,她仍然是那個鄭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