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節
陸長亭的回憶也只是一瞬,因為此時那些人又說換了個話茬。 “我聽說,皇上給燕王賜婚了,賜的是信國公的侄女,聽說那個湯小姐就住在北平呢……聽說燕王對她一見鐘情呢……” 陸長亭臉色驀地一黑,只聽“啪”的一聲,低頭再看,筷子給掰斷了。 剛剛走下來圍到桌邊來的侍衛,目瞪口呆地看著他。 第130章 陸長亭面無表情地收起了斷裂的筷子:“太不經折了?!?/br> 筷子也不是拿來折的啊。一旁的伙計苦著臉想。但他卻不敢開口。 “您的菜上齊了, 請?!被镉嫳灸艿赜X得這位貴客這會兒不太痛快,所以很是識趣地留下食物后便避開了。 陸長亭面色很快恢復了正常:“用飯吧, 明日還得勞煩各位?!标戦L亭說著說著面上甚至揚起了笑容。 侍衛們卻覺得陸長亭這抹笑容甚是不同尋常。他們點了點頭, 一邊說著:“陸公子不必如此客氣?!币贿呉燥L卷殘云的姿態掃蕩起了跟前的食物。 陸長亭:…… 他若是再想著朱棣,待會兒就該沒吃的了。陸長亭將朱棣拋到了腦后去,誰管他要和誰成婚了呢……陸長亭也埋頭專注地吃了起來。很快, 他便將這件事忘記了。 待用過飯后,陸長亭就回了屋子歇息,能多積蓄一些體力自然是好的。 陸長亭在屋子里待了一日,不過他身邊帶了兩本書打發時間,此時拿出來讀一讀, 效果竟是出奇的好。 到了晚飯時分,伙計前來詢問。陸長亭毫不猶豫:“將食物送到屋子里來?!?/br> 那伙計應了, 給各個屋子分別送了飯菜來。陸長亭不用到大堂去, 自然也就再聽不見那些人閑談的聲音了。 待用過飯菜后,他在屋中看了會兒書,而后又練了會兒功夫,待到一身大汗淋漓后, 便早早沐浴休息了。一閉上眼,陸長亭睡得很是香甜。 第二日, 他們又匆匆啟程繼續朝著北平而去。 此時坐在馬車上的陸長亭, 心情已經很是平靜了。他沒必要在意啊,是朱棣對他有意思,又并非他對朱棣有意思, 只要朱棣不是娶了妻還來撩他,他便沒什么可生氣的。何況,他比任何人都知道這位湯家姑娘是怎么一回事啊。 回程一路,陸長亭的心情詭異地好了起來,侍衛們總是能見到陸長亭面上溫和,甚至是面帶笑容的模樣,但是侍衛們總覺得反常極了,他們甚至覺得這像是暴風雨前最后的寧靜。 可是陸公子為什么要生氣呢?侍衛們想不通透。 就在這樣的氣氛之中,他們抵達了北平。 守城的士兵在發現這是秦.王.府來的車駕之后瞪大了眼,哪里還敢再攔,連忙放過去了,順便還派人給燕王府報信去了。只是士兵們想不通,秦.王.府怎么在這樣的時候來人了…… 那廂報信的人倒是跑得快,奈何燕王并不在府中,那人也只是告知了管家后便離去了。而那人前腳剛走不久,后腳秦.王.府的車架就到了。 那管家也暗自嘀咕呢,這打秦.王.府來的,是誰? 正想著呢,就見那馬車之上的人掀開了車簾,身形輕盈地跳了下來。 管家定睛一看,這人穿著一襲青衫,盡管一身風.塵仆仆,但卻分毫不損他身上的冷傲氣度,再看他的模樣,五官精致,容貌俊美,一雙桃花眼波光瀲滟,像是能將人吸進去一般,可著實是難得的世間翩翩佳公子??! 世間怕是少有人能及吧。 但那管家不為美色所動,還是躬身道:“敢問閣下是?” 陸長亭和那管家四目相對,而后陸長亭慢騰騰地皺起了眉,要不是眼前的建筑分外熟悉,陸長亭會以為自己走錯門了。 “府上管家呢?”陸長亭問。 管家瞪大眼:“我就是啊,敢問閣下是?” 陸長亭心底隱隱有些不舒服了,就像是原本熟悉的東西,在他走了沒多久之后就一朝發生了變化……這種滋味兒會讓人有種物是人非的感覺。 此時門內有下人快步走出來了:“陸公子?!”那下人心說,他就隱約聽見了陸公子的聲音,這出來一瞧還真是!下人面上立即揚起了熱烈的笑容:“陸公子!可等到陸公子回來了!燕王殿下此時不在府中,陸公子先請進門來歇息吧?!蹦窍氯苏f罷,方才湊到了新管家的耳邊,低聲與他說了幾句。 那管家一聽,乃是燕王的義弟!那還了得?幸而他方才沒做出什么失禮的事情來。 下人瞥見他仿佛劫后余生的表情,暗自搖了搖頭,光是這樣怎么行?認不出陸公子的身份,可已經是大事了! 陸長亭看見了下人熟悉的面孔,這才覺得心底舒服了許多。這會兒他便沒將那管家認不出他的行徑放在心上了。畢竟他這次回來得匆忙,也的確有所疏漏,他和朱樉都沒想到先通知燕王府一聲,所以等人到了,燕王府一干人都還不知曉。 “那便進去吧?!标戦L亭低聲道,說罷,他一邊往里走,一邊對那管家道:“這些護送我回來的都是秦王身邊的侍衛,要好生招待?!?/br> 那管家一聽,秦王身邊的貼身侍衛??!當然,人家沒說貼身,不過管家自己在心底給加上了??傊犐先ゾ褪菢O為了不得的模樣,那管家咋舌不已,當然不敢有怠慢,忙吩咐下人小心準備去了。 陸長亭看著那管家招呼下人,不自覺地擰起了眉,他是不是有點兒越矩了?陸長亭都沒想到,自己會這么熟練且自然地吩咐起朱棣的人。 不過眼下也不容他思考太多,因為他一邊往里走,就有越來越多的下人注意到他,個個都驚愕無比:“陸公子回來了?”“陸公子!”“陸公子這邊請?!笔熘戦L亭的下人便自發伺候在陸長亭身后了。這時候獻個殷勤比之后獻殷勤要有用多了! 那管家看得汗顏不已,看來這位公子在燕王府還當真是位熟客! 沒一會兒,有個人從內院里出來了,這人身材挺拔,面掛笑容,看上去像是很好說話似的。周圍的人見了他,都彎腰稱呼一聲“程爺”。 程二往前走著走著,隱約聽見有誰在說“陸公子”。程二咂了咂嘴,幻聽了吧?小長亭這會兒肯定跟秦王在一塊兒呢,他又沒翅膀,怎么可能不聲不響地出現在了燕王府?程二想著想著自個兒笑了起來。 不過他這笑可沒能維持多久,因為程二疾步走出去,正好撞上走過來的陸長亭一行人,程二臉上的笑容登時就僵住了,那是驚的。 你以為最不可能出現在這里的人,偏偏就出現在了這里,那能不驚嗎? 程二口中忍不住叫了一聲:“小長亭?”聲音挺低的,和他平日說話的習慣全然不符合。 “嗯?!标戦L亭低低地應了一聲,也加快了腳步朝程二那邊走過去。 程二卻是陡然拔高聲音,又叫了一聲:“小長亭!”然后整個人都沖了上去,直接將陸長亭抱了個滿懷。 陸長亭又長高了一些,但是程二比他健壯啊,一摟懷里,陸長亭就覺得自己仿佛被銅墻鐵壁給擠壓起來了。 “等等,松、松開……”陸長亭實在忍不住出聲道。 程二這才戀戀不舍地松開了手:“長亭怎么回來了?長亭何時回來的?誒主子還不知道呢……”程二沖著陸長亭就滔滔不絕了起來,整個人都沉浸在了巨大的喜悅之中。程二會有這樣的反應不奇怪,他總是自詡和燕王一塊兒,瞧著陸長亭長大的。雖然這句話里水分挺多的,但他們的情誼確實是從年少時延續過來的。那個時候彼此都還生嫩著,那情誼自然是不同的。 身后的管家也就目瞪口呆地看著。 陸長亭淡淡道:“你這是做什么?” “回來拿了東西給主子送去,不過……我覺得好像沒這個必要了……” “為什么?”陸長亭隨口問。 “這段時日主子多是在營地里辦事,許多公務也都是送往那邊,吃住多半也在營里,但是今日不一樣??!今日小長亭回來了,他定然是要回來的!”程二面上神色飛舞道。 陸長亭點了點頭,原來是這樣。 “不過我還是得去營地一趟,至少得給主子報個喜訊。小長亭先去休息吧?!背潭@會兒總算是正經了不少。 陸長亭再度點頭:“好,你們去吧?!?/br> 程二不舍地看了他兩眼,這才帶著身后的小兵走了。 陸長亭一行人這才又繼續往里走去。 陸長亭對燕王府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他快步走向了大廳的方向:“給我備點熱茶點心?!?/br> “好好!”管家滿口應著。 陸長亭見到了大廳,這才覺得陡然放松了不少。他面上神色溫和些許,拔腿跨入了大廳。 就在這時候,陸長亭聽見有個女子的聲音插.進來道:“這是在做什么?堵在這里成什么樣子?” 陸長亭沒有轉頭去看,他當先走進了大廳,挑了自己慣坐的位置坐下。 管家笑了笑:“小的讓人去備熱水?!闭f罷那管家便轉身出去了。 燕王的義弟??!讓他親自去燒水也是使得的。 這時候,那女聲才漸漸近了,并且還帶上了一股不悅的味道:“方才我說的話,你們都沒聽見嗎?”待聲音落下的時候,陸長亭也終于見到了那說話的女子,而旁邊下人的聲音更是讓陸長亭迅速了解到了對方的身份。 “湯小姐?!毕氯说?。不過下人們雖然畢恭畢敬地稱呼了,但卻是沒人為她解釋的。 這就是湯和的侄女?陸長亭看了過去。 就見一個穿著翠色衣裙的女子款款走了進來。 那女子體形偏瘦,但卻稱不上婀娜,膚色也不如別的官家小姐那般白皙,不過勝在五官標致,倒也是個俏麗人兒,何況對于那些看慣了弱柳扶風的人來說,這般模樣倒是顯得更有味道了。 在陸長亭打量湯蕓的時候,湯蕓也在打量他。 湯蕓從來沒見過這樣好看的男人,她瞪大了眼,將陸長亭仔細掃視了一遍,心底卻是有些不痛快。身為男兒,倒是比她長得還要好看許多,湯蕓自是不痛快的。 “你是誰?”湯蕓大步走上前來。 陸長亭此時面上仿佛覆了一層寒冰,守在陸長亭身側的侍衛暗暗道,瞧瞧,暴風雨快來了。 “你又是誰?”陸長亭當然知道湯蕓的身份,只是這時候自然還要問上一句,才能顯得自己沒將對方看在眼中,方能如此顯示出自己的高傲來。湯蕓用的是這樣的方式,陸長亭用的也是這樣的方式。 不過陸長亭沉得住氣,這湯蕓可就沉不住氣了。 她的父親對她慣來.寵.愛,她在三個姐妹中,容貌不是最出色的,但卻是最為高傲的,在平燕府境內誰人敢對湯姑娘不客氣? 湯蕓指了指陸長亭身下的座位:“這不是你該坐的位置,下來?!闭f罷,湯蕓看向一旁的下人,怒斥道:“偌大的燕王府,連這點規矩都不講嗎?” 燕王府的下人頭也不抬,更沒人說話,他們只是暗暗道,不講規矩的可是你??! 陸長亭輕笑一聲:“哪里來的野丫頭,這點規矩都沒有?” 一聲“野丫頭”可謂是戳中了湯蕓的痛腳,她知道自己有個叔叔乃是信國公,但她的父親卻只能到平燕府這樣的地方來做官兒,別家姑娘都是在應天府做千金小姐,她卻是這樣苦寒的地方。她曾經去過一趟應天,是跟隨去給信國公夫人祝壽的,當時府上有不少的千金小姐,湯蕓自持乃是信國公的侄女,自然是傲氣的,奈何在別人眼中,也就是笑罵她一句鄉野丫頭。 野丫頭?誰是野丫頭?湯蕓在心頭冷笑陣陣。 如今她被賜婚給燕王做燕王妃,待日后進了府,她便是太子的弟妹,皇上的兒媳!她便比當初那些女子尊貴到不知道哪里去了……誰還敢說她一句野丫頭?這段時日,湯蕓做盡了美夢。哪里知道來了個人,張嘴還道她是野丫頭……簡直是瞬間就將湯蕓的怒火撩了起來。 “你是什么東西?敢在燕王府里大放厥詞!”湯蕓咬了咬牙,露出一個冷酷的笑容來:“將他給我趕出去!” 下人們還是動也不動。 人家是什么東西?人家是燕王的義弟,自然能在燕王府作主人之姿,倒是您還沒過門呢,就是與燕王府八竿子都打不著的湯家小姐,您哪來的底氣驅趕人家呢? 這時候,陸長亭身邊守著的侍衛不高興地開口了:“我等乃是秦.王.府而來的貴客,湯小姐?你父親若是信國公,倒是還有資格站在這里大放厥詞??晌矣浀眯艊菦]有女兒的?!蹦鞘绦l毫不掩飾地露出了鄙視的目光來。 雖說這是在北平的地界上,可他怕什么?他是秦王身邊的侍衛。他們跟著秦王的時候,也是享盡了被人尊著捧著的滋味兒,別的不說,他們代表著秦王的臉面,誰敢不給他們臉面,那便是不給秦王臉面。此時,這侍衛哪里容得這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丫頭放肆。 當然,這侍衛并不知道眼前的女子乃是洪武帝定下的燕王妃,若是知道了,那必然還會有所遲疑。 眼下燕王府眾人的態度影響到了侍衛,就連燕王府眾人都不聽命這女子的,反而隱隱將她視為無物,自然的,這侍衛也就不會想到對方乃是欽定的燕王妃了。 湯蕓被氣了個倒仰,她先是有些畏懼,但隨即一想,自己乃是燕王妃,豈是這等人能呵斥的?日后自己還是那秦王的弟妹呢……這人算是什么東西!自己是皇家親戚,他們是嗎? 湯蕓冷笑:“怎么?個個都不動了嗎?待王爺回來后,怕是要叫你們好看!”湯蕓半點也不畏懼,她甚至打好了主意,要在進燕王府的門之前,便要將燕王府的下人們管制住。此時倒也正是一個立威的好時機!湯蕓還沉浸在自己完美的計劃之中。 陸長亭看著湯蕓的姿態,忍不住在心底輕嗤了一聲。湯家是個什么地方?果然是不會教養子女的。湯蕓這般,明顯是不知道多少規矩。她現在還根本不是燕王妃,就已經學會到別人府上撒脾氣立威了,誰給她的臉?就像是被一個人躥到家里來,指著你說你沒規矩。這不是有病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