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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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看著李綺節嚶嚶泣泣哭得好不傷心,李子恒立馬忘了她以前是怎么料理那些難纏街坊的,疑惑很快被自責和悔恨所替代:三娘再厲害,到底只是一介女流,如果縣里那些浪蕩子弟知道家中沒有男丁,成群結隊來欺侮她,她身為閨中女子,有苦說不出,可不是只能任憑別人欺侮么!身為長子長兄的自己率性妄為,上不能孝順父親,下不能照拂幼妹,meimei無依無靠,悲從中來,怎么能不哭呢?! “三娘,都是我不好?!袄钭雍愦瓜骂^,老老實實承認錯誤,但是他想去投軍的決心依舊沒有泯滅,“等我找幾個信得過的兄弟,把你和阿爺托付給他們看顧,再去投軍?!?/br> 李綺節躲在手絹里撇撇嘴,李子恒的那幾個兄弟,一個個跟他一樣,看起來孔武壯實,一臉兇惡,很不好惹,其實都是外強中干的軟腳蝦,除了壯聲勢之外,毫無用處。 李子恒看李綺節不說話,有些心虛:“三娘,再要不,你和阿爺都去鄉下住幾年?村子里安靜,人也和氣?!?/br> 李綺節拿手絹在眼角按了按,“罷了,投軍是大事,以后再慢慢商量,我讓寶珠把雞絲面端上來,大哥先吃點東西?!?/br> 只要李子恒開始猶豫松動,不愁留不住他。 一家人各自吃過晚飯,梳洗過后,李乙想起楊李兩家的紛爭,再一次催促李綺節:“鋪蓋家伙都收拾了沒有?“ 李綺節詫異道:“好好的,為什么要回鄉下去?大哥的事還沒個說法呢?!?/br> 李乙嘆口氣,“罷了,不回去也使得。這幾天縣里不太平,你好好在家待著,無事不要出門。我如果不在家,不管誰來叩門,都不許應答,聽見沒有?“ 李綺節點點頭,“我曉得了?!?/br> 翌日破曉時分,間壁孟家養的公雞在墻頭啼鳴,巷子里野狗狂吠,孟舉人不在家,孟家格外安靜,倒是李家樓下,傳出一陣窸窸窣窣說話的聲音。 李綺節撥開刺繡蟲草蟈蟈紋蚊帳,一邊揉眼睛,一邊嘟囔:“家里來客了?怎么來得這么早……“ ☆、第41章 斗毆 寶珠按住李綺節,不讓她起身:“三娘,先別起來?!?/br> 李綺節坐在帳中,側耳細聽片刻,眉頭蹙起:“來的是誰?“ 寶珠低啐一口:“不知道從哪個旮旯鉆出來的親戚?!?/br> 李綺節坐不住,起身披了件翠藍夾長襖,站在門口,聽清樓下某位族叔慷慨激昂的發言,頭皮頓時一陣發麻:難怪昨天李乙催著她回李家村,原來如此! 聽樓下一片喧嘩人聲,顯然來的人不少,其中一個族叔句句都是煽動之語,引得其他人紛紛贊同。說來說去,無非是勸李乙不要忍氣吞聲,他們竹山李家嫡支,如今派出族老和后輩子弟數名,要替李家小娘子討回公道! 李綺節冷哼一聲:早不來,晚不來,非得等楊、李兩家退親一個多月,才跑來替她出頭,若說其中沒有貓膩,誰信? 樓下堂屋中,李乙好聲好氣謝過嫡支李氏眾人的好意,言明事情已經過去了,不必再勞動嫡支的子弟們。 那族叔不容李乙說完話,朗聲道:“一筆寫不出兩個李字,我那侄女兒被楊家如此欺侮,如果我們李家男人不給他們楊家一點顏色瞧瞧,以后還怎么在瑤江縣立足?難不成以后李家的小娘子們通通只能吃啞巴虧了?七弟,我們嫡支的男兒可不像你這么有涵養,誰欺負我們家的姑娘,我們就打到他家門上去,砸了他們吃飯的鐵鍋!讓他們瞧瞧李家人的厲害!“ 語氣中略含譏諷,意在指責李乙不中用。 另一個人道:“好了,七弟,你別畏手畏腳了,這事不是你們一家的事。事關我們李家的名聲,我們不能當睜眼瞎!你忍得下腌臜氣,我們忍不下!你放心,我們替你出頭,和你不相干,你只管在家等著聽好消息吧!“ 不待李乙再說什么,一伙人提著鐵鍬、鋤頭、門栓等物,揚長而去。 聽到院門關上的聲音,李綺節幾步奔下樓,“阿爺,他們真要去楊家?“ 李乙愁眉苦臉,長嘆一口氣:“勸不住吶!“ 想當初,李乙去嫡支求助,只是為了讓李綺節在楊家多一些底氣,而不是想和楊家干架??! 李綺節知道李乙一向畏懼宗族,這也是時下老百姓的常態,沒有多說什么,立刻讓寶珠打水,匆匆梳洗過后,梳起發髻,換上男裝,即刻驅車前往楊家。 事不宜遲,她必須阻止李家人和楊家人真打起來。 在潭州府,村人氏族之間有摩擦間隙,通常都由鄉間里甲老人來處理爭端,很少會上告到衙門,如果越過里甲老人直接去衙門擊鼓鳴冤,官府也會先把里甲老人傳喚到縣衙詢問事由。 老百姓們一來不敢得罪里甲老人,二來覺得衙門森嚴,進去就得費鈔受罪,所以除非萬不得已,絕不會去縣衙告狀。 鄉民間的一般沖突里甲老人都能妥善處理,如果遇到連里甲老人都解決不了的糾紛,或是對里甲老人的處理不滿意,鄉人們處理的方法很簡單——械/斗。 兩姓之間因為不可調和的矛盾,約好在某天某時某地舉行械/斗,通常兩姓氏族中十五歲以上、四十歲以下的男丁必須全部參與,只有家中單傳獨子可以除外。 而一方姓氏男丁將另一方祖宅灶房里吃飯的鐵鍋給砸破,是械/斗的終極目標。 被砸破鐵鍋的一方會被十里八鄉的鄉親們嘲笑一二十年,本地人都把被砸破鐵鍋視為最不能容忍的奇恥大辱,祖宗三代都得銘記住這段仇恨。 一方砸破另一方的鐵鍋,也代表兩姓徹底決裂,以后絕不會互通婚姻。 看李家嫡支的架勢,就是沖著砸破楊家鐵鍋的目的來的。 李綺節并不關心楊家的鐵鍋能不能保得住,她只知道一條:李家嫡支莫名其妙借著為她出頭的名義去砸楊家的鐵鍋,一旦他們真得手了,以后二三十年內,她的名聲,是臭定了! 潭州府以前也發生過幾次大規模的氏族械/斗,有的是為爭田地糧食,有的是為爭灌溉的水源。官府從來不管,也不敢管。每一次都會有不少人受傷,甚至還鬧出過人命,最后官府只會張貼告示訓誡一番,然后不了了之。 通常,雖然械/斗勝利的一方砸破另一家的鐵鍋非常解氣,但被拿出來當由頭的女人,沒一個有好下場! 這就是族老們的虛偽之處了,明明是為了利益糾紛才和別人發生沖突,非要抬出一個與世無爭的女人來遮羞,最后再把所有罪責都推到那個無辜的女人身上。 李綺節記得,上一次鄉間械/斗,為的是一個黃姓的寡婦。黃家人眼饞高家的田畝肥沃,借口高家大郎調戲他們黃家的一個美貌寡婦,幾十口人浩浩蕩蕩打到高家,把高家祖宅的大鐵鍋砸得粉碎,逼著高家人和他們交換田地,才肯罷手。 高家人不肯相讓,黃家人最終沒有占到什么實質便宜。 但是高家人之后在鄉里走動,都會被冠以一個“那個被砸破鐵鍋的高家“這樣的名頭,所以真說起來,高家人還是吃虧了。 黃家那個可憐的寡婦呢,好好的在家cao持家務、撫養兒女,只因黃家族老拿她當出氣的借口,此后便生生被烙下一個“惹是生非“的罵名。盡管她謹言慎行到近乎苛刻的地步,從不和外人搭話,一出門還是會被指指點點。此后整整十年,黃寡婦再沒踏出過家門之外的方寸之地,哪怕孟秋汛期時節,洪水淹到黃家門前,她都不肯離開黃家草屋,以至于差點淹死在滾滾波濤里。 李綺節可以預見,一旦李家嫡支真的和楊家開打,關于她、楊天保和孟春芳三人的各種八卦傳聞,轉眼間就會鬧得滿城風雨,就算楊天佑想彈壓,也壓不??! 進寶知道事情緊急,一路把牛車趕得飛快。呼呼的風聲從李綺節耳邊擦過,刮得她臉頰生疼——出門走得急,忘搽玉簪粉了。 到了楊家門口,李綺節跳下牛車,剛要踏上臺階,迎面卻見一個頭戴絹布巾、身穿鴨蛋青交領繭綢長衫的少年,正急急往外走。 正是昨日才見過的楊家九郎楊天佑。 看到一身少年公子裝扮的李綺節,楊天佑愣了一下:“表妹?“ 李綺節直接道:“李家人現在到哪里了?“ 楊天佑眉頭緊鎖,“他們往祖宅去了?!?/br> 楊家的另一處祖宅在鄉下。 李綺節道:“楊天保在不在家?“ 楊天佑眸子中劃過一絲詫異,“我父親和五哥都去武昌府了?!?/br> 李綺節抬頭看一眼天色,匆匆道:“讓縣衙的差役去武昌府送信,他們有馬,比水路走得快,告訴楊天保,他必須趕在明天巳時前回瑤江縣,否則他的功名別想要了?!?/br> 說完,扭頭就走。 “三娘——“ 楊天佑喊了一聲,三步并作兩步,跟在李綺節身后,頓了頓,右邊臉頰的笑渦皺成一個苦惱的淺坑:“李家那邊,可能是沖著我來的?!?/br> 李綺節陡然停住腳步,回頭看楊天佑一眼,“你搶了李家什么?“ 楊天佑以為李綺節會勃然大怒,看她竟然神色平靜,不知她是真不生氣,還是刻意壓抑怒意,心里一時七上八下的:“城外灘涂那邊的水田都是朱家的祖產,因為年年被洪水淹沒,難有出息,上個月,朱家被催債的找上門,索性把那塊田地拿出來抵債,債主轉頭把田地賣給附近幾戶人家,折換成現鈔。我買到了二十畝,李家不服氣,認為我借著官府的勢力惡意壓價?!?/br> 李綺節長眉微挑,惡意壓價,確實像楊天佑這廝干得出來的事兒。 楊天佑看到李綺節眸中的懷疑之色,頓時惱羞成怒,漲紅著臉道:“我是清白的!我楊九做買賣堂堂正正,從來不會用那些下作手段!“ 他薄怒時雙眉緊皺,臉上并沒有一絲兇相,眼眉極冷,倒是比平時笑嘻嘻的模樣更顯俊朗。 李綺節臉上不動聲色,淡笑道:“但愿吧?!?/br> 楊家深處幽巷之中,門前并無多少行人來往,李綺節又是一副男兒打扮,不必顧忌,楊天佑不由盯著她微微彎起的眉眼看了許久。 良久,他慢慢移開眼神,忽然輕笑了一聲,眼里閃爍著一抹晦暗不明的幽光,“讓表妹見笑了,我不該在你面前扯謊?!?/br> 和楊天佑接觸越多,李綺節愈發看不出他到底是什么性格,有時候他有些流里流氣,有時候他也直接坦然,偶爾又正經溫文,說話時他是一個樣子,不說話時,又像是換了一個人,神色間時不時流露出幾絲超乎他年齡的蒼涼和落寞。 她一時有些摸不準楊天佑話里的意思,在灘涂田地的買賣中,他到底動了手腳,還是沒動手腳? 當下懶得細想,躍上牛車,輕聲道:“買賣上的事,哪里是一兩句說得清的。先解決我那幫不知道哪里冒出來的叔叔堂哥們再說吧?!?/br> 說完話,不再去看楊天佑探詢的目光,扭頭吩咐進寶即刻出城。 牛車很快轉過拐角,不見蹤影,只能聽到車輪軋過青石板街道的轆轆聲響。 小廝阿滿走到楊天佑身旁,小心翼翼道:“少爺,我問過丫頭們了,是太太把您買地的消息傳出去的?!?/br> 楊天佑冷笑一聲,笑容凜冽,頰邊的笑渦愈發深刻:“當初知道李家那一支是她們家認的親戚,我特意連夜坐船趕回縣里找父親商量對策,就是怕買地的時候和他們李家起齷齪,沒想到還是做了無用功?!?/br> 不僅沒能躲過爭端,還讓金氏抓住機會,把事情鬧大了。 阿滿看楊天佑臉色難看,有些不忍,難得貼心道:“少爺,我看三小姐還是信您的?!?/br> 楊天佑不由苦笑:信不信?又有什么所謂?成王敗寇,愿賭服輸。做買賣的,沒有人能真的清白如水。 他擔心的是,李綺節根本不在乎。 雖然他已經認定了李綺節,但假若這個軟硬不吃的小表妹始終不肯點頭,饒是剛硬麻木如他,心里還是會覺得一抽一抽的疼。 另一頭的李綺節,根本沒把楊天佑那二十畝地的事放在心上,李家嫡支自詡世家大族,怎么可能因為區區二十里地就貿然朝楊家發難,不管是楊天保和她的親事,還是楊天佑和他們爭地一事,都是借口,他們真正的目標,很有可能是楊縣令。 她恍惚記得當朝的成祖差不多大限將至了,到那時,會有幾個藩王蠢蠢欲動,不知道屬于窮鄉僻壤的瑤江縣,會不會受到波及,李家嫡支,又是不是懷有其他更深層的目的。 一時心緒翻騰,不知不覺間,牛車漸漸駛出城門口。 忽然聽得南邊石橋上一人連聲喊進寶的名字,“等等我!“ ☆、第42章 進寶將牛車趕到石橋下, 李子恒一掀袍角, 跳到牛車上:“剛才去哪兒了?我在墻根底下等了半個時辰?!?/br> “我去了一趟楊家?!袄罹_節道, “阿爺呢?“ “去楊家做什么?“ 李子恒接過進寶手里的鞭子,見李綺節沒答話,便沒多問, 指一指渡口的方向,“阿爺回村去找大伯想辦法了?!?/br> “大哥預備怎么辦?“ 李子恒一鞭子甩在牛背上, 老牛哞哞兩聲,牛車再度晃動起來:“能怎么辦?反正事情不能鬧大了, 不然你以后還怎么說親事?“ 李綺節不由莞爾:“我還以為大哥會跟著嫡支那幫兒郎一起打上楊家門呢?!?/br> 李子恒翻了個白眼:“我又不是沒腦子,其他的事情我拿不定主意, 這事我還是能分得清輕重的,嫡支休想借你的名頭鬧事!“ 兄妹倆在渡口前雇了條小船,坐船回了李家村,李大伯和周氏已經聽李乙說了來龍去脈,正在家急得團團轉。 周氏一見李綺節, 眼圈便紅了:“要不,再讓三娘到我娘家去避避風頭?“ 李大伯嘆口氣:“兩族相斗, 三娘就算躲到天邊去,也躲不開,除非咱們家搬得遠遠的,以后再不回瑤江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