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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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財舉著火把在牛車前邊領路,聽見李子恒問,一拍大腿:“鐘聲響起來的時候,村里的人家都聽見了,大家都趕忙起來,在這里等著城里的親戚過江。哎,京城里的萬歲爺爺都多大年紀了,怎么又選妃?” 李子恒笑了一聲,“你別亂說,興許是給皇太子選妃呢?” 招財嘀咕一聲:“皇太子年紀也不小吶!” 李綺節聽著李子恒和招財閑話,心里暗笑,這次可不是朱棣給自己選妃,也不是給皇太子選妃。 皇太子生得肥胖怯弱,連走路都需要內侍攙扶。朱棣一生勇武,怎么可能看得上太子? 皇太子至今還能坐穩他的太子之位,全靠他的王妃給他生了個精明能干的好兒子朱瞻基。要不是朱瞻基爭氣,讓朱棣一時拿不定主意廢太子,皇太子早就被他的幾個兄弟拉下馬了。 全天下人都知道朱棣不喜歡皇太子,朝廷怎么會大張旗鼓給皇太子選妃? 這次選秀,多半是給皇太孫朱瞻基選妃。 明朝也有選秀,和清朝選秀重視出身門第不同,明朝為了防止外戚干政,后妃女眷都是從民間選拔的良家女子。嬪妃們大多家世不顯,門第簡單。 在明朝,平民出身的皇后一點都不出奇——明朝的娘娘們,是真正的飛上枝頭做鳳凰。 如果清朝的后妃和明朝的后妃來個選美比賽,不用說,贏的肯定是明朝娘娘們。因為明朝娘娘們都是從全國幾千個秀女中脫穎而出的聰慧少女,姿容妍麗,品性端莊。 而清朝上至皇后,下到宮女,全部是旗人,本來選擇范圍就小得可憐,還講究子以母貴,身份家世高的才能冊封為妃,妃嬪們的顏值水平可想而知,基本上只要是五官端正看得順眼的,都算得上是宮里的美人。 不過雖然明朝的宮女后妃從民間遴選,可并不是人人都想送自家女兒進宮搏富貴。尤其明朝后宮管制森嚴,宮女后妃一旦入宮,終身不能離開宮廷一步,不論生死,一輩子都拘在紫禁城中,永世不能和家人團圓。 而且,明朝還有更加冷酷的殉葬制度。 殉葬制度本是先秦時候的傳統,到漢武帝時,這種野蠻的制度已經基本廢除。直到明朝時,脾氣暴烈的朱元璋再次重啟殉葬制度。他駕崩時,有將近四十個妃嬪被迫殉葬。他兒子朱棣死的時候,殉葬的妃嬪是三十多個。 明朝不止皇帝死了妃嬪要殉葬,有時候藩王、親王去世,府里的藩王妃、親王妃也必須殉葬。 唯有生過兒子,并且兒子還獲封爵位的,和出身勛貴之家的妃嬪才可以免除殉葬的悲慘下場。 潭州府土地肥沃,魚米豐肥,縣里人家過得還算富足。不缺吃穿,自然便不舍得女兒小小年紀遠赴他鄉,與人為奴。尤其是隨著永樂帝的年紀越來越大,民間百姓更不敢送女兒進宮,萬歲爺爺一只腳已經踏進棺材里了,肯定不能再讓嬪妃受孕,這個時候被選進宮去的妃嬪,十之八|九都會被強迫殉葬。 閨女都是身上掉下的一塊rou,從咿呀學語養到十一二歲,花骨朵一樣的鮮艷漂亮,除非是窮瘋了的人家,誰舍得把寶貝閨女往火坑里推? 于是這幾年每到朝廷選秀,縣里人都會以十一響鐘聲為暗號,連夜把家中的小娘子們送到鄉下,逃避選秀。不然等順天府的內監進城來,再逃就來不及了! ☆、第7章 李家村 潭州府毗鄰大運河,可能因為交通便利,這幾年采選內監頻繁坐船造訪瑤江縣城。 縣里的大戶擔心自家閨女被選中,籌錢買通了官衙里的皂隸,內監們的船到武昌府時,皂隸就會敲鐘提醒,縣里人家一聽到鐘聲,立刻連夜送閨女出城。 古人是聞雞起舞,瑤江縣人是聞鐘喪膽,每逢選秀,小娘子夜半出逃,已成為縣里的慣例。 其實李綺節完全不必急著逃出城,她是訂過親的良家女,又沒纏小腳,負責選秀的采選內監就是看到她也不會選她——在以小腳為美的大明朝,大腳姑娘參加選秀的話,海選的第一輪就會被淘汰下來。 不過李乙謹慎慣了,寧愿讓李綺節連夜去鄉下躲避,也不愿讓她留在城里,免得提心吊膽。 朝廷選秀可不會和老百姓講道理,明面上是選容貌姿色、儀態品行,其實全看皇家的喜好,誰知道萬歲爺爺會不會突然腦子抽風,非要挑個大腳的呢? 比如朱瞻基的正妃,原來定的是青梅竹馬的孫氏,結果朱棣聽了個算命先生的話,硬是讓秀女胡氏當了太孫妃。朱瞻基登基后,還是把皇后胡氏給廢了,另立孫氏為后。 不過有時候不得不信命,大明江山確實差點葬送在孫氏的兒子朱祁鎮手上。一個害死大半朝臣勛貴,被異族綁票的皇帝,也算是中國歷史上的一大奇葩了。 因為朱祁鎮的偏聽偏信和任意妄為,引發一場土木堡之變,從此京師門戶大開,明朝徹底由攻勢轉為守勢,再沒有遠征的可能。國力衰退,軍政斷層,勛貴文武死傷殆盡,三軍精銳和火器研發徹底作廢,皇室幾代內斗不斷。 看起來只是一場軍事慘敗,其實影響了大明朝的百年國運。 后世很多學者認為,土木堡之變是大明王朝由盛轉衰的轉折點。 那個向朱棣諫言,讓他冊立胡氏為太孫妃的道士,到底是未卜先知,還是單純運氣好,瞎貓碰上死耗子? 李綺節沉思間,牛車已經拐進岔道,駛入李家村。 李家老宅大門前點了兩只大紅燈籠,有人站在燈下,朝江邊遙遙相望。 李子恒一甩竹鞭:“三娘,咱們到家了!” 李大嬸周氏聽到說話聲,笑呵呵迎上前:“可算來家了,船上冷不冷?別著涼了,喝碗姜湯,泡泡腳再困覺?!?/br> 李子恒把李綺節抱下板車:“嬸子,我明天還得回城呢,先去困覺了。三娘就在家里住下,中秋阿爺和我再回來接她?!?/br> 周氏一把將李綺節摟在懷里,摩挲個不停:“三娘別害怕,到嬸娘這里來,誰都不能欺負你!” 李綺節一頭扎進周氏懷里,仰頭笑了笑,她才不怕呢! 李子恒牽著老牛進門:“大伯呢?” 周氏吩咐招財去燒熱水,又讓丫頭寶鵲去灶房把煮好的姜湯送到廂房去:“你大伯去鄉下收桂花了,這幾天都是大晴天,正好收桂花,不然等落雨,桂花都不香了?!?/br> 李綺節在周氏灼灼的目光下喝完一碗辛辣的姜湯,漱了口,各自安歇不提。 一夜無話,次日李子恒趕著牛車回城,這次他走的是山路。臨走前周氏讓他帶幾擔柴米回城,縣里物價高,一擔干柴賣六文錢,在鄉下只要三文錢就能買一大捆。 老宅的房屋常常打掃,鋪蓋枕具,鍋碗盤碟,樣樣家伙事兒都齊備。李綺節和寶珠在老宅住下,每天和大嬸周氏母女幾個一塊兒吃飯,閑時就去鄉里或是鎮上轉轉,轉眼便過了三五日。 眼看中秋快到了,回村探親的人越來越多,李家村愈發熱鬧起來。 這日傍晚,青瓦白墻外,一陣清脆鈴音由遠及近。 李大伯撩開袍子一角,跳下牛車,招呼幾個仆從,將從各個村里新收來的當季桂花抬進院子里去。 迎面卻見窄巷那頭一個少年郎君手執一把折扇,身后綴著一個梳辮子的小廝,一主一仆閑庭闊步,遙遙走來。 李大伯膝下沒有兒子,可這小郎君分明是沖李家而來,不曉得是不是哪家親戚來串門。 待走得近了,只見那小郎君頭戴一頂雪青逍遙巾,身著一襲墨綠圓領對襟窄袖長衫,底下著松花長褲,腰束革帶,腳蹬羅皮靴,一副時下最風流俊俏的男兒打扮。 然而他面色白皙,眼若秋水,杏面桃腮,宛如珠玉,身量也細削窈窕,細看兩眼便知,這哪里是什么俊俏小郎君,分明是個十一二歲的清秀小娘子。 李綺節在老宅閑極生悶,白日里帶著丫頭寶珠去鎮上略逛了逛,剛坐船從鎮上回來。登岸才沒走幾步,便見自家門前停著一輛滿載貨物的牛車,還有七八個長工在一旁忙亂,曉得是李家大伯回屋來了,連忙疾步走上前,恭恭敬敬道:“大伯回來了?!?/br> 李乙每年中秋都是在鄉下老宅過的,李大伯看到李綺節,也沒詫異,點點頭,從牛車上找出兩枚油紙包裹,“去哪里耍了?這是給你們姊妹幾個帶的云片糕和麻糖糕,拿回去分與meimei們一塊吃罷?!?/br> 寶珠上前接過油紙包,揣在手里。 李大伯和李乙自幼相依為命,感情十分親厚。兄弟倆雖然一個住在城里,一個住在鄉下,但始終沒有分家。 李子恒和李綺節常常陪李乙回鄉下李宅小住,一年十二個月,幾乎有一半時間都在李宅度過。兄妹倆和李大伯、李大嬸周氏一直都很親近。 尤其是嬸子周氏,因為沒有生育過的緣故,加上憐惜兄妹倆幼年喪母,待他們更是千疼萬寵,甚至可以說是溺愛。 李綺節攙著李大伯跨過大門檻,走進院子,嘴里道:“大伯,我今天去渡口瞧熱鬧,看到咱們潭州府那條專門往順天府運送貢品的大官船啦,那船帆一張開,就像一座山,恁般高大!” 李大伯捋捋胡子,笑道:“我們潭州府的官船看著闊氣,其實不算什么。你要是去到應天府和廣州府,看他們碼頭泊的那些大船只,密密麻麻,遮天蔽日,就跟樓宇寶山一樣,有一座山那么高,船帆張起來的時候,比瑤江縣最大的酒肆還要大,那才叫器宇軒昂咧!當年三寶太監率領船隊出使外洋,好多人翻山越嶺趕去看稀奇,只可惜那時候你嬸子偏巧病了,不然我也能跟著商隊去見見世面?!?/br> 說著還嘖嘖兩聲,顯然是遺憾至今。 三寶太監,應該就是七下西洋的鄭和? 如果李綺節沒記錯的話,鄭和的七次出海大部分都在永樂年間。朱棣駕崩后,繼任的仁宗以國庫空虛為由,下令停止船隊再下西洋。直到宣宗年間,鄭和最后一次率領船隊揚帆出海,之后他未能返回祖國,不幸病逝在萬里之外的印度洋古里國。 李綺節暗暗思索:眼下是永樂二十年,朱棣是哪年駕崩的? 也不知道她這輩子能不能有機會親眼見識一下在歷史上赫赫有名的大明船隊。 伯侄倆走到院里,周氏端著一個曬筍干的笸籮,正讓丫頭寶鵲收攏曬好的筍干,儲存在一只大肚圓口的青瓷罐子里。 長工們將桂花搬進院里,堆在地下。 周氏放下笸籮,抽出手帕擦了擦手,對李大伯道:“官人,夜里怕是要落雨,這桂花還是搬到屋里放著罷。若是淋了雨,收桂花的幾千錢可就打水漂了?!?/br> 長工們聽周氏如此說,便又將裝桂花的竹筐全都一簍簍搬到房里放好。 周氏一壁讓寶鵲去煎茶,一壁笑呵呵道:“忙了這七八日,今年鄉下的金桂全收完了。你們也都該回屋歇歇,明天就不用上工了?!?/br> 長工們紛紛向東家娘子道謝,搬完家伙事,坐在灰泥院墻下歇腳。 一時寶鵲端來熱茶和豬耳朵、糖卷果、麻葉片等幾樣果子,與長工們吃。 長工們喝過熱茶,一人抓了一大把果子,和李大伯道聲辛苦,便回自家屋去了。 周氏親自端來熱湯、皂角,與李大伯沐浴,因他這幾日都在村里人家中困覺,怕人家的鋪被不干凈,一并連發髻也都拆開洗了。 李大伯換了身干凈衣裳,散著一頭毛躁長發,坐在樓下堂屋前,倚著黑漆小幾看一本市井流傳的傳奇小說。然而他手中的書冊才剛翻開沒幾頁,腦袋便一點一點——打起瞌睡。 寶鵲卷著衣袖,露出一截雪白胳膊,坐在院子的大棗樹下漿洗衣裳。她腕上籠著一只卡口八寶紋銀質手鐲,是周氏送的。怕手鐲沾了冷水,她往里頭塞了張帕子,把手鐲擼得高高的,牢牢箍在胳膊上,遠看就像戴了只銀臂釧。 周氏頭上包著藍花布巾,腰間圍一條撒花裹肚,在灶房炊米造飯。 劉婆子趁著灶膛里的柴火正旺的功夫,宰了一只大肥雞,燒上一銅壺guntang開水,坐在墻角燙雞拔毛。 滿院都飄著一股難以言說的刺鼻腥味。 李綺節把李大伯帶回來的果子分與兩個庶出堂妹李昭節和李九冬,一人分得一小半。余下的都讓寶珠收起來,放在鑲嵌銅扣的糖果匣子里,預備留著后日吃。 李昭節和李九冬是典妾生的。 ☆、第8章 典妾 周氏多年不孕,幾年前曾為李大伯典買了個丫頭。丫頭生完兩個孩子,又被家人贖買回去嫁人了。 典妾在潭州府是常事。 許多人家的主婦不愿為丈夫納娶二房,寧愿買個小丫頭,生下一男半女后,就遠遠打發掉。這樣既能為家中開枝散葉,又不用擔心小妾仗著庶子庶女作妖。 而那些貧苦人家,將家中的小娘子典賣出去,等過幾年,找主家說說情,再贖買回家,打發小娘子嫁個鰥夫或是財主,還能再換一筆豐厚的彩禮。 有些人家甚至專門做典妾生意。從小就細心調理女兒家,等到了年紀,就讓她去大戶人家當典妾。生下一男半女后,將養個三五月,再送到另一家去,繼續為主家生孩子。 李昭節和李九冬的生母在李家住了三年,卻連姓名都沒有留下,李綺節記得人人都叫她大姑娘。 大姑娘家里并不窮,可她上頭有五個哥哥,哥哥們娶親要蓋新房,不然娶不上媳婦。大姑娘的父母急著抱孫子,為了籌措銀兩替兒子們蓋房,就把大姑娘賣到李家做典妾。 周氏不是刻薄人,對大姑娘不壞,大姑娘走了后,她把李昭節和李九冬姐妹倆當成自己的孩子一樣看待。不過她脾氣急,平時說話嗓門大,姐妹倆都有點怕她。 姐妹倆的年紀還小,都梳著小抓髻,發間纏了根玫紅綢帶。穿一身淡青襦衫,外面罩一件對襟茶褐色棉褂子,底下系一條紅黃間色裙,裙角露出月白緞子繡紅花繡鞋的尖角。 兩姐妹一樣著裝,一樣發式,打扮得猶如雙生兒一般,親親熱熱坐在堂屋地下鋪設的簟席上分吃果子。 李綺節囑咐兩個堂妹莫要吵嚷,給趴在小幾上酣睡的李大伯披了一張薄棉被。 低聲囑咐寶珠在一旁看著小meimei們,自己走到灶房來,要幫周氏燒火。 周氏連忙推她出去,高聲道:“仔細莫要讓煙火熏了你!燙著了可不是玩的。我正要開油鍋炸鯽魚仔呢,油星四濺的,你可別靠到跟前來。隔壁吊子上熬著筒骨藕湯,你去瞧瞧藕塊熟了沒?!?/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