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
☆、第 58 章 羅剎王聽后先是一愣, 然后便笑起來, “令主實在太會開玩笑了,本君不覺得一只沒開化的蜥蜴, 加上一只毫無亮點的傀儡,能比得過令主的夫人?!?/br> 他的話,引發了璃寬茶和大管家的極度不滿。說就說, 為什么要加那么多形容詞?什么叫沒開化, 什么又叫毫無亮點?當真如他所言,令主還能萬里迢迢帶上他們嗎? 他們倆霍地從屏風前站了起來,身上皮相褪盡, 顯出本來的面目。兩個大高個兒,往前逼近幾步,也是很有氣勢的。 璃寬抱著胸,向羅剎王冷冷哂笑, “我二人對于我家令主的重要性,不是你能夠體會的。在你眼中,什么樣的人才是有價值的?我家令主的三觀和你不一樣, 你的都敗盡了,他的自成一體, 懂嗎?” 大管家平常溫文爾雅,但是面對如此無情的嘲諷, 他也覺得不能接受,“魘都城眾千千萬,唯有我才是令主最倚重的膀臂。你說誰毫無亮點?你這樣出口傷人, 就合作角度來看,是完全沒有誠意的?!?/br> 他們吵吵嚷嚷,群起而攻之,讓羅剎王十分不耐煩,“我可不是來磨嘴皮子的,你們究竟有沒有半點事態緊急的意識?你們的魘后在我手上,還要本君提醒多少遍?白準!”他兩指朝令主一點,“你的態度如果一直這么曖昧下去,那這場談判就沒有再繼續的必要了。你大可以在這里事不關己,等我捏碎那煞的元嬰,你就等著給她收尸吧?!?/br> 羅剎王的這番狠話,放得令主心驚rou跳。元嬰沒了,那無方就真的再也回不來了。他的本意不過是和他打太極,既然看清了他的真身,后面的事就好辦了。蓮師這個不靠譜的,當初只渡化了他的三魂六魄,剩下那一縷惡魄含含糊糊應付過去,以為就太平無事了?兩萬年,早養壯了他的根基,他能幻化,自然也能構建出一個小世界來,安放他的本體和他的那些徒子徒孫們。 “終止談判,可就得冒蓮師出山平叛的險了。他活兒沒做干凈,再見到你,會不會放棄渡化,直接改為超度?”令主一面說,一面小心留意他臉上的神情,見他隱隱浮起猶豫之色,才又好言道,“你看咱們彼此牽制,尚且還能平衡,一旦失衡,我大不了重新找個女人,你呢,可就面臨挫骨揚灰的危險了。孰輕孰重,還要本大王提醒你?剛才我的提議,還望你慎重考慮一下。你放心,這二位去了,我也照樣會救的。換那個女人回來,只是想有個人端茶送水伺候我,并不為旁的?!?/br> 羅剎王看他一臉凝重,居然真的想了想,不過結論當然是不行,“你現在亮出真身上外面跑兩圈,這事就完了,我立刻將你夫人還給你。何必繞這么大的圈子浪費時間,大家都挺忙的?!?/br> 令主緩緩搖頭,“你我的合作,可不單是亮個相這么簡單。我希望你先放人,我后入世。你完全不必擔心,我以人品作擔保,絕對說到做到?!?/br> 羅剎王負手,在地心踱起了方步,良久道:“憑什么要本君先放人?” 令主風流一笑,“因為我信不過你,只信得過我自己?!?/br> 這個解釋聽上去合情合理,璃寬和大管家對看了一眼,心說大頭鬼快上當吧,反正他家令主從來沒什么人品可言,這么擔保,堪稱一本萬利。 然而羅剎王的好耐心快用完了,他錯著牙問令主,“白準,你是不是當我傻?” 令主無辜地攤手,“我可沒這么說,是你自己說的。咱們現在在談正事,說負氣話就沒意思了?!?/br> 看來是個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兒,羅剎王算是明白了。那張帝王臉上露出莫測的笑容來,“這樣吧,令主好幾天沒見到尊夫人了,一定很記掛她的安危。本君讓你先看一看,然后再決定救不救她,這樣比較有利于合作的推進?!?/br> 令主已經做好了準備,落在羅剎手里能有什么好處,大概被五花大綁,饑寒交迫著吧!光想一想,令主都覺得自己快堅持不住了。他的無方,什么時候受過這樣的苦?羅剎王確實狠毒,不過有消息總比沒消息好,至少讓他放下心來,確定她還活著。 明黃色的琵琶袖揚了揚,兩手托起一團瘴氣,中央從虛到實慢慢推進,起先是波濤萬萬,然后是一面山崖。崖壁深而廣,不知綿延了多少里,一直向前狂奔,終于一灣突出的海灘上出現了一個身影,纖細的,孤獨無依的,手里抄著一根細棍兒,正蹲在水邊扎魚。 “這是扔到孤島上了?人質沒飯吃,全靠放養,羅剎王的行事作風果然與眾不同啊?!?/br> 令主嘴里調侃,心里早已經淚流成河。他的無方,孤苦伶仃這么慘。以前在他身邊,食物是從來不用她cao心的,他還會變著方兒給她換口味?,F在呢,流浪在不知名的地方,身邊沒有他,該多么的無助和慌張啊。 令主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才忍住沒一口咬下這羅剎的腦袋來。那究竟是什么地方?他擰起眉,飛快在腦中搜索相近的景象。九山八海中,七海是功德海,另一海是堿海,里面除了蛀鐵蟲,沒有半條魚??墒强茨茄卤诘臉幼?,又和鐵圍山有點像,一樣寸草不生,一樣高聳入云。 她蹲了好一會兒,沒有收獲,臉上的神情有些沮喪。令主心疼不已,不能言說,只是緊緊握住拳,咬緊了牙關。 忽然她回頭,同誰攀談起來,難道流放地這么人性化,還提供聊天對象?令主很意外,發現陰影里走出個人來,黑色的袍子從頭到腳罩住,要不是他人在這里,簡直要誤以為那就是他自己。 他怔了下,轉頭看璃寬,璃寬茶直接沖羅剎王開火了,“做人不能這么卑鄙吧,你擄走了我家魘后,還弄個假令主在她身邊,她要是不辨真偽,把他當成令主,那怎么辦?” 認錯新郎官,可是要出大事情的。令主一方義憤填膺,被頂替的當事人當即臉色就不好看了。這鏡像他看得見摸不著,就如璃寬茶所說的,萬一她不察,后果豈不是不堪設想? 令主受不了自己和未婚妻被人這樣愚弄,正打算撕破臉,羅剎王卻讓他稍安勿躁,“誤會了,這是我的另一個人犯,他們碰巧遇上,正好做個伴?!?/br> 令主很難相信他的鬼話,半信半疑間,見那個黑袍的人抬手把頭上帽兜摘了,露出了一張和面前人一樣的臉。原來失蹤多時的葉振衣也被困在里面,那人才是真正的明玄。 令主被扎了心,怒極反笑,“你究竟是什么打算?” 羅剎王道:“很簡單,本君還是那句話,你麒麟入世輔佐我統治中土,一旦我根基扎實,就可創建出一個新的羅剎鬼國,把我失去的東西重新奪回來?!闭f罷乜著眼打量他,“你看見尊夫人身邊的那個人了嗎,說得好聽些,他是你要擁立的人;說得難聽些,他是你的主人,他可以奴役你,甚至踐踏你。驕傲如令主,想必不愿意屈服于一個凡人吧!我的意思是,你我精誠合作,我只需你頂個頭,瞞住上面即可。你我是互敬互愛的合作關系,你的夫人,我會還給你,那個有可能壓迫你的人,我讓他老死在那里,一輩子出不來。令主可以像以前一樣,過無憂無慮的生活,回魘都也好,在中土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和夫人生兒育女也好,哪一樁不比給人當小弟強?令主細思量,是不是這個道理?” 不愧是羅剎王,口才了得,三言兩語就能惑人成魔??上Я钪饕琅f面無表情,他的一番動之以情扔進了冷水缸里,氣氛有點尷尬。等了半天見他沒反應,他只得自己解圍,給自己找了個臺階下,“委實,這么大的事,應該給令主一點時間考慮。沒關系,三五天我還等得起,令主只管斟酌,等想明白了,再命人入宮傳話,我隨時靜候令主佳音?!?/br> 于是他收起鏡像,轉身下樓,皇帝的扈從護衛著假皇帝,浩浩蕩蕩返宮了。 令主站在高樓上,身形一動不動,憂傷的背影分外凄涼。璃寬茶見狀上前兩步,低低叫了聲主上,“接下來怎么辦,屬下等聽您吩咐?!?/br> 令主不說話,渾身打擺子,天塌了也能當被蓋的主兒,這回真是氣大發了。 大管家憂心忡忡,決定替他把心里的不平喊出來,“大頭鬼居然想偷天換日,這種事能瞞一時,還能瞞一世嗎?中土如果真的變成了羅剎鬼國,到時候令主勢必被牽扯在內。這羅剎鬼用心險惡,死也要拉個墊背的,真是太令人不齒了!他等著吧,等救出魘后,一定有他好果子吃的。到時候咱們扒光他,綁在旗桿上做臘rou。主上,這時候您一定不能慌,屬下知道您現在心似油煎……” “這個不要臉的,為什么和我穿一樣的袍子!” “???”大管家苦口婆心的當口,令主忽然蹦出這么一句,弄得他和璃寬茶半天回不過神來。 這個時候不是應當氣憤于乾坤即將被顛倒,羅剎鬼即將青天白日招搖過市嗎,氣成這樣,難道就是因為明玄和他撞衫?所以令主的思維,他們永遠跟不上,你也不要試圖去解讀他的心理,因為正常人最關心的,也許正是他最不關心的。 讓令主不忿的,其實還有另一樁。他氣涌如山,叉著腰道:“一再強調自己不傻,把兩個人質放在一起,不怕他們合起伙來逃跑嗎?那個葉振衣,我早就看他不順眼了,就算他是意生身,老子也不買他的賬。雖然落了難,有人做伴是好事,可本大王就是有情緒!我娘子這么美,萬一他心生邪念怎么辦?都是男人,誰還不知道啊。像我這么品行高潔的人存世不多了,俗話說相由心生,他長得那么難看,掃把眉,小對眼兒,一看就是個欺師滅祖的面相!” 盡量詆毀假想敵,完全不顧他們之間命運上的牽絆,令主絕對是個站穩了立場不動搖的人。他想了很多,想得腦仁兒都疼了,璃寬和大管家愛莫能助地站在一旁,他移到東,他們便跟到東,他移到西,他們便跟到西。 令主看了他們一眼,覺得脾氣都快被磨光了,“別傻看著本大王啦,想個辦法好嗎?” 大管家拿肘頂了下璃寬,意思是他聰明,他先說。 璃寬舔了舔唇,他是蜥蜴,舌頭伸縮之快,即便人形的時候也改不了,“當初收服妙拂洲的是蓮師,現在羅剎王跑出來了,證明蓮師工作失誤,他應當負全責。主上的職責是入世保佑明君,明君下落不明,還保佑個球?所以屬下的愚見是要求蓮師出馬,先拿下羅剎王,然后咱們就可以不費吹灰之力救回魘后,皆大歡喜了?!?/br> 聽上去真是無懈可擊,令主卻白了他一眼,“你不怕他鬼急跳墻,我還怕呢。真要弄死他,用不著找蓮師,本大王就可以??墒莿偛拍莻€鏡像你們也看見了,我起先以為是鐵圍山,但再三細看,又不太像。如果沒有料錯,應當是羅剎王化現的小世界,這小世界是依附他而生的,如果他完了,那個小世界也就消失了。到時候里面的一切都找不回來,我就真的要失去娘子了?!?/br> 說著抽抽搭搭又要哭,璃寬忙和大管家上前安慰他,“羅剎王是死的,我們是活的,別著急,總會想出辦法來的?!?/br> 令主沉默,盤腿坐在重席上,那nongnong的一雙劍眉負載了千鈞,一味緊蹙著,看得璃寬茶和大管家心里都七上八下。 他把兩手對掖起來,扣住了口鼻,只露出一雙眼,眸中清亮,即便高墻四起也不能撼動其心智。沉吟良久,眉心逐漸冰雪消融,“就他會幻化,難道我不會嗎?兩萬年前蓮師能變作他,兩萬年后本大王也可以如法炮制。我暫且不動他,還需要他供養那個小世界,但小世界怎么進入……城里夜行的那些羅剎鬼肯定知道。到時候找個由頭遣人回去辦事,咱們悄悄跟著他們,還愁找不到方向?” 令主突來的妙計,讓璃寬和大管家刮目相看。真沒想到,令主竟然變得靠譜起來了,以前他辦事糊里糊涂,并不是因為他傻,而是不愿意較真罷了?,F在到了緊要關頭,就像取經需要經歷九九八十一難,扶植一位君王,麒麟也是需要費點心的。否則在百姓頭頂上飛一圈,再去大殿上沖帝王點點頭,任務就完成了,那這瑞獸也太好當了。 既然計劃已經擬定,就開始干吧,三個人坐在欄桿上,眼巴巴等天黑。 一輪紅日漸漸墜下去了,最后的余光把天幕染成了赤色,像姑娘染布,著完了色漫天一揚,飄飄的紅綢覆蓋了半邊蒼穹。 大管家對插著袖子長吁短嘆:“這是我這輩子見過的,最美的日落?!?/br> 璃寬瞥他一眼,“算上昨晚,你這輩子就見過兩回日落?!?/br> 大管家不理他,“這么美的景色,如果能抽上兩口就好了,主要是我心情不太好?!?/br> 令主憐愛地看看他,“照柿啊,你擔心魘后的安危,一片孝心本大王都知道?!?/br> 大管家悶下了頭,半晌道:“不是,我難過的是主上要拿我們換魘后。我們為您出生入死,您卻選擇□□們兩刀?!?/br> 令主頗感意外,沒想到他還記仇了。多大點事,傷了彼此感情不上算,令主嘆著氣感慨:“看來本大王的足智多謀,你一點都沒遺傳到啊。如果真的能用你們換回她,她不就知道那地方怎么走了嗎,到時候我再去救你們,易如反掌。我這是有預謀的,你們竟沒看出來嗎?” 他這么一解釋,璃寬和大管家想想有道理,令主的形象就又樹立起來了。璃寬茶說:“到底令主就是令主啊,其實我們早想到了,您這么做,無非是戲耍一下羅剎王。人家羅剎王下這么大一盤棋,要是真照您的話去做,那他就傻得沒治了?!?/br> 三個臭皮匠相談甚歡,紅日的最后一道邊邊在他們的哈哈大笑中沉了下去。余暉散盡,城池的各個角落里緩慢浮起霾,起先是淡淡的黑影,漸次越聚越多,越來越厚重,直到把燈火都覆蓋住。從高處看下去,這城已經沒了半點生氣,成了名副其實的死城。 ☆、第 59 章 羅剎王平時是怎么傳喚那些羅剎的, 作為根正苗紅的令主, 當然不會知道。那么如何才能不傷筋動骨釣回一只羅剎來呢,三人合計了一下, 無外乎兩種辦法,一是食誘,二是色/誘。 如果遇上男剎, 當然得靠色/誘, 如果是女剎,勾起了她的饞蟲,就等著她來色/誘你好了。大家仔細斟酌, 還是找個女剎下手比較好,女剎長得好看點,不像男剎那么可怖。假如一個疏忽露餡了,打起來女剎也更容易制服。 那么現在問題來了, 到底由誰出面當餌合適呢? 璃寬和大管家都看向令主,令主老神在在,“本大王有要務在身, 回頭要幻化羅剎王,你們看我干啥?” 璃寬說:“其實幻化羅剎王這種臟活累活, 交給屬下就好了?!?/br> 令主哼笑,“你才活了多大, 見過羅剎王嗎,你就敢變?” “沒見過羅剎王,總見過新皇帝, 屬下可以變成他的樣子?!绷挮I媚地笑了笑,“主要是羅剎女的戰斗力也很強,屬下這些年來光致力于體能鍛煉,疏忽了格斗技巧的培養,我擔心還沒等我開口,就被羅剎女咬掉了頭?!?/br> 令主看了大管家一眼,“你去?!?/br> 大管家搖頭不迭,“屬下只是個偶人,修為還不如璃寬茶。您讓我去,擺明了是送死?!?/br> 所以繞了一圈,他就沒有坐享其成的命。令主覺得不甚痛快,養了兩個手下,一個賽一個的窩囊。他嘆了口氣,“能者多勞啊,看來只有本大王親自出馬了?!?/br> 畢竟是為救未婚妻,令主覺得任何犧牲都值得?;叵雱偛潘兔餍虻漠嬅?,令主心里隱隱有種不安全感。逆境中,人心是最脆弱的。孤立無援時有人和你相依為命,那這個人就是生死之交,男男可以成為知無不言的好兄弟,男女呢,說不定感情升華,最后就攪合到一塊兒去了。因此要快,時間很緊迫,救不救明玄是題外話,只要把無方拉回身邊,管他誰當皇帝。 令主跳下欄桿,化作一道清風,落在了長安的街道上。四周圍真安靜啊,間或傳來一陣狗吠,穿插/進飄渺的霧氣里,伴著忽明忽亮的幾盞檐角燈,這名揚天下的都城,在夜里顯得出奇的陰森。 身著襕袍的書生,走在南北縱橫的大道上,戴著一頂幞頭,腰上束著蹀躞帶,小白臉的樣貌,是女羅剎最喜歡的款兒。坊院間的圍墻都是土墻,建得并不高,他一路走,一路拿余光四掃,結果走了半天,一只羅剎都沒遇到,反倒是住戶從窗縫里看見他,噗地一聲吹滅了油燈。 更暗了,星輝穿不透濃霧,灑不到地面上。令主想了想,可能自己還不夠招搖,于是轉過一處轉角,再出現時手里提上了紙燈籠,一面走一面輕喚:“阿貍,你在哪里???”半夜里出來找貓,合情合理多了。 走得更深一點,往霧氣最厚的地方去,終于開始有黑影飛快閃過了。倏地一下,從這頭竄到人家的屋頂上,蓬著頭,腦門長角,兩腿下蹲,兩手撐地,羅剎的形象真是千萬年不帶進化的。 “阿貍……”令主壓著嗓子,叫出了未婚妻丟失的焦急和迷惘,“你在哪兒,快回來……” 一左一右的屋頂上又各出現了一個黑影,三面呈包抄之勢,如果這就撲下來,他打算不玩什么羅剎王現身的把戲了,直接抓回去刑訊逼供。 皂靴踩在石子路上咔嚓作響,他裝作不察,暗自等待有鬼上鉤??墒悄侨涣_剎始終沒動,一直靜靜保持著蹲立的姿勢。敵不動,我自然也不動,他仍舊步步向前,逐漸走到了一扇門前。古樸的木板門,門上按著獅子銜環銅輔首,門扉虛掩著,縫里透出一絲光來。他停住腳,輕勾了勾唇角,抬眼看,院落上方鬼氣森森繚繞。門里的剎終究等不得了,輕俏的一串腳步聲傳來,那絲光線里露出了人面桃花,嬌脆地噯了聲,“這么晚了,郎君怎么獨自外出,不知道城里鬧鬼嗎?” 羅剎女就是這么風情萬種,一顰一笑都是戲??匆婇T外漢子生得俊美,不由倒抽了口氣,于是笑也笑得愈發賣力了,打開了門,俏生生在門內站著,“郎君是初來長安嗎?想必沒人和你囑咐夜里的注意事項。不如進來呀,進來,奴家和你說道說道?!?/br> 她搔首弄姿,為了引人上門,使盡渾身解數。不過羅剎勾人都是單獨行動,也不擔心門里藏著一窩鬼,于是書生輕輕一笑,“我找我的貓,娘子可曾看見一只貍花貓?” 鬼燈杳杳,照亮羅剎女精致的眉眼,她說哎呀,“先前那只貓,原來是郎君的么?”說著撩起袖子,露出小臂。那凝脂般的皮膚上赫然有道血痕,哀怨地向前遞了遞,“奴看它可愛,摸了它一下,誰知它這么兇,把奴抓傷了?!?/br> 換做普通人,大概受不了羅剎女的引誘。但令主連冥后都拒絕過,這么個小小女剎,除了感覺她的臭味比冥后更重以外,沒有別的了。 他很賞臉地垂眼看了下,“我那貓兒嬌慣,實在對不住了?!?/br> “不打緊?!绷_剎女背靠著門扉,像一株嬌花一樣依偎在門旁,“貓在屋里,郎君隨奴家進來吧,奴家可是不敢再上手了?!?/br> 于是書生從善如流,在那些羅剎鬼的注視下,邁進了她的院子。 院子很大,卻只有兩間小瓦房,看得出這羅剎女要么比他窮,要么破罐子破摔,連經營場所都懶得收拾。從小路上過去,屋舍兩旁墳塋累累,每個墳塋前都豎著墓碑。 “那些都是娘子的親人?”書生好奇地問。 羅剎女唔了聲,“不是,都是往日相好?!?/br> 吃完了還負責壘墳,真是羅剎中的一股清流。書生哦了聲,細數數,大概有二十之眾,他嘖地一聲,“娘子真是個多情的人啊?!?/br> 前面的女剎挑著燈籠,走到花搖柳顫,一面擺腰,一面感嘆:“奴家苦命,只想找個好歸宿罷了,誰知這些男人都禁不住?!毖粤T回頭一笑,“我看郎君儀表魁偉……”眼波又一轉,落在腰下三寸的地方,“想必精力過人吧?” 書生面上淡然,心里很得意,精力當然過人了,不單如此,腰功還了得呢。不過都是留給他家娘子的,和她沒什么相干。 誰知他的沉默,激發了羅剎女強烈的興趣,她一個回身忽然抱住了他,調笑著:“找什么貓兒,這么爛的借口,奴家看你倒像個饞嘴貓兒!說吧,想對奴家怎么樣?奴家腰軟貌好易推倒,什么樣的姿勢隨你挑。郎君快來吧,與奴家耍一耍,莫辜負了這月黑風高?!?/br> 羅剎女的投懷送抱沒帶來暖玉溫香,反而一股惡臭直沖腦仁,熏得他幾乎睜不開眼。他想也沒想,拿住了她的命門,略一使勁,羅剎女來不及開口便癱軟下來,兩只眼睛銅鈴似的瞪著他。書生拿一根手指挑著她,撇唇說:“你這么猴急,不是羅剎,是只猴子精吧?” 從遠處看上去,絕對是纏纏綿綿的步調,他們勾繞著進了屋子。一直隱身跟隨的璃寬和大管家很快聽見里面傳出氣急敗壞的喝令:“看見屋頂上那幾個羅剎鬼了嗎,還不去干正事,等著看下半場呢?” 他們倆對視一眼,吐著舌頭趕忙出了院子。 屋里燈影幢幢,把令主的臉照成了閻羅王。他不愿意再拿手碰那臟東西了,意念化成利爪,扼住了羅剎女的脖子,“說,你家大王把巢xue設在了什么地方,老實交代,還能饒你一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