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聰好不容易挨到了下課，下課鈴一響他便往外面沖，連書包都沒拿，他先跑去洗手間，發現那里沒人，于是又跑回教室去，卻發現郜峻的位置上還是空空蕩蕩的，他用手撐著膝蓋輕輕地喘息著，皺著眉頭思考郜峻到底能去哪。

    突然，他腦子里靈光一現，然后轉身往樓梯口跑去。

    程聰扶著樓梯的扶手一層一層地往上爬，他體力不怎么好，爬了兩三層之后便開始喘，當最后他終于爬到樓頂走廊的盡頭的時候，他終于深吸了一口氣，拉開了面前關著的一扇鐵門。

    鐵門的后面是一處露天的天臺，郜峻曾經在晚上的時候帶他偷偷來過這里，程聰不知道怎么的，就覺得郜峻會在這里。

    隨著鐵門一聲劇烈的響動，沉重的鐵門被他推開了，陽光猝不及防地射進來，程聰下意識用手遮了遮眼睛。

    然后，他大步邁上天臺的階梯，然后又跳下來，四周張望。

    “郜峻……郜峻你在這里嗎？”

    程聰一邊往前走一邊出聲喊著，但是這里除了顯得有些突兀的天空之外，什么都沒有。

    程聰頓時有點喪氣，看來郜峻不在這里。

    天臺上的風有些大，把程聰的頭發吹得有些亂，他又不甘心地看了一眼四周，才轉身想要離開。

    天臺的鐵門就在眼前，程聰剛想要走上那臺階再次去打開那扇門的時候，卻有一只有力的手突然從旁邊的拐角伸出，緊緊握著他的手臂，握住用力一扯，他身體頓時失去了平衡。

    程聰下意識地喊出了聲，隨著自己的脊背輕輕磕碰在冰涼的墻面上，程聰才回過神看清了面前的人。

    此刻，郜峻正在他面前不到三十公分的地方，溫熱的手還死死地抓著他的手腕，眼神有些陰郁的盯著自己。

    程聰看清是他便頓時松了一口氣，但是隨著微風飄至的微微的煙味讓程聰忍不住皺了皺眉頭，他下意識低頭，卻發現郜峻垂著的那只手上正夾著一支煙，煙頭還帶著忽明忽暗的火光。

    “你，你抽煙？”

    一瞬間程聰的眼睛瞪得圓圓的，他從沒見過這樣的郜峻，他的頭發被天臺上的風吹得有些凌亂，他的指尖還夾著抽了一半的香煙，此刻正在看著自己。

    這樣的郜峻，讓他覺得有些陌生，也有些……莫名的害怕。

    “唔……”郜峻抬手吸了一口煙，點了點頭，身體一轉和程聰一起并排靠在墻上，“偶爾心情不好的時候會抽?！?/br>
    程聰看他嫻熟的抽煙動作，果然不像是第一次，不知道怎么的心里就有一點難過，似乎……他并不那么了解郜峻。

    郜峻笑著吐出了一個煙圈，然后掐滅了手里的煙，轉頭看著身邊默不作聲的人，“怎么，嚇到了？”

    “沒，沒有，就是……我從來不知道你會抽煙……”

    程聰因為郜峻的話莫名地緊張起來，他立刻矢口否認，但是卻換來郜峻一個輕笑。

    “你不知道的事還多得是?！?/br>
    程聰一愣，怔怔地看著郜峻完全沒想到他會這樣說。

    郜峻說完這句話之后似乎也有些煩躁，于是又去摸煙，不一會兒，他的指尖的火光又涼了起來。

    程聰深吸了一口氣，用故作輕松的語氣問他，“剛才那節課你怎么沒去上？”

    “心情不好?！?/br>
    “心情……”程聰心里一沉，“為什么心情不好……”

    “葉純來找你做什么？”還不等程聰把話說完，郜峻卻突然之間開口打斷了他。

    “……葉純？”程聰一愣，有點沒跟上郜峻的思路，“她來找我是想要邀請我一起在，在文藝晚會上唱歌……”

    程聰不知道怎么的有點慌亂地解釋了起來，郜峻卻定定地看著他，嘴角微微翹起，“你喜歡她？”

    “不，我沒有?！背搪斞劬σ坏?，抬起頭緊張地看著郜峻，立刻否認。

    “你同意了？”

    “我，我還在考慮?！?/br>
    “不喜歡她為什么要考慮?！?/br>
    郜峻突然之間轉過身來，擋在他整個人面前，語氣冷漠的質問他。

    郜峻從未跟他這樣說過話，程聰一時之間被逼問得愣在那里啞口無言，這些天郜峻對他有意無意的冷漠和拒絕繼續和他坐同桌的那道梗此刻都變成了委屈，死死地堵在程聰的心口，他心里一酸便有些沖動地反駁出口，“這些關你什么事，我喜不喜歡她，要不要考慮，為什么要經過你的同意！”

    郜峻聞言眼眸一沉，程聰被他那有些駭人的臉色弄得一個冷戰，下意識就想要逃走，卻被郜峻一把抓住了手腕。

    “你想知道？”郜峻看著他陰測測地開口。

    程聰突然一陣心慌，他的太陽xue突突地跳起來，心里一個急躁的聲音正告訴他此刻的郜峻太危險，他拼命想要甩開郜峻的手但是卻被對方抓得死緊，而就在這時，郜峻突然之間伸出手扣住了他的下巴。

    那一剎那，程聰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他眼睜睜地看著郜峻的臉在自己的面前放大再放大，然后，一個帶著強烈侵略感的吻附上了他的嘴唇。

    程聰的大腦足足空白了半分鐘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緊接著他便開始劇烈地掙扎，想要逃離郜峻對他的桎梏。

    但是他越是掙扎，郜峻便越用力地吻他，而在體力上，郜峻明顯是占據著上風，程聰漸漸沒了力氣，只能任由郜峻為所欲為。

    或許是程聰的順從終于讓郜峻心里的怒火漸漸平息，他最終貪戀地在那自己已經肖想許久的唇上吮了一下，然后放開了他。

    被放開的程聰急劇地喘息著，剛才的那個吻險些讓他快要斷氣，他有些防備地看著面前的郜峻，眼睛里像是蒙上了一層霧氣。

    程聰那微微泛著水光的眼睛看的郜峻心里一動，他壓下心里的躁動，有一種終于釋放出心中秘密的快意，“現在知道了嗎？”

    漸漸黑下來的天空讓程聰的周身染上了一層涼意，郜峻站在他不到半米的地方，程聰的臉上燥熱難當，他的大腦已經徹底沒辦法思考，他的耳邊不斷地回響著郜峻的那句話，他的心臟跳得快要越出胸口，他小心地抬起頭看了一眼面前的人，郜峻灼熱的眼神仿佛要把他看穿，程聰心里一緊，突然伸手對著那人的胸口重重一推。

    郜峻猝不及防地向后退了半步，回過神來，卻已經看見程聰動作慌亂地拉開了那沉重的鐵門，逃跑了。

    ※※※

    程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離開學校的，他甚至在快要走到家的時候才發現自己連書包都沒有拿，但是他卻萬萬不敢再返回學校，他怕郜峻還在那里。

    天色漸漸暗下來，他走到舅舅小區的樓下，蹲在花壇旁邊的陰影里，把guntang的臉頰深深地埋進自己的膝蓋里。

    他的思緒混亂地飄回到小時候，那時候他常常被母親帶到她打工的酒吧里，那里不只有像母親那樣濃妝艷抹的陪酒女，還有一些穿著妖艷的男孩子。

    雖然程聰那時候年紀小，但是還是能夠一眼看出那些人是男孩子。

    他們同樣穿著暴露的衣服，嬉笑著攀附在那些禿著頂的丑陋的男人身上，程聰小時候不懂那些動作的意味，但是后來，他漸漸從母親那調笑般的語氣中明白了那些畫面的含義。

    此刻，母親那張常年濃妝艷抹的臉和那些男孩子的嬉笑聲混亂地出現在他的腦海里，然后是郜峻突然撲上來吻住他的模樣。

    程聰突然之間打了個冷戰，他身體劇烈地顫抖著，想要逃離開這片黑暗的環境，他腳步急躁地上樓，然后生硬地敲開門。

    舅舅的臉出現在門口，室內溫暖的燈光讓程聰緊繃的神經放松下來。

    程聰反應遲緩地走進家門，剛想要換鞋，卻突得聽到了舅母的哭聲。

    而后，是一陣急躁的腳步聲，程聰抬頭，看見舅母滿是淚痕的臉出現在面前，舅母瘋狂地揪住了他的衣服，對著舅舅尖叫般地吵嚷，“把他送走！我們根本養不起這個小雜種！”

    舅舅一臉為難的沉默著，舅母卻越發瘋狂，她一把甩開完全呆住的程聰，扯住了面前男人的衣衫，吼叫道，“你還在猶豫什么！你想讓聰聰死在外國嗎！”

    第18章 告別

    簡而言之，真正的程聰三天之后就要回國了。

    從舅母歇斯底里的尖叫聲中，湯閱終于捕捉到了一些殘酷的真相。

    原本在國外念中學的程聰因為與同學發生沖突，打傷對方以致對方住院，而這個男孩子的家庭在當地頗有一些勢力，不但要求程聰賠償其所有醫療費用，而且恐嚇他立刻滾出a國。

    程家就只有程聰這么一個孩子，舅母楊慧更是把所有的心血和家里的積蓄盡數花在了他的身上，程聰當下在外國鬧出了這樣的事情，更是嚇壞了楊慧，生怕程聰會在外國受到欺負。

    于是，她思前想后決定要把家里的房子賣了，然后讓程聰回國來。

    而這場變故的發生，也就導致，湯閱再一次成為了多余的累贅。

    楊慧一想到自己的兒子還在國外受苦，再看丈夫這優柔寡斷的模樣，便忍不住將所有的怒火發泄到了湯閱的身上。

    她歇斯底里地推搡著湯閱大聲叫罵著讓他滾，湯閱卻像是完全靈魂出竅，任由著她把自己推在地板上。

    湯閱行尸走rou般地回到自己的房間，他看著書桌上放著課本和學習資料，聽著門外的吵嚷聲，心里一陣絕望。

    第二天，湯閱沒有去上學，安安靜靜地呆在自己的房間里，中午時分，門外的吵嚷聲漸漸變小，過了一會兒，有人輕輕推開了房門。

    “小閱……”中年男人的臉上盡是疲憊的神色，湯閱聞聲抬頭，看到舅舅為難的表情的時候已然明白了一切，他扯起嘴角笑笑，半晌說，“我明白的舅舅，我不怪你?！?/br>
    中年男人因為湯閱的一句話而眼中瞬間蘊滿了淚水，他甚至沒有辦法直視這孩子的眼睛，但是想起越洋電話里程聰的哭叫聲，他還是緩緩道，“我已經給你找好了最好收養機構，等到……有合適的時機，一定會有適合的人來收養你……”

    “嗯……”湯閱點了點頭。

    “小閱……舅舅對不起你?！?/br>
    湯閱沒再說話，半晌，他聽見房門被輕輕地關上了，然后，房間里又陷入了一片寂靜。

    ※※※

    程聰已經連續兩天沒有來上課了。

    郜峻看著前面空空蕩蕩的位置，努力地告訴自己，不要心急，多給他一些時間。

    直到程聰曠課的第五天，郜峻終于忍不住了，他去詢問班主任，卻被對方告知程聰的家長給他請了一周的假。

    “請假？”

    郜峻皺著眉頭忍不住把手攥成了拳頭。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像是一個巴掌響亮地甩在郜峻的臉上，他壓抑住自己的情緒問班主任要了程聰家的電話，然后打了過去。

    電話響了很久才終于被人接通，電話里傳出來一個中年女人的聲音。

    “你好，請問程聰在家嗎？”

    電話那頭立刻沉默了，半晌，才有些警惕地問，“你是誰？”

    郜峻深吸了一口氣，然后回答，“我是他的同學?！?/br>
    “你打錯電話了?！?/br>
    就這樣簡簡單單的一句冷漠的回答之后，電話被掛斷了。

    郜峻的心頭沒由來的生出一股子絕望，他深吸了一口氣折返回去，又跟班主任要了程聰家的地址。

    郜峻甚至沒什么心思再上下面的課，直接背起書包便照著這個地址去了。

    郜峻看著這個地址心里一陣莫名的不安，他現在才發現，程聰從未跟他提及他家庭的情況，甚至，他連他的家庭地址都不清楚。

    當郜峻找到程聰家所在的小區的時候，天已經黑下來了。

    郜峻穿著大衣站在樓下，看著那其中一間亮著燈的房間，然后又一次撥通了程聰家的電話。

    還是那個中年女人接的。

    “你好，我是程聰的同學，能不能請你讓他接一下電話?！?/br>
    “怎么又是你，我說了你打錯電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