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節
“事情有點復雜?!毖嗥叩?。 元昶等了半天不見下文, 就也不再多問, 只管跟著, 到了那三友洞的洞口, 見被石頭嚴嚴實實地封著,然而還是被元昶看出了蛛絲馬跡來:“這地方自上次我們走后又有人來過!” “你說得沒錯,”燕七指了指燕九少爺, “小九后來又進來過一次?!?/br> 燕九少爺是為了對比流徵的筆跡又進來過一回。 “你們姐弟倆在這里洞里進進出出是想做什么?”元昶一邊把封洞的石頭扒拉下來一邊瞪著身邊的神秘姐弟。 “事情相當復雜?!毖嗥叩?。 這么一下就從“有點”升級到“相當”了。 元昶看了她一眼,沒有多言, 把洞口清理出來之后向著燕七一伸手:“里面黑, 我拉著你, 別碰著?!?/br> “我找茶房要了生爐子的火折子?!毖嗥邚膽牙锾统龌鹫圩咏o他看。 “那你拉著我, 火折子光太小, 我怕我看不清路?!痹粕裆匀舻氐?。 “呵呵,”燕九少爺皮笑rou不笑的聲音從旁邊飄過來, “那塊大石后面, 我放了火把?!?/br> 元昶:“……” 舉了火把進洞, 那三塊人形的大石仍然比肩連袂地靜靜立著, 身后便是那面刻著流徵留詩的洞壁, “‘鴻圖未展義先斷,可笑當時少年心。自此吾入黃泉去,只愿來世不逢君。解勸有緣后來者, 莫使冰心投暗襟。世間最毒權生欲,多少豪杰誤到今?!毖嗑派贍斉e著火把沉吟,“這首詩的下面還有字,但卻被人毀了,如果不想被別人看到,為何不毀掉整首詩呢?根據前面的結義詞,任何人看到這首詩應該都會想到這其中的故事,更何況大伯字清商,就算不知道的人稍加打聽也能打聽的到?!?/br> “也許毀掉字跡的人認為不會再有人能發現這個三友洞吧,”燕七指了指旁邊碎石堆成的洞壁,上面有著火藥殘留過的痕跡,“這里應該才是三友洞真正的洞口,有人把洞口炸塌了,以為可以就此將這個洞塵封,所以也就沒有再費勁將整首詩都毀掉,這個人只是沒有想到,通往三友洞還有另一個途徑,就是我們進來的這條路?!?/br> “不,你錯了,”燕九少爺道,“別忘了我們第一次是怎么發現三友洞的,是根據酉初亭的九宮格提示找到的后山的入口,已知這些提示是大伯曾經設下的,如果毀掉此詩并炸毀真正洞口的人是他,那么他為什么不同時毀掉這些提示?就算不是他封的洞口,那么在這洞口被炸毀后,他一樣也該毀掉酉初亭的提示才對,為何就任由這些提示擺在那里,難道就不怕有人進得這洞,從而翻出那段往事?” “呃,也許大伯認為不會有人有這樣的智商能夠解開他的提示呢?!毖嗥邤倲偸?,“所以索性就這么扔在那兒,愛誰誰?!?/br> 燕九少爺兀自沉思,未待搭言,卻聽得元昶道:“你們在追查三友的事?既然這其中有你們大伯,為何不直接去問他?” “他如果肯說的話,我們就不用在這兒琢磨啦?!毖嗥叩?。 “不如我幫你們去問問我姐夫,”元昶道,“我姐夫當年也在錦繡念書,聽說和你們大伯天天泡在一起,或許他知道此事?!?/br> “呃,可千萬別,”燕七道,“這件事牽扯著當年一些隱秘事,是被禁了口的,你真要去問了下一次就只能在午門外最后一次見到我了?!?/br> “讓他去問,也不是不可以?!毖嗑派贍敽鋈婚_口,眼底帶著似笑非笑地看向元昶,“就是不知這人能不能信得過?!?/br> 元昶笑了一聲:“燕九,用不著激將法。燕小胖的事就是我的事,她想知道的答案,我赴湯蹈火也給她打聽回來?!?/br> 燕九少爺也慢吞吞地笑了笑:“有決心是好的,有沒有腦子可就難說了?!?/br> 被放了嘲諷的元昶竟也不惱,只微揚著下巴垂眸淡淡看著他道:“你若怕我把事情辦壞,就該將前前后后的根由同我講清楚,我知道得越細,出錯的可能就越小,大不了我每走一步都和你們商量,三個臭皮匠還頂一個諸葛亮呢,這世上許多事想要完成,不僅要靠頭腦,還要靠信任?!?/br> 元昶是戰場上出來的,出生入死,最重要的往往不是本身的能力,而是信任自己的戰友。 聽聞此言,燕九少爺竟難得的沒有繼續毒舌,只將手一揣,淡淡地道:“你若真想幫忙,可以。但此事涉及隱私,我無法對你全盤盡述,只能挑你能知道的告訴你,你若介意的話,現在收回方才的話還來得及?!?/br> “你現在可以告訴我了?!痹齐p手抱懷,背脊筆挺地往燕九少爺面前一站。 三個人從三友洞出來時,大半個中午已經過去,元昶將石頭重新填滿洞口,而后同著姐弟倆往前頭去。 “我姐夫時常同我講起他和你們大伯讀書時候的事,”元昶道,“卻從未聽他提起過清商、流徵和玄昊這三個名字?!?/br> “咦?那他講起那時的事時是怎么稱呼我大伯的?”燕七問。 “‘燕子恪那王八蛋’、‘那臭不要臉的’、‘那無賴’、‘那沒良心的’……”元昶邊回想邊道。 燕七:“……” “總之我今晚就進宮去,明兒你們等我消息?!痹频?。 …… 今晚的天很有些陰,似乎又有一場雪在醞釀之中。燕七和小十一在炕上玩積木,燕九少爺則坐在炕桌的另一邊淡淡地出著神。 “今天的三友洞之行好像一無所獲,”燕七一邊給小十一遞積木一邊道,“但我看到你把流徵的玉佩給順出來了,有什么用意么?” 燕九少爺懶洋洋地動了動靠在引枕上的腰,慢吞吞道:“也許有用,也許沒用,誰知道呢?!?/br> 燕七知道他這是不想同她細說,就也不問,這貨越長大就越有自己的主張和秘密,對此燕七既欣慰又……嗯,多少有點小感傷。 不知道每一只放飛雛鳥的老鳥是不是都有過這樣的心情。 燕九少爺此刻的心情卻更復雜。 因為他知道,燕子恪就是滅了步星河滿門的那個人,三友洞洞壁上的那首詩指的就是他——但,如果燕子恪是帶人突然闖入步府的,步星河是怎么逃走的?難道是燕子恪事先支會了他?可如果這個人只顧自己逃走而不管家人,那這個人死也是活該! 燕子恪應該不會交這樣的朋友,所以步星河一定沒有扔下家人自己逃走,甚或燕子恪根本就沒有事先通知他,所以他就是死在了那一次的滅門事件中,那么問題來了——三友洞中的詩又是誰寫的呢? 他核對過那上面的筆跡,用的是燕七從書院藏書館無意中得到的流徴所抄寫的經文字跡做比照,雖然石壁上的字和紙上的字肯定會有出入,但身為金石社的成員,鑒別字跡是最基本的功夫,他看得出來那筆畫間的相同之處,那就應該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這是一個矛盾,本應該死了的流徴,字跡出現在三友洞里。 造成這種矛盾的原因只能有一個——要么是流徴沒死,要么,洞壁上的字就不是流徴的字! 燕九少爺眉頭一跳,后一種原因為什么不能成為可能呢?如果當真有一個繼承了流徴的才華、又對當年之事完全清楚的人,他當然可以代流徴申斥負了他的那個人。 這個人足夠聰明,所以他找的到三友洞,能夠在洞中留下那首詩,也能夠利用河燈進行指導殺人來報復折磨流徴的仇人——想模仿一個人的字跡并不難,那些高仿的名人字帖可以以假亂真,只要多加練習,再加上在洞壁上寫字,和紙上的字總會有不同,足可冒充得天衣無縫。 如果是這樣——如果是這樣,那么這個人會是誰?誰會對當年事知道得如此詳細?誰的手里才會有流徴的手跡?誰才有這樣的才智能夠策劃出一樁樁匪夷所思的殺人案?誰才能對燕子恪的舉動了如指掌? ——燕三少爺?! 楊姨娘親歷了當年事,她擁有流徴的手跡也并不奇怪,她或許開始并不知道燕子恪就是屠殺步家的負責人,但這么多年來說不定已經想通了事情的真相,更或許楊姨娘根本就是知道真相的,之所以肯被燕子恪收留,就是為了忍辱負重伺機報復——報復的時機便選在她的兒女長大成人、能夠承擔的起真相之時?! 但不可否認,她的兒子燕驚瀾的確聰慧過人、胸有城府,如果他就是那個幕后指導者,燕九少爺絲毫不會感到驚奇。 真的是他么? 燕九少爺輕輕地用指尖叩著身邊的炕桌桌面。 就算這娘兒仨心懷恨意企圖報復,與jiejie又有何干?為什么要在她房里放那塊天石?縱使他們遷怒燕家其他人,為何單單選中了二房的一位小姐動手? 想不通,燕九少爺閉上眼,頭一回覺得對事態的掌控有些無力,他還有太多太多的問題摸不到頭緒,這令他有些挫敗,恨不能有孫猴子的分身術,變出十個八個自己來同心協力去攻克這些難題。 ……同心協力? 也許元昶說的確有道理……自己應該嘗試著去信任別人,一個人能力再強,終究還是有限的。 燕九少爺想至此,忽而覺得迷茫的前路有了些光亮,唇角不由得微微彎了彎,睜開眼睛,卻發現對面那一大一小倆貨不知何時已是相偎著睡著了,慢慢地翻了記白眼,將旁邊疊著的被子抻起來,輕輕蓋在了倆貨的身上,腿一伸想要下炕離去,目光落在炕根處那一雙精致清雅的繡花鞋和另一雙小巧可愛的虎頭鞋上,再看看自己腳下這雙已經顯得很大的鞋子,一時胸腔里的這顆心倒像是被什么絆住了,緩緩地收回腿來,再看了看這一大一小兩張睡顏,一歪身,重新讓自己倚在了引枕上,兩根長腿伸進被子里去,腳底下便多了熱乎乎的兩團,也不知是哪個貨的。 擺了個舒服的姿勢,燕九少爺閉上眼,什么都不想,很快便沉入了一片溫暖柔軟的夢鄉。 …… “我姐夫在錦繡念書時的字竟然就是玄昊!”元昶次日一早在書院門口截住了燕七姐弟的馬車,并帶來了頭條消息,“原來他也是三友之一!我竟從來不知他曾起過這個字!” 燕九少爺臉上并不見驚訝,只和他道:“有話中午說,書院西邊碧水茶舍見?!?/br> 中午一散學,元昶就直奔了那間碧水茶舍去,在最偏的一間雅間里見到了燕家姐弟倆,讓他意外的是,同在雅間內的還有另外兩個人:崔晞和蕭宸。 “怎么個意思?”元昶問來給他開門的燕九少爺。 燕九少爺微微翹了翹唇角:“施舍我的信任?!?/br> 元昶一怔,道了聲:“你個臭屁小子!”一伸胳膊箍了燕九少爺的肩,帶著他一起走向了桌旁那幾個人的身邊。 第435章 承受 給自己選一條殘忍又殘酷的路?!?/br> “事情根由便是如此, ”燕九少爺放下手中茶盅,慢條斯理地揣起手, 目光從桌邊幾人的臉上一一掃過, “一人力量有限, 所以想請幾位幫忙, 不知……” “沒問題?!痹坪敛华q豫, “何況這也不只是個人私事,事關那些奇怪案件的幕后指導,我們也都應盡一份力?!?/br> “我也沒有問題?!笔掑缝o靜地道。 崔晞沒說話, 笑吟吟地支著下巴,燕九少爺也沒去問他——這個人何須問, 但凡事關某人, 幾時見他說過二話? 某人老老實實地坐在那里, 眼觀鼻鼻觀心。 “既如此, 我們來做一下安排?!毖嗑派贍敵亮寺? 將身子微微向前探了探。 …… 近期的熱門消息是關于大摩和天朝之間要進行的“綜武外交”的事,據說大摩已經派出了一個千人團, 浩浩蕩蕩地踏上了前來京都的路。 之所以要派一個千人團, 除了準備參加比賽的人員之外還得有助威的人員, 畢竟是在天朝的地界兒里比賽, 是天朝的主場, 不帶些自己的人來,氣勢上天然就差了一截,對于大摩來說這是個弊端, 好在一個綜武場的觀眾席終究有限,帶上千把人來起碼也能占到一半。 大摩的千人團入境,由武長刀派人押送,所有的大摩人都不允許親身佩戴武器,參加綜武所用的武器都交由天朝軍方保管,要到比賽前夕才會交還。 大摩的團隊入境以后,周邊鄰國的使者團也陸續入境,這些使者將作為見證人現場觀摩整場比賽。 整個京都因此而變得熱鬧起來,為了做好接待工作,彰顯天朝的繁榮強盛,全京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開始忙碌。 燕子恪也忙,這是他準備給自己放長假之前的最后一件大事,每日里神龍見首不見尾。 燕七倒是問過燕子恪關于在野島上等著捕獲幕后指導殺人者的進展,燕子恪答曰“尚無所獲”。 鑒于這場綜武外交即將到來,全京書院綜武大賽精英賽的賽事熱度也隨之引爆,小組賽十六強第一輪的比賽將在這個日曜日打響,錦繡書院的第一個對手是九河書院。 土曜日的賽前訓練,武長戈沒有安排大運動量的內容,只是著重讓眾人練習彼此之間的配合,由于比賽的陣地形式要到賽前才能知道,現在做戰術安排也是沒用。 “燕小胖,中午一起吃飯?”上午的訓練結束后,元昶發出邀約。 “呃,我和小十一說好了中午要回去陪他……”燕七為難。 “有你愛吃的糖醋排骨、宮爆雞丁、紅燜羊rou和大蝦?!痹频?。 “好的,我們去哪吃呢?”燕七問。 兩個人就去了白云樓,挑了個小雅間,小雅間里用飯的是一張小方桌,兩個人臨著窗對面而坐。 “燕小胖,把三友這件事擺平了之后,過年的時候咱們一起出去玩兒吧?”元昶道,仿佛怕燕七拒絕,又連忙補了一句,“再叫上幾個朋友,怎么樣?” 令他意外的是,燕七居然真的沒有拒絕,反而點了點頭,道:“我是準備出去的,但是,時間也許會有點長,可能不能和你一起回京了,你有沒有問題?” “咦?”元昶覺得奇怪,“看來你早就打算好了,準備去哪兒玩兒?和誰一起去?要去多久?” “去哪兒還不一定,和我大伯一起去,過年的時候他大概要出去走走,我準備蹭他的車,順便再蹭吃蹭喝,至于小九去不去,我還沒有問他,我想崔晞也許會去,至于去多久,估計就是看心情了?!毖嗥邤倲偸?。 “我也去,”元昶道,“去多久都可以?!?/br> “一輩子也可以么?”燕七認真地看著他。 “當然!”元昶放下筷子,向前探著肩,也認真地盯著她看。 “你家里一定不肯的吧,皇后娘娘會著急的,令尊令堂也會擔心你的?!毖嗥叩?。 “這些不用你cao心,”元昶道,“我會把這些都處理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