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節
周素音是太聰慧,還是太倔強? 薇瓏無法下定論。 唐修衡回房歇下的時候,見小妻子一絲睡意也無,睜著清亮的大眼睛望著簾帳出神。 原因自是不難想到。 他熄了燈,把薇瓏摟到懷里,輕輕地拍著她的背,“來,哄哄我的清歡?!?/br> “她就這樣香消玉殞了……”薇瓏把臉埋在他胸膛,“那種念頭,我也曾經有過,而且特別嚴重,偶爾甚至是迫切的。只是……”只是惦記著他,想再見他一面,拼盡力氣撐著。 “不準有?!碧菩藓鈱さ剿氖?,與她十指緊扣,“哪怕你傷害自己一點點,我都會恨你,永世不會原諒你?!?/br> “我知道?!鞭杯圏c頭,“你也一樣?!?/br> “對,我也一樣?!碧菩藓鉁厝岬匚橇宋撬~頭,“我們不要給彼此失望、灰心的理由?!?/br> “可以做到么?”薇瓏對此一直持有懷疑,且無信心。 “一定可以?!鳖D了頓,唐修衡強調道,“我可以?!彼袚磹巯喟?,有整個唐家要他支撐,有岳父需要他保護……他有無數個讓他時時刻刻控制自己不失望、不絕望的理由。 薇瓏又問他:“你心里難過的時候,怎么樣能讓你好過一些?” “就這樣?!彼傥且晃撬念~頭,“陪著我,甚至什么都不用說?!?/br> 薇瓏展臂環住他身形,“我會盡力做到?!币郧爸灰皇亲采贤瑫r發作的情形,她都可以做到。而此刻,她在心里對自己和他承諾:日后要像他一樣,竭盡全力控制自己的情緒,好好兒地陪著他,守著他。 · 受到莫大觸動的人,還有程錦繡。 周益安和梁湛有過節,周家于情于理都沒必要去端王府道賀。 雖說已經分家,但是兩個房頭在一座府邸相處多年,不去道賀未免太不通情理。由此,周夫人把送周素音的事交給了程錦繡。 程錦繡昨日專程去送周素音。 見到周素音的時候,她就覺得對方毫無新娘子該有的羞澀、喜悅。相對無言,她坐了片刻就回了家中。 今日她又過去了一趟,目送花轎離開之后回返。 聽到周素音自盡的消息之時,她幾乎沒辦法相信是真的。 程錦繡當即去了婆婆房里,“娘,素音的事,您聽說了沒有?” “剛聽說?!敝芊蛉诵θ菘酀?,語帶寬慰,“嚇到你了吧?實在是沒料到出這種岔子,早知道我就不讓你獨自去送她出嫁了?!?/br> “倒是談不上受驚嚇,只是……”程錦繡撫了撫心口,“世子知情之后,一定會很難過吧?”她與周素音沒情分可言,可周益安不一樣,雖說偶有爭執,但以前是如親兄妹一樣相處的。 “他自然會難過?!敝芊蛉司徛暤?,“分家之后,他幾次去找素音,想好生勸勸她,這些你該是知情的,只是那夫妻兩個都不讓他進門,他有心無力。至于分家的事,則是我的主意?!麑λ匾裘銖娝愕蒙先手亮x盡,只是,往后需得你多寬慰他幾句?!?/br> “兒媳曉得?!背体\繡應聲后,擔心地望著臉色不大好的婆婆,“娘,您心里也很難過吧?我陪您說說話,好么?” 周夫人笑著凝視了她片刻,對她招一招手,“過來坐?!?/br> 程錦繡依言坐過去。 “我是有些難過?!敝芊蛉巳鐚嵉?,“在靜慧園——就是皇上給素音賜婚當日,素音與我說了一些話。那時我只當她在意別人嗤笑她攀高枝,寬慰她的幾句話,也都是場面話,聊勝于無?!彼従彽負u了搖頭,“再怎樣忽視,也是看著她一點點長大的,聽說她在大喜的日子出了這樣的事,實在是……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心情?!?/br> 程錦繡思忖片刻,語氣誠摯地道:“她找您說話,不外乎是知道您什么都看得清楚。歸根結底,想攀高枝的是她的生身父母——這是她所有是非的癥結。她雙親哪怕有一個明白事理的,都不會讓她與端王的事情鬧到那個地步。娘,這件事不論怎么想,都與您無關。說到底,她雙親那樣的做派,那個糊涂的頭腦……我是真沒法子昧著良心恭維?!?/br> 周夫人莞爾,“你很是通透。但我真不是什么事都能看淡或看清楚,為人處世不足之處太多,你日后要杜絕我身上的不足之處。認真說起來,我比不得你?!?/br> 程錦繡不安地道:“您這樣說,可真是折煞我了?!?/br> “這是心里話?!敝芊蛉搜酆谠S,“日后的周家,前景是好是壞,一多半取決于你。你也知道,周家門風不可恭維,從根底就爛了,益安是有幸存活下來的一株幼苗,需得你這樣的賢妻循序漸進的點撥、扶持著?!甭酝R煌?,有些歉意地道,“你的誥命到如今還沒個著落,這是周家虧欠你的。真不是周家有意委屈你,這是由于先前國公與益安、清音的過錯而起,禮部那邊,打點起來便很是吃力?!?/br> “瞧您說的?!背体\繡笑道,“誥命不過是一個頭銜,得了冊封之后,能見著的好處不過是每個月多些例銀,您每月貼補給我的銀子平均下來就不下一二百兩。您大度,父親給我的嫁妝又十分豐厚,誰要說我委屈,我就先不答應。周家最要緊的事,還是世子走出如今的境地,我都明白,也真不心急。禮部那邊就隨他去,千萬別為這種事去瞧他們的臉色?!?/br> 周夫人笑容里有了真實的喜悅,“該為你做的,還是要做。畢竟,你還有很多年要為這個家勞心勞力?!?/br> 婆媳兩個說笑間,因周素音一事生出的復雜心緒無形中得到了些許緩解。 · 周二夫人聽到噩耗之后,嚎啕大哭,兩次暈厥過去。她能夠到陸開林面前回話的時候,已是深夜。 陸開林看著這個正在經歷喪女之痛的婦人,想同情,卻真同情不起來?!岸送蹂亲员M,因何而起,你可知道?”他問道。 周二夫人抽噎起來。 陸開林摸出隨身攜帶的銀質酒壺,旋開蓋子,喝了一口酒,“你慢慢哭。需要的話,我可以給你單獨安排個地方?!?/br> 周二夫人用早就濕淋淋的帕子擦了擦臉,“我、我就是有些管不住自己。大人只管詢問,我曉得事有輕重,定會據實答話?!?/br> 真曉得輕重的話,女兒會走到這一步么?陸開林摸了摸鼻尖,“說說端王妃待嫁期間出過什么事兒吧?在你看來比較可疑的事。她在大喜的日子自盡,總得有個原由?!?/br> 周二夫人吸了吸鼻子,費力地思索著,“賜婚當日,端王去過家里一趟,找老爺說了一陣子話。臨走之前,素音找了過去,與他說了些話。至于兩個人說的什么,下人都離得比較遠,聽不清楚。但是,這門親事,是素音強求來的,誰都知道。端王對她到底是個什么心思,明眼人都知道?!?/br>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她與周二老爺卻是從最初就清楚。陸開林不置一詞,示意她說下去。 “端王爺曾當面對我家老爺說,要給素音另外安排一樁親事。他安排娶素音的那個人到底是怎樣的,我并不清楚,只知道是起碼三十開外的人了,有些才華……”周二夫人的眼淚又掉下來,“原本的意中人是端王,端王卻想把他安排給一個半截入土的人……換了誰能甘心?!若不是因為這樣的奇恥大辱,素音也不會去求皇上和皇后娘娘做主了……” 陸開林愿意認為,這是一個母親在失去女兒之后因悲憤而道出的心聲。這樣很好,最起碼是把梁湛曾經利用、玩弄一個女孩子情意的罪名坐實了。 “這也就罷了。到底皇上隆恩賜婚了,端王也允諾會善待素音,可是,還沒有成為妯娌的人,憑什么動輒找到我們家里作威作福?”周二夫人繼續控訴著皇室里的人,“我說的是順王妃!她每一次前去,都是直接喚人帶路去素音房里。我每次都說待嫁之人不宜見客,甚至曾謊稱素音身子不適,可她哪一次都對我冷嘲熱諷一番,只差命人責罰我了……這樣的做派,她見到素音能有什么好話?我只是不明白,她為何要這般行事?!?/br> 順王妃的確是陪著順王瘋了??墒?,梁湛難道就一點兒風聲都沒聽到?在陸開林看來,絕對不可能——他應該自最初就提醒周二老爺不要再讓周素音見順王府的人,或許提醒了,但周二老爺去跟他告狀的時候,他興許只是斥責周家的人無能,不予理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