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節
“去吧,也正好請長亭與我說一說,這碼頭之上,究竟有什么玄機?!?/br> “沒什么玄機,只是一個蠢貨,做了自以為是的風水,實際上,這什么也算不上,不過照葫蘆畫瓢,還畫錯了,反倒害了別人?!标戦L亭說到這一點,就忍不住微微惱怒。 這等蠢人! 實在害人不淺! 朱棣拍了拍他的背,這是朱棣常對陸長亭做出的安撫動作,只是今日朱棣拍著拍著,便改為了輕撫,動作溫柔得陸長亭有些不大適應。 陸長亭只得道:“我無事,只是一時氣憤了些?!逼鋵嵣陷呑铀膊皇沁@樣的,似乎這輩子他反倒變得義憤填膺起來了。 陸長亭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發生了這樣的轉變,但是更有血性些,似乎也不是什么壞事。 朱棣笑道:“長亭這樣便適合做官,定能為百姓著想?!?/br> 陸長亭搖搖頭:“我不適合做官,我只適合跟在四哥身邊狐假虎威?!彼f的可是實話的,官場水多深啊,自古如是,陸長亭自認他的腦子還玩不轉的,他得修煉到道衍那個級別方才行,何況他本身對做官也沒甚興趣抱負。 朱棣心中一動,聲音竟是微微低啞了些:“如此也好,那便留在我身邊一輩子狐假虎威吧?!?/br> 陸長亭但笑不語。 這種話怎能當真?嘴上可以說,卻萬不能往心里去。 燕王哪里知曉自己說的話,并未被陸長亭當真,他見陸長亭笑起來的模樣,還當是陸長亭被他所言感動到了,一時間燕王心底更仿佛融開了一腔春水般。 朱棣與陸長亭說起了別的話題,二人沒多久便到了碼頭。 碼頭是什么地方?貨物來往運輸的地方,這北平里能有條運輸的路,已然相當難得了,盡管這條水路并不寬闊,通向的地方也并不遠,但這條水路始終都是無人敢動的,因而哪怕死的人是知縣的小舅子,是燕平布政司李經歷的兒子,這碼頭也不會因此而停工。 只是,就算不停工又如何?這些工人們哪個不是神色惶惶? 陸長亭指了指這些工人:“原先不重視,如今又來慌亂,那遲早還得出事?!?/br> 朱棣跟著陸長亭一起見得多了,自然也知道陸長亭為何會如此說,往往詭異的風水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不堅定,被擾亂之后便更是狀況百出、心不在焉,如此下來,哪能不遭了道? 這些工人,包括船工在內,都是靠著水吃飯的,若是他們疏忽大意,那會如何?是不是也會掉進水里淹死呢?若是多出幾樁事故,那這里也就可以成個鬼碼頭。 陸長亭快步走了上前,走著走著陸長亭發現朱棣的步履慢了些,他作為下屬,自然不能越過了燕王去,陸長亭便只有伸手拽拉了朱棣一把,朱棣嘴角彎了彎,順著他的力道便往前加快了兩步。 沒走上幾步路,他們便到了那些船工的跟前。船工們是記得他們的,畢竟游湖游到這里來的,始終都還是少數,而前來游湖的恰好是燕王的幾率那就更小了。 因而這叫他們如何會不記得牢呢? 船工雙眼放光地站起身來,口中忙呼“燕王”“陸公子”。 “那李家公子究竟是如何死的?”陸長亭張嘴便如此問。 船工們自然不敢有所隱瞞,隨后一一道來。 “他是來上船的,應當是要到臨近的城池去。初時他要乘的那艘船是綁在岸邊的,拴在桅桿上。等那李公子上船的時候,那桅桿突然晃了晃,像是要砸下來一般,李公子驚慌不已,這才掉進了水里。當時便有人下水去救了,但說來也奇怪……” “是啊,他們可都說這個事著實離奇得很……” “當時跳下水去救他的,確實是沒能找到他的蹤影,等找到他的時候,人都已經沒氣了?!贝け饬吮庾斓?。 其實這些船工哪里管死的是誰呢?他們只管自己無事就好了。 陸長亭心底嘆了聲可惜。 這李公子死了,是送了個知縣的把柄上來,但那么年輕一個人,這般死了,總歸是讓人覺得可惜的。 “難道水底還有什么能阻礙人的視線不成?”朱棣問道。 陸長亭搖頭:“不是阻礙,但也是阻礙?!?/br> “何意?”哪怕陸長亭說得含糊不清,朱棣也絲毫沒有焦灼,更沒有不耐,他知道這時候的陸長亭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頭呢,他需要靜靜等著陸長亭說下去。 “不是有什么東西阻擋了視線,只是水底氣場發現變化,加之那李公子陷入到了不該陷入的地方,這才導致眾人被影響,一時間找不到他?!?/br> 前者乃是物理變化,后者卻是玄乎極了,要與什么氣場牽扯上關系。 “影響氣場的是什么?” “桅桿為何不穩固?”陸長亭不僅沒有回答朱棣的問題,反而還一口截斷他的話反問道。 “因為石頭松動?” 陸長亭點了點頭:“土克水,因而有水的地方要有土和石頭,方才能維持穩固,阻擋住水。若是土地的根基被動搖,自然的,水就泛濫猖狂,這碼頭上的土,便是被人動過了?!?/br> 朱棣從頭到尾都很平淡,并不因為陸長亭口中所言而輕易表現出喜怒,他淡淡問道:“那這動土的人,是想做什么?” 陸長亭道:“碼頭上都是生意人,若非為了財,誰人愿意做這樣的事?” 朱棣好歹也跟著陸長亭一段時日了,自然也懂得了個中些許淺顯的道理,他問道:“水生金,而土克水,于是便有人動了歪腦筋,打起了碼頭的主意?”朱棣覺得這實在有些可笑,打起碼頭的主意又能如何?難道就不能聰明些嗎? 其實倒不是聰明愚笨的問題,陸長亭很清楚那人的心理。 “應當是隨處學了點風水知識,便自以為能搞定了吧?!标戦L亭道。這次他的口吻就要平淡多了,沒了之前的不快和厭惡,這也算是受朱棣此刻的平淡冷靜所影響了。 “偏偏就是這樣一個半吊子坑死了人?!边@可著實令人有些唏噓了。 朱棣對此倒是沒有太大的感觸,他道:“不過知縣這次倒霉了些……” 陸長亭聽罷,也覺得有些想笑,這可正是一個人渣坑了另一個!只是那李公子無辜。 “那人要去土石,便定然要挖空地基,引流向他的地點?!标戦L亭將話題扯回到了那人的愚蠢舉動上,“要找出此人很容易,找人潛水下去,便可尋到引水的方向,自然也可找到,是誰這般蠢笨?!?/br> 朱棣當即轉頭叫來了人,令兩人一同潛下水去尋。 之所以要兩人,不過是擔心水下出變故,也好互幫互助一下。 陸長亭在旁邊道:“水下應當不會有異,畢竟就那人這么胡搞一通,什么用也沒有,連個風水局都形不成?!狈旁谒难壑?,就好比小孩子過家家一般。 燕王府的兩名親兵跳下了水。 周邊的百姓見狀,都紛紛圍了上來,口中還道:“是不是燕王派人來治那水鬼了?”“一定是??!都下水了!”“燕王著實為我們著想啊……”百姓們感動得不行。 原來這碼頭的人都是當作有水鬼啊。 陸長亭為百姓的淳樸忍不住想笑。 沒多久,那兩人便上來了,他們大步走過來,面上還帶著笑容:“找到了?!?/br> 看來這也不是那樣難找啊。 “下面挖空得有些厲害?!蹦莾扇苏f到這里,便收起了笑容:“在碼頭上地基被挖開,一兩日瞧不出什么來,但是長此以往,怎能的經得起河水侵蝕?必然有垮塌一日。到那時候,就不是桅桿搖晃,掉下水尋不著人這樣簡單了……” 不用他們說完,陸長亭也知道會發生什么,若真是垮塌,那就不止是死一兩個人了。 他們隨即又壓低聲音道:“動手那人的店鋪應當是后方的船鋪?!边@些話他們當然不能大聲說出來,挖空地基這等事,那可是會引起百姓恐慌的,與其這樣說出來,不如先解決了碼頭的問題,當然,最好是那時也不要說,就讓百姓們將這次當作是有水鬼,殺死水鬼便可避免這種狀況,這樣是最好的。 “主子,咱們可要過去拿人?” 陸長亭轉頭看了看朱棣,朱棣掀了掀眼皮,朝著那個方向看了一眼,道:“不必,待入夜后再拿人?!毖韵轮?,便是要避開百姓們了。 兩人點點頭應了。對于他們來說,夜晚拿人并非難事。 “既然并非有風水師在后指點,才造成了這等結果,我便放心了?!敝扉φf罷,帶著陸長亭回到了馬車上。 陸長亭懶懶地打了個呵欠,朝著馬車外看去,就在這時候陸長亭便發現有道目光正在窺視他,而那道目光摻雜著厭惡、憎恨以及害怕,陸長亭立即轉頭朝著目光的源頭看了過去,只見一個中年男子正瞪視著他,不過男子在發覺到他看過來以后,便連忙收回了目光。 陸長亭輕笑一聲,這就是那個鋪子的掌柜?這就心虛了?難怪會做出這等愚蠢之事,這點著實不夠陸長亭看的。 “怎么?”朱棣發覺到他的異常,忙出聲問。 陸長亭指了指那個方向。 朱棣順著看過去,自然也看到了那倉皇躲進屋子里去的男子,朱棣的目光有一瞬間的陰沉,他低聲道:“無事,明日他就不會出現在這碼頭上了?!?/br> 陸長亭倒是根本不在乎這人如何憎恨他,憎恨他的人多了去了,個個都計較,他還過不過活了? 馬車很快啟程,朝著燕王府回去了。 剛踏足進大門,陸長亭便得知道衍已經在府中等候了。 朱棣叫了程二去處置事務,這頭便留下了陸長亭陪著道衍。因為之前的事,陸長亭對道衍已經多有改觀,自然這時候與道衍交談也就顯得自在多了。 道衍與陸長亭漫不經心地說起了一事。 “那知縣和李家公子之間多有齟齬,為此知縣和他的正妻還鬧了不少次,在北平來上任時,知縣帶來的都是小妾,而妻子卻是借口在娘家養病,便未曾前來。還是半年前,二人關系方才緩和,知縣夫人便將弟弟叫到了北平,也企圖與知縣修復關系?!?/br> 也就是說,要往知縣頭上扣殺人的鍋,是有很大可能的。 但是這個鍋,怎么扣呢? 你不僅得有殺人動機,你還得有兇器??! “李家公子上船那日,前去送行的有個丫鬟,那丫鬟乃是平日伺候知縣和知縣夫人的?!?/br> 陸長亭暗道,若是說那丫鬟受了知縣的命殺人,可信度也許是很大的。 聽到這里,陸長亭總覺得道衍還有什么話沒有說。 他這是在暗示自己什么嗎? 正想著呢,便聽道衍道:“碼頭上之所以會出事,是因為有人動了風水是嗎?” “連風水都算不上,只是一個蠢貨做出來的愚蠢行徑?!标戦L亭面上閃過了不屑之色。 道衍聽見陸長亭這般口吻,淡淡一笑,道:“不管是不是風水……” “道衍師父都不希望我說出去是嗎?”陸長亭接口反問道。其實道衍的意思已經表現很明顯了,現在是要往人命案子上扣,自然就不能容得別的了,若是傳出去什么與風水有關,那便會為案子添加一些迷惑性,反倒不好坐實知縣殺人這一點。 道衍點頭微笑:“長亭聰穎?!?/br> “我和四哥在碼頭時便已達成一致,不會將此事透露向百姓,只是為了不引起恐慌,畢竟那處地基被挖了,那可是面臨著塌毀的危險?!?/br> 道衍但笑不語。反正不管陸長亭是出于什么原因,他們所想要達成的結果是一致的就夠了。 道衍也沒有就著此事一直與陸長亭說,他轉而說起了岐黃術,倒是真拿出了老師的架子來。道衍教的東西并不深,他口中說出來的全都是入門的東西,也是足夠勾起人興致的東西。陸長亭覺得倒是很容易接受,這一說便說到了晚上去,自然而然的,道衍就留在了燕王府中。 待到用晚飯時,便又是陸長亭、朱棣、朱樉、道衍同坐一桌。 陸長亭還好,氣勢會收斂,而另外三人也都是強勢的人,坐在一處之后,可想而知是什么模樣。 陸長亭夾在中間,覺得氣氛著實怪異極了。 若他們只是身上氣勢怪異也就罷了,偏偏他們還做出了詭異的舉動,那就是齊刷刷地照顧起了陸長亭。 他就是五六歲的時候也沒享受過這般待遇啊,怎么這般年紀反倒還被當作小孩子一般對待?奈何三人都是好心,陸長亭也不好推拒,便只能麻木著臉接受了。 就當是他曾經沒有享受過的東西,如今都被一一補上了。 一頓飯的時間不長,因而這樣詭異的局面倒也沒有維持多久,而此時下人來報,說:“人拿到了?!?/br> 朱樉直接看向了陸長亭,他知道長亭定然會用借口將他拉走。