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要坐穩這皇位,勢必要斬除一切障礙,那蕭家若只是一般世家,大可不必忌憚?,F下雖已歸順,可這樣與前朝息息相關的世家,哪個帝王能用得毫無戒備之心?既是有防備和猜疑,到時候除了便是,可現在…… 過了一會兒,見帝王再次射出一支羽箭。雖還是靶心,可郭安泰卻是了解帝王之心的。他素來百發百中,這會兒這箭倒是略偏了些。 而后,才聽到皇上淡淡道了一句:“容朕再想想?!?/br> 蕭起州道萬春亭外的時候,便看到薛戰與吏部尚書郭安泰在一道射箭。他站在原處,朝著那高大的身影望了幾眼,待聽得身旁的何朝恩輕聲催促,才與他一并走了過去。站到帝王跟前,緩緩行了禮:“臣,蕭起州,參見皇上?!?/br> 薛戰看著面前立著之人,說道:“起來吧,不必多禮?!?/br> 蕭起州起身。這面前男子雖是他的妹夫,可終究是帝王,他是不敢無理的。 他站了一會兒,見那薛戰招呼他射箭,才走了過去,接過了弓箭。 薛戰在一旁看。 見這蕭起州英姿勃勃,的確有蕭淮的風范,可若要真的比較,卻是要略顯一籌的。這時身旁伺候的太監端來了茶水,薛戰走到一旁喝水。 而蕭起州正站在箭靶前方。 他慢慢的側過頭,看著正在喝水的薛戰,見他仰頭喝水,此刻毫無防備。蕭起州緊緊捏著弓身,額頭略微滲出一些細汗。這薛賊先滅了大魏,現下又霸占了他的meimei……蕭起州的雙手緊握,霎時青筋突起。他看了一眼架在弓上的羽箭,目光定定。 ……若是這個時候,這箭直接射入這薛賊的心臟,他將必死無疑! 薛戰執著茶盞的手一頓,待聽得那羽箭“嗖”的一聲,射入箭靶的聲音,才一口將剩下的茶水一飲而盡。 轉過頭,見蕭起州那支羽箭精準無誤的正中靶心,不但如此,那羽箭生生將那箭靶給射穿了,箭頭直接從箭靶后面凸了出來。 旁的雖少遜他的父親,可這箭術,倒是青出于藍。薛戰笑道:“果真是好箭術?!?/br> 蕭起州將弓箭遞與一旁的太監。陽光下,年輕善武的男子額頭滲著汗水,雙手抱拳,恭敬道:“雕蟲小技,讓皇上見笑了?!?/br> …… 蕭魚原是聽薛戰的話,那薛氏極喜歡安靜,便不去打攪。不過這會兒聽著宮婢進來,說那薛氏請她過去說說話,蕭魚才有一種要正面迎敵的感覺。她面色如常的讓宮婢下去,自己走到殿內,準備換一身衣裳。 其實她不必這么隆重,畢竟她是皇后,那薛氏見著她,按理說也是應該行禮的。 不過還是決定稍加裝點。 春茗彎著腰替她整理裙擺,說道:“這薛氏仗著有皇上撐腰,都是未將娘娘放在眼里,這會兒過去,娘娘定要擺足了氣勢,莫要讓那薛氏覺著娘娘年紀小好欺負。長輩又如何了?您可是皇后娘娘?!?/br> 雖未怎么接觸,她也的確能察覺出薛氏對自己的不喜。不過,她不喜歡自己也沒什么,又沒什么關系……不過一想到這薛氏興許是薛戰唯一的親人,她就不好給她臉色看了。年紀大了總是希望受尊重,何況現在外甥出息了。 反正,總歸比那張氏好相處一些。想到這里,蕭魚的心里稍稍有些安慰。 到咸安宮的時候,薛氏并不在,而是去了堆秀山那邊。 元嬤嬤站在蕭魚的身旁,聽著宮婢這話,心下頗有不快:“既是請了我家娘娘,怎得又忽然出去了?”哪有這般的道理? 自然是故意的。蕭魚想,這薛氏還未與她說話,便開始給她下馬威了。敬著她是薛戰姨母,蕭魚也不再多言,由著這宮婢領著她去了堆秀山那邊。 只是等蕭魚到了堆秀山的時候,那薛氏卻已經去了壽寧宮。 先前薛戰確與她說過,叫她莫要再去壽寧宮,可這會兒因為薛氏,蕭魚便也顧不了那么多了。堆秀山不遠處便是壽寧宮,只是荒廢已久,沒有人再去那邊了。蕭魚沿著游廊一路走,穿過月洞門,便看到一個身影站在那里,身邊跟了一個宮婢。 蕭魚緩步走了過去,立在她的身前,才道:“姨母怎來了此處?” 那日晚上,薛氏倒未曾仔細瞧過她,眼下看去,見面前這位蕭家女兒,云鬢花顏,艷若桃李。容貌倒是比先前那熙和帝的那位皇后更為出色。 薛氏卻是不喜她的,與她站在一塊兒,連笑容都有些吝嗇。她道:“聽說此處的茶花最好,我便想過來看看……”淡淡看了一眼這滿地狼藉,彎唇繼續道,“人去樓空,也不過如此?!?/br> 昔日她姑母在世時,這壽寧宮四季都是花團錦簇的。這春日茶花更是一絕。只是她姑母乃是前朝太皇太后,身份總是有些敏感。 蕭魚便不提此事,只說道:“此處的確荒廢已久了,姨母若是喜歡茶花,御花園澄瑞亭那邊開得最好?!?/br> 薛氏道:“也好?!?/br> 說話就走到了前面。 看著那薛氏的背影,元嬤嬤小聲在蕭魚的身邊道:“娘娘,咱們……” 固然做好了準備,卻也沒想到這薛氏如此態度。蕭魚也是識大體的,現下自是不與這薛氏一般計較,只開口道:“走吧?!?/br> 第44章 心疼【二更】 帝王與臣子在御花園切磋箭術, 蕭起州一直都未怎么說話。待結束時,蕭起州身旁的箭靶晃動, 即將要砸到他的身上, 薛戰快速伸出手,將箭靶撐住。而蕭起州只感覺到耳畔一陣掌風,待回過神來時, 就看到面前的帝王將箭靶扶正了。 蕭起州一愣,瞧著郭安泰和何朝恩他們都圍了上來,才后知后覺道:“多謝皇上……” 薛戰爽朗一笑, 道:“舉手之勞罷了?!边@會兒倒并不像那平日威嚴殘暴的天子了。仿佛待他如兄弟般……真的將他視作大舅子似的。 蕭起州面色微怔, 卻也未在多言。 待蕭起州與郭安泰都離開時,何朝恩才緩步上前, 問道:“皇上這手……可要瞧瞧御醫?”雖沒什么大礙,可那箭靶邊沿似是有些粗糙, 大抵是扎著手了。 “不必了?!毖鹛ь^看著蕭起州離開的背影,淡淡道。他素來不會在意這些細微的小傷,覺得跟撓癢癢似的,根本不上心。等看到蕭起州與郭安泰都走了, 才轉頭問何朝恩,“皇后今日做了什么?” 何朝恩回話道:“皇后娘娘, 今日去了咸安宮?!?/br> 姨母……薛戰的眉頭皺了起來。 …… 郭安泰與蕭起州并排出去,他是堂堂的吏部尚書,位居高位,平日里與蕭起州倒是沒有什么交集。這會兒卻是主動與他說起話來。想起剛才這蕭起州的英姿, 他便笑笑道:“蕭大人的箭術果真不錯,下回本官定要再與蕭大人切磋切磋,不知蕭大人可會賞臉?” 先前宮宴之事,蕭起州也是清楚的,雖不喜那郭家老母,可這位郭大人性子和善,他倒是生不出什么惡意來。盡管他是新帝的左膀右臂。 方才射箭的時候,見著這郭安泰雖是文官,卻也習得一手好箭術,心下倒是佩服。這般文武雙全,委實難得。蕭起州便道:“郭大人客氣了,只要您提前通知下官,下官自然不會不去?!?/br> 郭安泰道:“如此便好?!?/br> 他想了想,又接著道,“上回本官母親對蕭五姑娘多有得罪,雖已賠了不是,可本官心下還是有些歉意。還望蕭大人替本官捎個話,希望蕭五姑娘不計前嫌?!?/br> 小女孩兒之間的事情,他這個大男人不好插手,可此事是因他母親而起的,若是依那蕭五姑娘所言,見著素宜便說一回,那他這個當兄長的,不好坐視不管。 那日的事情的確是過分了。不過蕭起州聽說,那郭老夫人是當著皇上的面兒賠的不是,既是如此,那此事便揭過去了。又見這尚書大人態度如此誠懇,他們蕭家若是再計較,倒是失了將門的風度。 于是頷首道:“下官定轉告郭大人的話,下官那五meimei年紀雖小,也并非小肚雞腸之人?!?/br> 郭安泰這才放心。 …… 薛戰這便去了咸安宮見薛氏。薛氏剛賞花回來。薛戰過去,見她身邊并沒有蕭魚,才開口道:“今日姨母……找了皇后說話?” 薛氏并不喜歡蕭家人,所以他才讓蕭魚盡量少與她接觸。而姨母的性子他也清楚,并不是那種無端端會找人麻煩的,畢竟蕭魚是小輩,便是之前發生過什么,與她也是沒有干系的。 帝王英俊不凡,氣勢攝人,任誰看了都會下意識生出敬畏之心。薛氏看到眼前這樣的薛戰,就想到剛找到他時的模樣。 她的眉頭輕輕的蹙了起來,想起那美艷嬌柔的蕭魚卻是不喜,說道:“蕭家養出來的女兒,也不過如此。那小丫頭容貌雖美,可心思卻遠不及她那賢后姑母。戰兒,這樣的女孩兒,當個嬪妃勉強使得,又何須將皇后之位都給她了?” 薛戰并未猶豫,直言道:“姨母此言差矣。男人之間的事情,本就與女子無關……朕娶她,是真心想和她過日子。朕不管她是蕭家的女兒還是誰家的,朕只知道,她現在是朕的妻子。朕是男人,她既跟了朕,就得護著她?!?/br> 見薛氏變了臉色,薛戰接著又道,“先前的事情都已過去,還望姨母莫要一直耿耿于懷?!?/br> 薛氏只道這薛戰是被那蕭家女兒迷了心竅。早知如此,當初就應該讓他先成了家。 薛氏白著臉道:“你這是犯糊涂?!?/br> 薛戰直來直去,并未覺得自己有何不妥。有些話總是先說清楚比較好。他道:“朕將你視作親母,自然敬著您,皇后也是將你當成長輩尊重的,還望你莫要因一些陳年往事,為難一個無辜的小輩。就看在朕的面子上,不要為難你外甥的妻子?!?/br> 走之前,薛戰的步子頓了頓。 他的背脊挺直,勢如山岳,身上是帝王的霸氣。而后緩緩說道:“而且那蕭家,也未必不能真心歸順、為朕所用?!?/br> 而蕭魚與薛氏賞花回來,就直接回了鳳藻宮。這薛氏說是找她說話的,一路上卻是冷落她,讓她干巴巴站著,卻也礙于身份不好走。她往日在護國公府千嬌百寵,到了宮中更是人人巴結,像薛氏這樣待她不冷不淡的,倒是頭一個。 不過這也好……明面兒上的不喜,總比表里不一的要好。她最不喜那些繞來繞去勾心斗角的。 站了半日,蕭魚坐下來讓春曉春茗替她捶了捶腿。春曉與她說了今日在御花園,薛戰留了她大哥一道切磋箭術之事:“……奴婢聽說,大公子箭術精湛,百發百中,皇上很是欣賞?!?/br> 說到這個,蕭魚便與有榮焉的笑了笑。 她大哥的箭術,的確是連她父親都要夸贊的。她父親從小便教大哥和衛樘一道學習武藝,她大哥雖優秀,可衛樘卻比他更加出色,雖是男兒,不好整日斤斤計較,可她大哥心里還是有些挫敗,暗暗與衛樘較勁兒。 他旁的都不及衛樘,唯有在箭術上極有天賦,所以每回比賽箭術,她大哥總是出盡風頭。 她也是見過薛戰射箭的,與她大哥較量,應當頗有看頭。 便聽得春曉繼續道:“奴婢還聽說,那箭靶子險些砸到了大公子,幸虧皇上及時出手?!?/br> 是嘛。蕭魚想,她大哥瞧著斯斯文文的,可從小在軍營待慣了,難免有些大大咧咧。不過薛戰那蠻漢比之她大哥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這會兒倒是心細了,竟還出手救了她大哥。 正想著,薛戰便來了鳳藻宮了。 蕭魚趕緊站起來,過去迎他。待走到宮門的時候,就看到大步朝著她這邊走了過來,走到她身旁,她都來不及行禮,他就順手的牽著她的手,往里面帶。 只好跟著他一道進去。 不過這會兒握著他的手,雖是如往常般粗糙厚實的,卻隱隱更顯粗糙。進殿內時,她才抬起他的手瞧了瞧,看著他布滿繭子的手掌,食指下方的掌心嵌進了木屑。 稍微仔細看就看出來了……他自己都沒察覺到嗎? 蕭魚曉得這木屑嵌進去會有些疼,可這蠻漢,倒是沒感覺似的……她蹙起眉頭道:“里面有東西,臣妾給皇上挑出來吧?!?/br> 他是不在意這些的,不過被她這么一說,的確隱隱有些疼。薛戰低頭看著她白凈的臉,只覺得她整個人都亮盈盈的,散發著光芒。 那雙手輕輕托著他的手掌,她的手小小的,他隨意一握就能全部卷入掌中。便點頭道:“有勞皇后了……” 春曉去拿了蕭魚平日做繡活兒時的針線。蕭魚握著他的手落座,纖細的小手握著繡花針,低頭替他將掌心的木屑挑出來。挑之前,手一停,道了一句:“可能會有些疼?!?/br> 薛戰看著她靜靜垂著的扇子般的眼睫,笑了笑。然后斂起笑意,一字一句認真的說道:“朕是男人?!?/br> 她當然知道了……蕭魚也下意識彎唇,男子漢大丈夫,自是他們這些女兒家比不了的,皮糙rou厚不怕疼的,更何況是這么個鄉下漢子呢。蕭魚拿著針,真想用力戳幾下,看他到底怕不怕疼。 不過真的要落手了,她倒是不敢了,只小心翼翼的挑,嘴上喃喃說道:“臣妾聽說了皇上與臣妾的兄長射箭之事,這是那箭靶子弄得嗎?” 薛戰低低嗯了一聲,目不轉睛的望著她的臉,見她全神貫注,很體貼的模樣。 見薛戰言辭淡淡的,蕭魚也就沒繼續再提了。不過她知道這會兒薛戰剛從咸安宮那邊過來,想來是知道今日她與薛氏賞花之事,就開口說道:“今日臣妾陪姨母去賞了話,不過……”其實不必和他說了,可她想了想,還是說了,“姨母好像不大喜歡我?!?/br> 她的聲音又甜又糯,并不是刻意的那種,而是天生的甜潤嗓音。 他很喜歡聽她說話,說什么都要,覺得很舒心。薛戰道:“那是她還不了解你,等了解了,她會喜歡你的?!?/br> 說得好像他很了解她似的……其實她也沒有這么招人喜歡吧? 曉得這大抵是他的安慰之言,蕭魚聽聽也就過去了。 他的皮有些厚,挑的時候便要費勁兒,女孩兒做事總是小心翼翼的,不敢下狠手,只能慢慢的來。待那木屑終于要被挑出來的時候,她面前的男人忽然湊了過來,一雙眼睛一眨不眨的望著她。 蕭魚雙手一顫,差點將整個繡花針都插`進他的掌rou之中了,她嚇了一大跳,下意識急急道:“你做什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