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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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姌的院子卻很安靜,安靜到除了那些裝飾的紅綢,很難看出這里有喜事。 高墉在門外道:“請小姐準備一下,一會兒喜娘就要來領您去前院拜堂了?!?/br> “完了完了,來不及了!”屋內,陽月連聲說道。 秀致跪在韋姌面前,小聲哭泣:“奴婢昨晚清點的時候,明明東西都在的??刹恢罏楹蜗卜娜棺雍鋈徽也坏搅恕?/br> 陽月著急地問:“這院子里真的都找遍了?” “都找遍了。剛剛奴婢跑去薛姨娘那邊稟報,但侍女說薛姨娘很忙,沒空管我們。小姐,現在該怎么辦?”秀致雙眼紅彤彤地問道。 “要不奴婢去告訴夫人……”陽月建議道。 韋姌阻止:“蕭夫人說過,她不過問府中諸事。你認為她會幫我們?” “那……現在怎么辦?可惡,到底是誰干的!”陽月跺腳道。 韋姌嘆了口氣,看著擺在妝臺上的頭面……這些人,不過是想讓她難堪罷了。 “月娘,九黎的祭服你帶來了嗎?” 陽月愣了下神:“小姐,您不會是想……?” 韋姌苦澀地笑道:“你還有更好的辦法?” 陽月咬牙,握了下拳:“奴婢這就去拿?!?/br> 待喜娘笑盈盈地進入韋姌的屋子時,看見新娘蓋著紅蓋頭,穿著尋常的喜服外裳,里頭卻是條奇怪的裙子。說不莊重吧,那裙子的圖案配飾極其繁復,能瞧出莊嚴神圣的感覺。但說莊重吧,卻明顯不是漢人的服飾,從沒見過有人成親那日是這么穿的。 喜娘愣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 韋姌道:“喜娘,吉時不是到了么?帶我去吧?!?/br> 喜娘畢竟經驗豐富,靈活機變,忙上前扶著韋姌出門了。 …… 蕭鐸身著圓領大袖紅袍,玉帶束腰,頭冠軟角幞頭,腳蹬烏靴,站在喜堂上等候著。他鮮少穿如此鮮艷的顏色,一身肅殺之氣盡收,更顯器宇軒昂。 蕭毅和柴氏皆已入座,賓客在大堂的兩旁觀禮,時有議論。 “聽說新娘掛著魏國公府的名頭,卻是個山野來的丫頭呢?!?/br> “你可別小瞧這山野丫頭。后蜀那個公子均知道吧?當年可是要娶她為妻的?!?/br> “公子均?我有幸見過一次,真乃妙人?!?/br> 身旁人議論聲不斷,蕭成璋有意無意地聽著,偷偷瞄了蕭毅一眼。父親回來之后,一直沒有見他,也不知是否同意了阿英那件事……薛氏扯住他的袖子,一把將他拽到身邊:“你躲那么后面干什么?好戲要開場了?!?/br> 蕭成璋正不解,聽到外頭喜娘高喊了一聲:“新娘來了!” 眾人連忙興致勃勃地朝外頭看去,只見喜娘扶著身姿窈窕的新娘進來。只不過……她身上穿的是什么?好奇怪的衣服!賓客忙著互相詢問,一時人聲鼎沸。 蕭毅面無表情地坐著,柴氏動了動嘴角,看向薛氏。薛氏連忙叫道:“喜娘,你怎么回事?怎么讓新娘穿成這樣就出來了?這成何體統!” “是啊,真不成體統?!迸赃呌^禮的人紛紛附和。 喜娘愣住,頓時無言以對,只尷尬地杵著。這她能說什么?她原先還以為主人家同意穿成這樣呢??偛荒墁F在再把新娘送回去吧? 蕭鐸眼見氣氛凝滯,欲開口說話,韋姌自上前跪在蕭毅的面前,拜了之后才說:“父親,母親,這是兒媳在家鄉時的禮服,只有大典時才能穿著,并無不敬之意。只因我離家千里,親人皆不能趕來觀禮,著此服飾猶如置身故土,他們在旁。雖擅自做主,還望二位能夠體情成全?!?/br> 眾人皆知韋姌并不是魏國公府真正的小姐,而是來自深山老族的一個巫女,為了與蕭鐸成婚,才被安上了現在的身份。魏國公有公務在身,夫人身體又不好,青州那邊不過派了個家臣來觀禮。想想一個姑娘家,背井離鄉遠嫁,又舉目無親,的確是可憐。那么穿著家鄉的服侍聊以慰藉,也不算什么過分的事??偛荒芙趟鰝€數典忘祖之人吧?既然都是禮服,于禮數上也并無缺失。 柴氏看向蕭毅,詢問他的意思。蕭毅看了看跪在眼前的韋姌,淡然道:“既如此,便依了你罷?!?/br> “謝父親,母親!”韋姌站起來時,感覺到手肘被人托了一下,輕聲道謝。 喜娘忙將手中牽巾的一端交給蕭鐸,另一端交給韋姌,兩人行拜天地之禮。 薛氏撇了撇嘴,冷眼旁觀。她原以為沒了喜服的裙子,管保能讓這丫頭當眾出丑,讓她以后在蕭府更抬不起頭來。誰讓她幫著李延思搶薛家的生意?可韋姌未見驚慌,從容應對,非但沒出丑,使相居然還準了她的要求。依照使相的性子,哪怕是正兒八經的魏國公府小姐,當著眾人的面讓蕭家蒙羞,他都不會有好臉色的。 拜天地還算順利,韋姌松了口氣,由喜娘高高興興地送回了住處。 喜娘領了賞錢,心滿意足地離去。陽月和秀致圍過來,詢問韋姌大堂上的事情。 韋姌笑道:“僥幸過關?!?/br> 陽月拍了拍胸口,秀致幾乎癱坐在地上,從發現喜服的裙子不見開始,她們就覺得要大禍臨頭。眼下見這么輕松地渡過了難關,還有些沒緩過勁來。 韋姌還不確定這裙子到底是怎么丟的,但聯想到那日薛錦宜非要去她放喜服的地方,猜測應該是薛氏姑侄做的。她不知她們為何突然要陷害自己,也并無證據指摘她們。只能提醒自己,往后在這蕭府之中,勢必要更加小心才行。 這時,外頭侍女們忽齊聲喊道:“軍使!” 屋內的三人皆是一震,也不知道蕭鐸怎么突然來了。此刻前頭開宴,他應該忙著招呼賓客才對。 外面是壓低的說話聲。緊接著一個侍女快步跑進來,低聲道:“夫人,軍使傳陽月和秀致出去問話?!?/br> 陽月也不敢耽擱,立刻跟秀致一道出去。 蕭鐸站在廊下,身姿凜凜,開門見山地問道:“喜服是怎么回事?” 陽月和秀致互看了一眼,秀致回道:“回軍使,沒……沒事……” “霍甲說韋姌從青州出來時,穿的明明是漢人的喜服。為何拜堂時自行更改了?快說實話!”蕭鐸喝道。 陽月和秀致嚇得雙雙跪趴在地上,陽月顫著聲音說:“是……是裙子……沒沒了?!?/br> “什么叫沒了?”蕭鐸加重了口氣。 秀致抖了下,戰戰兢兢地補充道:“昨晚奴婢清點的時候還好好的,今天去取,卻發現裙子不見了,四處都找不到?!蛉伺碌⒄`了拜堂,只能先拿了九黎的祭服出來?!?/br> 蕭鐸微瞇著眼睛,心中有數。朱嬤嬤說薛氏姑侄曾來過韋姌這里,之后喜服的裙子便不翼而飛。這個家中,若有人好招惹是非又很閑,想必也只有姓薛的那兩個女人了。只是他想不通,韋姌對于她們來說應該算是毫無威脅,薛氏為何要這么做? 蕭鐸沒說什么便大步離去。陽月和秀致相扶著站起來,秀致道:“軍使一站那里,我連大氣都不敢出,生怕自己有什么錯處?!?/br> “我也是?!标栐马樍丝跉?,“我以為你們漢人沒那么怕他?!?/br> 秀致連連擺手,和陽月邊走回屋子邊說:“我們也怕的。我聽她們說軍使以前很少來內院,一般都是去北院的夫人那里請完安就走,所以平常幾乎見不到。軍使這個人,向來是入他眼的極其護短,入不了他眼的極其嚴苛。你知道嗎,之前那位薛小姐就因為偷偷進了軍使的書房,結果就被遣送回家了?!?/br> “還有這種事?”陽月驚道。 秀致抿著嘴角,凝重地點了點頭:“這次是因著薛姨娘生辰,使相特準了她回來的。好在軍使一眼就看出了喜服有問題,現在夫人可有人做主了?!?/br> *** 蕭鐸回到前院,魏緒已經喝高了,一只腳踩在凳子上,一邊手提著酒壺,一邊手還掐著李延思的肩膀,高聲喊道:“今日軍使大喜,不喝到趴下,誰都不準走!” 桌上的眾將士都干笑了兩聲,誰不知道魏都頭酒量好。李延思要把魏緒的爪子弄開,魏緒卻低頭,一把攬住了李延思的肩膀:“老李,咱們先干一個!” 李延思哆嗦地拿起酒杯,卻被魏緒一把奪過,扔在旁邊,硬塞了一個酒壺過來。 “我先干為敬!”魏緒說完,仰頭咕咚咕咚地喝酒。李延思滿臉堆著苦笑,偏偏一旁看熱鬧的不嫌事大,跟著起哄:“李大人,魏都頭豪爽,您也該當仁不讓?!?/br> “軍使向來最為倚重二位,今日高興,您該一飲而盡!” “是啊李大人,干了這壺酒!” 李延思咬牙切齒,恨不得宰了這幫小兔崽子。 他們這邊兀自起哄,熱鬧非凡,旁邊桌子喝酒的賓客們輕皺眉頭,頻頻側目,有些嫌他們吵嚷。但他們也知道牙兵素來跋扈,更何況是天雄軍,根本就惹不起。 蕭鐸走過來,看了他們一眼,也沒出言制止,只越過人群把正指揮搬酒的高墉叫到旁邊。高墉俯身道:“軍使有何吩咐?” “我要在夫人那里住一陣。明日起,你讓他們把公文都送到內院去?!?/br> 高墉以為自己聽錯:“可夫人患有頭風,夜里睡不安穩,軍使住在那里,恐怕不方便……?” 蕭鐸看著他:“我說的是,我的夫人?!?/br> 高墉神色一凜:“是,小的知道了?!?/br> 蕭鐸走了之后,高墉還站在原地愣神。按理說他向來是主人吩咐什么,他做什么,從來不多問多想??蛇@回蕭鐸的命令他有些搞不明白了。之前還為著這婚事與使相鬧了不快,離家出走,這轉眼間就要住到一處去了?軍使喜歡的不是周家二小姐嗎? 無論如何,這位新夫人在蕭家的地位,恐怕眾人要重新衡量了。 第19章 同室而居 宴席結束,已經是人定時分。 待送走了所有的賓客,蕭毅叫來蕭鐸,沉聲道:“今夜,不管你愿不愿意,都得去韋姌那兒。你要誘她說出那個東西的下落。明白嗎?” 蕭鐸沉默了片刻,抬手拜道:“父親,我本就是要去的?!?/br> “嗯。你知道怎么做最好?!笔捯惆戳讼滤募绨?,背手離去了。 蕭鐸不知不覺便走到了內院,發現韋姌的住處燈火竟已全熄了。他嘴角抽了下,走進去才發現屋子外面都連個守門值夜的都沒有,難怪偷東西的如入無人之境。 他往前幾步,站在門外重重咳嗽了兩聲。里頭響起陽月懶懶的聲音:“誰???大半夜的擾人清靜……” “我?!笔掕I沉聲道。 屋內安靜了片刻,然后是東西倒地的“呯砰”之聲,動靜十分大。蕭鐸皺了皺眉,里頭燈火已經亮了起來,門倉促之間便打開了。 陽月跪在門邊,韋姌站在桌子旁邊,兩個人顯然都是胡亂套了一件外袍,臉上還帶著惺忪的睡意。 蕭鐸邁步進去,見韋姌穿著中衣,頭發披散在肩上,眼神混沌迷離,顯然是剛從睡夢中被驚醒,完全沒準備等他。 他思緒復雜,在桌子旁大馬金刀地坐下來:“陽月先出去?!?/br> 陽月不動,怔怔地跪著。 “出去!”蕭鐸又說了一遍,眼風掃過來,口氣已經明顯不悅。 陽月著急地看向韋姌,韋姌點了點頭,示意自己能應付,陽月這才起身出去,順手關上了門。但她沒有走遠,就站在門外候著。秀致不是說軍使以前從不在內院留宿的嗎?怎么今夜忽然又過來了? 韋姌這下已經全部清醒了,抬起雙手攏了攏領子。她根本就沒準備蕭鐸會來,是以早早地洗漱之后便上了床,拉著陽月躺在身旁,說了些九黎的事。然后精神放松,便睡著了。她當然不會天真地以為,蕭鐸這個時間是來找她談天的……她已經有準備。 “新婚之夜,你半點都不期待我來?”蕭鐸抬頭問道。 韋姌看著地面,盡量溫順地回答:“我明白軍使與我成親實屬被逼無奈,您另有所愛,不會將我放在心上。所以身旁的侍女說,您以前從來不在內院留宿,我便理所當然地認為,以后也是如此。還請軍使不要怪罪?!?/br> 伶牙俐齒,自作聰明!蕭鐸站起來,伸手捏著她的下巴,強迫她抬起頭來。這是一張能令天底下所有男人都為之瘋狂的臉。像是被天地的靈氣所孕育,纖毫之間,毫無瑕疵。孟靈均和楊信對她的美貌,皆無法抵擋。 “你聽好,我要在這里住一段時日?!笔掕I慢慢地說道,感覺到面前的人身子一僵,硬的像塊石頭。他是個強勢并且直接的男人,今夜也確有圓房的打算,但看著她微微顫抖的羽睫,還是松開了手:“我不會對你做什么。我不強迫你?!?/br> 韋姌聞言,長長地舒了口氣。其實他們之間已經算是正式的夫妻,哪怕蕭鐸要用強的,她也全無辦法。反正這個時代的男人不管心中有沒有白月光,一切都以原始沖動為本能,她也沒打算做貞潔烈女……但很意外,他卻說了這番話。 韋姌站著發呆,那邊蕭鐸已經去她床上抱走被子鋪起了塌,動作十分熟練。 韋姌連忙跑過去問道:“軍使需要我幫忙嗎?還是我來睡塌吧?” “不必,你自去睡?!笔掕I頭也沒回。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君子多久,但他不想叫她以為,他跟楊信那種貨色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